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風鈴被綁架了?」
梁瀟愕然,沒料到一回到家听到的竟是這樣的消息。
他最疼愛的妹妹……被綁架了!
「怎麼回事?」隨手將書包交給迎上來的佣人後,他直直瞪視穿著黑色西裝的管家。「風鈴不是參加夏令營嗎?」
「是,小姐本來應該今天下午就到家的,可前去接她的司機在附近繞了一個多小時,卻都沒找到人。」管家匆匆解釋,「後來,我們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誰打來的?」梁瀟顫聲問,「是……歹徒嗎?」
「是一個男人。」管家說,「他說小姐現在在他手上,要我們不準報警,還說今天晚上會再打電話來。」
提出贖金要求嗎?
梁瀟想,全身肌肉繃緊。
十四歲的他身材雖尚未完全發育,英挺的五官卻已十分具有男子氣概,縴細的骨架搭上俊朗的臉,在校園里風靡無數青春少女。
可現在那張漂亮的臉,卻隱隱泛著冷汗。
「聯絡我爸媽了嗎?」他咬緊牙,強迫自己鎮靜。
「我們已經試著聯絡過了,可老爺跟夫人的醫療團現在在中非,那邊通訊設備落後,很難聯絡得上。」
就算聯絡上,等父母趕回來起碼也要兩、三天後了。
這段期間,歹徒說不定已不耐等候,決定將風鈐撕票……
念及此,少年容色發白,可薄銳的唇卻倔強地抿緊。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伸手松了松系在淺藍色制服襯衫上的領帶,迅速下指示,「打電話給方律師和謝會計師,要他們馬上到家里來,準備好錄音機,歹徒打電話來時要確實錄下他的聲音。」
「要報警嗎?」管家問。
「先不要。我要先听听歹徒的要求。」
「是。」
「還有,要大家把嘴巴閉緊,風鈴被綁架的消息絕不能傳出去!」他注視管家,深邃的眸凌銳如鷹隼,「誰敢多嘴,我讓他永遠找不到下一份工作!」
「是。」管家領命退下。
他剛離去,另一個人便如一陣旋風般卷過來。「梁瀟,我都听說了,是真的嗎?」
問話的是一個少年,年紀與梁瀟差不多,戴著付眼鏡的他看來俊秀文雅,一向溫煦平靜的眸此刻盡顯焦急。
他是溫亦凡,是梁父好友之子,父母死後便被梁家收養,和梁家兄妹感情特好。
「沒錯,亦凡。」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梁瀟不安的心情稍稍篤定了些,「看來風鈴是被綁架了。」
「怎麼會這樣?」溫亦凡臉色一變,「風鈴才十歲啊!他們怎能綁架她?她現在一定很害怕。」
是的,她一定很害怕。
總是被眾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她,面對凶狠的歹徒,肯定不知如何是好吧?她一定、一定非常害怕……
「我會救出她的。」梁瀟握緊雙拳,堅定的誓言一字一句自齒縫逼出,「絕不讓人傷她一根寒毛。」
往前走六步,右轉,往前走十步。
紙條上,她的筆跡稚氣歪斜。
「什麼啊?」他眯眸,端俊的唇角拉開半嘲半無奈的弧度。
「哥哥,你別管,照做就是了。」她蹦蹦跳跳,長長的辮子在肩後晃啊晃,朝他仰起清俏的容顏。
扮哥常說她長得很美,說她長大以後一定能讓無數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可她才不要迷倒那些臭男人呢!她只要哥哥。
「好吧。」拗不過她的興致勃勃,他點頭,邁開修長的雙腿往前走。
一、二、三、四……
「嘿,謀殺哥哥也不是這樣辦吧?」他停下,莫可奈何地瞪著眼前堵住去路的一面牆,「要我表演穿牆功嗎?」
「是你走太大步了啦。」她噘起小嘴,「人家要走六步才到門口,你怎麼一下子就撞到牆了?不行,不行,重走一遍。」
「好好,重走,重走。」總是對別的女孩擺一張酷臉的哥哥面對她的任性只有苦笑,依照吩咐重新再來,這次,放碎步履。六步後,差不多來到門廊,他右轉,小心翼翼再走了十步。「然後呢?」
「然後?」她雙手擦腰,凶悍地瞪他,「然後就繼續找下一個提示啊!哥哥真笨,到底會不會玩藏寶游戲啊?」
扮哥怪異地歪唇,似乎覺得陪她玩這種蠢游戲很可笑,卻十分認命地流轉清銳眸光,尋找任何可能的提示。
