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吟對著一疊報紙發呆，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

她看看號碼，接起來，「總經理，你找我？」

爾行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沒有外人，別叫我總經理，听了就頭疼。」

「是，老哥，找我什麼事？」她從善如流。

「你交了一部劇集的策劃方案，我已經看過了。」

「我以為監制是有自主權的，還要你批準啊。有什麼問題嗎？這整整三個月我都在寫這部劇，白天還要熟悉電視台的各種情況，很辛苦的，你別跟我說不行。」且吟苦了臉。

「是我叫他們把你的計劃拿給我看的，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部劇本身沒什麼問題，不過……」難得看到且吟緊張，爾行特意頓了頓，「現在是年中，一般一年的劇集都是前一年年末排好的拍攝進度，才可以調整演員的檔期。我就是想間問，你打算找誰來拍。」

「這你不用擔心，山人自有妙計，只要你給我錢。」

「怎麼，要外請大牌嗎？你也不能超出預算太多。」

"Iknow。等我搞定了再跟你報告吧。還有事？」

「你早一點開始準備吧，把你明年的計劃交上來。不用太詳盡，主要是演員和大綱，方便排檔期。還有，你在三頻道做的那個《監制掃描》的節目蠻好看的，江嫂都夸你了。我早上查了一下收視率，很不錯。」爾行的話里帶著笑音，「孫嫂叫你有空就回家吃飯，我最近忙，一般都不在家，你有空多回來陪陪她。」

「知道啦。」才把電話掛上，鈴音又響起，「又有什麼事啊？」

「Sunny?」話筒那邊傳來不怎麼確定的聲音，是年輕的副導小張。

「是我，事情安排好了嗎？」恢復溫柔的聲音，心里把老哥罵了一千八百遍。

「和唱片公司約了明天上午十點鐘談，下午是上次我們在藝員訓練班看到的那個女孩子來試鏡，她叫程丹寧。應該沒有問題了，其他的演員都已經找好了，燈光布景也安排下去了。」

「太好了，小張，辛苦你們了。」

放下電話，且吟兩手支住腦袋，視線直直地落在桌面那本周刊的封面上，是一個看起來極飛揚的男生，仰著頭向天的姿勢，眼里流露著意氣風發，「焦傲。」且吟低聲念出封面上的名字，是新近極出名的歌手，也是她鎖定的第一部戲的男主角，只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談得下來。

靶覺怪怪的，思緒在漫天飛舞，她從旁邊一大疊雜志中抽出一本。封面上是另一張異常陽光的俊朗面孔，眼神卻顯得深邃得多，還有嘴角邊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淺笑。且吟把兩本周刊擺在一起，完全不同，而後一張面孔，才是她心中最終的完美。她低低地念出這一個名字︰「陳思尋。」閉上眼楮，即使不看，也可以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出他的輪廓，燦爛的笑，陰郁的深思，無論可愛、溫文還是靈動，都可以屬于同一個人。

「我為你回來的，你會知道嗎？」輕輕嘆息的聲音，「真可惜，我還是不能請你拍我的第一部戲。」？？？

"Sunny,你有必要親自去找那個焦傲談合約嗎？做監制的只要通知人來試鏡就可以了呀。」也是新人的副理小田問道，覺得實在沒有必要在唱片公司的會客室里等人。

「如果通知就可以了，我當然希望這樣就好。」且吟在想著待會兒的說辭，答得漫不經心。

好在副導小張是個老江湖了，悄聲說道︰「听說這個焦傲背景硬得很，出唱片跟玩票似的，他要是對拍戲沒興趣多少錢都沒用，今天肯和我們談那是他經紀人給SN面子。真是跩得很。」

