夜深了,車子在路口停下。
「我送妳回去吧。」偉杰很有風度地說。
「嗯……好吧。」平時總對他對她的好感到不自在,今晚卻似乎不會了。
她下車,他陪著她,沒走幾步路,就已經到達花店門口。
明明的父母都已過世,現在與單身的姑姑住在花店樓上,是間小鮑寓。花店的門已經關上了,明明沒有注意到花店門口門鎖被撬開的異樣。
兩人一陣沉默,一股無形的奇妙氣氛在他們之間流動。
「妳……趕快上樓吧。」偉杰望著她,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偉杰,等等,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她開了口,然後發現,其實開這個口並不是很難,或許,早一點說清楚,對大家都好。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念頭最近愈來愈強烈。但他對她愈是好,她愈內疚,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給他一種錯覺跟希望。
偉杰是個明理的人,她是應該跟他好好說清楚的。
他停下,其實心里已猜到她想說什麼,不過臉上倒是十分平靜。
「我想……」她鼓足了勇氣,「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他听了,只是笑笑。「好啊。」這樣也好,把一切都說開,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不怪我?」她問。
「這說明妳不是因為我的身分地位才接近我的。」公司里的流言其實他也听到了,連楚生都覺得明明是別有用心才接近他,也就不難想象別人的臆測和揣度了。現在,一切的揣測都不成立,因為他們根本什麼都沒發生啊。
「是嗎?」明明笑了。其實對她來說,他太好,而她太糟。「我其實很愛錢的,要是真的有個億萬富翁,說不定我什麼都不管就嫁了。」
偉杰也笑了。他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其實,她心腸最軟了,不然不會被搶了還放走人家自認倒楣;也明白平時的她雖然看似機靈,實際上卻是傻大姐一個。
不過,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清楚地知道他跟她不會成為情人呢?正想問時,匡當一聲,東西碎裂的聲音從花店里傳來。
明明注意到花店里的燈雖然關了,門卻……
「門被撬開了!」明明驚呼。
偉杰示意她安靜,他站在門口,然後往上推開了鐵門,一開門,一個人影快速地從他眼前閃過……
偉杰模黑走進花店,明明小心翼翼地跟在身邊,她有點緊張,心跳得很快……
「啊!」她的腳好像踩到了什麼碎片,她驚呼,只看到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突然竄出,手上好像拿著什麼。
而她,終于用一點點殘存的光線看到了那個人的臉,她先是一嚇,只見那個人在黑暗中胡亂揮著手上的東西,然後--
砰!砰!砰!
她這才知道,那人手上拿的是槍。
混亂中,那個人已經走了。明明先是在黑暗中一愣,然後急忙地打開開關,但開關顯然被剛才的人弄壞了,明明在地上胡亂地模……
她只模到一攤熱熱的液體,她伸出手……
不會的……不會的……
街上因為槍聲而開始騷動了起來,幾個鄰居趕了過來,用手電筒一照!
