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河西鎮一個月一次的市集之日,附近城鎮的居民均會來此趕集,鎮上唯一的一條街道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
決定暫時留在河西鎮的唐秋纏靈巧的閃過人群,這兒趕集的盛況比起京城的繁華熱鬧還差得遠呢。
說到京城,她就想起錢雅蓉。
原本驕縱又眼高于頂的小姐這回真的栽了,栽在襲人那混世大魔王的手上,一輩子乖乖地當他的壓寨夫人。
一想到襲人,她自然而然的踫踫腰帶,里頭暗藏的銀票面額不少,足足有三千兩之多,這還不包括他交給她的兩百兩銀子。
「這太多了吧。」她想起在搶親的前一日,襲人偷偷潛進錢家莊,親手將銀票及銀兩交給她時,她有些驚訝的說。
「比起你為我們做的,這還太少。」襲人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既然你不肯留在清靈寨,最起碼也該有足夠的銀兩開創未來。」
「謝謝你。」她也不再堅持,她的確需要用錢。
「只身在外,一切要小心。」襲人叮嚀道。「既然你決定要去靈州,那麼這張銀票就只能在靈州兌換,因為沿途都是小城鎮,未設有錢莊,而且基于安全上的考量,你也不宜帶太多銀兩在身上。」
「我明白。小姐……就麻煩你照顧了。」說這話的同時,她的眼角忍不住沁出淚水。畢竟她和小姐一起共度了三個寒暑,雖然常斗嘴,實則比親姊妹還親。
「我用我的生命保證,我會保護她一輩子。你就安心的追求你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吧。一切保重。」
她知道,她可以信任襲人的保證。
如今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只要她能盡快決定自己的將來。
幸好襲人給的銀兩夠多,否則怎堪她三不五時倒貼的藥材費用?誰教這個鎮上的人真的很窮,唯一能付得出的診金只有自家的蔬菜和雞蛋。
唐秋纏一邊苦笑一邊走向客棧,發現一向人煙稀少的巷口此刻正聚集了一大堆人潮。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忍不住好奇的走向前去,想看看究竟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為何大伙擠成一團,吵得比市集還凶。
「這女娃兒長得真漂亮,買回家當妻子一定不錯。」
「是啊,只可惜她要價五十兩銀子,誰買得起。」
說話的大都是年輕男子,他們正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秀麗女子評頭論足。
唐秋纏很想擠到前面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人實在太多了,她根本擠不進去。
「借過!」她干脆大吼一聲。
吼得身前的一群男人全往回看,一看見是唐秋纏,立刻自動讓出一條路。
「唐大夫,請。」
雖說跪在地上的女子長得不錯,但唐大夫卻更標致。只可惜她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他們只是出林野夫,連妄想都不敢,對她只有尊重。
「謝謝。」她也毫不客氣的向前走去。
彬在地上的女子頭垂得更低了,她跪了一上午,不見有人要買她,反而換來嘲笑和輕佻。想到這里,她的眼淚不禁掉下來,將紙上的墨字暈開。
「賣身葬父!」唐秋纏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字,心頭頓時涌上一股酸澀的感覺。
這女孩應該沒多大年紀,卻必須以這樣的方式為親人找最後的依歸。
登時,她的眼前閃過另一道人影,過去和現在交會在另一個時空……
唐家父女賣掉所有的家產,所得的銀兩是四千七百兩,跟六千五百兩還有一大段距離。他們身上僅剩二十兩銀子,目前居住在揚州城內的一家小客棧里。
還差一千八百兩。唐秋纏雙手支著下巴,苦惱的想著對策,但任憑她想破頭,仍想不出要上哪兒去籌這筆錢。
找任意桐嗎?
她腦海中倏地浮現出他的面孔,她知道只要她肯開口,他一定會幫忙,只是他現在人不在揚州,听說是到京城去了,一時還不會回來。
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想再欠他人情。上回因為藥材的事她已經欠過一次,面對他溫柔的眼神,她不知自己還能抵擋多久,天曉得她一點都不想因嫁人而失去自由。
唉,煩死人了!
