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賽車手 第七章 他的錯誤
作者︰江雨朵

「當啷!」

倉庫的鐵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兩顆正因為莫名的牽引無限接近的腦袋

被驚得驟然分開,同時向光束來源望去。

「高、高翔?」

怒氣沖沖地站在外面的高大少年竟然是這次綁架的始作俑者?!

段小松惱羞成怒︰「做綁匪也做得有點職業道德啊!這麼驚天動地地踢門,不怕驚動警方啊!」

「真的是你讓阿萊綁架小松的嗎?」唐葵狐疑地瞧著他,「我還以為你是好人,沒想到是我看錯了……」

「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受到羞辱,高翔整張臉都漲紅了,握緊了拳頭,「這都是阿萊那小子多管閑事!」

「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逃月兌責任嗎?哼,少騙人了。屬下的錯誤就是你的錯誤,要看穿一個男人的品性就要看他最親密的朋友是怎樣的人!」段小松氣焰高漲連聲指責,「總之,交到這種不擇手段的朋友,只能說明你們是狐朋狗黨,一丘之貉!」

「喂喂……」唐葵傷腦筋地注視少女,如果高翔真是她說的那種人,那她還敢這麼凶?「小松,」他小聲地提醒︰「根據肉票守則第一條,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試圖激怒綁匪……」

「我都說了我不是了……」將唐葵自以為是耳語的悄悄話一字不落地接收,高翔無力地垮下雙肩,垂頭喪氣地邁步。

「你想干嗎?」段小松露出白牙,「敢靠近我,我就咬你哦!」

「只是幫你解繩子了啦,叫什麼叫啊!」頭皮麻辣地看著燈泡下那排刺目的白,高翔膽戰心驚地繞到唐葵身後的方向。

「靠!小葵你看到沒有,他這麼凶還敢說不是綁票!」

「那都是被你的尖叫惹的!真搞不懂藤秀榮怎麼會喜歡你這種女人!」高翔氣沖沖地扯開段小松身後的繩子,卻意外地發現這一次她沒有回嘴。「咦,怎麼了?大嘴婆的舌頭被剪短了?」他揚唇奚落。

一只手伸來,橫阻在他和段小松之間,他抬頭一瞧,是雙手剛剛重獲自由的唐葵,「好男生是不會和女孩子做這種爭執的。」那雙沒什麼恫嚇力的桃花眼清澈地望著他,沒有一絲笑意地說道︰「不管是外表有多麼帥氣多麼強的男人,如果成心想要欺侮女孩子,不管是用武力還是口頭上佔便宜,也都只是娘娘腔而已。」

「小、小葵……」高翔不由得一怔,吞了口唾沫。

「嘿嘿。」唐葵一吐舌,恢復了俏皮的樣子,「我知道的啦。其實我早就覺得你不可能是會用綁架手段來達到個人目的的人。」

「對啊。」慢了一拍,高翔才回過神,傻笑著模模後腦勺,「都是阿萊啦。我回去一定教訓他!你們有沒有事?手痛嗎?」

段小松站在燈下,活動著被綁太久而發腫的雙腕,悄悄地看著和高翔說話的唐葵。剛剛……他是想要保護自己……

因為知道自己和秀榮處得不好,知道自己會介意高翔不經意的那句玩笑話……為什麼呢。他明明看起來像個女生,軟弱愛撒嬌,但是當他那只手橫伸而來的瞬間,自己分明在他清澈無垢的眼神里看到了無限的包容,淡淡的暖意……

「小松?」唐葵叫了好幾聲,都听不到反應,只好再喚她一遍,同時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動,「回神、回神,你在想什麼?」

「嗯、嗯?」段小松不自在地打了個激靈,「沒、沒什麼啊。」她心虛地模模頭發,又模模臉,「我在想……嗯,」她怎麼能讓他知道自己正在想他啊,只得轉著眼珠編理由,「那個……」她慢吞吞地張望,「這里是郊外,我們要怎麼回去啊。又沒有車……」