「來了來了。」

一陣寒暄，雙方落座。且吟看向坐在對面的男生，照片並沒有騙人，真人也沒有令她失望，帥氣的面孔，人如其名的氣質，還多了一雙銳利的眼楮。

「我對拍戲沒興趣。」那眼楮突然說話了——哦，是眼楮的主人。

「在片酬方面……」小田剛開口，話就被截了去。

「幾十萬塊錢，又不是非賺不可，我沒什麼興趣。」話音懶懶的。

「可以看過劇本再決定嗎？我還是覺得您是最合適的人選。」且吟微笑著開口。

「最合適的人選？你了解我嗎？憑什麼這樣說？」眼神中多了一絲興味。

「我想塑造的是一個愛音樂的人，雖然他有一些障礙不能夠表達出來，但是他沒有放棄。」焦傲也是一個這樣的人吧，那雙眼楮太年輕，還沒有學會收斂。

「障礙？是什麼？」面前這個做監制的女孩出奇的年輕，出奇的美麗，似乎還出奇的自信，他憑空對她多了一絲好感，居然開始考慮答應她的可能性。

「他不會說話，但听得到聲音。」且吟維持住微笑的表情，「我覺得你可以做很本色的演出。」頓了頓，她又笑道︰「而且，你不需要背台詞。」

「是個啞巴？」焦傲的經紀人顯然很驚訝，「焦傲沒演過戲，這角色太難了。」

「沒關系，我想再問一下，這部劇名是什麼？」焦傲攔住了經紀人，這女孩成功了，短短幾句話他居然覺得自己真的可以了解那一種情緒。

「《逆風也是夢》，對了，還希望你幫忙準備主題曲和配樂。」

「那麼，合作愉快。我答應你了。」焦傲站起來，伸出手，「還沒有請問小姐芳名。」

且吟于是握住那一只手，依然是淡淡的淺笑，「合作愉快，我是這部戲的監制，君且吟，你可以叫我Sunny。」？？？

今天是《逆風也是夢》的定裝試鏡，因為是現代片，所以顯得很輕松，趁演員卸裝，且吟和這部戲的編導老王坐在攝影棚外閑聊。

「居然找到焦傲來拍戲，小丫頭很厲害嘛，片酬還算得這麼低。」老王為這部戲已經和且吟泡了兩個月，很有點忘年交的味道。

「說不定他是票房毒藥。」且吟懶懶地回答，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不會的，他現在是人氣天王，出了兩張專輯都大賣。」老王翻了翻手里的材料，「那個叫程丹寧的新人不錯，氣質很好，外柔內剛的樣子，很有一種堅強的味道。現在柔弱型的女星太多了，她應該很有機會月兌穎而出。」

「我從藝員訓練班找到的，這才是我的得意之作。她鋼琴也彈得很好。」且吟終于有了一點得意洋洋的樣子。

「這部戲的班底真是年輕，22歲的監制加編劇，22歲的男主角，這個女孩才20歲吧？你那些副導、副理、副編，連攝像場記最大的都沒有超過30歲，我這個老頭子在其中真是一枝獨秀啊。」

「所以才要借助王伯伯的經驗呀。我最喜歡看你拍的戲了。再說，您才不老呢。你看我們那幾個台柱，都和你差不多年紀嘛。」誰說演藝圈現在都是吃青春飯的，四五十歲照樣可以揚名，不過，且吟在心里吐一吐舌頭，這類演員的戲她可編不出來，生活經驗不夠呀。

邊說話邊注意來來回回的人群，電視城里同時在拍好幾部戲，過往人群實在不乏熟面孔，不過且吟也只是觀察看看，她暫時還不想在明星中物色什麼人選，直到有一個背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個背影走到看不見了，她才回過頭來向老王打听︰「剛才從那邊走過去的那個人是不是叫陳思尋的藝人？」

「你功課做得不錯嘛，這麼快連他都認識了。思尋他雖然不錯，不過還做不到當家男星。怎麼，你有興趣找他拍戲？」

「所有的人選我都會考慮的。」才怪，且吟在心里悄悄加了個後綴，忍不住好奇，她又問道︰「他不是在日本拍戲嗎？回來休假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啊。」

