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豐原火車站往東勢林場的路上,車內只聞游佩雯與鐘煥星笑語不斷、好不自在。
從市區的繁華,及至幽靜的蜿蜒崎嶇山徑小路,彭羽嫻總是靜靜地將視線投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致變化。
她的心,有一股甜甜澀澀的期盼,只因想起了昨晚Jye的話。
小雨,明天我將與她同去東勢林場尋幽踏青哦……這首次的約會,讓我興奮莫名,也令人好不期待……我相信這是我與她之間關系的一個轉變契機……
而今,自己也在前往東勢林場的路上。
彭羽嫻期待著與Jye錯肩而過的情景。雖然人來人往,再加上自己根本不認得Jye,但只要想到,她有可能也正踏在Jye剛走過的路徑上,感覺自己也擁有Jye所曾擁有的記憶……呵!彭羽嫻的心底不由得甜絲絲地,臉上輕展笑顏。
涂光杰凝望著由車窗所倒映顯現的嬌顏,他的心為她的淡然生疏有著虛弱的無力感,卻又對她所幽然綻放的強烈吸引力毫無招架之力。
羽嫻,何時我才能走入你深鎖緊閉的心扉呢?而你,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哦,羽嫻啊羽嫻……
***
走在森林里的健康步道小徑上,陽光猶如星鑽般瓖嵌在枝繁葉密的林樹間隙上,透過彷如網狀般的葉縫,輕輕灑于行走于此的人們身上。
鐘煥星與游佩雯兩人早已越過涂光杰與彭羽嫻,領先走在最前端。熱情不造作的他們彷如熟識已久的朋友般,恣意享受青春所帶來的歡愉,揮霍他們炫人的本質,沿路的嬉笑令他們好不愜意。
而落後的二人,則靜謐地擷取享受綠林間清新盎然的鮮活氣息,分享著不用言語的心靈感受。
凝望著已因走上一大段路而雙頰微紅的彭羽嫻,涂光杰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盛滿了溫柔與愛憐。雖只是如此靜靜地與她並肩而行,但心中卻有一種滿足令他難以言喻。
「累不累?」他以輕柔的語氣問道。
「我可不像外表那般地弱不禁風哦!」彭羽嫻輕搖著頭,有些俏皮地回他一笑。
涂光杰也笑了笑,「來過嗎?」
「嗯,學生時代曾來過一次,不過這里改變了好多喔!這里增加了許多游樂設備及一些更幽靜的森林步道。」彭羽嫻經過上次的「震撼教育」,在他面前已不再那麼拘謹,也能與他侃侃而談。
「的確!若它的經營者仍一直故步自封、不加以應變改變的話,相信很快就會被淘汰了。」
「嗯,所以當一個經營者實在不簡單,必須順應潮流,卻又得保有自己的原則,的確得挖空心思、大費周章一番不可。」
「是啊,不可流于俗套但又為免落伍,實在苦煞一群經營者了。」
二人盡談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倒也顯得自在。
「看來我們得加快腳步了,他們兩個可等得頭頂直冒煙了呢!」
「冒煙?」彭羽嫻不解的將視線投往前方游佩雯與鐘煥星的所在時,不由得恍然大悟。
「是啊!還是熱滾滾的煙呢!」
涂光杰與彭羽嫻不禁相視輕笑。
可不是嗎?逼近中午的炙熱烈陽毫不留情地烤燒著大地。遠遠地,只見大地全籠罩在一片熱氣滾滾直竄的煎熬中。
「你們兩個快點啦!實在是老牛在拖車,有夠慢的啦!我都快被烤干了,你們還在拖。等一下再這樣慢吞吞的,可是不等你們了哦!」游佩雯有點無奈地埋怨。
「佩雯,對不起啦!都是我耽誤了時間,緩了腳步。」彭羽嫻滿臉歉然地輕聲道。
「不然這樣好了,阿杰,你帶彭小姐四處走走逛逛。」鐘煥星看了下腕表,提議道︰「我們五點前在停車場會合,你說好不好?」
「嗯。」涂光杰看了眼彭羽嫻,思索了下才點點頭,「這樣也好。」
「那我們先走羅!」說畢,鐘煥星便摟著游佩雯的肩膀往旁而去,不一會兒即消失在他們眼前。
「抱歉,我讓大家……」
「你說什麼傻話,其實,煥星打什麼鬼主意我哪會不曉得。難道你想當他們的電燈泡?別忘了,現在可是大白天的,還用不著你『點燈』哦!」
涂光杰朝彭羽嫻眨眨眼,惹得她好笑地輕斥,「瞧你把你朋友說得像個大似的。」
「咦?難道你不曉得煥星屬『狼』的嗎?」涂光杰逗著她。
「那可真是糟糕了。」她也配合著大喊不妙。
「為什麼?」
「因為佩雯這下豈不是『羊入狼口』了嗎?」
「難道她真屬羊?」
「你說呢?」一抹捉弄得逞的竊笑在彭羽嫻難得活潑的俏臉上悄悄拉開一個弧度,她的心也跟著輕快了起來。
「哦,原來……唉!本是逗人的,卻反被人逗。」
涂光杰在驚覺她的得意時,故作哀聲嘆氣,引得彭羽嫻忍不住地輕笑出聲。這種類似的情況,好像也曾發生過,讓涂光杰甚覺熟悉。……小雨!是的,他想起來了。她們兩個還真像,也許哪天可以讓她們見面做個好朋友也說不定。
沿途的蓊郁蒼翠,迎面吹拂的徐徐暖風,皆讓人心曠神怡。
「來,渴了吧!」涂光杰遞了瓶冰涼飲料給彭羽嫻,而瓶口早已體貼地為她開啟,插了根吸管。
「謝謝。」對于涂光杰無微不至的溫柔呵護,彭羽嫻心中有著潺潺暖意流過,
窩心甜蜜的感受倏地彌漫胸臆間。
「你總是如此體貼地為人設想周到嗎?」她想起他曾為自己所做的種種,有感而發。
「我只為你。」涂光杰深情的澄亮黑眸直逼入她無邪的純淨瞳眸中,真摯而坦白。
「你……」彭羽嫻眼底掠過一抹悸動,緩緩地將視線移開他的臉,投望向他處,逃避他炯炯的灼視。
他對她的好,她並不是沒感覺沒看到;他對她的情,她更不可能裝作不懂,視若無睹,但……若不是Jye先出現,她會誠心誠意地接納他的深情呵護。但,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她的心、她的思緒,甚至是她的每個細胞、每條神經,早已注滿、鐫印上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Jye。她認為她是無法再愛上其他人了,更是無法回報涂光杰的深摯情意。
為什麼造化如此地捉弄人?她愛的人已心有所屬;而她無法接受的涂光杰卻源源不斷地在付出、在奉獻。這究竟是怎樣一個難解的愛情習題啊?
