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還不到九點希凡就主動打手機給丹楓,說他已經到了重慶南路。
見到面時她問︰「你怎麼能這麼早下班?」
「王姐自願代我的班留守公司,她說反正她回家一個人也無聊。」
「她說她女兒在花蓮,她老公呢?」
「她十年前離婚了。為了跑業務她常冷落老公,老公因而有外遇。」
「哼!男人搞外遇可以有一千八百個借口。」丹楓為王姐抱不平。
她總共買七本書,每一本都又厚又重。她自己拿兩本,另外五本她的新老板自願代勞。他還搶著幫她付了幾本的帳,說是答謝她今天臨時上工的酬勞。那些書都不便宜呢!算起來她的鐘點費高得嚇人。听說是小器鬼的老板,到目前為止在她面前都表現得滿大方的。雖然他預備給她的薪水不高,不過,他體貼地先給她一張半個月薪水的支票,怕她在他還沒還她三百三十三萬之前沒錢花用。
回家的路上,他開著車,頻頻轉頭看她,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就說呀!」
「我買的銀拍屋就在附近,妳想不想去看?」
「好。」
「電力公司保證今天會有電,可以晚上去看。可是,還沒整理,狀況有點糟。」
「沒關系,你當我是想買房子的客戶,向我推銷低價的瑕疵品,說服我買。以後我才知道要怎麼游說客戶。」
「好。不過,我怕妳看了會失望,因為天花板和地上都燻黑了。」
「啊?為什麼?發生過火災嗎?」
「嗯……小火災。我老實說吧!前屋主被公司派去大陸工作,隔年他太太發現他在大陸包二女乃,跟他吵說要離婚。他答應了,他太太沒想到弄假成真,氣得半夜自焚。睡在客房的先生被她痛叫的聲音吵醒,將她送醫,听說她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宣告不治。先生辦完她的喪事後,房子的貸款也不繳了,丟下台灣的一切去大陸發展了。」
「好傻的女人!她尋死只是便宜了大陸的二女乃,對她有什麼好處?」丹楓為那個蠢女人忿忿不平。
「人哪!有時候就是想不開。當時她要是肯找個人談談,有人能開導她,別讓她硬鑽牛角尖,悲劇可能就不會發生。」
位于七樓的銀拍屋,進門的小玄關有面狹長的穿衣鏡,旁邊是咖啡色高達天花板的櫥櫃,櫃子的底下幾層采用鏤空的木條門,顯然是用來透氣的鞋櫃。客廳足足有希凡舊家客廳的兩倍大,和門口的櫥櫃同色同木質的電視、音響櫃上蒙了一層灰,長沙發的皮面一大半裂開又發黑。另兩張單人沙發椅則無恙。沙發桌下附近的地面焦黑得有點可怕,部份牆壁和天花板也黑蒙蒙的。
如果不是有火災過後的煙燻痕跡的話,看起來是個曾經精心營造的家。
「這間是兩年多的二手屋,還相當新,扣除公共設施約有五十五坪。幾個月前銀行準備拍賣這間公寓時清理過,但是沒雇用貨車將大型廢棄家具載走。倒是冰箱、電視、洗衣機等家電,听說早一步被女主人的妹妹搬走了。」
希凡走到客廳另一頭的落地窗,打開窗子來透氣。空氣中有久無人居的灰塵味。
「白天來的話,光線明亮。今天之前沒電,我來試試看冷氣是不是還可以用。」他按開冷氣,冷氣發出低微的運轉聲。他把手放在冷氣的出風口。「沒壞,很涼。」
「太好了!冷氣萬歲!」丹楓歡呼。「台灣什麼都好,就是夏天熱得教人受不了,沒冷氣簡直像活在地獄里。我好想念雪梨二十五度的夏天。」她走到陽台往下望,附近有個學校的操場。她走回客廳,關上落地窗,再去其它房間探險。
主臥房的家具一應俱全,可是雙人床墊被人用刀劃開好幾道,里頭的棉絮半露出來,顯然是不能睡了。前任屋主夫妻住進來時,應該曾多次在那張床墊上恩愛過。當情已逝、愛已杳,女主人居然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發泄怒氣,令人扼腕。
