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後花園的涼亭里,展飛哇哇大叫。「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夜。」南宮璇很是憂愁。「昨夜里伯父不知為什麼像發了瘋似的,執意要找一名叫君兒的女子,我爹沒辦法,只好讓下人在府內到處尋找。想當然,府里是沒這個人的,後來伯父失望過度就病倒了。大夫說他是身體太過勞累加上平日積郁在心,這回可能受了什麼刺激才會一下子爆發出來,病得這麼厲害。」
「喔——」展飛拉長聲音。「難怪昨晚我在房里就听外頭吵得厲害,原來是發生了這等大事。」
「夜里確實有些騷動,若吵著了兩位,小弟在此向你們致歉。」雖然憂心伯父病情,但待客的禮數也不能怠慢。
「哪兒的話!」面對他的歉意,展飛反而心虛,直覺知道那場騷動肯定與小霜霜月兌不了關系。昨夜他們兩人悄悄回到南宮府後便溜回房里睡了,萬萬沒想到南宮家的當家主子竟然發病。
「呃……南宮老爺現在怎樣了?他的病情真的很嚴重嗎?」她向來淡漠的眼底有絲別人察覺不到的關心。
南宮璇輕嘆口氣。「大夫雖然開了藥,我們也喂他喝下了,可是伯父他卻依然昏迷不醒,今早甚至還嘔出血來,我和爹都不知該怎麼辦了……」
「那看來是很嚴重了。」展飛說道,還故意瞥了她一眼。
聞言,葉凝霜不自覺咬著粉唇,神色有些焦慮。
展飛揚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表情,正想開口說幾句話時,卻見遠處一名小丫環慌慌張張跑來,邊跑邊叫道︰「……不好了……少爺……不好了……」
「什麼事不好?」南宮璇頗覺緊張,該不會是伯父他……「大老爺又嘔血了,而且這回連湯藥也吐了出來……」
小丫環還說著呢,南宮璇已經一個箭步住思君院飛奔而去,顧不著涼亭里的兩位客人。
「我們也跟去瞧瞧吧!」看出她眸底的擔憂,展飛拉著也追了上去。
「可是……」雖然被拉著跑,她還是有絲遲疑。
「別可是了!你一定也想知道情況吧!」不等她說完,他就開口打斷,而且開玩笑地說道。「杭州名人躺在病榻中的模樣,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見得著的喔!」
在他半推半拉下,兩人也進了思君院。來到南宮沐風房門前,里頭已經擠滿了一群人,只看到一片黑鴉鴉的人頭,哪瞧得見什麼病人?
展飛二話不說,使出推擠功力,帶著她就往里頭鑽,終于讓他給佔到了最前排的好位置,南宮璇焦慮的聲音也隨即竄入耳里。
「爹!伯父又嘔血了嗎?」南宮璇憂心忡忡問道。
「是啊!這回連湯藥也吞不進去了,我怕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疲累的嗓音中充滿憂慮。
「乖乖!長得還挺俊的。」在病中還能這般好看的人可不多見呢。展飛以著只有她能听見的音量悄悄耳語。
冷冷瞥他一眼,葉凝霜真不知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搞的?在人家一片哀淒中,他還能說笑?
突然發現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隱含怒氣,但她在氣什麼啊?展飛雖然萬分不解,還是縮起脖子,安安分分地閉上嘴巴。
正當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床上的人有了動靜——「君兒……你為什麼不見我……君兒……」南宮沐風囈語連連。
「大哥,你喝些湯藥……」南宮沐堯嘗試要將湯藥喂進他嘴里,奈何從他唇邊溢出的黑色水痕再次顯示他失敗了。
「爹,我們再找個高明的大夫來……」
「城內最高明的大夫已經來過了,卻也只說心病只能心藥醫。」南宮沐堯也很無奈,這帖心藥找了二十年也不曾見過蹤跡。
「那……那該怎麼辦才好?」心藥?要上哪兒找心藥?