「楊欣若不是在隔壁2號棚拍戲嗎？他們的緋聞炒得很盛，說不定是真的。」老王的表情略嫌有一點八卦，「你看，他走過來了。」

「思尋。」

以為早已經免疫了，但且吟還是听見自己的心跳聲音。這是面對任何一個大牌明星都不曾有過的。現在走過來的這個人，讓她連微笑的勇氣都沒有，只怕自己笑得不夠好看。見鬼，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有這種少年人迷戀偶像的心態，何況這個人，還算不上是大牌，在圈內也一直以待人和氣著稱。

可是，這個人，是陳思尋呀，是她六七年來所有的目標和動力。寫劇本參賽，出國念戲劇，進娛樂圈，做監制，只因為她16歲那一年看了他一部劇集。那一年，他還是個新人，剛剛簽約SN，出演一部系列古裝大戲的男主角之一，一炮而紅。此後的星途卻只是平順，算是一線的男星，卻沒有被力捧的理由。現在都還記得那個時候迷戀他的理由，只是在周刊的戲劇預告上看見他和那部片子里的其他男主角的一張定裝照片，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他單純干淨的氣質和笑容，孩子氣的眼中有兩分深邃、三分深情。可愛，卻不是精靈古怪的可愛。

這幾個月在家惡補這六年來錯過的他的所有作品，時間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給他，經歷卻磨礪了他的演技，而不變的是他一如最初的獨一氣質。燦爛的笑、陰郁的深思，無論可愛、溫文、靈動，還是深情、暴戾、沉穩，都可以屬于同一個人。是真的依然迷戀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是不是客觀，看到的都只是他的好，他依然是她心目中惟一的最佳男主角。

最佳男主角已經站在她面前了，且吟在他微笑出聲招呼的那一瞬間屏住了呼吸。白T恤、藍仔褲，清爽的短發、干淨的笑容，很難相信面前的男生已是個剛過而立之年的男人。

「陳思尋，君且吟。」老王干脆利落地做完了介紹，而一向自認好口才的且吟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君且吟，是且听風吟的且吟嗎？」陳思尋體貼地開了口。

且吟只來得及微微頷首，思維仿佛被丟棄在過去的某一個時刻，完全不知道運轉。

陳思尋爽朗的笑聲響起，「名字漂亮，人更漂亮。君小姐是新人吧，以前沒有見過。」

鎮靜，鎮靜，她因他的夸獎有了些許的竊喜，想平靜心神開口，老王已接過了話頭︰「是新人沒錯，不過不是藝人，而是監制。」

她抬頭正迎上他的目光，一絲淡淡的驚奇在其中一閃而過。

「希望有機會可以合作。」且吟淡淡地開了口，卻不太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過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心聲，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要合作。

「當然。」他略一點頭的淺笑依然讓且吟產生被陽光晃到的感覺。

「對了，思尋，你不是在日本拍外景，怎麼回來了？」老王插口問道。

「有監制找我就回來了，明天再去。」

「听說何監制找你和楊欣若開下一部劇？」記得陳思尋的第一部戲就是老王做的編導，兩個人看起來很熟稔。

「就為這個來的，我推了。」陳思尋又笑一笑，這次略有一點澀澀的。大家都聰明地沒有再討論下去。

看陳思尋告辭離去，老王嘆了口氣，「他走這一遭要是被記者拍到絕對又是明天的頭條。緋聞就是這麼造出來的。」

「造出來的？我還以為你很相信呢。」真的還是假的，只有當事人心里清楚吧，他澀澀的表情卻是否認不了的事實。？？？

「對不起，我遲到了。」且吟匆匆地小跑進餐廳，才一落座就急急忙忙地道歉。一大早被焦傲約來談劇里的配樂，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是這麼遠離市區的臨海餐廳，不過還是從善如流地答應，只是拒絕掉他接送的誠意，自己開車的後果就是因為迷路而多繞了幾個圈子。