「這顯然是女主人的杰作。」她說。「幸好當時男主人沒有睡在這張床上。」
「她以自虐的方式報復,絕不足取,徒然使得親痛仇快。」希凡進入主臥室內的浴室,打開水龍頭。「有水了。」他按下抽水馬桶。
「換一張床墊你就可以搬進來住了。住這種有悲劇歷史的房子,你會不會覺得怪怪的?」丹楓滿欣賞前屋主的裝潢風格,簡單高雅,品味不錯。
「不會。妳會嗎?」希凡看著她反問。
「剛開始可能會覺得有點怪吧!台灣不是滿流行風水的嗎?你買這間銀拍屋前,有沒有看過風水?」
「沒有。我剛入行的前幾年,看過幾本講風水的書,對風水略懂一點。後來听幾個客戶帶來的風水師各說各話,我反倒不信了。反正房子只要采光好、通風佳,保持干淨,住了就沒病。不能把人的情緒問題,歸咎于無法為自己辯護的無辜房子。」
丹楓微笑。「言之有理。」
她走進書房。書房的門是大片透明玻璃的滑輪門。「這個門的設計很別致,既可節省空間,又可以從里面看到客廳和飯廳,關上了門不會被外面的聲音吵到,視覺效果卻較寬敞。」丹楓說。
書房的窗簾與角落里小圓桌上的桌巾是同樣的花色,看起來滿舒服的。圓桌旁有兩張椅子,如果桌上擺個小花瓶,幾朵鮮花,和一壺茶,加上音樂的話,氣氛應不亞于咖啡廳。
L型的大書桌是張兩人份的書桌,因為書桌的左內側和右外側都擺了椅子,桌下也都有可放置鍵盤的滑動木板設計。
「看看這間書房,就知道這本來是個用心布置的家。當初搬進來時,他們一定很相愛,連在書房都要相對而坐。」丹楓感慨地說。「他們有孩子嗎?」
「沒有。听說女主人是個言情小說作家,她曾流產。流產後不久,她老公就被公司派到大陸去。她可能身體沒有調養好,又長期寂寞,心理慢慢產生問題。一旦得知丈夫背叛她,累積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
丹楓嘆氣。「書寫愛情、販賣浪漫給讀者的人,卻被愛情刺傷,對她而言一定更加難堪。他們的故事好沉重喔!但願女主人沒有對這間房子下詛咒。」
希凡輕笑。「妳恐怖片看太多了。妳又不是拐走她老公的狐狸精,怕什麼?女主人如果有靈,她應該會詛咒住在這里的新主人,永遠愛他的妻子,絕不變心。」
「你說得好,她要是像你這樣會往好的方面想,努力挽救她的婚姻,也許會有happyending。」
他們離開書房,走進客房。客房的床墊完好,還鋪著枕頭和床單。要不是有點髒,看起來彷佛是有人睡的房間
最後一間較小的房間空蕩蕩的,沒有家具。
「這一間兩面都有窗,白天光線充足。妳知道我想用來做什麼嗎?」
「不知道。」丹楓凝視著他。他的表情有點復雜、有點神秘,眼神迷離,彷如進入另一個時空。
「我一直有個心願,希望能在退休後完成。但是今天下午站在這里,我忽然想,說不定我很快就可以在這里完成我的夢想。」
「你的夢想?」丹楓不解地再看看空無一物的斗室。「是什麼?」
他靦腆地說︰「我想把這里當成畫室。我有我爸爸的繪畫細胞,以前在學校拿過幾張繪畫的獎狀。自從我爸爸的手受傷後,我就不再熱中繪畫,但骨子里我還是喜歡畫畫。我也相信我能畫。」
「你沒想過要當畫家嗎?」
「沒有。我爸爸無法再作畫後,有一次看到我在畫圖,他忿怒地撕毀我的畫,逼我承諾將來絕不當畫家。他說台灣的畫家沒前途,不被尊重,沒有保障,不知道作品什麼時候能賣出去、又能賣得什麼價錢;沒有年終獎金,也沒有退休金。他要我長大後找份穩當的工作,多賺些錢,買大一點的房子,讓妻小餅得好一點。」他的目光又迷蒙了。
「現在你差不多都辦到了。你可以把繪畫當興趣、當嗜好。我相信你爸爸在天之靈會感到安慰。」她柔聲說。
