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工作讓邵決忘了時間,已經下午兩點點了,肚子確實有點餓,還是先找點吃的墊肚子吧!
「小宋,你幫我……」
「忘了吃午餐吧?我給你送便當來了。」石墨搖搖手里的便當盒子,靠在門邊微笑地望著他。
看到她,著實有些意外。換作以前,他一定坐在椅子上,等著她將便當放到他面前,再泡杯茶端到他手邊。今天難得見到她,邵決興奮地從椅子上躥了起來,奔到門口他握住了她的臂膀,「你來了?"
他的興奮勁有點嚇人,她避開他的攙扶,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順手抄起他的茶杯就要給他泡茶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坐著吧!我給你倒杯水,你喝咖啡還是茶?"
「我從來不喝茶的。」
她微笑地望著他,卻讓邵決無所適從。結婚五年,他居然不知道她從不喝茶,以前他實在太忽視她了,現在從頭開始注意她的生活,還來得及嗎?
茶水放在她的手邊,從她離家開始,她就沒再主動找過他。今天來,是為了公事吧?他不想談正事,怕說完她立刻就走,他們再沒了見面的機會;可不談正事,他又找不到話題。
「是白總經理要我來找你的。」石墨開口將文件放在他桌上,「白總經理讓我把這些東西給你。」
邵決快速地翻閱了一下,這些文件都是無關緊要的公函。即使白晶晶真要給他,完全可以通過傳真,親自派個人送過來,還派她?
白晶晶,你真是太偉大了,我實在是愛死你了——此愛非彼愛啦!
「哦!"邵決滿臉嚴肅地盯著手上的文件,一個字沒看進去,「這些文件我要仔細看看,恐怕要讓你在這兒等了。」即使不能跟她交流感情,就這樣相對著也是美好的事。
石墨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傻乎乎地站起身來,「你先看吧!我在外面等你。」
「不、不、不……」邵決將頭搖得跟潑浪鼓似的,
「我習慣了看文件的時候,對方公司的人等在我面前,這樣即使有什麼問題雙方也能及時溝通、你就坐這兒吧!咱們閑聊聊,這樣有助于我緩解壓力,提高工作效率。」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他簡直是在用自己的人格撒謊。
是太相信自己老公的人格,還是壓根不想懷疑他的目的,石墨端坐在一邊,無語地坐著,以前,在沒結婚以前,每次她來給他送便當的時候,就是這樣靜靜地坐著。
不是不想打擾他,那時候是不敢打擾他。
「我送石頭上游泳課了,他好像挺喜歡水的。」找不到話題,兒子是最安全的焦點。
石墨心底里也想知道兒子的近況.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石頭,她始終懷著一份歉疚的心,是她離開了那個家,離開了兒子,她不知道待石頭成年後能不能明白她所作出的這些決定。
所以,她只能盡其所能多為兒子做點什麼,算是彌補。
「我……租了一套公寓,雖然不大,但好歹算是安頓下來了。我想等石頭有空的時候,接他過去住兩天。你看,行嗎?"她的話有著商量的成分,她不想打亂兒子和他爸爸的生活,離開那個家的人是她,需要適應的人也只有她一個。
邵決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隨即將飯團塞進了嘴里,擠得滿滿的。咀嚼讓他有了思考的空檔,他需要消化的是她在外安家的事實。
她徹底地與他倆的家劃清了界線,再也不打算回到那個世界了嗎?
吞下飯團,他順道吞下心底的失落。他忽略了五年來他倆的婚姻,現在輪到他被忽略的時候了。
站起身,他急匆匆地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她愣了,她只是想見見兒子,他不用做出這麼大的反應吧?!
難道那天夜里,他那句「我愛你,老婆」是她的幻听?
他不理她的驚愕,拉著她的手臂向外走,「還愣什麼?你不是要接石頭去你那兒嗎?我們現在就去接他,我和他一起去你那兒。」
有他,有石墨,有石頭,有他們三個人的地方才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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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公寓,吃飯睡覺辦公全在一間房里,再配上一間衛生和洗浴同在的洗手間,這就是石墨所謂的家了。
邵決即便是創業之前也沒在這麼小的公寓里住餅,望著帶著兒子四處參觀的石墨,他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出身富裕,即便幼年喪親,在叔叔的撫育下日子過得也不算緊,她怕是前半生從未待過這種狹小的地方吧!然而,這一切居然是她拼死拼活,做詩應生端盤子擦地賺來的住所。
是什麼樣的狀況將她逼到了這一步?他為她感到苦,那澀澀的滋味一直蔓延到他的胸口,吐不出來,
再度回到媽媽的懷抱,石頭興奮地在小小鮑寓里亂蹦亂跳,雖然這里還沒有他的兒童室大,但能躺在有媽媽香味的床上,他開心地咧著少了門牙的嘴。
「爸!爸爸,我今晚不回家了,我要住在這里,我要跟媽媽在一起。」
兒子會提出這個要求是石墨沒想到的,她滿以為兒子會嫌棄她這里比不上他們原來的家優越,是她多心了,在兒子心目中,有媽媽的地方才是家。
不知道邵決會不會同意?