拍攝進行得非常順利，目前已接近尾聲，只剩下最後一場戲，于是今天難得地決定放大家大假，好好地養精蓄銳，一定把結局拍得無比流暢。

兩個新人的表現都可圈可點。焦傲勝在本色演出，優越的家世、不被理解的追求、無法用言語表達只在眼神中體現的堅強和孤傲，正好適合焦傲本人不愛說話的傲慢個性。實在是天之驕子，雖然在表現痛苦的張力上弱了一點，但他在音樂上的才華實在不容忽視，幾首歌曲都極好地烘托出劇情的氣氛，所以始終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程丹寧的演技更是受到了一致好評，單憑用做廣告宣傳的片花，就被媒體稱為SN近年來最有前途最值得力捧的新星。

因為大多是新人，時間不算緊張，拍攝進度也不算很趕，收工後大家便常常相約著吃飯或是喝茶，三個月的拍攝期下來，大家都混熟了，溝通也默契十足。

「你今天晚上不是有一個什麼頒獎禮，你是年度最佳新人，怎麼不去走什麼星光大道，反而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跟我蘑菇？」

「這樣不是很好嗎？記者都到那里去了，這邊又偏僻，又沒有狗仔隊，這才叫幸福。」

焦傲很得意地頂頂鼻梁上的墨鏡，擺了個很放松的Pose。

其實看起來冷酷的焦傲也只不過是個22歲的大男孩，再怎麼囂張驕傲的氣勢都掩不去淘氣頑皮的一面。

「行了行了，說正經事吧。那幾段音樂修改得怎麼樣了？」

「當然搞定。」焦傲拿出一大疊畫滿了五線譜的白紙，「片頭片尾曲我也都搞定了。」

且吟對那一大疊曲譜並不感興趣，「寫好了？太好了。錄音呢，我先拿回去听一下。」

「還沒錄。」焦傲異常得意地搖了搖頭。

「沒錄？那你叫我來做什麼，五線譜我又看不懂，看懂了也彈不出來。你要是急著告訴我你寫好了，要我稱贊你動作快，打個電話就可以了。害得我一大清早趕到這里來。」且吟不怎麼開心地抱怨著。

「這可都是我一個晚上熬夜弄出來的，寫完一看已經早上6點多了，興奮得睡不著。好心好意想找你出來分享一下，我哪有時間錄音？」

「是是是，那現在你反正也告訴完了，興奮過了，我們回去好了。等你錄好了再給我听，怎麼樣？」

「別著急。我有辦法。」

焦傲的手臂橫越過桌面攔住了且吟，略抬抬下巴比著且吟身後的方向。

不怎麼感興趣地回過頭，意外地看見了一架嶄新的有著漂亮線條的鋼琴，且吟並不太懂得樂器，不過看焦傲眼中的神采也明白這絕對是一架很不錯的鋼琴。

「所以？」她多少猜到了焦傲的意思。

于是她重又坐下，而焦傲站起來，然後，整個餐廳里開始流瀉出輕柔的音樂。

她在音樂中閉上眼楮，听音樂有的時候也像是听一個故事，有足夠的結構去支撐劇情。其實一直是喜歡焦傲的音樂的，這也是會選擇他作為男主角的原因。總覺得在他的音樂中少了些商業元素，張揚了更多的自我和個性。他實在是個幸運的人，完美的聲線、絕佳的背景、優越的身世，注定了他有太多的機會與眾不同，于是成就了眾人眼中天之驕子的形象，他也的確把意氣風發四個字張揚到了極致。

如果不是這樣的身世，也許自己永遠不會從他的聲音中听出另一種味道——天之驕子的寂寞與惶惑。能夠獲得家人的認同，能夠找到今天的自由，他一定付出過別人看不見的努力，他一定不僅僅需要勇氣，他一定比別人更害怕失敗。

所以《逆風也是夢》也是他的故事，男主人公也有著完美的音樂才華和萬眾矚目的家境，卻在童年時因為一次意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能用耳朵傾听這個世界。不被支持的夢想，不能表達的苦惱，自卑孤僻成傲慢，惶惑表現成堅強，因為力量太弱小，所以在與家族的對抗中更毅然，也因為這樣的毅然，給了他絕對的勇氣對抗和冷眼看待外面的世界。他的幸福來自于遇到了一個同樣有著完美聲線的女孩，然後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完成夢想。