希凡轉動眼楮,看向丹楓。「是的,可惜我爸媽都走得太早……」他的聲音變得有點哽咽。
丹楓柔語撫慰他。「我相信他們已經在天上看到你的努力,他們會以你為榮。」
希凡激動得泛出淚光,他抿唇制止自己情緒失控,凝視著丹楓。這一刻,他覺得他的心和她靠得好近。她懂。他不必說太多,她已明白他的種種遺憾。他好想把她緊緊地擁進懷里,但是她體貼地走出房間,讓他恢復平靜。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回到客廳,看到她在廚房里開流理台的櫥門。
「里頭全都是空的。」她說。「不過,有這座完整的流里台就夠好的了,買個冰箱來擺這邊。」她指向流里台旁的空位。「你的廚房就可以運作了。」
「那要看妳了,我只會燒開水。」他不再掩飾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她。
「我?」她嘲笑自己。「我比只會燒開水好不了多少。何況,我搬來的話,也只是個暫時借住的房客。」
突然停電,四周變得一片漆黑。
丹楓尖叫一聲。
「停電了。」希凡慢慢向她走去。
「你確定是停電嗎?不是以前的女主人……」她的聲音在顫抖。「啊──」她在他的手踫到她時驚叫。
「別怕,是我。」他得逞了,堂而皇之地摟抱她。「我確定是停電,可能這一區都停電,連外面也黑黑的,不然剛才看得到對面一個廣告牌的霓虹燈光。」
「好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停電。」她乖巧地窩在他懷里,吐出來的氣吹到他脖子,令他的心跳加快。
「妳知道停電的時候做什麼最好嗎?」他輕聲問。
「不知道。」
在黑暗中他的唇尋找她的唇,順利地馬上找到。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擦,感覺她的呼吸變得淺促。
「你吃我豆腐。」她軟聲抗議。「你不知道正人君子應該不欺暗室嗎?」
「這是命運的安排。」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他放膽吻她。本來只是個試探性的吻,哪知欲罷不能,舌頭一探進她口中便有了自主性,成了矯健的游龍,在她芳美甘甜的桃花源中尋幽訪勝。直到感覺燈亮了,他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丹楓赧然地轉身,不好意思面對他。勉強抬起發軟的腳,向客廳走去。她連做作一下都沒有就讓他吻了。太便宜他了!他會怎麼想?回台三年來,她至少推開過五個向她索吻的男人,他們都以為住餅國外的人比較隨便。柯希凡也是那樣想的嗎?
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我打算從明天開始,每天撥一點時間來,自己油漆牆和天花板。地上鋪與櫥櫃同色的紫檀木地板。再買一套顏色較淺的沙發,這樣整間房子會煥然一新。妳在家里喜歡打赤腳,光腳踩在地板上會比較舒服。」
丹楓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可見她在他心里有相當的份量,他才會注意到她的生活細節,也會為她設想。
「好主意。」丹楓舉高雙手,讓冷氣吹出的冷風吹她的手,也吹吹她發熱的雙頰。有生以來她第一次和Ken以外的男人接吻。這絕對是一種心靈震撼。「我覺得最棒的是,這里有現成的冷氣可以吹。我剛才注意過,每個房間都有冷氣,我現在就想搬來了。」如果她轉身投入他懷抱,要求他再吻她,證實剛才她不是在黑暗中作夢,他會作何感想?