「……君兒……君兒……」南宮沐風又發起囈語了。
「唉!」
嘆息聲再起,那聲音輕得除了站在她身邊的展飛听見外,幾乎沒人注意到,可是昏迷在床的南宮沐風卻突然僵直身子,兩眼暴睜。「君兒,是你!我又听見了,我沒听錯,真的是你……」
他突如其來的轉醒嚇了眾人一跳,隨即驚喜不已。
「大哥,你醒了?」南宮沐堯喜道。
「伯父,你醒了,這真是太好了……」
「大老爺醒了,快快快,再去煎一碗藥來……」
房內頓時陷入一陣忙亂中。雖然所有人都沒發現,但展飛卻詭異至極地盯著靜立一旁的葉凝霜,他不會蠢到認為她莫名的嘆息與南宮沐風的轉醒是單純的巧合。
當南宮沐風睜開雙眼時,他驚訝地看著那病容上的鳳眼,再瞧瞧身旁白淨臉龐上的鳳眼,眼珠子就在兩雙神似的鳳眼中轉來轉去,然後詭譎地笑了起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難怪!難怪她會對南宮家的大小諸事這般在意;難怪她對南宮沐風如此感興趣;
難怪她一听南宮沐風臥病在床就難掩焦慮之色;難怪他方才的玩笑會引來她的怒目相視;難怪……這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指向一個可能。
而答案在南宮沐風睜開眼的瞬間,就已明朗!
嘿嘿……真是太有趣了!展飛搓著下巴,饒富興味地靜觀其變。
「我听見君兒的聲音了……」南宮沐風目光迷蒙地推開準備喂他喝藥的南宮沐堯,神志雖然不清,卻執意要下床。
「大哥,你別起來。」南宮沐堯趕緊要兒子按住他的身子。
「走開!君兒在嘆氣,我要去找她……」迷蒙的視線讓他瞧不清楚是誰在阻撓,他不由得發怒。
「大哥,你先喝碗藥,我再派人去找……」好言好語苦勸。
「不!你找不到她,我要自己去找……」
「大哥……」
「伯父……」
「放開我……」
正當父子倆被病榻上神志不清的病人鬧得手忙腳亂之際,展飛忽地笑嘻嘻地拉著葉凝霜來到病床前,一臉賊笑。
「你們都別忙了,讓小霜霜來就行啦!她對付病人最厲害了。」
「展兄弟,你在說什麼?」南宮璇皺起眉頭。他是知道這位展兄弟向來說話沒個正經,若是平常也就罷了,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可不容許他來胡搞。
葉凝霜厲眼瞪著他,暗示他別胡來,誰知展飛卻嬉皮笑臉,不把她無言的警告當一回事。
「听我的準沒錯!包管你家什麼大老爺、小老爺的全都乖乖听話,安安分分喝下藥。」調皮地向南宮璇眨眨眼,他一把將葉凝霜推到床緣邊,讓她與南宮沐風面對面。
「干什麼?」她回頭輕叱。
「君兒!」南宮沐風喜叫,迷蒙的眼讓他瞧不清眼前女子的形貌,可是那聲音……那聲音……「你真的回來了?」緊緊握住她柔女敕的小手,深怕一松開,那系在心頭的人兒就會消失。
她直覺想抽回手,可是那雙大掌卻緊握不放,甚至還緊張地叫著。
「君兒,你別走,別走……」
咦?這是什麼情況啊?南宮璇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疑惑地看向展飛。倒是南宮沐堯瞧大哥錯認人,又見葉凝霜蒼白著臉,一道靈光忽地閃過腦里,記憶中的女子面容隱隱浮現,霎時間終于明白為何對她的相貌會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因為她除了那對鳳眼外,其他的部分實在太像二十年前那個差點成為自己兄嫂的女人了,難不成她會是……有這個可能嗎?