彭羽嫻無語地仰望晴空,眩目的陽光也仍是發揮著它那博愛寬大的溫柔,繼續照拂著一切。
「對不起,我無意造成你的困擾,但請別拒絕我好嗎?」涂光杰心疼于自己所帶給她的為難,但他仍語氣輕柔卻帶著毅然決心地重申他的真摯。
我並不值得啊!彭羽嫻在內心直喊。
她幽幽地輕嘆了口氣,眼底寫滿了無措的憂郁。她只是直視著自己的鞋尖,一步步地往前走,不想也不知該做如何表示,靜默再次席卷淹沒了他們。
是我太過心急了。涂光杰自責的想著,對自己過于莽撞的表白懊悔不已。怪自己將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基礎毀于一旦;亦責怪自己未曾思及考慮她的心理感受,才會造成她的困擾,增加她的心理壓力。
全怪自己的心焦,為何不多點耐性呢?
較內向含蓄的女孩,需要多費點心神,去等候她的回應……
我們只是較不輕易表露出內心的情感,只是不懂該如何去表達,甚至不知該如何去拒絕……
但,千萬別因為我們的不善拒絕而勉強自己,因為所得的結果,對雙方都是種傷害……
他耳際霍地響起小雨曾說過的話語,一遍又一遍。
看來,這場「心靈追逐戰」仍有得熬,但他絕不氣餒,他相信,她終將會為他所感動,為他所愛,一定的。
十多分鐘的沉默,竟冗長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猶如過了一整個世紀般地漫長。
「來,往這邊走!」突地,涂光杰以不容許她拒絕的溫煦笑容,牽握住她彷若柔弱無骨的細女敕縴縴素手,帶引她往另一叢林山徑而入。
他細心的為她撥開阻礙行走的雜草,為她阻隔突出的枝葉細干,是那麼的小心翼翼、百般呵護。
他已決定給彼此更長的時間,去適應彼此。多點時間讓自己更了解、明白她,多點時間讓她拋開顧慮,不再猶疑地接納、面對他。
而彭羽嫻心中卻有著不安在翻攪滾動,來到這麼僻靜、沒有人跡的地方,他究竟想做什麼?
悄悄地,她打量了下為自己前導開路的涂光杰,只見他一直帶著個若隱若現的神秘笑容,彷佛正在期待著什麼事發生般。
她的心也因未知的想像,而忐忑惴惻了起來。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林」。豁然開朗的視野,令彭羽嫻倏地睜大了眼簾。
「這……這是哪里?」她煞是驚喜地問,拋棄了先前惴惴不安的臆測。「好神奇哦!」
「『四角林場』,很少人知道這里的喔!」望著她臉上的訝異喜悅,他知道他帶她來這里是來對了。
帶著探險般的興奮心情,彭羽嫻跟隨著涂光杰又走了一段路。「好棒、好美的自然仙境哦!」她由衷地贊嘆著。
「嗯。」涂光杰心滿意足地凝望著彭羽嫻臉上所煥發的熠人光彩。一顆心,正深深地悸動著。
由于「四角林場」是片極少人工修飾的自然原野,且一般人不太知道這處林場,因此,它仍得以保有原始的粗獷自然與幽然靜謐。比為人間仙境,實也不為過。
「這里有條河呢!」彭羽嫻有些興奮地低喊。
「這是大安溪。」涂光杰溫柔地為她說明。
「哇!阿杰,快來看,溪中有魚呢!還有好多不同種類呢!」
彭羽嫻像發現新大陸般地雀躍低叫,她的驚喜感染了他,他輕踱至她身旁,與她共同分享喜悅。
「據我所知,這條溪里的魚,種類就有二十多種,其中還有不少保育類與瀕臨絕種的稀有魚種。」
「真的啊!」
他們之間原有的微妙尷尬,已在漸漸回復熱絡的談話中逐漸隱去。有默契地,他們絕口不提方才的一切,相對珍視目前保有的自然和諧。
「阿杰,你看這個!」
「快點,阿杰!」
涂光杰從未見過彭羽嫻如此生動活潑過。她總是文文靜靜,溫婉得猶如畫中的古典美人般婉約、典雅。令人無法想像的是,她體內竟也有好動、鮮活的俏皮因子存在呢!
看來,她平時太過壓抑自己了;長時期的習慣壓抑,造就了她懼生、內向、不善交際的笨拙個性,而忘卻了自己原來也可以如此地開朗活潑。
涂光杰暗下決定,他要引發出她最真實的一面——紓解壓抑後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