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艷陽毒辣辣,將人逼出一身熱汗,于瑾然美麗的臉上毫無血色,難以置信的看著醫院的檢驗報告。
「于小姐,恭喜你懷孕了。你已懷孕五周,這是下個月的產檢表還有注意事項,如果不有什麼懂的話,可以打這支電話詢問。」
護士小姐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她傻愣愣的接過約診單。
「你確定嗎?會不會驗錯了?」自那天之後,她和齊允拓的關系降至冰點,而今得知自己懷孕的消息,令她頓時沒了主張。
「不會錯的。」護士肯定地道。
「哦,謝謝。」她連忙道謝,腦中又是一片混沌。
懷孕五周,是在什麼時候有的?那段熱戀期,她被激情沖昏了頭,和他盡情的翻雲覆雨,幾乎每一天,他都想要她。
她撫著仍平坦的小骯,想到體內正孕育一個小生命,還是她和齊允拓的結晶,她不禁欷吁。
走出醫院,亮燦燦的陽光卻照不進她陰暗的心。
不知不覺中,她搭上捷運,來到齊允蓁的住處,恰巧她剛結束一段長途飛行,拖著一只行李回來。
看見好友,齊允蓁有些訝異。
「瑾然,你在這里等多久了?為什麼不先打電話給我?」
「我剛到。」瑾然露出疲憊的笑容,跟著她進屋。
齊允蓁一進屋就甩掉高跟鞋,月兌下制服,癱在沙發上,但嘴巴仍忍不住抱怨。
「听說陸逸軒那家伙分發到你們學校教體育?」她拿出剛買的可樂,遞了一瓶給瑾然,「那塊牛皮糖究竟要糾纏你到什麼時候?居然到現在還不死心。」
「別這麼說,其實逸軒人不錯,在學校里也幫了我不少忙。」瑾然一派溫和。
「那家伙是想討好你!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憑他那個樣子也敢追你?」說到激動處,允蓁跳了起來,「對了!那家伙幾百年沒連絡,上星期我在羅馬接到他的電話,他居然罵我,說我推你入火坑、還說你和大哥在一起是羊入虎口。」
乍听見齊允拓的名字,她心里又是一陣痛,小臉一片慘白。
不了解狀況的齊允蓁,興致勃勃地問︰「你和大哥交往得還順利吧?什麼時候可以喝你們的喜酒?」
「你想太多了。」她垂眸,斂起眼中的黯淡。
「拜托!我可是等著當你的伴娘耶,怎麼可以說我想太多呢!」齊允蓁大呼小叫的。
她被逼得無處可逃,該怎麼告訴允蓁,自從允拓去香港後,他倆就再也沒有聯絡,而她打過幾次他的手機,卻總是收不到訊號。
「允拓最近沒和你聯絡嗎?」她來只想確定這件事,深怕他們兄妹倆為了她的事吵架,壞了手足之情。
一提起允拓,允蓁上揚的嘴角立刻下垂,頗有怨懟之意。
當年齊允拓和衛子茵交往,允蓁首先反對,想盡辦法從中阻攔,以致後來衛子茵腳踏多條船。訂婚前夕,齊允拓目睹她的背叛,取消婚宴後獨自赴美進修,直到兩年前才歸國,而他們兄妹的關系也因為衛子茵而呈現僵凝狀態。
「還不就老樣子,我看不慣他游戲人間的態度,他一看到我就不耐煩。自從五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我們的關系一直沒改善。」齊允蓁無奈地垂下肩,「真不懂衛子茵有什麼好!算了,不提她了。听程維說,你們的感情進步神速?」
「嗯……」齊允蓁喝了太多可樂,毫不秀氣地打嗝,酸澀的氣息吹拂在她秀淨的臉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胃里一陣翻攪,她忙捂住嘴,快步沖進浴室,伏在馬桶前乾嘔許久。
「瑾然,你怎麼了?」齊允蓁擔憂地跟了過去。
半晌,她只吐出一些酸水,虛弱地站起身,用冷水拍拍臉頰,整理儀容。
「你還好嗎?」允蓁扶著嬌荏的她,關心道。
「我沒事,大概是吃壞肚子了。」
「我有腸胃藥,剛從美國帶回來的,很有效,吃了包準你等會就生龍活虎。」齊允蓁熱絡的由抽屜里找出藥瓶,並倒了一杯白開水。
「不用了。」瑾然連忙拒絕。
「難不成你怕我會騙你?」她的推拒猶如在齊允蓁頭上澆冷水。
「不是的,是我現在不能亂服成藥。」瑾然委婉的解釋。
「為什麼不能服成藥?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聰穎如她,早听出瑾然話里的玄機,
「我——」瑾然有些難以啟齒。
「你到底怎麼了?難不成你懷孕了?」齊允蓁大驚小敝的。
另一波惡心感襲來,瑾然倉皇沖回浴室,對著馬桶乾嘔。
「你真的懷孕了!」齊允蓁難以置信的捂住嘴,瞠大圓眸,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這時,刺耳的門鈴聲傳來,將齊允蓁拉回現實,她快步走到玄關開門。
是大哥!
