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又睡晚了。
只見何風虹頂著蓬頭亂發,滿眼惺松的大眼到處掃瞄被踢得東倒西歪、傷亡慘重的貓頭鷹、可愛豬、羊咩咩等造型鬧鐘,瞥見時針停在快接近十的地方,她尖叫一聲仿佛大禍臨頭似的一跳而起。
緊接著又傳來她的慘叫聲,頭撞到天花板,慌亂中慘叫得更淒慘,她滾下床,可愛的小屁屁差點摔成兩半,四肢不雅的呈大字狀。
天啊,上有鋼筋水泥,下有冷冰冰、硬邦邦的磁磚,可想而知她的傷勢慘重。
別以為她身高頎長,竟可以用頭親吻到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問題出在她的「閨床」上;女子的房間稱為閨房,那她睡的床稱閨床應該也沒錯吧!
在二十坪大小的公寓里,家具擺設的重點要如何精簡,才不致像狗窩似的擁擠不堪,所以何鳳虹自己畫了圖請裝潢師傅施工。
主臥室掛衣服的衣櫥上面是床鋪,另在窗旁放置長形折疊衣櫃抽屜,其上鋪個軟墊便成太妃躺椅,這樣的設計的確簡潔俐落,但沒多久她就渾身青青紫紫,她倒也不敢向誰抱怨。
她毗牙咧嘴的揉著,十萬火急沖到浴室刷牙洗臉。
二姐何鳳青連著三天千交代、萬叮嚀囑咐她早起,為普天同慶的慈輝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洗手做羹湯。除了三個鬧鐘嚴陣以待,她還特地私下找人「MorningCall」,以保萬無一失。
可惜MorningCall的朋友太沒職業道德,說好九點打電話來,為了趕約會七早八早在八點半就打來擾人清夢,害她醒不到五分鐘又倒頭睡得不省人事。正思忖著。耳邊又傳來一通驚魂似的電話鈴響。
她衣服套到一半,戰戰兢兢拎起話筒,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里八級尖銳的魔音沖耳追來。
「小姐,現在幾點了,你還在家里孵蛋,菜買了沒?」是何鳳青不放心又打來盯人。
「嗯、嗯……」她含糊嗯聲回道,二姐的口氣那麼凶,識時務的當然不會選在這當口發揮誠實的美德。
「好,快回家準備,公事還沒忙完,我們可能會晚一點到。」
好里家在,阿彌陀佛,她趕忙道︰「你們慢慢來,不急、不急」
「再慢就變晚餐了,你有毛病啊?」
听出二姐起疑,她很快加了句,「我是怕你們太趕,開快車很危險喔。」
「別說了,不然你時間愈拖愈晚。」
「好啦,別催了。
就在她松口氣時,何鳳青不忘威脅一頓,「今天大家好不容易湊齊幫媽過母親節,你要是出什麼岔,小心你的皮肉!」
「不會、不會。」她嘴里唯唯諾諾,心里可不以為然。也不會換一點新的台詞,她都快三十歲的人,難不成二姐還想體罰她嗎?
「不會最好。中午就看你的了。」
真可憐,自己都快三十歲的人還被當成小孩教訓。
何鳳虹雖然心有不滿,但不能也不想抱怨,因為時間已經一分一秒飛逝,只要她稍微哼那麼一聲,包準二姐連篇札義廉恥、四維八德,直比老太婆的裹腳布又具又長般的炮轟而來。
她手忙腳地亂穿戴整齊沖出家門,摩托車騎到半途才想到沒帶錢包,再度飛車到市場,她才記起萊單沒一起拿出門,此時已經早上十點半了,當然不可能再回家找,只好隨便挑、隨便買,有得交差就行了,希望那些人能饒她不死、口下留情。
何鳳虹是何家的老麼、何家的怪胎、何家的異數。
何家全家人就數她學歷最高,也是最懶、最令上下大小擔心的。
她從美國回來不找大公司上班。也不嫁人,整天窩在家里孵蛋,東飄西蕩不知道要干什麼?沒人弄得懂她在想什麼?該腌、該洗、該切的分門別類好,大致就緒。何鳳虹喘口氣到外面喝冰飲,父母家開雜貨店就是這點方便。「哇,好過癮。」忙得滿身大汗,來罐冰透的半天水椰子汁簡直是人間甘泉。「天壽喔,冰的你不能這樣喝啦,待會頭痛你就知道甘苦!」何媽媽一口台灣國語地數落著。
「不會啦,我快月兌水了,不牛飲一定沒多久就中暑。」何鳳虹眼微眯向門外亮晃烈暑,天氣熱得快將人融化,「媽裝冷氣啦,你們不會熱嗎?」