不到數秒,他便找到那張貼在牆上油畫邊的紙條。他伸手取下紙條,這對身高達一六○的他而言不費吹灰之力。「你怎麼貼上去的?」
「是亦凡哥哥幫我的啦。」她笑著解釋,「為了設計這個游戲,我們忙了一早上呢。」
「這小子!竟然犧牲溫書假的時間陪一個小女孩布局這種無聊游戲?」哥哥喃喃嘲弄。
她吐吐舌,「亦凡哥哥對我好嘛。」
「他人呢?」
「他說跟同學約好了一起復習。」
「又去當人家免費家教了吧?」
亦凡哥哥在學校是數一數二的才子,偏偏又性格溫和,在同學們苦苦哀求下,不知客串多少讀書會首席「顧問」。
可哥哥卻總說他是個濫好人。
「好人不長命。」他冷嗤一聲,照著紙條的指示繼續前進、後退、左轉、右轉。
一張又一張的紙條被發現了,每一張可都費了她不少心思藏匿呢。有些放在櫥櫃中的夾縫,有的在衣櫃里某件大衣的口袋,甚至是電腦螢幕上一行閃爍的字。
終於,在折騰了哥哥將近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梁家氣派的庭園。
「不要告訴我下一張紙條藏在花叢里。」望著成排叢生,氣勢可比植物園的花圃,哥哥蹙起眉頭。
「嘻嘻,哥,我會那麼沒創意嗎?」她得意地比了個V手勢,「給你一個提示,UP,UP。」
「UP?」他抬起臉,怔愕地發現前方一棵大樹,茂密的枝葉間似乎是藏著什麼。「喂喂?要我爬樹?」
「快!只差一步就找到寶藏了啦。」她牽住他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他往樹下拉。
他嘆氣,乖乖爬上樹,尋找一陣,果然在枝椏間一個臨時搭起的鳥窩里發現一顆彩色蛋。
他瞪著蛋好一會兒,跟著躍下樹來,將一顆很像復活節彩蛋,畫技卻十分拙劣的蛋攤在掌心,「這是什麼?」
「你不喜歡嗎?」他愕然的表情讓她有些受傷。
看出她不高興,他連忙一整臉孔,「這是送給我的?」
「嗯!」
「是你畫的?」
「對啊。可不可愛?」她撒嬌地問。
「嗯——」他仔細打量,「看起來有點像不倒翁。」
有差這麼多嗎?
「是俄羅斯女圭女圭。」她又嘟起嘴,「人家是照著俄羅斯女圭女圭的樣子畫的。」
「啊?這麼說里面還會有另一顆蛋羅?」他左看右看,像在確認蛋里是否又藏了另一顆蛋。
「沒有啦。」她有些尷尬,感覺臉頰有些燙,「本來想放的啦,可我太笨,不知道怎麼放——」
她害羞的模樣逗樂了哥哥,一面笑,一面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沒關系啦,風鈴,不放也很漂亮啊。」他舉高她花費許多心血才畫好的彩蛋,讓它沐浴於夕照霞影中,「很好看呢。」
她的心一跳,「這麼說,哥哥喜歡羅?」
「嗯,我喜歡。」
「太好了!」她高興地拍手,「哥哥喜歡就好了。」
「為什麼突然想送這個給我?」
「因為哥哥前幾天送給我的風鈴,我好喜歡,所以也想回送你一份禮物啊。」提起那串陶瓷風鈴她更開心,那是哥哥送她的聖誕禮物,收到當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將它掛上臥室窗檐,听著它迎風叮咚作響。
「你這麼喜歡風鈴?」
「對啊,因為人家是『風鈴』嘛。」
「好,那我以後每年都送你一串。」他蹲,微笑伸指輕點她的鼻尖。
「真的?」她伸出小手,親密地包住扮哥的大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哦。」
「沒問題。」
「謝謝!哥哥最疼我了。」她樂得蹦蹦跳跳。
他笑。
「哥哥答應我,你一定要疼我一輩子哦,一輩子保護我。」
「那是當然羅,我的傻妹妹——」
扮哥說會疼她一輩子,他會保護她。
所以,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所以,她不該這麼害怕。
「我不怕,我不怕,因為哥哥一定會來救我的。」梁風鈴喃喃自語,一面絞扭著被粗繩牢牢綁在梁柱上的雙手。
已經試了好久了,幾個小時來她不停地扭動雙手,試圖從繩索中月兌出,可細膩的手腕磨得泛紅青紫,卻仍徒勞無功。
只能等哥哥來救嗎?