「還不快把藥端來?」展飛呵呵直笑,搶過南宮沐堯手上的湯藥,一股腦兒地塞到葉凝霜還空著的一只手中。「喂他喝下吧!」溫暖的大眼凝視她。
「我……」
「難道你忍心看他繼續病著?」這女人明明擔心得很,何必硬撐呢?他並不想逼她,只是想幫她厘清心中的情感。
凝睇著南宮沐風癲狂的神情,她心口不由一痛,終于點點頭,小心地坐在床緣邊,輕聲道︰「我喂你喝些藥好嗎?」
「答應我,別再離開我身邊。」南宮沐風頓時乖得像個孩子似的。
「你喝藥我就不走。」湯匙已經送到嘴邊了。
「好!」滿意一笑,他果真乖乖喝下藥。
葉凝霜就這麼一匙一匙的喂他喝下,直到碗底見空,她才又勸哄道︰「睡一覺好嗎?」
「睡著了也不離開?」
「不離開。」
听到保證,南宮沐風閉上眼,沉沉地睡了二十年來最甜美的一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南宮璇悄悄問道。「伯父什麼時候認識葉姑娘的?」
瞧!連睡著了還把人家姑娘的手握得這般緊,實在太可疑了。
南宮沐堯深深凝睇床緣邊緊握住兄長大手的葉凝霜,若有所思的眼光轉向展飛,想從他那兒尋求一個答案。
「呵呵……我什麼也不知道。」展飛皮皮地手一攤。「大概是你家大老爺病糊涂了,所以才認錯人了!」隨便搪塞個理由蒙混過去。這種事得當事人自己先承認才行,光他說有什麼用?
南宮沐堯不是笨蛋,豈會相信?但見展飛四兩撥千金地帶過,似乎不欲多談,因此,雖然滿心疑惑,也只好強壓下了。
「走吧!走吧!讓小霜霜照顧南宮大老爺就成了,其他閑雜人等皆可走啦!」
展飛揚揮手趕著大伙兒,想讓床邊那兩人有獨處的空間。
「這樣好嗎?」南宮璇不放心。
「沒關系,就讓葉姑娘照顧吧!」南宮沐堯微笑道。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相信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兄長,絕不會讓他出半點差錯。
「二老爺說得極是!」將一群人趕出門外,關上房門前又偷瞧一眼神色復雜地凝視病人的葉凝霜,展飛開開心心笑道。「我和小霜霜在你們家白吃白喝這麼多天,照顧一下病人也算是回報啦!」
「你不是君兒!」這是南宮沐風清醒時的第一句話。
葉凝霜點頭不語,默默地幫他撐起身子,並塞了個枕頭在背後,讓他靠著舒服些,隨即走到窗口邊將簾子卷起來。霎時,一道溫暖的金黃光芒灑在房間里。
「可是你的唇鼻像她……」而那對眼卻像自己。南宮沐風暗忖,這是怎麼回事?
君兒呢?她明明回來了不是嗎?難道她又離開了?
不!這怎麼可以!他盼了二十年才等到她,絕不能讓她再離去!想到這里,他心中一驚,忙要起身下床。
「君兒,你在哪里?」
「別亂動!」她來到床邊輕輕一推,又將他給推了回去。
「你……你的聲音……」南宮沐風簡直無法相信。「難道……難道我昏迷前所听到的是你的聲音?」
「是我沒錯!」
「這……怎會這樣?」他抱頭狂亂道。「原來不是君兒,是我听錯了,君兒不曾回來……是啊!她又怎會回來……她不會回來了……」
「怎麼?我的聲音真與你口中的君兒那麼像?」
「豈只像,簡直是一模一樣……不!不!細听之下還是有些不同……」他喃喃說道。「你的音調較冷淡,不像君兒對我說話時那般親匿……」
「原來如此。」
「你——是誰?」清醒後的南宮沐風很快地拾回理智,回復他一貫的冷靜。府里每個奴僕、婢女的臉他都記得,可就是沒見過這個五官輪廓酷似自己心愛女子的姑娘。
「呵呵……她是我的小霜霜啊!」房門被人一腳踢開,展飛端著湯藥笑哈哈的登堂入室。「來來來!這碗藥你快喝了吧。」
「你又是誰?」奇怪,怎地又跑出另一個面生之人?