她決定出去走一走,以解多日來的煩躁。
「爹,女兒想出去走走。」唐秋纏向呆坐在床榻上的唐仕維要求道。奇怪的是她爹一動也不動,樣子十分奇怪。
「爹,您听到女兒的話嗎?」她急忙走向床榻,對于她爹近日的反常極感憂心。
「嗄?」唐仕維連忙回過神,咬著牙痛苦的回答︰「好啊,老悶在這里是會生病的。」他試著恢復過去戲謔的語調,但還是沒能騙過他女兒。
「您不對勁。」
「沒這回事,爹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唐仕維慈愛的拍拍她的肩頭,「出去走一走吧,別留在這兒和爹大眼瞪小眼,你不煩我都嫌煩。」
「可是爹──」
「去去去,再說我就生氣了。」他必須立刻讓她離開,他已經快忍不住心口上的疼痛。
他失去了憑心堂,沒有藥物控制病情,他的病再度復發,再加上最近令人煩心的事太多,他有預感,自個兒恐怕時日不多了。這樣也好,少了他的拖累,敏兒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曾經,他十分遺憾生下的不是兒子,如今看來,就算是兒子也比不上敏兒的堅強。雖然她失去了一切,卻不曾見她掉過一滴淚,有的只是全心打理一切及堅定的信念,認為他們父女倆一定能度過這次危機。所以他不能再給她添麻煩,她已經夠累了。
「快去,再不去我就發脾氣。」
為免父親不快,唐秋纏只好面帶憂愁的離開客棧,卻不知就在她離去後,唐仕維痛得倒在床上申吟,幾乎昏死過去。
走在大街上的唐秋纏愈走心愈慌,方才她爹雖然仍是爽朗幽默,但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不行!她決定回客棧看看她爹的狀況,她直覺一定有哪里不對勁。
心念一定,她轉身就往回走,心中的不安隨著她急促的腳步愈形升高。
她走到一條僻靜的小巷道時,突然一道人影擋在她身前,她一抬頭,發現自己正對上一雙她最不願意看見的眼眸。
任意情!他想做什麼?
「你愈來愈漂亮了。」任意情修長的指尖輕輕掃過唐秋纏嬌女敕的臉龐,語調仍是那般輕佻。
「而你還是一樣下流。」無視他不悅的神情,唐秋纏不服輸的瞪著他。
「你的禮貌還是這麼差。」任意情邊說邊朝她走近。
「對付你這種人不需要禮貌。」該死,她的臉怎麼愈來愈燙,他又不是沒靠近過她。
「那可不一定。」任意情趁她不注意時,伸出舌尖輕劃過她的下唇,氣得她想殺人。
「你知道嗎?」他和她眼對眼,鼻尖對鼻尖,濃厚的男性氣息不容反抗地強行進入她的鼻腔里。「我一向建議人應該要懂‘識時務為俊杰’,特別是面對債主時,最好低聲下氣,任人為所欲為。」
「果然是你。」唐秋纏一點也不意外。「你這卑鄙小人。」
「卑鄙?太難听了吧。」任意情忽地對著她的耳朵吹氣,語聲輕柔的說︰「我只不過是使點小手段。」
唐秋纏忍住耳內傳來的酥麻感,咬牙問︰「你究竟想怎麼樣?」她已經懶得和他過招。
「還是那句老話,只要你肯嫁給我,一切好辦。」他側著臉打量她日趨嬌艷的面容,定定的盯著她的紅唇看。以前想要她,只是因為游戲,現在想要她,原因仍然沒變,但多了一些欲念。
她真的是愈來愈美了,美得高傲,教他忍不住想深咬一口,看看她是否真如外表那般不以為然。
「作夢!」唐秋纏憤恨道。
「還是這麼有骨氣啊。」任意情邊說邊朝大街上某個人使了個眼色。
「我記得你爹還欠賭場一千八百兩吧。」任意情算準了這次她插翅也難逃,正不疾不徐的收網。他要教會她,太有骨氣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那又如何?」唐秋纏仍是一臉倔強。
「那就糟了,據我所知,賭場的打手向來是認錢不認人,只懂得要債,你放令尊一個人待在客棧,不危險嗎?」
他的意思是……糟了!