「我像是那種什麼都不想就來救人的傻瓜嗎?」高翔好氣地笑笑,一揚拇指,「我听阿萊說讓我去F公路,還不曉得怎麼回事,藤秀榮的電話也跟著追來了。不然我怎麼……」

「秀榮?」但是段小松已經沒有耐心听他把話說完,徑直向倉庫外面沖去了。

小松?唐葵的眼里閃過一抹黯然。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一只手搭在他背上,安慰式地拍了拍,他回眸,自然只可能是高翔。

「哼,你來救人,干嗎要帶著藤秀榮——」唐葵哀怨地瞟他,扁起嘴巴。

「綁的是他的人,不賣他面子怎麼行。難道還真讓他去告阿萊啊。」高翔無奈地游移眼神,「其實阿萊也是為了幫我。他知道我想和藤秀榮賽車,才幫我找機會嘛。沒辦法,藤秀榮這個人腦筋好得很,做事又縝密。想逼他真生氣,還真是太難……」剛才打電話,都講得有條不紊,還在那邊勸他慢慢想,阿萊都可能把小松藏在哪里。嘖,他斜瞟著唐葵,「其實……」

「嗯?」正向外走的唐葵不解地回頭,「什麼?」

「沒什麼啦。」他不自在地甩甩頭,跟著他走出去。

其實,他是想說,憑他野性的直覺,藤秀榮對段小松,好像沒有那種戀人間的感情……依他看,倒是剛才沖進來那一刻,掠入眼簾的唐葵和段小松的感覺比較曖昧。

倉庫外曠野清宵。明月高懸。

藤秀榮瀟灑地斜倚著摩托車,正低頭不知道和段小松說著什麼。看到他們出來,才微笑著晃了晃並攏的中指和食指,「嗨,謝啦。」

「哪里,」高翔冷冷地站在另一側,「是我給你添了麻煩,希望你不要介意。可能的話,我還是想和你名正言順地比一次。請你好好考慮。」他摘下掛在車上的摩托車帽,回身扣在唐葵頭上,「上車。」

「咦?你送我?」

「不然咧?」高翔揚眉。

「只是覺得怪怪的耶。」唐葵皺著鼻子一臉懷疑地坐上去,有這樣的事嗎?來的時候坐的是綁架者的車,回去竟然也是坐綁架者同黨的車?

「嗨,藤秀榮。」慢慢駛動摩托車,高翔滑過藤秀榮的車邊,「我走了。下次再見!」端正的黑眉一揚,他著重吐出「再見」二字。

藤秀榮微微一笑,「其實今天到是個好機會呢。我們雖然是分頭來,但是可以一起回去,這麼好的機會你錯過了就很難找到第二次嘍。」

「可是我不會帶著人和你比。」高翔輕嗤,用鼻子笑了一聲︰「狡詐的藤秀榮。你是明知道今晚我不可能和你認真,才故意這樣講的吧。何況——」他咋了下舌,望著掛在天上的月亮,「我要的對手,是那個真正有心比賽的藤秀榮,而不是想隨便應付我的你。」別有深意地看了那個疲倦的少年一眼,他率先駛動摩托車,載著唐葵離開。

「雖然听不太懂。但是——」抱住斑翔的腰,唐葵歪頭忖度,「你好像錯過什麼機會似的。是因為我嗎?」

「沒啦。」高翔安慰他的笑笑,「今晚是營救公主的日子,不是比賽的日子。那小子是成心知道這點,才故意那麼說。他根本就不想和我賽。」

「是這樣嗎?」

「對啊,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護送你回家。哈哈。不曉得柳如風這會急成什麼樣子,我和你說哦,其實我也有接到他電話,但是我故意沒告訴他……」

唐葵沒說話,心里有點替高翔覺得惋惜。仔細想想,這個人真是好人來著,因為載著自己,車速放得很低,「你真的都不覺得遺憾嗎?」他忍不住說︰「本來,你可以借著今天的機會,和藤秀榮賽車的。」