母子倆用期待的眼神望著他,邵決頓時覺得自己像一個剝奪眾人快樂的惡魔。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切听由他們娘倆兒的決定,「石頭,你要是真想留在這里也行。不過不能打擾媽媽工作、休息,要听話,知道嗎?」
「是!"石頭調皮地行了一個禮。
石墨這才發覺她不在家的這些日子里,他們父子間的默契正慢慢醞釀出來。以前邵決忙著正作,都是她在照顧石頭,久而久之,父子間不知怎麼隔膜起來。她的離開逼著邵決親自照顧石頭,也許用不了多久,邵決就會徹底取代她在兒子心中的地位了。
她為父子倆感到高興,卻又無止境地為自己感到悲傷。
那個家,對于她來說當真越來越遠了。
傍他們娘倆多點單獨相處的空間,邵決躲到了一邊。
這個家實在是太小了,他想躲都無處躲,只有在那處看似陽台卻只能容人轉個圈的窗戶邊停留片刻了。
這里怎麼有個精致的小盒子?石墨怎麼將這麼漂亮的盒子放在窗台處?像是匆忙收起來似的,是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打開那個精致的盒子,一陣珠光寶氣繚亂了他的眼。鑽戒!一枚挨著一枚,一顆擠著一顆的鑽戒裝滿了整個盒子,細數數竟有十七枚之多。
結婚五年,她竟然給自己買了十七枚鑽戒!
拿出這十七枚鑽戒,一張染了墨的紙壓在盒底。是石墨的字跡,清秀而飄遠,像少了一抹靈魂似的。
背對著她,他掃過那張類似日記的文章格式,上書的日期是他出院的前幾天,深深淺淺的墨壓著厚重的紙,飄蕩著她期盼的婚姻,他錯過的愛情——
結婚五年,最珍貴和最難得的個人活動——回憶,回憶我曾擁有的愛情,沒有結婚時的愛情,或者那只不過是我幻想出卻永遠無法得到的愛情。
回憶這種方式,它比日記或書信更能穩妥地保存真實感情。語言無法描述的情感,只有回憶可以珍藏。總以為,每日在回憶中一省,不會給自己機會忘記那些感動的瞬間。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婚姻帶來的每道利刃,這樣美好的記憶就像握著沙子的手指被切掉一樣,沙子……終于還是從指縫里流掉了。
結婚前相愛的人什麼都相信,結婚後突然又什麼都不信了。
我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答案或許只有像我這樣走進婚姻的人才能明了。
結婚五年,我領悟到什麼是真愛,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傷害,什麼是自殘,什麼是圍城、走不出門城,我永遠也寫不出最真實的回憶。
端坐在電腦前,我記錄著婚姻路上的種種,也是在為自己尋找延續這段婚姻的理由和力量,拯救我即將枯萎的愛情。而落筆的那一刻,才知道語言的無用、文字的無力。它們似乎永遠無法敘述出一個人內心的愛與樂,苦與恨。
寂靜的我獨坐在寂靜的夜里,婚後這樣的日子並不多見。因為我曾有個忙碌的丈夫,有個頑皮的兒子。如今我被孤獨勒索,沒有了家,那些婚姻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感慨之情難以抗拒。
一個個平淡的詞語,常包藏著無數寒夜里的心悸,那是午夜夢回後的淒淒然。
我想,能夠悲傷也是一種權利
真的,我真的時常這樣想。
他沒能給她愛,沒能給她幸福,甚至沒能給她一個想要的家。他花了五年的時間,給她的,不止是悲傷的權利。
他真的悲傷了,為錯過的歲月。為錯過愛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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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
「石頭,媽媽要是不回家,你能來這里看媽媽嗎?"
「能!可是,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
「為什麼一定要媽媽回家,這里也是媽媽和石頭的家啊!"