而焦傲是更幸福一些的人，就像自己，也是一個感激上蒼的絕佳例子。

順著音樂，且吟的思緒緩緩地流過。第一次在焦傲的音樂中听見把寂寞和堅強表達得這樣清晰，她一直知道，自己不會挑錯人。

音樂漸漸地淡去，在清晨空寂的餐廳里淡淡地繞梁，渺渺地飄浮。且吟微笑著，翹起拇指，朝著焦傲搖晃數下，卻看見焦傲輕敲了數下琴鍵，換了另一支旋律。

不再沖突著，那音樂中只剩下堅持和……愛。

「謝謝你，懂我。」整個音樂中，只有這一句歌詞。且吟猛然抬起眼，正對上另一雙眼楮，即使隔著很遠，依然可以看清楚那里面的情意。

但她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鎮定地鼓掌，「好歌，一次通過。」

焦傲眼中的神采有淡淡的暗淡，她告訴自己沒有看見，直到他在面前坐下，依然輕輕地鼓掌，「一晚上不睡，值得。」

焦傲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地看著她；且吟也這樣靜靜地讓他看著，對上他搜尋的目光。那目光終于晃出一絲笑意，「你不愛我。」

且吟沒有開口，終于覺得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沉默。這時手機適時地響起，雖然響得有點晚，但還不失為正是時候。

「我有事要回SN，先走了。」且吟站起來。

「我送你。」

「我開車來的。」她想一想，又說一句︰「祝你今天晚上好運。」

「如果我拿到獎，可以請你吃飯嗎？」焦傲仿佛什麼事也沒有，問得異常氣定神閑。

「明天片場見。」她笑一笑，「慶祝是應該的。」開始向外走。

她走到門邊的時候，被一個聲音叫住︰「君且吟。」于是她回頭。

「我不會放棄。」第一次在焦傲的臉上看見這樣的笑容。？？？

焦傲不負重望地拿到了新人大獎，那一場慶祝卻始終沒有兌現；之後似乎只是忙碌，《逆風也是夢》的拍攝結束，後期的剪輯加工，新劇的構思和別的大事小事匯總，焦傲這種不算問題的問題在沒有視覺提醒的情況下可以很快地拋諸腦後，偶爾的交錯而過也是公事化的討論面孔，來不及讓人想象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且吟的前方只有一個目標，依然異常清晰。

興奮的是佳績連連，足以讓人堅信所有的忙碌和付出可以用值得這個詞替換。《逆風也是夢》的好收視，焦傲和程丹寧也在年度大獎的提名中有了一席之地。且吟來不及關注外界的評價，除了依然堅持制作在三頻道熱播的《監制掃描》之外，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自己準備在下一年度制作的電視劇的大綱和設置。

劇本一次通過，只是演員還沒有最終確定，只把意向交給電視台排期。等到且吟有了一點自己的時間想要用來思考方向時，已經到了一年一度的電視台年度大獎的頒布的時候了。

這是且吟參加的第一個頒獎典禮，盡避只是電視台內部的演員加上一堆嘉賓，但眾人司空見慣的群星燦爛對她而言還是差點晃暈了眼，這才知道自己刻意的低調裝束根本是多此一舉。在這樣俊男美女雲集的地方想要引人注目還真不是她這個基本上還是個小丫頭的人可以做到的。

老遠地看到大哥被一群人圍得水泄不通，就很快樂地決定不過去湊擠了，連打招呼也可以省掉。台上的載歌載舞，加上台下的燈紅酒綠，並不讓她覺得有多少成就。

節目並不如何精彩，大多是她不認識的人在走馬燈似的變幻，大哥的致詞假得讓她想哭，現場的香檳也慢慢覺得甜得發膩。《逆風也是夢》成為十大劇集之一的喜報和最佳監制編導的旁落都不能讓她產生興奮或是失望的情緒，直到最佳新人的獎項正如媒體所預期的那樣被程丹寧摘取，而這個年輕的女孩在領獎時用微微靦腆的聲音對且吟做出感謝的時候，且吟的臉上才多了一絲真誠的淺笑。