「明天我找外勞來打掃。妳如果不介意客廳還要油漆、鋪地板的話,明天晚上就可以搬來。」
她轉身,睜大眼楮看他。
「我自己先搬來嗎?我……」她扮出苦臉。「我會有點怕耶!」
他微笑。「明天妳不必工作可以準備搬家。我沒那麼好命,有很多事情待辦,光是這里就有得忙了,可是又必須待在公司里充當接待小姐,沒時間……」
「如果我明天下午替你代半天班呢?」
「那我就會比較有空去辦一些,包括申請電話、清走沙發和床墊等雜七雜八的事,晚上可以提早下班幫妳搬東西。」
「好吧!為了要早一點享受冷氣,我只好做半天義工,到你公司吹冷氣。欸!先講好,以後這里的電費和電話費我出,因為我無冷氣不歡,還有我每個禮拜會打一次國際電話回家。至于水費、瓦斯費什麼的,由你負責。」
希凡不語,定定地看著她。她不會假裝剛才黑暗中那旖旎的一刻不存在吧?既然已經有了肢體接觸,睡同一張床是遲早的事,還需要分你我嗎?剛才那一吻使他的身體彷佛長睡了多年後完全蘇醒過來。
驀然回首,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已經那麼多年沒有性生活了。投身房地產業後,他接觸過的女人多得無法勝數,讓他心動過的女人不是沒有,然而被依蘭傷害過的後遺癥、使他裹足不前,對談戀愛這檔子事十分消極,一心只想賺錢,總認為自己的經濟基礎不夠,豈能奢談戀愛,談了也不可能開花結果。
直到葉丹楓出現,幾度近距離的接觸,和她似有若無的撩撥,不斷騷動長久以來被他壓抑得死沉的男性需求。剛才在黑暗中他沖動地鼓起勇氣一試,點燃了的火苗,方知自己以前多傻。這些年來他到底在「ㄍㄧㄥ」什麼?何必為了一個拋棄他的女人錯失的歡愉?
「喂!呆子,又發呆了。」丹楓被他看得心頭怦怦跳。被他吻了並不表示她會無條件投降。欲擒就得先故縱,沒人會珍惜容易到手的東西,感情這種東西尤其如此。必須惹得他心癢癢的,完全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將他的轉換成感情,甚至愛情,他們的羅曼史才可能有美好的結局。
「該走了。」她走經他身邊。他伸手想摟她的腰,她早有提防,滑溜地轉向,讓他的手落空。听到他在她身後發出欲求不滿的輕嘆,她微笑地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出門去按電梯等他。
下午六點多,丹楓正在享用阿明奉獻的披薩,希凡打電話給她,叫她到公司附近的超商門口等他,他的車馬上到。
為什麼不在公司的門口?听說是工作狂,會緊盯著員工工作績效的這個老板很奇怪喲!一個鐘頭前開晚會的時候他人沒到,只打電話進來跟每個員工講幾句話,令王姐起疑。
「沒人知道小柯在忙什麼嗎?葉小姐,妳知道嗎?」
「嗄?」丹楓當然裝傻。「我怎麼會知道?」
「小柯到底在忙哪個case?神秘兮兮的。」王姐搖頭宣布晚會結束。
大忙人大概還沒吃飯吧!丹楓跟阿明多要了一片披薩,含笑道謝後,拿了皮包,瀟灑地離開公司。
等不到一分鐘,希凡的車就來了。她打開車門,坐進去。希凡馬上開動,沖過公司門口,迎向綠燈。
「阿明在值班?」他問。
「嗯。你吃過晚飯沒?」
「沒。」他瞥她手上的披薩一眼。「那是給我的嗎?」
「阿明買的,我借花獻佛。」她把披薩送到他嘴邊喂他。
他老實不客氣地咬一大口。「好吃。」
丹楓盡職地做個存心勾引男人的美眉,喂他吃披薩。等整片披薩都被他吃完了,還抽面紙幫他擦嘴。
「沒有了嗎?」他嘴角浮現幸福的微笑。
「沒有了。」她再抽一張面紙擦自己油油的手。
「要不是在開車,我會幫妳舌忝干淨。」他顯然也深諳勾引的技巧。
「惡心!」她拿她擦過手的面紙丟他,再把面紙撿回來,放進車內的迷你垃圾筒。「剛才依蘭打電話到公司找你。」
「喔,妳隨便應付她就好了。」
丹楓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告訴他昨天依蘭到公司和她的對話內容。「我們要去哪里?」