偉杰已經倒在血泊之中。
辦公室里的氣氛是凝重的。
偉杰在公司里向來很得人緣,這次就這麼突然走了,對周遭的親友打擊其實是很大的。
案親鐘道成、妹妹嘉慧都趕回台灣處理偉杰的身後事。偉杰兄妹倆的母親早已過世,是鐘道成扶養鐘家兄妹倆長大,十幾年前又收留了流落異鄉的殷楚生,四個人感情比一般家人更要親一些。
嘉慧坐在偉杰辦公室的座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哭得紅腫;鐘道成則呆坐著。偉杰已走了一個星期了,他到現在還有點不能接受偉杰過世的事實。
殷楚生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只是一件一件地收著偉杰的遺物,一樣一樣地整理好,收進箱子里。
門外,一襲身影悄悄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那里。
殷楚生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嘉慧看到她,擦了擦眼淚,站起來走向她。「妳來了?」
「我……我來看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明明有些結巴地說。
「不必了,妳回去吧。」殷楚生冷冷地說。他不想見到她,每見她一次,他就會想起偉杰的死。
嘉慧看著楚生,本想向父親求援,沒想到鐘道成也開口了。
「要不是因為妳,偉杰怎麼會死?!」鐘道成幾乎把明明看成間接殺死偉杰的凶手。「妳為什麼要放過那個搶匪?!」鐘道成喊。
那晚殺死偉杰的搶匪,就是當天搶劫花店的歹徒,可能是食髓知味,所以那晚又到花店去偷錢,在黑暗混亂中,開槍殺了偉杰。
明明垂下眼臉,默默地不發一語。偉杰的死,她雖然不是凶手,卻是她間接造成。
「妳當初報警不就好了!」鐘道成又氣又難過,他痛失愛子,這一個星期,哀傷令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十歲。
「爸爸,這是意外,沒有人想的……」嘉慧替明明說情。不知為何,打從她第一眼看見這個女人,就覺得有一種親切感,她想,或許自己是把明明當成了嫂嫂,所以覺得親切吧。
鐘道成賭氣地轉身,不發一語。
「妳回去吧,過幾天再來上班。」殷楚生終于說了話,臉上仍是沒有表情,語氣冷冰冰的。
明明听了,心里更覺得難受了。他的沉默與抗拒比鐘道成的怒氣更有力道,深深撞擊著她的心。
原來,連他也怪她……
她站在那,處境是如此尷尬;她的確沒有留下的必要,于是,她緩緩步出辦公室。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嘉慧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她是哥的女朋友啊!」
「是嗎?我只知道是她害死偉杰的,妳叫我怎麼接受她?!」鐘道成激動地說。
「哥的死是意外,沒有人想的,明明又不是凶手!」嘉慧替她據理力爭。
「她不是凶手,但要是她當時理智一點听我的話報警,今天偉杰就不會遇上這種事。」殷楚生語氣沒有一點溫度地說。
就因為如此,他更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或許,錯在于他,要是他當初自己報警,說不定偉杰就不會踫上這樣的事。
「你們--」嘉慧不知道該怎麼說,她有些生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替明明解釋。「你們這樣對她,你們覺得哥在九泉不會開心嗎?」
鐘道成不發一語。殷楚生听了這句話,則像是被一記悶棍打中似地。
他猛然想起偉杰最後說的幾句話--
「我不管,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替我看好她,可不要欺負她。」
「喂!你有沒有把我當兄弟?是兄弟的話就幫我好好照顧她。」
他嘆了口氣。原來,他竟沒有丟下她的權利,更沒有逃避的借口……
叮咚,叮咚。
來開門的是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女人,長得頗有氣質。「你是……」
「我想找明明。」殷楚生站在門口說。
「哦……」女人眉一挑,開了門讓他進去。
殷楚生一進門,就看見客廳里的兩大箱行李,心里不禁打了個問號。
難道明明要走?
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了這樣的事,她不想繼續留在傷心地也是人之常情。他想開口,卻不知從何問起。
「我是明明的姑姑,叫我展阿姨就好。」女人自我介紹著,「明明……這幾天精神不是很好。」她向殷楚生解釋。「請問你是……」
「我姓殷,是明明的……朋友。」他遲疑了會。老實說,他這時才發現,他對她還真是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家庭狀況、她的相關背景。
展阿姨笑笑。「你坐會,我去叫她,她睡了一整天了,應該要醒了。」
他點點頭。不知為何,想到明明要走,他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惆悵?