「那爸爸呢?」
「……」
石墨靜默著,石頭枕著她的大腿,即將淪陷在疲倦中,卻仍掙扎著替爸爸求情,「爸爸說媽媽是在生他的氣,所以才不回家的。媽媽,你不要生爸爸的氣,好不好?爸爸在努力改正,幼兒園的阿姨說了,做錯事能改就是好孩子。爸爸是好孩子,媽媽不要罵爸爸。」
孩子,你不明白大人間的感情,媽媽和爸爸之間根本沒有誰對誰錯,「石頭乖!快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幼兒園做個好孩子呢!"
石頭撐著勁也要幫爸爸說話︰「媽媽,爸爸真的在努力做個好孩子,好爸爸哦!他現在都會早點回家,還會做包了菜的飯給我吃,他還打掃衛生哦!晚上他也很少出去,都會待在你們倆的臥室里發呆。媽媽,你回家好不好?好不好嗎?"
兒子的懇求一聲接著一聲,讓石墨無從拒絕,可被拒絕了五年,她真的沒有信心能繼續堅持下去。有時候只有放手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如果幸福真的這樣遙不可及,她索性放手,退一步但求無欲無求好了。
而她的總是被這對父子輕而易舉地挑了起來。
「媽媽,老師昨天教給我們一個詞,叫‘愛’。我問爸爸什麼是愛,他說他對我的感情,你對我的感情,還有他對你的感情,都是‘愛’。什麼叫感情?媽媽,爸爸對你是什麼感情?媽媽……」
「好了,很晚了,你早點睡吧!明天早上我再告訴你什麼是感情,好不好?"石墨的心里亂成了一片,她活了這麼大都不懂什麼叫感情,怎麼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感情是什麼?
哄著兒子,她茫然若失的眼迷蒙地望著望著,直到目光在空中與他踫撞。
沉如墨一般的夜色讓他們變得感性,她甚至在他的眼楮里看到了。這里太小,躲閃不及,她只好將他往外趕,「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我送你吧!"
他大步搶佔門口,擋在門前,死賴著不走,「不用了,今晚我就睡這里,明早好送石頭上幼兒園。」
他也要睡這里?她這里只有一間房,一張床,連沙發都是單人坐的,他要睡哪兒?
他才不管她的眼球是否會掉下來呢!將石頭抱到一邊,他轉過身,大大咧咧地躺在她的床上,好似躺在自家的雙人床上一般。
有沒有搞錯?他都睡這里了,她晚上要像馬兒一樣站著睡嗎?
「你不能睡在這里,我們……」我們正處于分居階段,我還沒想好要怎樣對你,我還不知道要怎樣處理這段婚姻,你這樣插進來會把一切都弄亂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邵決!
他知道,他就是要將她徹底弄亂,直到她回到他身邊為止。長臂一伸,他將她攬在懷里。五年的婚姻生活不是白過的,他知道怎樣能挑亂她的神經,他知道如何能讓她崩潰,他更知道什麼是她無法逃避的幸福滋味。
他就是不讓她離開他的懷抱,他就是不讓!
「啪!」
寂靜的夜,清脆的巴掌聲沒有驚醒熟睡的石頭,卻打醒了意亂情迷的邵決。滿眼是石墨清冷而堅定的目光,她像聖女貞德一般拒絕了他的求愛。她在維護的不只是女性的尊嚴,還有婚姻的神聖。
她是真的愛他啊!所以才不能允許他弄亂他們之間的一切。
他們怔怔相對,邵決的手下意識地模向自己的口袋,一串掛著他和石頭大頭貼的鑰匙放在了床邊。
他只想告訴她︰「不管你怎麼想,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我妻子。」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地上了她的床,想在她的居所里抱她。如果她不喜歡,那他就等,等到她願意回到他們的家為止。
「鑰匙是你落下的,現在我還給你——那里是你永遠的家,你想什麼時候回來都行。我和兒子……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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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巴掌打走了邵決,卻打不走真愛。
相遇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一個……皮厚的男人!居然會在自尊心一再受辱的狀況下,依然頻頻出現在她的周圍,尤其是她的家里。
石墨哪里知道,邵決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鼓起勇氣,一再地出現在她那個小小的居所里。哪怕在床下打地鋪,也要盡可能地守著她。
說好了在他們共同擁有的家里等她,可她堅決不回去,他也不能總是傻等著吧!他以送石頭看媽螞的名義賴在這里不走,不過是不想放棄她。
他的心,她都懂,為什麼還是不肯跟他回家?他不懂。
她害怕,害怕他們繼續重復錯誤的婚姻.就像當初為了石頭結婚一樣。她的害怕,他不懂。
如今她在白晶晶的酒店里已經做到了大堂經理,她還報了學習班,學習經營之道,生活充實了,她很少有時間去考慮現在所做的一切在不久的將來是否會後悔。
而今邵決幾乎一有時間就會帶石頭來看她。不知道今天有沒有來,最好不要,今晚她要上課啊!她不希望他哄兒子睡覺以後,孤單單地守著一盞夜燈等她回家,她嘗過那種滋味,太澀了,她不想他再嘗下去。
奮力地爬上樓,公寓門敞開著,是邵決帶石頭來了嗎?