「現在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一坐上床緣,暖昧地拍拍他的肩膀。「以後我們的關系會很親密喔!」呵呵……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親密。
這年輕人是怎麼一回事?南宮沐風忍不住皺起眉。
「就算皺眉也沒用,藥還是得喝。」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展飛笑得可熱絡了。
「來,你是要自己喝呢,還是我親手喂你?」
不用說,南宮沐風當然是自己動手了。一接過藥就咕嚕咕嚕地灌下肚,比起神智不清時的難纏真可說是天壤之別。
「想不想喝些粥?」接過喝完的藥碗,她輕輕問道。
還沒听到回答,展飛倒不平地叫了起來。「小霜霜,你偏心!你從來就沒對我那麼好過,我不依!我不依!」說著說著,大頭又要往人家身上靠。
她神準一戳,馬上讓他乖乖捂著額頭,大眼里蓄滿淚水,好不委屈地瞅著她。
「你若想吃,我也幫你盛一些來就是。」語氣雖冷淡,卻可看出對他不再無動于衷了。
對他的感覺,從剛開始的不耐到如今的好氣又好笑,這中間,自己心境上的變化,她並不甚明了,只是慢慢地習慣了他的一切,甚至有時會被他逗得忍不住輕笑。
她知道她已經漸漸能接受他不時在身邊晃過來、蕩過去,鎮日繞著她轉,有時不見他的身影,她還會覺得怪怪的。
「我想吃!我想吃!」展飛感動不已。「小霜霜,哥哥果然沒白疼你……」
「再說就連水也沒了!」
識時務之人馬上閉嘴封口,還做出將嘴巴縫起來的動作。葉凝霜感到好笑,臉上雖沒露出表情,可眼底的笑意卻清清楚楚地表露無遺。
南宮沐風實在不懂兩人的關系,也不懂為什麼自己房里會莫名其妙出現兩個陌生人。正疑惑不已時,又有兩個人出現了——「大哥,你醒了?」
「伯父,您還好嗎?」
南宮沐堯偕同南宮璇來探望情況,沒想到一踏入房里,就見南宮沐風倚坐在床上,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兩人高興不已地連聲詢問著。
「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瞧瞧?」
「想吃些什麼嗎?」
「我讓下人炖些藥膳給您補補身子好不好?」
一連串的詢問,使南宮沐風不由得出聲告饒。「好了好了!我很好,你們別擔心」。
「還說呢,您嚇壞我們了。」南宮璇怨道。「大夫說您太過勞累,病謗一下子都爆發出來了。我看這回您該好好休息一陣子才行,不然我和爹可沒第二條命再讓你嚇了。」
「大哥,你這回病得可不輕,的確是該好好歇息一陣子。」南宮沐堯也舉雙手贊成。
「這怎麼成?商號里還有一堆帳冊等著我看……」他實在放心不下。
「你還是安安分分休養吧!那些死東西跑不掉的。」听他這麼不愛惜自己,連病了都還記掛著工作,不知為什麼,一把無名火直竄上來。葉凝霜冷冷地拋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出去。
「慘了!慘了!你慘了!你惹小霜霜生氣了,以後有苦頭吃嘍!」展飛是現場唯一看出她怒火的人,幸災樂禍地丟下話後,立即追了出去。
訝異于她不同于平常的冷漠寡言,南宮沐堯沉默目送兩人離去,心中的懷疑更是加深。
「那兩人到底是?」看著那姑娘離去,不知為什麼,南宮沐風心中有股難言的失落,好似一個極親的人棄他而去。
「大哥,那姑娘……」本欲道出懷疑的南宮沐堯見兄長一臉悵然若失,臨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怕的是自己的猜測有誤,到時兄長過大的期盼將會落得更深沉的失望,還是等事情更明朗點再說吧!
「怎麼了?」收回心神,南宮沐風不解他為何話只說一半便停住。
「沒、沒什麼!我是說他們就是璇兒一直要介紹給你認識的新朋友……」連忙笑著解釋。
「就是啊!我這兩個新朋友是……」毫不知情的南宮璇開始一五一十、詳細地解釋兩人的身份。
展飛揚在回廊追上了正疾步行走的葉凝霜。他來到她面前倒退著走,試圖逗她開心。
「哎呀呀,小霜霜你別繃著臉嘛!笑一個給哥哥我瞧瞧,嗯?」
「我沒繃著臉!」她用萬年不化的冰山表情回答。
「你臉沒繃著,可是眼底繃著、心里繃著,哥哥我瞧了心疼呢!」嬉皮笑臉的口吻,讓人瞧不清他有幾分真心。
除了娘親與師父外,他是第一個能看透自己心緒的人。葉凝霜心頭震了下,嘴上卻不肯承認。「胡說!」
「能表達自己的情緒很好啊,你何必否認呢?」展飛邊走邊搖頭晃腦。「你氣南宮大老爺不愛惜自己,這表示你很關心他呀!」哎呀呀!這丫頭在別扭什麼?