「量販店,買些必備的家電,洗衣機、冰箱、電視等。」
「哇!你的荷包要大失血了!老板,請問一下,听說你一個月的花費才一萬塊,買那些東西可是要一萬塊的好幾倍,未來的半年你都要勒緊褲帶,不吃不喝嗎?」她調侃他。
義務代班整個下午,丹楓豈會做白工?她技巧地從喜歡找美眉聊天的阿明和小許口中得到不少情報。包括去年尾牙宴,是「貴族世家」的牛排餐,一客兩百塊左右。不過他倒很夠意思地給員工三個月的年終獎金。「不管吃什麼,還不是要排出來」,那句話是他的口頭禪。
他賞她一個軟性的白眼。「妳不要糗我了。平時節儉不就是為了這種需要用錢的時候有錢用嗎?」
「我好像前幾天才听說你周轉不靈,目前至少還負債三百多萬。」
他吐口氣。「我們可以不要再談錢嗎?我絕對不會賴帳,只是可能會欠久一點。反正利息抵房租,不是嗎?」
「別以為我在抱怨。你買家電造福房客,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有點擔心,你半夜會蒙著被子偷哭。」她夸張地壓低嗓門學男聲叫道︰「啊!我的錢呀!我造了什麼孽,被一個愛享受的長腳巫婆賴上。」
他輕笑。「現在很熱,睡覺不必蓋被子。妳可以說我是小器鬼,可是該用錢的時候,我不會猶豫。妳不是巫婆,是個愈看愈漂亮的長腿美女,我心甘情願被妳賴上。這樣可以了嗎?」
不行,她會臉紅。她真的已經升格成長腿美女了嗎?不是債務人在給債權人拍馬屁?「尚可。我會牢牢記住你的新房子是為長發飄逸、嬌小玲瓏,只吃一點露水,偶爾吐兩口血的美女準備的。我只是暫時借住的房客。」這叫以退為進,女人有的時候實在滿虛偽的。
「妳不能有選擇性的失憶嗎?妳高興的話,想永久居留也無妨。」
車子里呈現詭譎的緊張氣氛。他們誰也不看誰,各自看著路上前車的背影,兩個人都重重呼吸著。
也無妨?既不積極,也不夠誠意。丹楓很不滿意。「謝謝你的仁慈,在我找到養得起我的『衰尾凱子』之前,我還是暫時賴你一陣子好了,節省房租。」
他的臉色轉沉,緊閉嘴唇沒有開腔。
丹楓很想抽一迭面紙來扯個稀巴爛。他有沒有腦袋呀?她是個理財專家,還需要男人養嗎?但是要她永久居留在他家,他至少該有願意不計成本養她的氣魄吧?總不能要求她跟著他餐餐魯肉飯啊。她寧可在事情未定局之前,讓他有最壞的心理準備,免得以後兩個人為了觀念的差異而一天到晚吵架。他如果愛她,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那他就該愛這個樣子的她,而不是企圖改變她。
教一個節省邊了的男人,在短時間內接受她的享受主義也不容易吧!
她是個願意努力工作的人,但拒絕做守財奴。她不覺得銀行的存款持續累積有多大的意義。辛苦賺錢不就是為了有錢花用嗎?人不是該活在當下嗎?儲蓄以備不時之需當然是必要的,但也要有個限度吧?听說他連頭發都自己剪,那實在省得太過份了。
他們一路沉默到他在量販店的停車場停好車。
「你餓了吧?今天換我請你吃飯。」丹楓說。
「好,我要狠狠地敲妳竹杠。」
事實上他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包括買果汁,兩個人三百塊有找。切成三塊的雞腿,丹楓只吃了一塊就嫌太油不吃。希凡夾過去,啃得干干淨淨。
「吃那麼油,你會不到四十歲就得心髒病。」
「不會。我不抽煙、不喝酒、不應酬。我認識一個老先生,他已經八十九歲,他最喜歡吃油雞和豬頭皮,他身體還不錯,連皺紋都不多。」
「你中過樂透沒有?」
他一楞,不解她為什麼突然有此一問。「沒有。」
「我就說嘛!你沒有那麼幸運。」
他不服氣。「我沒有買過怎麼會中?」
「反正人家有長壽的天賦異稟,你父母早逝,不見得會那麼幸運。總之,油炸的少吃,容易致癌。綠色花椰菜這種抗癌食物你反而不吃。」丹楓對他沒有健康概念大搖其頭。