齊允拓一進門,劈頭就問︰「于瑾然到底是誰?」俊逸的臉龐罩上一層寒霜。
「什麼?」齊允蓁一時反應不過來。
「少跟我裝蒜,你們兩個女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齊允拓將一張紙甩在她臉上。
齊允蓁抓下臉上的紙,驚訝的瞠大黑眸,「愛情協議書,為什麼瑾然會和你簽下這種東西?」
「這就要問問我親愛的妹妹,到底有什麼居心?」
「你是什麼意思?」她一臉疑惑,不明白他的怒氣所為何來。
「你在玩什麼把戲,為什麼把一個女人安排到我身邊?」齊允拓冷冷的聲音驀地吼出,來勢洶洶的逼近她,「你這個救贖者的戲碼到底要玩多久?愚弄我這麼有趣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為什麼瑾然要跟你簽這種不平等條約?」齊允蓁也不是省油的燈,火爆的反問他。
「不平等條約?」他不屑的嘲諷道︰「那要看看你們在要什麼把戲?玩得過不過癮?」
「把戲?愛情是可以玩的游戲嗎?難不成你和瑾然在一起,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單純把它當成一場游戲?」
「對,我就是在玩她,怎麼樣?」齊允拓氣極的月兌口而出,
罷踏出浴室的瑾然听到這句話,臉色頓時刷白。
他短短的一句話就將她傷得體無完膚,粉碎愛情的幻想。
「瑾然?」看見瑾然,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她的名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們說話。」瑾然急著想逃開。
齊允拓單手抓住她縴細的手,阻止她。
瑾然偏過臉,垂落的長發遮掩了痛苦的表情,「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愛情的逃兵,沒想到竟是一個騙子。」
「大哥,瑾然是無辜的,她只是對你一見鐘情……」齊允蓁看不過去,想替她解釋,卻被她制止。
「允蓁,不要再說了,求求你。」瑾然嗓音瘖啞的哀求道,想維持最後一絲尊嚴。
「大哥,你可以誤會我,但不能扭曲瑾然對你的愛,她是真的愛你。」
「允蓁!不要再說了……」瑾然痛苦的捂住耳朵,狼狽地抓起提袋欲奪門而出,卻被齊允蓁攔住,拉扯之際,皮包和一些私人物品全都掉了出來。
那本產檢手冊和育嬰手冊顯得特別醒目。
「你真的懷孕了!」齊允蓁驚呼。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停止,沉重的呼吸聲讓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這里留給你們,你們好好談一談,我出去了。」齊允蓁拿起桌上的鑰匙,離開了自己的小鮑寓,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瑾然背著他,緩緩地彎,將散落一地的物品收回提袋。
「什麼時候發現的?」齊允拓的臉上除了陰郁外,還有著一份震驚。
突如其來的消息將他整個人震住了。
「今天。我上午去看了醫生才知道,我已懷孕五周。」她從他錯愕而略為高揚的音調中听得出,他不想要這個孩子。
在齊允拓放蕩的生涯里,事業是他的全部,女人只是為了滿足生理需求,婚姻更被他視為畏途,至於生孩子則根本不在他的計畫中。
「你準備怎麼做?」他皺眉問道。
「我不知道,我必須仔細的想想。」她強忍著眼眶中的淚水,心里的委屈無處訴。
憑著多年來對齊允拓的愛慕,她不後悔懷了他的小孩,可她失望的是他的態度,如果不是如此,她一定很開心。
但他那句「我就是在玩她,怎麼樣」,狠狠地在她心口劃上一刀。
「這一切來得太快,我還沒準備好。」他痛苦的閉上眼,思緒一團混亂。
「我知道,我們的關系只是一張協議書。」她賭氣似的將桌上的愛情協議書撕得粉碎,連同她的心也碎得徹底。
「如果我不愛你,再簽個十張協議書我這是不愛你,這與它無關。」齊允拓素來驕傲的自制力瞬間被摧毀。
他可以日以繼夜的埋頭在一堆程式里,就是無法與一個女人談婚姻與家庭。
「愛情一開始總是動人,結局卻是傷人。」她雙手環抱住顫抖的身子。
「瑾然……」他扳過她的身子,輕柔地喚著她的名。
「讓我生下這個孩子,好嗎?」委屈中帶著幾分乞求。
「我從沒想過這事,這一切太突然了。」
瑾然霍然推開他的胸膛,「從一開始我對你就沒有要求,我總是配合,不斷地配合你,為什麼你就不能遷就我一次呢?」
「那是一個生命、一份責任,不是一場兒戲,你懂嗎?」
「我懂!你說的一切我都懂!」她深呼吸,壓抑波濤洶涌的情緒,「那你告訴我,你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
齊允拓一時語塞。
最初,對她沒來由的迷戀令他恐慌到極點,要她的慾望強烈到壓抑不住,主宰了他整個思緒。
可她和允蓁的友情,和有意圖的接近,種種的欺瞞讓他產生不信任感,正當他想抽身結束這段關系時,卻又起了另一波戲劇性的變化。
「如果我不要求你和我結婚,不要求你負責任,只求讓我生下小孩呢?我不介意當個未婚媽媽,我有足夠的能力扶養他長大。」瑾然失去平日的溫婉,激動地吼道。
他,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多說一句就會多傷她一回。
他的無語令她泄氣,「不求婚姻、不約束你、不要求扶養,什麼都不求,你還怕什麼?」
就因為她什麼都不求,才讓他覺得痛苦。為什麼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樣撒潑,總是這樣的體貼。
她心碎的表情令他不舍,跨步向前,想攬住她縴細顫抖的身軀,卻被她推開。
「不要踫我!不要踫我!」瑾然失控地喊,他的溫柔會讓她心軟啊!