她不假思索,拔腿朝客棧的方向沖去。爹!求求您千萬別出事,別丟下我一個人!
等她沖回客棧時,只見客棧一片亂烘烘的,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難道是爹?
唐秋纏發瘋似的排開圍觀的人群,看見她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拉起她爹的手腕把脈,從無一絲跳動的脈象告訴她,她爹已經去世了。
「不!」她不敢置信的搖頭。她離開客棧不到一個時辰,她爹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離開人世?
「爹,您別嚇我!睜開眼楮看看我呀,女兒就在您身邊。」她瘋狂的搖晃唐仕維的身軀,試圖搖回他的生命。
「姑娘,」店掌櫃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你請節哀吧,快點讓令尊的遺體入土為安才是要事。」也好還給小店一個清靜。不過店掌櫃沒敢將這話說出口,那姑娘哀戚的神色著實可憐。
入土為安?她要如何做到這一點?不只是經濟上的困難,更是因為她不甘心。
從爹身上完好的衣著看來,任意情派來討債的打手並未動粗,但他們仍是凶手。
唐秋纏蒼白著臉站起身,搖搖晃晃的穿越自動排開的人群,腦中的思緒卻異常清晰,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斷了任意情的念頭。
「姑……姑娘。」店掌櫃急了,她該不會是想一走了之吧。
「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辦理我爹的……後事。」她幾乎無法把話說完,但她不會哭,不會給任意情她的眼淚。
「麻煩店掌櫃幫個忙,請讓我爹……讓我爹安靜的休息,不要再打擾他。」說完,她即奪門而出,無法再忍受滿屋子好奇與憐憫的眼光。
她不會讓任意情擊倒她,絕對不會。
他要她賣掉自己?可以!但絕不是賣給他,她要賣給可以帶她離開這一切的人。
那人便是打京城來的錢老爺。
前些日子錢老爺頻頻來拜訪她爹,希望他能到京城為他二女兒看病。听說錢二小姐長得國色天香,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今年十四歲,只可惜自幼體弱,時常在鬼門關前徘徊。他這次會來揚州,也是慕名而來,希望她爹能救他女兒的命。
只可惜她爹還沒來得及救人家的命,他自己就先命喪九泉了。
她決心將自己賣入錢家莊以取得一千八百兩及安葬她爹的費用。只希望時間上還來得及,听她爹說過錢老爺今天就要回京城,她必須趕在他離城前攔住他。
老天保佑她!
唐秋纏來到「悅賓客棧」,看見錢老爺正要離開,她立刻上前攔住正要上車的錢紹裘。
「錢老爺,請留步。」
唐秋纏平穩的聲音讓錢紹裘停下腳步。他好奇的打量眼前的小女孩,這不是揚州第一名醫唐仕維之女嗎?攔住他做什麼?
「听說你正在找大夫?」
「沒錯,我是在找大夫。」錢紹裘打量著身材嬌小,但氣勢不凡的唐秋纏。她是那種讓人見過就終身難忘的女子,她平靜的眼眸,從容的態度卻不冷漠,真的是很特殊。「令尊是不是改變主意,願隨我前往京城了?」
「家父……恐怕無法和錢老爺去京城。他剛剛過世,現正等著我籌錢幫他辦後事。」唐秋纏神情黯然,但語氣堅定,絲毫不像剛遭喪父之痛的人。
「令尊過世了?怎麼會?」錢紹裘訝異的問。
「我也不願意相信,但事情就是發生了。」她必須速戰速決,以免讓任意情有阻止的時間。「晚輩前來的目的,是想請錢老爺買下我。」
「買下你?!」錢紹裘愣了愣,活了一大把年紀沒听過這麼離譜的提議,這位姑娘長得挺美,但畢竟太年輕了,納妾還嫌不懂事,實在是……
「是的,買下我。家父曾告訴我錢二小姐自小體弱,體質異于常人,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在身邊伺候著才行。我也是名大夫,家父畢生絕學盡傳于我,買下我絕對不會吃虧,我願意入貴府伺候二小姐,當她的丫鬟。」
當蓉兒的丫鬟?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錢紹裘暗忖。
只是蓉兒的性子自私又驕縱,這孩子能忍受得了嗎?而且她原本也是個千金小姐,會不會也和蓉兒一般任性,反而累壞一莊子的人?但蓉兒的確需要人照顧,有個懂得醫術的丫鬟更令人放心,他該怎麼辦才好呢?