目光沒有任何內容地落在每個人的臉上又離開，只有一個定點吸引她思緒的清晰。即使在星光燦爛的一群人中，依然可以只注視一個人。他的聲音不錯，比期待中要更好听，音色亮亮的，唱起八十年代的老歌也不覺得突兀。陳思尋，清朗的笑容始終如一。

看過這一年的進度，他在台里拍的戲並不多。所以今天也沒有什麼獎項可拿，純粹是表演而已。于是數分鐘之後已經下台謝幕轉進了後台。

很哀號地在心里嘆息，且吟在不失禮的表情下努力伸長脖子，哎，還是看不到。一個人遠遠地招呼她︰"Sunny。」抬頭一看，是副導小張。

示意小張坐下來，且吟輕笑道︰「我正要找你，通知整個組，我們要準備開拍下一部劇了。」

「是什麼樣的片子，我猜想你也要找我了。」

「這一次我們拍武俠。」且吟握著一只裝橙汁的水晶杯在手，輕輕地把玩，不理會小張的目瞪口呆。

「用文藝片的班底拍武俠Sunny，你確定？」

且吟依然巧笑嫣然，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邊做節目邊考察才選定的這個班底，除了要增加幾個新的元素，當然不需要做太大的變更，「做久了才有默契嘛，而且我會再找一些擅長這方面的高手加人。」

「那男主角還是他嗎？」小張比比台上。且吟這才注意到台上正在頒發的獎項，一群的領獎人之中焦傲依然耀眼，淡淡的不羈，站在人群的邊緣，盼顧間是不太在乎的神采。

「我懷疑他領獎的誠意。」且吟小聲嘀咕著，對他的醉翁之意直接忽略不計。

「第一次觸電就拿了年度十佳，听說連高層都看好他，想要和他簽約，結果他拒絕了。如果你下一步戲還找他拍，上面會不會答應？」小張看著台上的焦傲，又看向且吟，問道。

拒絕是正常的吧，只是他今天出現在這里就顯得沒什麼道理了。且吟笑笑，沒有回答，用水晶杯遮了眼楮，透過杯子任視線淡淡地虛晃，從台上的人群邊緣到台下的眾人之中。又看見他，陳思尋，在人群中。

手起杯落與觥籌交錯之間，看得見他長袖善舞的笑容和神清氣爽的眼楮。在投人與疏離之間，有說不清的平衡和看不見的把持。

遠遠地，他一舉杯，且吟順著他的視線又看回台上，落點是那張在廣告牌上看到過好多次的美麗面孔。是一個淡淡的淺笑，又很快各自轉開，似是祝賀，卻表達得似乎很矜持。

身邊的小張在說些什麼，她沒有注意。恍然間發現身邊又多了幾個劇組里的同事，大家討論得興高采烈。哎，此刻實在談不上是什麼心情，只是維持一貫的微笑表情，看見陳思尋在長時間的喧鬧之後終于月兌離了人群，一個人在某一個靠窗的角落里坐下。

且吟站起來，找了個借口離開，然後徑直走過去。現在，最不需要的，也許就是思考。

窗外的風是涼的，無端地讓人覺得平靜。其實在這樣的場合，只要讓氣氛high到最高點就可以，至于如何降溫，本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何況陳思尋本來就是一個讓大家看來都覺得開心的人。然而今天還是多少微微感覺到一點尷尬，獎項、緋聞、疲憊，他閉上眼，把自己隔離在五彩的視覺之外。

「嗨。」他沒有成功地隔離太久。

有一絲不悅，但他向來不是太計較的人，在睜眼間已換上了招牌式的笑容，祈禱，不要是記者，不要是記者……

真的不是記者，但平添了更多的意外。面前這張美麗的笑容，陌生里有著微微的眼熟。好記憶幫了他的忙，神經比思維更快地反映，想起的並不是一個名字，而是沉吟，「且听風吟。」他站起來，極禮貌地道，「君小姐？」