「你听我解釋,我不是不要孩子,而是現階段我還有許多計畫……」
「夠了!」她冷冷地打斷他,蒼白的臉上有著絕望,「我想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
「我只是不想傷害你,懂嗎?你還年輕啊……」
她薄涼的嘲諷,「當初和我在一起時,你不就知道了?」
齊允拓像挨了一記巴掌,再也無話可說。
瑾然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天真,笑他的懦弱,「我會把這一切結束掉,包括這個孩子。你放心,多年後絕不會有人上你家要生活費……」
淚珠在眼眶中打轉,滑落火燙的臉頰,直涼到心窩去。
淒楚的笑容和凝住的淚滴,在她美麗的臉上形成強烈的對比,帶給他莫名的震撼,一直以來她總是用笑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開心時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憂愁時抿嘴而笑,只是笑容達不到眼底……只因他的一句話——你有世界上最美的笑容。
瑾然拿起提袋,轉過身,一步一步的走出玄關,也走出他的世界。
他伸手想攔住她,卻擋不住她決絕的步伐,她飛快的旋過身,一滴晶瑩的淚水落在他的掌心。
他徹底傷害了一個女人,也扼殺了一個小生命。
***
齊允拓僵立在原地,彷佛有一世紀那麼長,腦海中轉著紛紛擾擾的往事,像電影放映般,從乍看到衛子茵偷歡的畫面……
臥房床櫃上點著一盞暈黃的燈,房門虛掩著,化妝台的鏡子里映著兩具赤果交纏的身軀。
背叛成了他五年來付出感情的結果。
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贏得全世界,到頭來卻輸得十分徹底。
他變得放縱,不再信任愛情,在眾多女人間周旋,從不付出真心,追求的只是短暫的快樂。
看著她孤獨地投身人群中,一種說不出的焦慮慢慢擴散,所有壓抑的感情爆炸開來……不!他不容許她傷害自己,和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他豁然頓悟,拔腿追了出去,在熙來攘往的人群里尋找那張熟悉的面孔。
他連忙抓起手機,撥起那串熟悉的號碼,一顆心懸得高高的。
另一端,瑾然坐在計程車里,直到刺耳的手機聲響起,她才回到現實。
她接起手機,熟悉的聲音傳來。
她捂住嘴巴,不敢應聲,怕哭出來。
計程車司機嘴里嚼著檳榔,趁等紅燈的空檔,透過後視鏡看她,「小姐,你到底要去哪里?別只顧著哭呀……媽的,都被你哭衰了……」
「瑾然,你在哪里?回答我!」電話彼端急切地呼喚。
她無法控制地抽搐著,不知該怎麼回答。
「載到你算老子衰,你再不講就給我下車!」炙熱的天氣與擁塞的車潮,讓司機失去耐心。
「醫、院,我要去醫院。」她抽抽噎噎道。
綠燈一亮,司機猛地踏下油門往前沖。
她關掉手機,徹底和他說再見。
「瑾然!」齊允拓隱約听到司機的咒罵聲,和她的哭聲,緊張地喚道。
斷訊的嘟嘟聲傳入耳里,他驚惶的奔向車陣里的計程車,拍打每一扇車窗尋找瑾然。綠燈一亮,橫街直撞的車子將他逼退至人行道上。
他忙打手機聯絡妹妹與程維。
瑾然與允蓁交情至深,也許她會找她。
而他再透過私人關系,聯絡各車行的無線電,要每個計程車司機留意瑾然的下落。
「于瑾然,身穿淡藍色洋裝,二十三歲……」
「婦聯快報,如有司機載到一位年約二十三歲,長發,身著淡藍色洋裝的女子,請立刻通報……」
嚼著檳榔的司機瞟了後座一眼,確定協尋的人就是她,將車子停靠在醫院門口,等她下車後,立刻用無線電通報。
齊允拓得知消息,急如星火地奔至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