唐秋纏只是在一旁靜候,並未催促他。現實教會她要懂得適度屈服,只要屈服的對象不是任意情那混帳,任何人她都可以忍。
「你希望我以多少錢買下你?」若價錢合理的話,倒是可以考慮。
「一千九百兩,工作三年。」唐秋纏淡淡的說出價錢,其實她心里緊張得不得了。「而且我只服侍二小姐,其余的差事我一律不管。」換句話說她只管錢雅蓉,其它的雜事與她無關。
好大的口氣!錢紹裘當場就想拒絕,不過她接下來的話,讓他又重新考慮。
「仔細盤算起來,其實一千九百兩並不貴,光是省去請大夫的錢就不只這一千九百兩銀子,更別提三年內我還得權充令千金的丫鬟。」
這倒是。請大夫的開銷再加上丫鬟的工資,加起來是這價碼的兩倍還不止。而且蓉兒的身體狀況一日壞過一日,再找不到好丈夫治病,怕是活不了多久。
也罷!只要能救蓉兒,一千九百兩又算得了什麼。
錢紹裘點點頭,「好!我就買下你,希望你真有那個價值。」
「我保證你絕不會虧本。」唐秋纏這才吐出一直憋著的那口氣,方才她還以為他會拒絕。「我希望現在就能拿到銀兩解決我的困境。」她深怕說要想辦法的消息傳進任意情耳中。
「沒問題。」他立刻拿出銀票數了數要交給她。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錢老爺幫忙,您是否可到‘聚樂賭坊’將我爹的借條贖回,而且是用現銀,不要給銀票,也不要留下任何姓名或線索,懇請您幫我這個忙。」
她那有禮且自制的聲音引發錢紹裘的好奇心。很明顯的,唐仕維欠人一大筆賭債,不但變賣了所有家產,甚至連生命也一並輸了。但這看起來和蓉兒差不多大的女孩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與沉著,懂得適時屈膝卻不會任人佔便宜。
唉,同為女兒身,怎麼蓉兒和人家差這麼多,淨會耍性子?
「我答應你。」
「謝謝老爺。」既然已經收了人家的銀兩,就該認命的改口稱呼人家「老爺」。「奴婢還有一事請求。」
「什麼事?」
「請容我先將家父的後事料理完,隨後就會趕上。」
後事?听起來挺嚴重的,怕是要耗去不少時日吧。錢紹裘心想。
「你需要多少時間處理後事?」
「兩個時辰。」她決定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兩個時辰?!」錢紹裘不禁驚叫一聲,出殯還得看日子,挑錯時辰可不得了。「不可能!兩個時辰怎麼夠?」
結果在兩個時辰之內,唐秋纏打理完所有事,她將她爹的遺體火化,把骨灰撒在老家的後山上,那是她爹生前最愛去的地方。
兩個時辰後,唐秋纏拿著贖回來的借條,將它撕成碎片,散落在飛揚的塵土之中,白色的碎片滿天飛舞,彷佛象征著她不幸的過去。
在沒帶任何行李之下,她離開了自小生長的揚州,告別過去,也揮別任氏兄弟的陰影,朝繁榮的京城邁去。
一踏入錢家莊,唐秋纏的感覺是普通,大概是因為早已見識過真正的豪華宅邸,不過,京城的建築與南方的確有所差別,最大的差別就是「水」少了很多,最多只有幾個池塘,不像南方宅邸里到處都是水。
很快地,她發現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供思考,因為迎面飛來的瓶瓶罐罐砸得每個人抱頭鼠竄,深怕走避不及。
罪魁禍首正撐起搖晃的身子,紅著臉拿起東西就砸,絕美的臉龐上正滴著豆大的汗珠,一看就知道正在發高燒。