她們姐妹不知說了多少遍要幫家里買冷氣,老人家卻總是推卻不肯,說是吹自然風較習慣,而且冷氣對關節不好,住了二十五年的老舊房子也不讓她們找人翻修重建。
「心靜自然涼,你剛才從外面回來當然熱,再一會就好了。就跟你說萊我去買就好了,看你這麼趕,摩托車不知超速騎多快,也不小心一點!」
「壽星最大,媽別害我被那些惡勢力欺凌……」
「咳……哼,咳……哼!」何鳳青率著眾人從門外走進來,那氣勢簡直是橫掃千軍、萬夫莫敵。
何鳳虹皮皮的傻笑,希望躲過被口水淹死的橫禍。
「牙齒白啊,你說誰是惡勢力?是誰建議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自己沒錢只好自願當伙夫的又是誰?」何鳳青杏眼圓睜表情猙獰的逼問。
「嘿、嘿,’小的不敢,我哪有說什麼,二姐英明、千秋萬載。」笑!盡量笑!何鳳虹面皮極盡擴張。
開玩笑,她耳朵還想留著耳听人方呢,看二姐夫愈來愈耳背的趨勢就曉得二姐罵人的功力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去!我還統一江湖咧,你當是拜見日月神教教主啊,無聊!整天不知道想些什麼,年紀一大把了還不趕快找個人嫁了,不務正業連工作都沒著落,虧你念個MBA,真是糟蹋了」
「嘿、嘿,我有工作啊!」她還是笑給他們看,「晦,大姐、大姐夫,二姐夫,小表們。」屋子里浩浩蕩蕩地一下子擠進了八個人,此起彼落向長輩問候的聲音,熱鬧得不得了。
「在家里看盤買股票怎麼能算工作?在外面的公司上班起碼多了份穩定保障,多了幾百倍認識異性的機會……」念著、念著大伙兒都將焦點集中在何鳳虹身上。
「小阿姨,你行情怎麼這麼差,還是乏人間津哪?」大姐的獨子畢亞力出口狠毒的嘲諷。
「何必家的小孩,三年了你還窩在研究所里孵蛋哪。」她涼涼地說道,小輩,想跟她何鳳虹斗?門兒都沒有。
事實上畢亞力剛上研究所就不巧感染肺炎,在家靜養了一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他瞎混而得不到學位、心高氣傲的他最忌諱人家提這一點。
「是華何家的小孩!我姓畢!而且我現在已經在念博士班,拿到學位本來就要好幾年。」
「對啊,好……好幾年。」何鳳虹假裝口吃。
畢亞力沒討到便宜氣嘟嘟地找飲料喝去了。
大姐何鳳藍搖搖頭,拿她沒辦法,「你做人家阿姨的還跟小孩子計較什麼?把下星期六空出來。」
「做什麼?」她警覺地問道,心想八成沒好事。
「我難道會害自己小妹?」何鳳藍揚眉道,「這次你少裝那個死樣子,押我也讓鳳青押著你去。」
她立即舉手發誓,「那天我有事,絕對不能取消。」不等他們有異議她趕忙「廚遁」,「煮菜!我要去忙了。」
和一群不認識的王二麻子相來相去品頭論足,媽呀!饒了她吧!
☆☆☆
大姐何鳳藍和丈夫畢立夫只育有一子,夫賢子孝日子算幸福;二姐何鳳青和丈夫陳析三不五時大小吵,但小孩還是連續生了三個,兩女一男,所以天長地久大概也分開不了。
何家的長、次女雖然各自都是二十二歲早婚,步人家庭,該煩的事數不清,偏偏就是沒忘記她這個麼妹,什麼狗屁倒霉的事都要過問。
問題就出在她年歲分別和她們相差十三、十一,加上父母老年得女舍不得管她,所以她們總想將自己的觀念套用在她身上。
嗤!她很不以為然但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抗爭,可見她們專制、「鴨霸」到何種程度。她好可憐喔!
何鳳虹自哀自憐的拿了盆腌雞肉撥弄,等著大姐、二姐接手掌廚。
丙不其然,何鳳藍尾隨進來視察,叨念一些「要等到天黑才有得吃」之類的話後,就開始俐落的煎炒煮炸,香味四溢,何鳳虹在心底暗笑,呵、呵、呵,等會有口福了。
「虹虹,你都老大不小了,目前到底有沒有對象?不要老是一副無關緊要,該嫁的不嫁,不該嫁的卻急得像金世界都沒有其他男人了!」何鳳青在旁邊當二手,邊警告般的瞪了眼看熱鬧的大女兒陳靜隻,「你老爸自己不管事,就只會把責任推掉罵我沒教好你們!」
「不是我!」陳靜隻對著阿姨們驚奇的眼光急招手。
那就是雅隻了?!