「且吟或者Sunny。」她也笑。禮貌是一種面具。

不待他開口，她急急地續道︰「空半年的時間給我吧，我的下一部戲，希望可以找你拍。」

比聲音更快的是心跳，雖然知道排期的時候已經和各家的經紀人打過招呼，只要沒有檔期的問題，被拒絕的幾率近乎于零，但還是覺得他親口的答應很重要。

「已經多少听說了，不過還沒有拿到劇本。」他笑。

「是古龍的《邊城浪子》，我可以先借你原著。」且吟相信自己不會有任何表情，連聲音都僵硬得听不出發抖的痕跡。為什麼還是緊張？

他略一沉吟，問道︰「我的角色是，葉開？」

「你看過？」且吟問。

他又笑，「我不愛看書的。不過看過前輩拍的電視劇和電影，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那個時候你也覺得自己很適合演葉開嗎？」

他側頭，大眼楮一轉，溢出一絲笑意，顯得格外孩子氣，讓人想不起他的年紀，「那個時候沒有想過。」

真想罵自己沒用，到了可以說話的時候，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傻傻的沉默只讓人當成冷酷。

「那麼，劇組見了。」面前是陳思尋愈顯燦爛的笑容，他並沒有接下去問合作者之類的問題，顯得有一絲謹慎。

且吟只能直直地看向那笑容。

只剩下散場的等待，即使看見陳思尋和楊欣若先後離開會場也顯得意興闌珊，且吟逮著一個空當打算開溜，甩著鑰匙開開心心地踏進露天停車場，卻也被路燈陰影里的一個「嗨」字嚇了一跳。

「幸好今天是在露天的停車場，否則我會被你嚇得直接撥警察局。」且吟瞪焦傲一眼。早早開溜多少就是想躲掉他，這會兒理應沒有平白無故出現的道理。焦傲真的不是常人呢，連SN的年度十佳大獎也不足以成為他出現的充分條件，也許，自己該覺得榮幸吧。

「你欠我一頓飯。」他直直地敘述，看起來還蠻高興的。

直覺地就想拒絕，似乎已經把拒絕當成了習慣，心念一動間，她點頭道︰「Whynot？還要恭喜你今天晚上又拿了獎。」

他點頭，「的確是個值得恭喜的獎勵。」

上車，坐定，吃飯，在焦傲刻意的收斂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聊得甚是投機。

但且吟還是想起來，「听說高層找你簽合約，你推了？」

他答得懶散︰「一簽就是五年，和賣身一樣。」

「我想你也不會答應。」不羈如焦傲，無所求如焦傲，答應才是奇怪的決定。他和她，都是直直地向著夢想而去的人。

他目光閃爍，「如果你找我簽，我說不定會答應。」

「只是說不定呀。」她沒有太注意，後來驚覺多少有些暖昧，于是補上，「我不會這樣做的。」

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知道。」

且吟抬頭刻意地注視他，只因為焦傲的這三個字。沒有意外地，她看到一張極帥氣的臉和微微發亮的眼。一瞬間，多少有些怦然心動的感覺，不知說什麼才好，于是沉默。

沉默並沒有維持得太久，就被一陣輕柔的音樂吸引了注意力。餐廳的燈光完全昏暗，但依然可以看見焦傲邀舞的手勢。

她搖頭，「拜托，不要太招搖，我可不想上明天娛樂版的頭條。」坐定後她輕聲說︰「我們走吧。」

因為想起了娛記，在走出去時就顯得很小心。焦傲表現得是不怎麼在乎的樣子，然而且吟決定要更加小心。好在這種高級會員的餐廳娛記是進不來的，焦傲今天開的車也不怎麼招搖，且吟住的地方更不算是娛記的視線範圍，所以這提心吊膽也就換成了心安理得。

在臨下車打開車門回頭剛想說Bye的時候，她的耳邊輕閃過一絲溫熱，「這個，才是我今天晚上值得恭喜的獎勵。」然後看見那異常得意的笑容。

看車影飛馳而去，且吟用手指擦擦臉頰，有一點微微的濕，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惹到了一個麻煩。

娛樂圈里，又多了一個把焦傲當成麻煩的人。她笑得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