「蓉兒,不要亂砸呀。」錢紹裘戰戰兢兢的朝二女兒前進,深怕會被那些東西打中。「小心傷到自己──」
他的話還沒說完,迎面就是一個陶碗,上頭還殘留著幾滴藥汁。
「傷了自己最好,你不是希望我趕快死掉?」錢雅蓉大聲哭號,對身上的病痛有著深深的厭惡。
「胡說!爹怎麼可能會這麼想呢?」僥幸躲過湯碗的錢紹裘苦口婆心的規勸女兒,希望能減輕她的疑慮。
「騙人、騙人!」錢雅蓉的臉更紅了。「你們都希望我死掉,你們就可以不用心煩了!」
她邊說邊丟東西,錢紹裘在閃躲之余,對他女兒的任性完全沒轍。
這太過分了!
原本杵在一旁不吭聲的唐秋纏再也忍不住心頭的那把火。
別人想對父親撒嬌都還沒這個機會,錢雅蓉反倒仗著體弱弄得滿屋子的人雞飛狗跳。
唐秋纏倏地大步一跨,兩手一抓,硬是抓住錢雅蓉的手腕,將她拖往床鋪。
「你這個死丫鬟,居然敢放肆!」錢雅蓉拚命扭動手腕,試圖掙月兌她的箝制,無奈矮她半個頭的唐秋纏手勁很強,她根本掰不開。
「閉嘴!」唐秋纏沉聲喝道,從腰際拿出一包白色粉末,「現在,你給我把這包藥吞下,乖乖躺回床上休息。」
「誰要──」
「再說我就用灌的!」唐秋纏打斷她的抗議,這小泵娘就是欠人教訓。「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逞什麼強?」
「但是──」
「還說!」
錢雅蓉果真被她可怕的臉色給嚇回床上,並乖乖的服下藥。一個時辰之後,她的高燒退了,整個人又充滿活力。
此後唐秋纏安安穩穩的在錢家當了三年丫鬟,每天和錢雅蓉斗嘴斗得不亦樂乎。直到她們先到益州被搶,後又被大少爺帶回京城,才又重新開啟了追逐之門。
他們是怎麼找到她的,為何知道她藏身于錢家莊?
現在探究原因又有何用?最起碼這次她有朋友。在襲人和大少爺的幫助下,她再一次逃離他們,逃到這個人煙稀少的小鎮。
「唐大夫、唐大夫。」
眾人小心翼翼的呼喚聲顯示她愣在那里有好一會兒了。該死,她又在發呆!最近怎麼搞的,老是想起過去?
唐秋纏,過去的鬼魅已成雲煙,任氏兄弟不會出現在這里的,你就放寬心吧。安慰自己之後,她振作精神看向前方的小女孩。
「起來吧。」唐秋纏執起那位女孩的手,溫柔地將她拉起,「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如玉。」她訥訥的說。
「如玉,敝姓唐,是位大夫,你可願意跟我?」
如玉的臉霎時發出興奮的光彩,點頭如搗蒜。
「這是五十兩,拿去將你爹好好安葬,等事情辦妥後再到客棧找我,我會幫你安排出路。」
「謝謝唐大夫。」如玉拿著安葬費直往家門沖,趕著去辦後事。
照這樣散財下去,最後賣身的,恐怕會是她。
她搖頭苦笑,一邊計算著身邊所剩的銀兩。
完了!從京城走到這里,沿途花了不少銀兩,尤其花在這貧窮的河西鎮,數目更是龐大。
這下可好,不上靈州都不行了,唐秋纏無奈的想。她身邊大約剩四十兩,應該還能支撐她到靈州,等安全抵達後,再將銀票兌現,到時一切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好人必定有好報!她樂觀的自我期許,而後踩著堅定的步伐離去。
然而她才剛踏進客棧的大門,就踫上一雙熟悉的眼楮;永遠泛著溫柔的光芒,足以將她淹沒。
「敏兒。」
是任意桐!