「二姐,那你不就是最年輕的外婆了?哇!我也變成婆字輩了,不得了……」何鳳虹和幾個最大的外甥、外甥女年齡相近,不像長輩反而親如姐弟妹,這幾個晚輩交男女朋友的事她早知道,哪有位二姐說得那麼夸張,做媽的就是會窮擔心!
「哼,小孩子大學還沒畢業就想嫁人?」
「你和大姐以前不也這年紀就嫁人了,雙重標準哦!」何鳳虹和陳靜隻交換眼色。
可是何鳳青顯然不予認同,「哪有一樣?做學生就要有做學生的本分,我和大姐當時專科畢業都出社會工作賺錢了。你可不要用丫頭們隨便灌輸早婚的觀念,多看看、多比較,以後才不會後悔。」
「對啦,我也是這麼想,那你們還一直催我結婚!」何鳳虹乘機反將一軍。
「小阿姨快三十了耶,拉警報已經變成清倉促銷了,好好笑……〞
豈料外甥女靜隻很不給面子,也不想想她剛才為她們爭取戀愛自由,而靜隻竟忘思負義的過河拆橋!
「嘿、嘿,很好笑。」何鳳虹早習慣了,這群沒「口德」
的晚輩成天開她玩笑喊她老姑婆,沒事就吐她槽。
他們甚至頗有母風家傳,視推銷未嫁的她為重責大任,舉凡朋友、同學家適婚年齡的叔叔、哥哥、師長都當成未來可能的姨丈觀察;更別提偷幫她報名「非常男女」、「未婚男女聯誼座談會」等等亂七八糟的活動,妄想當親友團上電視露相,幸虧她機警聰明沒讓他們得逞。
開玩笑!有一就有二,那她以後豈有太平日子?
何鳳藍嗤笑著道。「你別想這樣就能轉移話題,小妹啊,你就別太挑了,眼界降低一點,早知道你拿個自MAB回來這麼不好找對象,高不成低不就的,當時我們應該堅決反對你出國。」
「來不及了啦,小阿姨行情跌停板,干脆教阿公、阿嬤準備多一點嫁妝比較實際。」陳靜隻連忙吐出。
「你這小孩子亂講話!」何鳳青意思、意思地數落道,看何鳳虹懶得理會才接著說︰「說得那麼實在,現在爸媽不曉得可以湊多少喔?」她開玩笑地問著身邊的大姐,存心要激激何鳳虹。
「我看大家準備靜隻的比較快,她比較需要。」何鳳虹成功的將矛頭轉向大外甥女,看她不整回來才怪!「你前些天不是和男朋友在討論要怎麼用……」
「陳靜隻?!」何鳳青一聲河東獅吼,「你敢給我搞婚前性關系——」
「沒有、沒有!」陳靜隻叫苦連天,頭搖得似博浪鼓,「阿姨亂講,我才沒有!」就算她想也不敢從實招來。
「我明明就听你們討論說某某牌子不保險,很容易中獎。」何鳳虹這話一出口直轟何鳳青腦袋穴門。
「沒有啦、是別的同學說的嘛……」陳靜隻喊著解釋,一邊很聰明的早抱頭鼠竄開溜,此事非同小可,何鳳青當然追打出去。
何鳳藍腦筋還轉不過來,以訝異的眼神看著閑閑納涼的始作涌者。
「我可是照本宜科沒添油加醋,」何鳳虹聳聳肩,「至于他們有沒有?」她無辜的又聳聳肩,「當事人才清楚,對吧?」
☆☆☆
客廳幾個小表都分散開來,看電視的看電視,打電腦的打電腦;畢亞夫和陳析不曉得在聊什麼挺盡興的;而何媽媽則戴著老花眼鏡,剝花生喂最小才六歲的小外孫陳郁章。
陳靜隻東繞繞、西躲躲跑著讓何鳳青追,令那些等著吃飯的人都好奇的圍過來。
「你們在做飯前運動?」陳祈攔在中間皺眉問。
「媽啦,不間清楚就想打人。」陳靜隻躲在老爸身後申冤。
「你還敢回嘴,跟男……」看了看大家一個個都拉長了耳朵。何鳳青暫時緩下怒氣,「回去再找你算帳,看你老爸到時還幫不幫你!」
「到底什麼事?」
陳靜隻乖乖的不敢吭氣,老爸比老媽更八股,說了還得了?
「就我和雅隻的事嘛,沒什麼。」真倒霉,都是小阿姨害的!