「明明,妳醒了嗎?」展阿姨叫了叫,房里沒有回應。
「沒關系,我在這里等會,妳不必急著把她叫起來。」殷楚生對展阿姨說。
「唉!」她嘆了口氣,然後緩緩走向沙發坐了下來。「這幾天她沒怎麼吃也沒怎麼睡,老實說我還真有點擔心她。」
「是嗎?」
展阿姨望了他一眼。雖然殷楚生沒有多介紹自己,不過,她倒很清楚他是誰。「你們還怪她嗎?」
殷楚生笑了笑。「怪她也沒有用,事情都發生了。」他來,就是想跟她談談。他後來想了很多,這件事,明明應該也算是受害者之一。「更何況,她是偉杰的女朋友,我想她心里也是很難過的。」
展阿姨听了他這句話,反應有些奇怪。女朋友?她還以為明明跟偉杰已經說清楚了呢。
「你們肯接受她就好,不然我還真放不下她一個人。」展阿姨轉了個話題。
「她父母呢?」殷楚生問。
「過世了。本來她跟她外公一起住,可是那個老糊涂啊……」展阿姨忽然頓了頓。「哎!算了,反正她也是輾輾轉轉眼了好幾個親戚後才跟我一起住的。」
敝不得這丫頭很會看人臉色,看來是從小訓練出來的。
「妳們……要離開?」他小心翼翼地問。
「喔,我打算跟男朋友結婚,反正花店也開不成了,只好找個長期飯票嘍!」展阿姨的口氣雖有些無奈,不過臉上倒是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模樣。
殷楚生笑了笑。這姑姑跟外甥女感覺上倒是有點像。「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
「我才開業一個星期,不是遇到搶劫就是殺人,再開下去怕是要惹得天怒人怨了。」展阿姨說著。
「那之前的投資不就……」雖然口頭上替她們可惜著,不過知道原來明明沒有要離去,心里倒是踏實了些。
「你說錢嗎?這方面倒還好,反正我男朋友樂得把聘金送給我,我花店開不成,他高興死了。」展阿姨有點不服氣地說。這下花店開不成,她只好嫁給男朋友去了。
說完,展阿姨再度起身。「我再去叫叫她。」然後,她走向明明房間門口,又敲敲門,「明明,妳有朋友來看妳了。」
「明明,妳听到我叫妳嗎?」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楚生心里浮起。楚生站起身,也走到明明房間門口。
「她以前就這麼難叫醒嗎?」殷楚生鎖著眉,認真地問。
展阿姨一听,立刻感染到楚生的那股緊張。「這倒沒有……」
殷楚生用力拍了拍門。「明明!妳開門!」這麼大聲,哪怕是豬都要被吵醒了。
「不會吧!明明……會不會……做了什麼傻事?!」展阿姨緊張地問。
「她真的在里面嗎?」殷楚生欲再度確定這個可能性。
「她……哎呀!說不定真的出事了,偉杰的死她一直很內疚……」一定是的啦!這幾天明明表面上雖然沒什麼,但從她的沉默中,她老覺得不對勁。
「妳有沒有房間的鑰匙?」殷楚生問。
「我……我馬上去找!」展阿姨急急地去找房間鑰匙了。
當兩人一進房門,燈是暗的,感覺明明可能從白天就睡到現在了。展阿姨開了燈,房里的東西散落一地,更重要的是一瓶藥罐竟掉在地上,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天哪!安眠藥!」展阿姨驚呼著。
殷楚生則在床鋪上發現一張像是未寫完的信。
……如果死的人是我……
殷楚生再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了。「快點!叫救護車!」
「你看吧,你跟爸爸差點把明明給害死!」嘉慧站在病房門口,微微的怒氣把她的臉給脹紅了。
殷楚生不發一語的站在病房外。他第一次嘗到這種內疚與自責的感覺,原來,這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明明雖然沒事了,只是洗了胃,卻還沒醒。
展阿姨去替明明買些東西,剩下他和嘉慧待在醫院,等著明明醒來。嘉慧很著急,剛才從楚生的電話中听到明明出了事,立刻就趕了過來。
餅了一會,護士從病房里走了出來,柔聲道︰
「病人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她,記得不要再刺激她了。」護士在心里嘆了口氣。現在的女孩子真不懂得愛惜生命,動不動就自殺。
護士才說完,殷楚生已經沖進病房,只見明明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正緩緩睜開眼楮。
「明明……妳……妳覺得怎麼樣?!」他有點激動,她沒事了嗎?她得沒事才好,要不然他怎麼對得起偉杰!他答應要好好照顧她的。
明明睜開眼,眼神看起來有點迷蒙,像是神智還沒有恢復。只是沒多久,她又閉上眼楮,虛弱地、緩緩地問︰「我在作惡夢嗎?」
「不是啊,明明……」嘉慧早已站在明明病床的另一邊,握住她的手,看到她這樣,嘉慧的眼眶不禁紅了。「妳不是在作夢,這里是醫院……」
醫院?喝!這是怎麼回事?明明眼中的疑惑愈來愈深。她怎麼會在醫院?