石墨的心里一陣翻滾,說不上是喜悅還是煩惱,她慢慢踱到門口,頓時被凌亂的場景嚇呆了。
屋里一片狼藉,仿佛被洗劫過的模樣。
可不就是洗劫嘛!整個家被翻得亂七八糟,連床墊都被掀開了,這幫小偷八成是什麼也沒偷到,所以才會將家給翻個底朝天。
本來嘛!她剛工作不久,別說積蓄了,連吃飯的錢都得省著點花。邵決給她的卡,她一張沒用過,家里的現金更是不會超過五百塊,來偷她的家,真不知道是哪個小偷如此不長眼。
原本心平氣和的石墨忽然想到了她心中最值錢的一件寶貝,他們可千萬別把它給偷走了啊!
她翻箱倒櫃地尋找著自己的寶物,邵決第一次來的時候,怕他看到,她將寶貝盒子藏了起來。這段時間忙得烏煙瘴氣,邵決又隨時會來,她也沒時間將寶貝盒子放回到原來的位置。
它在哪兒?
難道被小偷偷走了?
她跪在地上,四處找著尋著,比小偷還徹底。
邵決進門撞見的就是這一幕,石頭去參加學校組織的野營活動了,他本來還想著找什麼借口借住她的小鳥窩,迎面居然看到公寓被洗劫的模樣。她倒在地上,不會是……
緊緊地抱住她,即時是當年送地到醫院臨產,邵決也沒有這麼激動,拼命搖晃著她的身體.他生怕她再也听不見她的呼喊。
「石墨!石墨,我是邵決,你醒醒啊!我還有東西沒給你,你不能有這樣離開我。石墨!我都說了我愛你,我離不開你,你還沒答應我,跟我回家,你怎麼能就這樣丟下我?這不公平!"
他大吼大叫著,忘了愛情里沒有公平兩個字,忘了老天從不給愛公平的對待。
邵決從口袋里掏出藏了許久的寶貝盒子.他今天趕到這里本來是要將這個潘多拉的盒子送給她的,沒想到……
顫抖的掌心里掂著潘多拉的盒子,她卻再也無法看到里面承載的希望,他幫她打開,呈現在她的眼前,「十七枚鑽戒都沒能給你帶來天長地久,我買了第十八枚。不是說十七這個數字在愛情中不吉利嘛!那我從第十八枚開始買,還來得及嗎?這是我買給你的第—枚鑽戒,我打算以後每年給你買一枚,直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你為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留給我?你太殘忍了!"
他的手顫抖得不行,手心無法承載十八枚鑽戒的分量,紛紛掉在地上,他抱著她呆坐在一邊,連身體里最後的力氣都被抽光了。閉上眼,他不想再看到沒有她的世界。
原本趴在地上找寶貝的石墨突然被人抱起來,貧血讓她眼前一黑,半晌沒緩過勁來。听他一通激情表白,她想不醒,老天也不讓啊!她的手撿起那第十八枚鑽戒,它的上面拴著一根紙卷,紙上用濃重的墨跡寫著邵決對她所有的表白。
她慢慢地看著,讀到腦子里、心里、骨髓里……流經的每個地方都激蕩著愛的旋律。
「新郎,你可以為新娘戴上戒指了。」
仿佛天籟之音,邵決驀地瞪大眼楮,望著完好無損,甚至帶著一絲笑意望著他的老婆,他在一瞬間經歷了地獄天堂。
「你沒事?你真的沒事?"不對啊!"那你怎麼會倒在地上?"
她揚著潘多拉的盒子,輕聲告訴他︰「我以為它被偷走了,我在找它,現在不用了,你幫我找到了希望——可以為我戴上戒指了嗎,新郎?"
第十八枚戒指終于由他親手戴在了她的手上,現在,禮成——只等送入洞房!
他們的洞房在家中,在他倆共有的家中。回家的路有些漫長,只要別走錯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