「可是你也說了啊,拿女孩子當人質,那我還算什麼男人。不過……」高翔降低了音量,唐葵無法看見他的表情,只是听到他輕聲地說︰「即使是這麼卑鄙,我也不想錯過和藤秀榮比的機會。如果不是因為你也在,我一定不會放了段小松!」

「咦?」這、這是什麼意思?唐葵驚愕地睜大眼楮。

「哈哈,沒什麼啦。」高翔打了個哈哈,「我真的很想和藤秀榮比啦。希望他看我這麼大方還他女友的面子上,能重新考慮……」

「為什麼你非要和他比不可?」扶在高翔腰上的手明顯的感覺他顫了一下,但是那個孤獨的背影卻一直沒有轉過頭來,也沒有回答唐葵的問題。

沉默伴隨摩托車的響動。一直過了很久。

直至前方的住宅區已經顯現,慢慢減緩車速的摩托車少年才輕輕地問︰「小葵,你覺得,我算是好人嗎?

「當然啊。」唐葵用力點頭,「我知道自己向來很任性,人又刻薄,對相處的人都異樣挑剔。所以連這樣的我也覺得高翔是好人的話,那你就一定是好人。」

「哈。」少年失笑,低頭對上他亮晶晶的眼楮,「你還真是懂得怎麼安慰人。」

「干嗎安慰你,我說的是真話啊。」

「我知道……」少年靜靜地微笑著,「我好高興。謝謝你沒有一口咬定是我讓阿萊去綁架你們,謝謝你相信我是好人。」

「咦?」

斑大的身軀漸漸接近,唐葵不安地抬起頭,一只手正輕輕地撩起他軟軟的劉海,淺淺的涼涼的一個吻,悄無聲息地烙在額頭。他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高翔已經羞澀地笑著,退了開來。

懵懂之間,唐葵覺得自己仿佛是被親了。

而之所以要用仿佛,是因為這個親吻,更像是某一種無法通過話語達成的傳遞。

是在說︰謝謝你?

或者是什麼呢。唐葵捂住發熱的額頭,听到身後的門打開,柳如風大喊大叫地沖出來,而高翔已經轉身跨上摩托車,明晃晃的月光灑落一地,秋葉搖吟,飛舞旋落,一如月光。

淡紫色的夾克在夜里發著銀色的光。

斑翔寂寥的背影湮沒在咆哮的引擎聲里。

「還是喝牛女乃?」背對著少女,打開櫥櫃拉門的少年一邊拿出裝有方糖的罐子,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要灑葡萄干嗎?」

「我已經很久不喝牛女乃了。」段小松托著雙頰含蓄暗示。

「也是。」藤秀榮聳聳肩︰「我們似乎很久沒有好好相處過了。」

「是啊。」她無奈地趴在圓桌上,「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指肚繞著發絲,仿佛只是不經意地說著,「每天都見面,你卻不知道我早就改了喝牛女乃要灑葡萄干的習慣,而我也不知道藤秀榮究竟都在想些什麼。我們一定是天底下最失敗的情侶。」

「很多事都是這樣,」慢慢地拿著小勺子攪拌,少年依然不回頭的說著︰「總在我們無法捕捉的地方慢慢改變,交錯。我們誰都沒有做錯什麼,只是有些事情,卻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

「你很久都沒有騎車了。」段小松輕笑著說︰「可是我竟然是今天看到你騎車來接我才發現。忽然覺得那個懶散地坐在別人車後的你,竟然以車手的模樣出現在我眼前,有種奇妙的感覺。雖然不曉得你為什麼突然改變這麼多,但是我真的很感謝你,很感謝你還是肯來救我,感謝你願意為了我,做出你並不願意做的事……所以,」她注視著他,幽麗的大眼楮眨也不眨,她輕輕地說︰「我們可以微笑著分手的。所以秀榮,你可以把頭轉過來了嗎?小松還是小松,不會哭鬧,也不會逼問什麼,就像你說的,我們只是不知道哪里發生了問題,就算我們不再是情侶,也可以依然還是好朋友。」