「哥哥,怎麼辦?」鼻尖一酸,眼眸漾開淚霧。
雙眸被蒙住的她什麼也看不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所知道的,只是自己被幾個高壯邪惡的壞人綁架,而他們向梁家提出天價的贖金。
不給,就撕票。
即使她只有十歲,即使她一向被家人保護得那麼好,她仍然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
「我不要死,哥哥,我不要——」
「小妹妹,向哥哥求救嗎?」其中一名歹徒听見她哽咽的低喃,狂笑出聲,「好奇怪的孩子!不向爸爸求救,也不喊媽媽,卻一直叫哥哥。」
「她哥哥……就是接電話的那個孩子吧?」另一個男人問。
「明明還是毛頭小子,硬裝出那種老成的模樣!哼。」
「你很信任哥哥嗎?小妹妹。」
帶笑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揚起。她知道他們在逗她取樂。
「當……當然。」
「你哥哥說要親自帶贖金來救你,你相信嗎?」
「相信。」
「他一個孩子能拿到多少錢?難不成你爸媽把保險箱的鑰匙交給他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還能確定他會來救你?」
「哥哥一定會來的!」她嗓音微顫,語氣卻堅定,「他一定會。」
「他最好來。否則我可不保證你這小丫頭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冰冷的威脅進落,梁風鈴的身子隨之一顫。
扮哥一定會來救她的,她相信。可是壞人那麼多,他一個人應付得了嗎?萬一他們拿了錢又不肯放她,那怎麼辦?
怎麼辦?
正六神無主間,某個男人忽地拿刀割斷了縛住她雙手的繩索,然後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她尖叫一聲,「你們……你們要干什麼?」
「別緊張,小妹妹,我們只是要帶你上樓而已。」
「上樓?為什麼?」
「因為你哥哥來了。」陰沉的嗓音回應。
扮哥來了?
她惶然,還來不及領悟目前的情勢便被幾個男人拖上樓,綁在某根冰涼的柱子上。
她可以感覺到拂面的涼風。
夜風與恐懼,讓她全身寒毛一根一根挺豎,她屏住呼吸,拚命克制意欲尖叫的沖動。
不,她不能叫!她是梁家的孩子,是哥哥引以為傲的妹妹,她絕不能在這些壞人面前示弱。
她緊緊咬住牙。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她听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跫音,跟著是一聲清朗的呼喊。
「風鈴,你沒事吧?」
是哥哥!她心跳加速。他真的來了!
「我沒事,哥哥。我……很好。」
「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有沒有打你?」
「沒有,沒有。」
「那就好。」梁瀟明顯松了一口氣,焦慮的眼神在梭巡過妹妹全身上下後,化為兩道利矢射向周遭幾個蒙面男子。
「別這麼瞪我們,小子。」一個像是首領的男人上前一步,躲在黑色面罩後的雙眸銳光閃閃,「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
「一億現金?」男人懷疑地挑眉。
一個國中男孩竟有動用一億現金的能力?