「妳以後別再這麼傻了,哥走了,妳還是要努力地活下去啊。」嘉慧感性地說,她可是打從一見到她,就把她當親人般看待的。
「啊?嘉慧……」呃……她知道,這個鐘嘉慧打從一見到她,就一直很護著她,不過,剛剛的話顯然有點不尋常。「我怎麼會在醫院?」
「妳還說!妳什麼不好做竟然自殺……妳以為死就能解決一切嗎?」殷楚生略帶不悅地,又有點擔心地說。
「自殺?」明明一臉的不可置信。「誰說我自殺了?」
還狡辯!「妳姑姑說妳吞了整瓶安眠藥!」殷楚生口氣?怎麼好,想起她差點死掉,他忽然覺得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明明很虛弱地閉上眼,然後嘆了口氣,聲音輕輕地,但听得出來有點不爽︰「先生,我只吞了兩顆,哪里吞一瓶了?」
「那藥罐怎麼是空的?妳姑姑說那罐藥是剛買的。」殷楚生提出他剛才在房間里所看到的「證據」。
「新買的藥還放在抽屜里,那個瓶子是舊的。」明明試著說明情況。
「那、那妳怎麼會叫不醒?」殷楚生稍稍放大了音量,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自己的「誤會」。
「我失眠好幾天了,所以才吃兩顆安眠藥助眠,我想我只是太累了。」
「那妳寫說妳想死……」她不是遺書都留了?
「我哪里說我想死了?」明明一臉迷惑,然後忽然想起,「喔,你說那張信紙啊,我吃了安眠藥後本想寫點什麼,可是沒寫完就睡著啦。」
「這麼說……」殷楚生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哭還是該笑。明明沒有自殺,她只是吃了兩顆安眠藥助眠,是他多事他無聊,他甚至覺得,展明明此刻眼中正以一種「你干嘛這麼多事」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原來是我誤會妳嘍!」他嗓門大了起來,倒不是生氣,只是……不會吧?他剛才的自責、內疚、緊張,原來全是場「誤會」?!
明明看著他,他臉上還留有幾分焦急過後的痕跡,卻又有幾分不可置信與不服氣。看來他的「誤會」讓他有點哭笑不得,也有點不下了台。
「好啦好啦!」明明投降了,反正她其實也不在乎被送來洗胃,而且現在她也沒事了。
「如果你覺得我是自殺的話,那就是自殺啦好不好!」她說,看著他不服氣的臉趕緊又加了句︰「你不要那麼生氣,你沒『誤會』我啦!」唉!般什麼!不過吃了兩顆安眠藥助眠而已,竟把她送到醫院來,還要她承認是自殺!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像笑話里那只硬要說自己是熊貓的兔子一樣。
好啦!其實她無所謂,如果他認為她自殺他會比較好過的話。
听完她的話,殷楚生忽然也覺得好笑。想想自己也的確太過緊張,搞不清楚狀況。他只記得,當時真以為她怎麼了,讓他慌亂了起來……
「妳……」本想說些什麼,卻也不忍再說些什麼。不過,仍記得她剛剛醒來看見他的第一句話,竟是問自己是不是在作惡夢!
他有那麼可怕嗎?