她好半天開不了口,只能睜大一雙杏眼看著他。
「意桐!」她不敢相信的驚呼,他是怎麼找得她的?
「總算找到你了。」他的聲音中除了溫柔之外還帶著疲憊,似乎找她有一陣子了。
「為什麼找我?」唐秋纏試著放輕語調,但她發現這很難做到。「為什麼不能就此放過我?你們要纏我纏到何時?!」她愈吼愈大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挫敗。
混帳!為何他們非要她不可,為什麼?
「敏兒,我──」
「住口!」她受夠了,再也不想听任何解釋的話,那只會動搖她的決心。
「敏兒──」
「不要再說了!」
她閃過他上樓,在關門之前卻踫到一道阻力,任意桐無視她的阻擋,強行推開門進入她的房間。
「不要再試圖避開我。」他的聲音中滿含痛苦,「你知道三年前當你失蹤時,我有多痛苦嗎?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自始至終未曾改變。」
「我求求你改變。」唐秋纏悲切的閉上眼楮,無法再凝視他多情的眼眸。「我要的只是自由,為何你從不理會我的意願?」
「你的意願里也包括意情嗎?」任意桐乍然變冷的聲音教她張大了眼楮,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口氣與他一樣冷然。
「沒有意思。」任意桐苦笑道。向來冷靜的敏兒每次一提起意情就會變得憤怒,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
現在他好嫉妒意情,因為只有他才能引發敏兒內心深處的情緒──暴怒。
她一向理智、冷靜,不卑不亢的態度彷佛是個領導者,引領著他的理智跟著團團轉,再也不是原來處事淡然的任意桐。
但是意情呢?在游戲的外表之下是否也埋藏著和他相同的情愫?否則怎麼會跟著他一起墜入追逐的深淵?
他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一份感情,為了她,他變成和意情同樣瘋狂的追逐者,踩著她走過的足跡,只為了換取她的回眸一笑。
然而她竟要他離開,還給她自由。
「原諒我的口氣不佳。」他調整呼吸,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如同往昔。「我只是太心急,怕你又會消失。」
天哪!她最怕這種語氣!每當他用這種語調說話時,她就不知該如何拒絕,只能保持沉默。
「我──」
一陣疾馳而來的馬蹄聲劃破靜謐的空氣,並卷起漫天飛沙。
「任公子,我是驛站的驛使,特來通知您一個重要消息。」驛使在店小二的帶領下,火速沖入唐秋纏的房間內,打斷他們的對話。
「這是您的信函,听說非常重要。」驛使連忙遞上一個米黃色的信封。
任意桐蹙眉不悅的拆信一看,被信中的訊息給驚得說不出話來。
「送信的人呢?在不在驛館?」
「在!而且正在等您。」驛使恭敬的說。瀟湘莊的任何一位成員,他都得罪不起。
「快走!」任意桐轉身便要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唐秋纏一頭霧水,第一次看見任意桐如此嚴肅的表情。
「陶麟莊遭人縱火,我必須趕回揚州。」在踏出房門之前,他丟下令她心痛的低喃︰「別再逃避了行嗎?你不累嗎?」
她很累,就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才要逃,為何他就是不能了解?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飲下,藉以平穩焦躁的情緒。
陶麟莊遭人縱火?誰會做出如此瘋狂的事?
奇怪!為何她的思緒漸漸不能集中,身子也開始變得無力,彷佛被人下了迷藥一般……
驀地,一個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身軀自牆角的陰影里走了出來,伸手接住唐秋纏癱軟的嬌軀,用著輕軟的音調在她耳邊低語。
「好久不見了,我的獵物。」
是任意情!她的神智隨即陷入一片黑沉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