她會關心是很正常的,何必死不承認?
「你……」面對他那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葉凝霜既惱又氣,卻又無話可回,只好什麼都不說,踩著大步穿越回廊。
「小霜霜,你別這樣嘛……」他仍不死心地糾纏著。
「走開!」
「小霜霜……」
「走開!」
「小霜霜……唉喲!痛……痛啊……」展飛突然抱頭痛叫,只怪他後腦沒長眼,撞上了回廊轉彎處的大紅柱。「小霜霜,你好沒良心,枉費哥哥我這般疼你,你竟然見死不救,連聲警告也沒有……」哀泣指責,淚水都快淌下來了。
「我說了。」看他滑稽的舉止,莫名地,心情竟好轉起來。
「你沒有!」她明明沒說。
「說了。」
「明明沒有……」以為他好騙嗎?
「我叫你走開,不是嗎?」清冷的音調中有著些微挖苦之意。
「呃……」什麼嘛!他以為她是在趕他走,哪知道這是警告?!難道她就不能說明白點嗎?不過他的「犧牲」好像已換來她的好心情,也算值得啦!
就在他胡攪瞎纏下,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府里的大廚房外,瞧著里頭忙亂的人群,葉凝霜突然問道︰「你想吃些什麼?」
「咦?」天要下紅雨啦?小霜霜竟然會問他!
「不吃嗎?那我就不煮你的分了,正好省得麻煩。」既然他不吃,她也樂得輕松。
「我要吃啦!」嗚……好感動,小霜霜要煮東西給他吃呢,老天真是開眼了。
「想吃些什麼?」
「只要小霜霜煮的我都愛。」好狗腿的拍馬屁。
瞄他一眼,葉凝霜決定了,就白稀飯一碗!
「是你們!」見兩人走進房里,獨自躺在床上休息的南宮沐風撐起身子點頭致謝。「這兩天多謝你的照顧。」方才經由南宮璇的口中,他才知道昏迷的這段時間,都是這個表情冷淡的女娃兒在照顧他。
「吃些鮮魚粥好嗎?」將大鍋里的鮮粥盛入小碗里,她淡淡問道。
「好的,謝謝!」雖然沒什麼食欲,但那與君兒相似的嗓音與容貌就好像君兒正在同他說話,南宮沐風實在沒辦法拒絕。
「嗚……小霜霜,你不公平,為什麼我就只有一碗白稀飯,他卻有一大鍋鮮美魚粥?」而且連刺都剔除得干干淨淨!這種差別待遇也差太多了吧?展飛叫屈不已。
葉凝霜不理他,逕自端著魚粥來到床邊,待南宮沐風接過後,她才又回到桌子旁盛了一碗。
「你不是說我煮什麼你都愛吃嗎?」難得自己也懂得調侃他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可是沒想到她真的只給他一碗白稀飯啊!展飛有苦難言,噙淚扒著稀飯,一副小媳婦模樣。
「給你吧!」將手中那碗鮮魚粥拿給他,葉凝霜不禁笑了出來,那淡淡清靈的笑容瞬間迷惑住房里的兩個男人。
以往她就算心情再好,也只不過是唇畔噙著極輕、極淺的笑意,若不細瞧是看不出來的,從沒像這次,嘴角彎得這麼高、笑容這麼明顯。展飛被迷得忘了伸手去接那碗他覬覦很久的魚粥。
「不吃我收回喔!」看他神情呆滯的模樣,葉凝霜不禁又是一笑。
「我要!我要!」展飛馬上恢復神智,伸手奪回好不容易爭取來的食物。
匡啷!
展飛一口粥都還沒吞下呢,突兀的落地破碎聲即響起,兩人不約而同轉向床榻上的那個人。
「君兒……那是君兒的笑容……」南宮沐風顫抖地指著葉凝霜。「你的聲音像她、你的唇鼻像她、連你的笑容也像她……」一種奇怪的想法在心中漸漸形成……「你到底是誰?」有可能是他想的那樣嗎?可能嗎?