他輕輕拍了拍明明的頭,然後對這場烏龍笑了出來。
嘉慧也笑了,再度握了握明明的手。「妳沒事就好了,嚇死我了。」
「我如果要自殺也會找一種死得成的方法,安眠藥自殺的成功率太低了。」見他終于釋懷,她便開始「囂張」起來,只是,忽然問她又瞪大了眼。
「怎麼了?」嘉慧緊張地。
明明看著她。「我的胃怎麼一直在絞?好空喔!」咕嚕咕嚕,肚子好像在轉的感覺……
「妳被送去洗胃,胃當然感覺空空的。」殷楚生在一旁冷冷道。
「哼!」雖然她在病床上,不過那個從鼻腔里哼出來的氣倒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會弄成這樣是因為誰啊!」哇咧!原來這就是洗胃的感覺呀。
殷楚生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然後,那個始作俑者便來報到了。
展阿姨拎著食物進門。「明明,妳醒了!妳為什麼要自殺呢?」
「哎唷,姑姑,我沒有自殺啦!」唉!好煩,又要再解釋一次。
「那、那個空瓶子是怎麼回事?」
扔完了最後一包垃圾,明明的「新居」就算大功告成了。
其實明明根本沒有搬家,她仍舊住在原來的公寓,只是她的公寓搬來了新房客。兩人決定把房子重新設計裝潢一下,以符合新房客的需求。
嘉慧累得攤在沙發上。「終于弄好了!」想想這個星期來油漆、買家具,兩人忙進忙出的,真是累翻了。
「妳渴不渴?我去買點喝的。」明明問。
「好啊。」嘉慧想也沒想地就回答了。
明明站起身,拿起錢包就下樓,一輛熟悉的車正好停下。
「喂!去哪?」車主跨出車門,看著她走出公寓大門。
展明明臉上有點不自然。「買飲料啊,先生。」
殷楚生似乎有點意見。「女孩子別喝太多飲料。」
「那你又喝那麼多咖啡?還是黑咖啡呢。」展明明不服氣地反駁。
殷楚生看著她,她實在很愛跟他唱反調。
「怎麼,喝不喝?」大不了順便幫他買。
「不喝。」哼!他才不愛喝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展明明聳聳肩。不喝拉倒。正要邁開步伐往街口的「休閑小站」走去時,殷楚生卻問她︰
「去哪買?要不要我送妳?」
她回頭。「不必了,巷子口而已,嘉慧就在樓上。」他應該是來看嘉慧的吧。
「要不要陪妳一起去?」他提議。他……不知為何想和她聊聊。
或許是因為內疚吧,他想。
展明明呆了會,沒料到他會想陪她。她挑挑眉。「好啊,一起去吧。」
他對她不會有什麼,她想,並且這樣告訴自己。他是嘉慧的男朋友,雖然總覺得這對情侶有點奇怪,但他對她,純粹只是好友般的關心。
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
兩人並肩走著,一時之間聊不上什麼話。
「那天的事,對不起。」走了一小段路,殷楚生才開口。
「哎!算了,反正你也是擔心我,洗個胃又死不了人。」就當是清清腸胃,他大可不必那麼內疚吧?
「不是,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他看著她,頓了頓。「那天在辦公室,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妳。」
人在傷心的時候總要找出一個替罪羔羊出來發泄;他能理解那天鐘叔的失控,可是他不行,他要照顧她,不可以傷害她半分,因為她是偉杰交托給他的任務。
明明听了,只是一笑。「算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她努力地想裝作不在乎。
她在乎!他明白,要不然就不會寫出「如果死的是我」這種句子來;或許,她並不如她外表看起來的大而化之。
他不道破,一種默契在彼此之間緩緩流動。
「嘉慧搬來跟妳住,還習慣嗎?」鐘叔常常不在台灣,而他跟嘉慧畢竟不是親兄妹,兩人住一起也尷尬,反正展阿姨就要嫁人了,空出的那間房剛好給嘉慧。
「不錯啊,我可是很高興能多個妹妹陪我呢。」鐘嘉慧,一個乖巧溫柔又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在明明眼里,根本就像個仙女一樣。
「她從小被人保護慣了,有什麼事妳要多幫她一點。」他叮嚀著。老實說,這樣也好,這兩個女人住一起,生活上彼此有個照應,他也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我幫她?」明明困惑著。「我沒听錯吧?她燒菜煮飯洗衣拖地樣樣都會耶,比我姑姑還能干。」是嘉慧照顧她吧?
「哦?」他看她,帶著一種戲謔與嘲諷。「好吧,那妳就別讓我發現妳虐待她。」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我沒那麼像巫婆吧!」老把她想得那麼壞,不是要騙偉杰的錢,就是要虐待嘉慧。
「哼!是誰把別人訂好的花又轉賣給我!」他重提往事,「妳要是敢在公司給我動這種手腳妳試試看!」
她閉嘴,差點忘了他可是她的頂頭上司呢。
下午四點多,天氣晴朗無雲,已經看不到冷冽冬天的蹤跡,溫度是適合吹風的暖度。她走著,心里想︰未來會如何她不知道,但是至少,他曾經陪她走過這麼一小段路,她會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