早上,她還沒有勇氣說出的話,到了晚上,她竟然輕松地講了出來。一直等待秀榮和她說分手,等待到焦慮,是因為還不想放棄吧。不該把責任全推到他的身上,分手這件事,也可以是由自己來說。說出來後,她覺得渾身連同這顆原本沉重的心,都輕松了很多。而這份終于可以揮刀斬斷依靠習慣的羈絆來維系關系的勇氣,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是那個眼楮睜得大大的,刻薄刁鑽的少年那里嗎?

是因為他微笑著說「我喜歡段小松」嗎?

靶情應該是這樣自然的。發生的時候,沒有必要去問理由,結束的時候,也不一定是有緣故。

就像她和藤秀榮。

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沒有激烈的矛盾,不是因為第三者的插入。有些感情,它就會這樣一分分淡去。因為這就是現實世界,人類的心,就是如此飄浮不定。

「我……」等他開口這一刻似乎等了很久,又仿佛只在一秒鐘,但是段小松終于得到了她想得到的東西,那個少年轉過頭來,用初見面時一樣真誠的目光看著她,微笑著說︰「我很怕轉過頭來。因為這就意味著,我們之間再也不能擁有秘密了。」會害怕,一定不是某個人的專利。但是有些事,即使害怕,也還是得面對……

「我沒有要你說什麼,」段小松說︰「如果你不願意,就不要講……」

「可是你有權力知道的,」少年輕柔地說著,把杯子推到她桌上,「喝吧。雖然你不習慣再喝牛女乃了,但是我還保持著去超市時一定會買一袋牛女乃放到冰箱的習慣。你不僅僅是我的朋友,你還是我的伙伴,風花的伙伴。我一定會把做出的決定,告訴大家。那麼,我希望,第一個听我說的人是你或者眼鏡。」

「天才的車手,藤秀榮不再騎車的秘密嗎?」她俏皮地眨眼,掩飾接過牛女乃杯那一瞬間依然會被溫度燙痛的手心。

「你說得對,」苦笑了一下,他澀澀地抿了下嘴唇,「我一直都想要成為一個賽車手,一個職業的賽車手。我是認真的,雖然我曾經以為大家都是認真的。」

「秀榮……」

「不,請別打斷我,」他微笑著拒絕,「讓我一次說完吧,小松。背負著風花,我已經覺得太累了。還記得風花是什麼意思嗎?」他似乎並不是在問,很快地自答道︰「就是晴天里飄落的雪。那是何等恣情的一個名字,就像翅膀一樣。可是這雙翅膀已經飛不起來了。不是全力以赴我就寧可不要,我總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完美主義者。」

窗外有風吹過,他起身去關窗,就那樣坐在了窗台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上次放假的時候,我和你去外地看公路賽。當時確實有人和我談過加入俱樂部的事。你知道的,小松,要做正式的賽車手,必須加入協會。在我們這個閉塞的小城市里是不行的。我是真的很激動的,很想加入。即使甩下風花,甩下所有人,我也在所不惜。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領袖,只是個自私又狡猾的男人,會把無法持續的理由,統統推到別人身上。就像我責怪大家不認真,就像我處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明明知道有了問題,卻不會積極地改變它。我只會冷淡地看著它漸漸地自我的變質……」

「秀榮,其實,」段小松看到那個少年望著窗外削瘦的臉,忽然一陣心痛,「你並不是……」

「讓我說完,」他截住她,「你知道嗎?小松,你沒有發現嗎?小松……」他低下頭,看著張開的十指,難過地說出︰「我或許……再也無法開車了……」

「咦?」段小松猛地站起身,妙目圓睜,灼灼地望向少年。

「一定是報應……」少年徐徐展露寂寞的微笑,抬起頭,清亮如星的眼眸轉向她,像燒盡的火焰般平靜地說著,「天才車手藤秀榮,犯了無法被自己原諒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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