葉凝霜眼中閃過一絲異采。「我只是湊巧被邀來南宮家小住一陣子的過客罷了。」
「是嗎?」南宮沐風難掩失望。是啊!他怎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她與君兒的相似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你休息吧!」不忍見他眼底的落寞,葉凝霜扶他躺下,只想盡快離開他的房間。
「可以念書給我听嗎?」閉上眼,南宮沐風突然要求。
「什麼?」她有些呆楞住。
「你的聲音像她,只要听見你的聲音就好像她還在我身邊陪我……」如今他也只能以這種方式安慰自己了。
「我……」
「念吧!」展飛不知從哪兒模出一本「詩經」塞給她。「你忍心拒絕一個病人的要求?」
是拒絕不了。
所以她翻開第一頁,開始念了起來……「小璇璇,你叫你家的大老爺有分寸一點好不好?」展飛瞪眼抱怨。
「又怎麼了?」南宮璇笑問。自從伯父開始養病以來,展飛的告狀事件就越來越多了。
「他一天到晚霸佔住我的小霜霜,害哥哥我都沒時間跟小霜霜培養感情。你去告訴他,壞人姻緣可是會倒楣三代的……呃……不行不行,不能倒楣三代……」不然自己可能會被牽連,不行!展飛趕緊改口。「反正你去告訴他,快把小霜霜還給我……」
南宮璇哈哈大笑。「這我可沒辦法,不知什麼原因,伯父就是特別喜愛葉姑娘的陪伴。」
「你只顧自家大伯,不管兄弟死活?太沒道義了!我不管,我要去找我的小霜霜……」話還沒說完,腳下已經奔向另一頭的思君院去了。
「喂!展兄弟你別胡來……」怕他瘋癲的個性得罪伯父,南宮璇也緊張地追了過去。
就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追逐。終于,展飛一腳跨進思君院,映入眼簾的是南宮沐風坐在庭園里的石椅上乘涼休息,而葉凝霜則在一旁泡茶品茗,好不輕松自在。
「嗚嗚……小霜霜,哥哥我好想你!」展飛像棄婦似的哭訴,張開雙臂飛身撲過去,將她抱個滿懷。
「還不快放手!天天見面有什麼好想?」口氣冷淡,下手也不留情,用力地拍開他緊抱不放的雙手。
「你打我……嗚……」那哀怨的語氣讓人很想掬一把同情淚。
最近這碼戲每天都會上演,葉凝霜已經麻痹,南宮沐風卻笑了出來。他實在不懂這年輕人怎麼有這麼多把戲好耍?
「你還笑?都是你害的!」惡狠狠地瞪著罪魁禍首,展飛指責道。「你干麼霸住小霜霜不放?」
听他這麼問,南宮沐風自己也回答不出來。雖然她不多話,就算開口也是冷冰冰的,可是有她在身邊就好似有個極親之人伴著自己,心中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倘若自己有女兒,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經過多天的觀察,他發現她不常笑,但只要展飛這個年輕人在場,她唇邊泛起笑意的機會就會增多,為了多瞧她淡淡的笑容,他不介意展飛一天到晚跑來思君院和他搶人。
「你胡亂說些什麼?」葉凝霜輕叱。「沒人霸住我。」
「就是啊!展兄弟你別胡說。」南宮璇也來插一腳,雖然不明白伯父為何特別喜愛葉姑娘,但就是因為有她的陪伴,伯父的身體才好得這麼快,他當然要盡力為伯父留人嘍。
「這些天你都不陪我,只顧著陪這個什麼大老爺的,哥哥我好寂寞啊……」太過分了,有了新人忘舊人,沒想到小霜霜如此薄情!
「你不也天天來找我?」她感到好笑。這個人從天一亮就黏住她,直到夜幕低垂,不得不回房休息才分開,說什麼她只陪南宮沐風,其實從頭到尾他也都在場的,不是嗎?
「你不來找我,只好我去找你了。」呵呵……山不來就我,只好我去就山嘍!
「反正你總有話說!」冷睇一眼,她又啜起熱茶。
「賞一杯喝喝吧!」過足戲癮了,展飛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死樣子。
倒了一杯送進他手中,她順手又倒一杯給靜靜微笑看戲的南宮沐風。
「呃……我……我沒有嗎?」南宮璇抗議。他也是人耶,而且個兒也不小,怎麼被她徹頭徹尾的忽略過去?