「你干麼扯上我?」陳雅隻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看大姐露出一副有難同當的德行,真是無妄之災……
「哼,女大不中留。」
母親的一句抱怨讓陳雅隻認分的不敢和大姐陳靜隻抗議,原來又是為了她們交男朋友的事。討厭!她們姐妹倆都滿二十歲可以投票了還管這、限制那的,難道要像小阿姨一樣嫁不出去才被逼著相親啊?
「你和你姐還不是一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煩惱這麼多有什麼用?」家里最大的何媽媽講話了。
何鳳青瞪了一下丈夫陳祈,自己當初早嫁當然得怪他,奉子成婚、先上車不補票行嗎?
這時正巧有鄰居上門買東西,何媽媽就跟人閑聊了幾句,才沒講多久,何家的大家長何爸爸就提了好幾包東西回家,兩個女婿喊了聲「爸。」趕緊向前將東西接過去,外孫、外孫女一擁而上,讓老人家高興得合不攏嘴。
「阿公,他是你朋友嗎?」陳靜隻盯著站在阿公後面的陌生人瞧,他又沒說要買東西……難道是阿公幫小阿姨找的未來老公?哇,先斬後奏,阿公這招好厲害!
這時其他人才注意到陌生男子的存在。
惠靖鴻客氣的點點頭,坦然的接受數十道目光的打量,「對不起,打攪了。我是來找人的,請問這里姓何嗎?」」對啊,你找哪位?」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中文名字不是很清楚,英文名字是Vivian,照片上的小姐你們認識嗎?」
陳靜隻先接過照片驚呼,然後一章頭顱擠在一起七嘴八舌。
「是誰啊?認不認識怎麼不趕快告訴人家?」何媽媽提醒道。
「可是……可是……」幾個看照片的人吞吞吐吐不敢置信。
是小阿姨耶!。
竟然有男人來尋找小阿姨?不得了了,他遠頗稱頭的。
世紀新聞哪!一群後生小輩嘖嘖稱奇。
「你們這幾個怎麼回事?」陳祈接過照片也默然,傳遞給妻子何鳳青看她如何處理。
「你是……」何風青開口問。
「敝姓惠,」他遞過名片,心思看樣子偵探社給的資料沒錯,「請問Vivian小姐現在在嗎?」
一屋里幾個大人、小孩全都精神一振的嘰嘰喳喳討論這稀奇古怪的鮮事,畢竟何鳳虹是出了名的「孤僻女」,從不和不認識的人「勾勾纏」,更遑論被男人追尋查訪。
龍騰集團耶!
畢亞力和陳靜隻他們有好多的同學都以考進龍田集團為第一志願,他們神氣的告訴其他不知情的家人們。何鳳青就負責安撫何媽媽,因為何媽媽一听有陌生人找上門,直黨的擔心麼女是否惹上麻煩。
還是何爸爸冷靜,他頗具威嚴的問道︰「請問你有什麼事找她?」
「對啊,你找我小阿姨是好事還是壞事?」畢亞夫自以為聰明的先探听對方意圖,不過他這一問不就承認自己和惠靖鴻找的Vivian有親戚關系。
「畢亞力!」大家已來不及阻止,「你呆子啊」、「白痴」、「智障」等等咒罵迎頭而來。
「呃,我沒有惡意。」惠靖鴻忍不住笑著解救提供情報的畢亞力,心想這家人真有意思,「是因為Vivian,小姐的朋友久未與她聯絡,因此托我的上司風先生代為幫忙,而我則是代替他來的。」
「哎喲,好了,你們別罵了,沒听惠先生說他沒惡意呀!」畢亞力自認倒霉的揮揮手,「想也知道,小阿姨那麼賊怎會有麻煩,不過也輪不到你,靜隻你別‘肖想’了。」
被點名的陳靜隻扁嘴瞪他一眼想損回去,忽然靈機一動,哼!她于麼浪費時間理他,要知道第一手消息不如去問小阿姨。
這邊的何鳳青也追問道︰「不知道是哪一位委托的呢?」
這委實有些詭異,誰會這麼大費周章?
「這我就不清楚了,風先生交代的事我只能照辦並沒有權利過問,要知道原委可能得問當事人才曉得了。」
「這樣的話……惠先生先請回,等我們見到Vivian,再代為轉告,請她自己決定要不要跟你們聯絡。」小心為要,畢立夫謹慎回答。
「爸,現在直接問小阿姨不就得了?」畢亞力雞婆的提醒父親,心想小阿姨人不正在廚房,何必多此一舉?
想當然耳,別說被大家炮轟,連當地爸爸的畢立夫都想嘆氣了。這兒子是念書念呆了,還是被保護得太「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