「……兩千萬。」
「什麼?」男人聞言大怒,猛地一步跨上前,手槍直逼梁瀟的太陽穴,「你敢耍我們?」
他掀眉瞪眼,凶神惡煞般的氣勢足以嚇退一般少年。
可梁瀟只是定立原地,「剩下的八千萬等你們放了我妹妹才給。」
「媽的!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槍口更加抵緊,「會信你這些鬼話?放了你妹你們還會給錢?笑話!」
「當然會給。」粱瀟冷靜地說,「因為我會留下來。」
「什麼?」在場眾人聞言都是一愣。
「我代替我妹留下來當人質。」梁瀟繼續道,「這樣你們就不怕收不到錢了。」
「小子,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爸媽很快就回台灣了,他們會調現金給你。」
「老大,別相信他的話!這只是緩兵之計。」一個男人首先插嘴。
「對啊,他們肯定報警了。」
「別理這小子!梁家敢這樣耍我們,讓他們好看!」
「對!好好教訓他們!」
幾個男人憤怒地咆哮著,團團圍住了梁瀟。
梁風鈴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忍不住銳喊出聲,「別傷害我哥哥!」一面喊,一面掙扎。
「別亂動,小妹妹。」冰涼的金屬抵住她的前額,她一顫。
「不要拿槍指著我妹!」梁瀟怒喊,「她會怕!」
「我們就是要讓她怕。」邪佞的嗓音來自被稱作老大的那個人。
梁瀟狠狠瞪他,「我們沒報警。我不會拿我妹的命開玩笑!」說著,他卸下帆布背包,「里面是兩千萬現金,我們家的律師跟會計師暫時只能調集這麼多現金,剩下的,得等我爸媽回來才有辦法動用。」
「點鈔!」老大命令屬下。
「是!」兩個男人上前搶過背包,貪婪地數了起來。幾分鐘後,他們抬頭報告,「沒錯,老大,是兩千萬現鈔,不連號。」
「很好。」老大滿意地點頭,精銳的眼眸掃了一眼梁瀟,忽然邪笑出聲,「小子,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實在太單純了?如果你妹值一億的話,你這個梁家的獨子起碼值兩億。現在你們倆都在我手上,你以為我會放任何一個走嗎?」
梁瀟抬頭直視他,「你會放的。」
「哦?」
「因為如果你不放,代表你們一點信用也沒有。那到時候即使我爸媽給你們錢,你們還是會撕票。既然會撕票,乾脆報警比較好。你說對不對?」
老大沒回答,只是瞪著面前神情倨傲的少年,良久,才冷冷一笑。「算你說得有理。」
「那就放了我妹。」
「放她可以。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來個小小娛樂。」
梁瀟心跳一停,「什麼意思?」
「你說呢?」他陰邪地笑。
「你們……不許你們傷害她!」
「怎麼?你怕我們強暴她嗎?」老大斜睨他,「放心吧,一個十歲小丫頭,我們沒那麼好的胃口。」
「那你們想怎樣?」
「玩玩而已。」說著,老大轉頭命令某個男人,「去拿一桶水來。」
拿水?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梁瀟蹙眉,瞥了一眼被綁在天線桿上的妹妹,忽地靈光一現。
他們……想通電!他們想電她!
「不要!不許你們這麼做!」他銳喊,雖然身軀被槍口箝制動彈不得,可燒著烈火的眸卻足以灼傷任何一個人。「你們如果敢動我妹一根寒毛,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是嗎?」沙啞的嗓音滿是逗弄之意,「你想怎麼做?」
「我會……我會追你們到天涯海角!只要……只要我有一口氣,絕不會放過你們!」少年堅決地立誓。
「好啊。」壞人卻不將他的誓言放在眼底,「你做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好了。」左手一揚,「潑水!」
「不要——」痛徹心肺的嘶吼劃破黑夜,跟著,一個挺秀的身影不顧槍口威脅,奮命沖向他永遠不許任何人傷害的女孩。
漆黑的房里。
男人望著螢幕上傳來的影像,長嘆一聲,「看來那孩子果然沒有超能力。」
「是啊。」女人啞聲回應,「否則都逼到這地步了,怎麼還不使出來?」
「該叫他們收手了。」
「嗯。」
「怎麼辦?」男人望向女人,神情微微迷惘。
「我們錯了。」女人苦笑,「從今後,只能將那孩子當成親生的來養了。」
「嗯。」男人點頭,「這樣應該可以彌補我們犯下的過錯吧。」
「希望如此。」女人望向螢幕,看著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彼此哭喊著對方的名。她看著,忽然有些鼻酸,「他們……會是全世界感情最好的兄妹吧。」
「可惜永遠只能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