葉凝霜只是冷冷地瞅著他,就是不開口。
展飛喝著美人親手倒的香茶,笑得可跩了。「小霜霜親手倒的茶只有我和你家大老爺喝得起,至于你——一邊去喘吧你,想喝自己動手比較快啦!」
這算什麼?差別待遇?!南宮璇咕噥,人家不賞茶喝,只好自己動手嘍!
瞧他很是不甘,展飛邪笑安慰。「別不甘心了,哥哥我可是奮斗了好長一段
時間才有今天的地位,若真要說起來——」瞅了南宮沐風一眼,他笑得別具深意。
「真正不勞而獲得到小霜霜好臉色對待的就只有南宮大老爺你了。」最近他愛上了這種在言語之中讓南宮沐風滿頭霧水,又兼之刺激一下小霜霜的活動。
「哦?怎麼說呢?」南宮沐風很感興趣。他發現這些天這個年輕人總愛對他說些費疑猜的言語。
「小霜霜,你說,為什麼你對大老爺特別好?難道——」他突然三八兮兮地發笑。「你想謀奪他的家產?」
神色復雜地瞅著他,葉凝霜清楚他與外表完全不符的敏銳心思。也許他已知道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不過就算他知道了,她也不打算讓他說出來。
「打擾南宮家這麼久,也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沒有任何預兆的一句話,讓三個大男人手中的杯子都抖了下,濺出點點茶漬。
「葉姑娘,你在這里住得不舒適嗎?有什麼需要你盡避說就是,我一定會為你辦到。」南宮璇不想讓她離開,有她在,伯父快樂多了。
「要走了是嗎?」南宮沐風低語,臉色頓時蒼白,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再也听不到她的念書聲、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她側首沉默不語,不願看他蒼白寂寞的神色,因為那會讓她——心痛。
驀地,她起身欲走,一轉身竟撞進寬厚的胸膛里,抬眼一瞧,笑意盈盈的一雙黑眸瞅著她不放。
「當真要走?」展飛笑問。不要求她得與南宮沐風說清楚,但一定要她認認真真的想明白,確定這是她所要的。
「嗯。」
「考慮過了?不後悔?」臉上帶笑,眼底的溫柔清晰可見。
「嗯。」
「那好!我陪你一塊兒走!」既然她想清楚了,那就沒必要多說什麼。
只要她確定自己的心意,那他絕對會尊重她的決定,畢竟她是當事人,或許有些什麼顧慮吧!雖然不說明白確實對南宮沐風不公平,但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的東西,又談什麼失去呢?再說她會下這個決定,內心大概也很痛苦吧?
溫暖大眼盈滿愛憐,展飛拉著她正準備揚長而去,南宮璇卻有了動作。
「等一下!」迅速拉住她,南宮璇急道。「為什麼一定要走?再多住些時候不行嗎?」
葉凝霜無法多說些什麼,她默默地凝望著南宮沐風悲傷的神色,不知自己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你放手吧!她無法告訴你答案的。」展飛揚冷靜道。
就是因為無法說出,所以她肯定會更難過吧!唉!這冷冰冰的丫頭,內心可柔軟得很,此時心中大概有著萬般苦楚吧!
「我不能放手!」瞥了眼南宮沐風,南宮璇更加堅持,手上勁道益發加重。
葉凝霜本想一掌拍開他,卻因知道他沒有武功底子而下不了手,展飛當然更不用說了。于是,三個人就展開一場可笑的拉扯大戰。突然,南宮璇一個用力過劇,葉凝霜腳下不穩,往旁摔跌出去,倒臥在地上。
「唉呀!慘了!」展飛驚叫,正想過去將她扶起時,南宮沐風已經先他一步去救人了。
「你還好吧?」南宮沐風趕忙將她扶起來,一臉擔憂地詢問。
「沒事,你不用擔心。」低首拍拂衣衫上的灰塵,葉凝霜沒注意到跌倒時,掛在脖子上的一塊龍紋紫玉佩由衣領內翻滑了出來。
「你……」看見那塊玉,南宮沐風震驚得無法自已,腦中突然一片空白……那塊玉,那塊玉是……「葉君歡是你什麼人?」驀地,他緊緊抓住她雙肩,顫抖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