「我吃白色花椰菜不是也差不多。」他用筷子指一下他盤子里的綠色花椰菜。「妳吃。」
丹楓二話不說,夾走他的花椰菜塞進嘴里。
進入量販店,沿路看到好多東西,丹楓都覺得有必要為他們的新家添購,她一樣樣地往推車里放。還沒有走到電器部門,推車就已經滿了。
「妳是購物狂嗎?」手握推車把手的希凡兩道眉毛糾結在一起。
「衛生紙、廚房紙巾、清潔劑、冰箱除臭劑等一些日用品都是非買不可的嘛!」丹楓喊冤。
「我沒用過廚房紙巾、沒用過除臭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女人真麻煩。」他低聲咕噥。「反正,今天夠了,車子會塞不下。明天妳再開我的車子來買,拿發票向我報帳。我可以騎摩托車。」
「我會開車,也有國際駕照。可是,在澳洲開車是英國制,方向盤和台灣相反,所以我還不敢在台灣開車。」
「妳回台灣三年了還沒習慣?」
「要怪台灣的出租車太方便,停車位太難找,罰單太貴。我何必開車給自己找麻煩?」
他嘆口氣。「妳還需要什麼的話,先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吧!別忘了我們是要來買電器。」
他們訂購了冰箱、洗衣機、電視、微波爐、烤箱、電飯鍋、吸塵器、電風扇等等。售貨員答應明天會用一部專車一起送到。
「你們是要布置新房吧,結婚了沒?」售貨員以同沾喜氣的笑臉問。
「快了!快了!」希凡笑著隨便應道。
「我是他妹妹。」丹楓故意搗蛋。
售貨員滿頭霧水。
希凡的手搭到丹楓肩上,附在她耳邊說︰「楓妹妹,那我們昨天晚上玩親親,不就是嗎?」售貨員應該听不見他的話,但光是看他的肢體語言,也應該猜得到誰的話可信。
他的話語和他吹拂她耳邊的氣息,令丹楓的臉頃刻之間熱到不行。算他狠!一個本來看似有點靦腆的男人,怎麼會突然這麼敢講?悶騷!毋庸置疑,他是個典型的悶騷男。平常好像清心寡欲,對女人沒多大興趣,其實是因為舊愛受創太重,而把自己的心給冰封了,一旦冰融霜解,窖藏過久的感情即蜂擁而出。
呵呵!他以為一個吻就能扭轉乾坤,她已在他的掌握中?哼!想得美。她要是這麼快就讓他罩住,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給男人甜頭得一點一點的給,否則他不僅會得了便宜還賣乖,而且會視為理所當然,不加以珍惜。
她後悔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涼鞋。如果她穿高跟鞋,看他還能不能隨意對她勾肩搭背?
「你說,我們兩個長得像不像?」她抑制羞意,問售貨員。
「像,有點像。」售貨員認真地用力點頭。
「所以嘍!我是他妹妹。」丹楓以勝利的姿態說,順便用手肘撞擊希凡身側,如預期地听到他的悶哼。她葉丹楓的豆腐是這麼容易吃的嗎?他識相地縮回不規矩的手。
「也可能是夫妻臉。」售貨員說完,接到丹楓的一記白眼,趕快把眼楮轉開。「先生,對不起,你的信用卡刷不過。」
「什麼?」希凡雙眸瞪張。「為什麼?我一向按時繳費。」
無辜的售貨員被接二連三的白眼射得結巴。「呃……你有別張卡嗎?」
丹楓拿出她的信用卡。「用我的白金卡刷,應該沒問題。」
售貨員一試,果然刷過了。
「為什麼我的信用卡會刷不過?」大感沒面子的希凡耿耿于懷。
「一定是因為你平常消費的金額少,突然要簽一大筆金額,信用卡公司怕你被盜刷,所以……」丹楓解釋。
希凡的手機響起,是信用卡公司打給他,問他是否遺失信用卡。
他關掉手機,丹楓也簽完賬單。「你應該感謝信用卡公司為你把關。該付錢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紅利點數我賺。」
「妳不愧是理財專家。」
「多謝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