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希伯爾。」格麗亞做了個消聲的手勢,轉身看向身後的陰影處,「露西婭,是你嗎?」
一個白裙少女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憂傷。
「夫人,是我。」
「可憐的孩子。」格麗亞擁住她,「不要難過,肖恩只不過是一時糊涂罷了,他最後一定會執起你的手。」
「可是……」
「相信我,孩子,你是最好的,肖恩一定會選擇你。」格麗亞溫柔地笑著,「不要擔心,去吧,親手解決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回到舞池去向他邀舞,你會成功的。」
「好的,夫人。」少女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忠心地感謝您。」
「你為什麼不讓我教訓他,還有那個奴隸,在這種場合扔下一切跑到這里和一個女奴鬼混,太不像話了。」希伯爾看著露亞婭的背影生氣地質問自己的妻子。
「希伯爾,肖恩是那種只要你發火就乖乖听話的人嗎?愛情這東西往往是阻力越大愛得越深,你越是打壓,他們就反擊得越厲害,如果你現在處罰那個女奴,說不定會適得其反。」
「那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胡鬧,如果讓別人看到……」
榜麗亞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放心,他是我的兒子,我還能不了解他嗎?你什麼時候見他對哪個女人動心過?那個莎琳娜也算是人間絕色了,他不還是愛搭不理的。那個利薩又算什麼,這一次他是過分了些,可能是因為她是少見的黃色人種吧,等獵奇的新鮮勁一過,不用我們說也會把她掃地出門的。」
那天後,兩人過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時光,明了自己心意的小冉目光時常追尋著肖恩,在肖恩回望過來時心意相通地相視一笑,享受著那甜到心底的感覺。
歡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冬季轉眼來臨,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
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天,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在空閑之余,小冉最喜歡做的就是坐在窗台上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窗外的湖水已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她用手擦去玻璃上的蒸汽,把臉湊上去,就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童話般的世界。沒有風,也沒有人,花園里一片寂靜,靜得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聲音,輕輕的,好像在訴說什麼。
「小冉,我已經決定要回國了,這里的產業也處理得差不多了。」
「小冉,跟我走吧,我知道你也想回去的,那是我們的家啊。」
「雖然那里現在正處在戰亂時期,但仍然是我魂牽夢縈的地方,我想要回去,為自己的家鄉做些事情,不幸總會過去的,我們會幸福的。」
「小冉,其實在我離開的一年後,我曾回去找過你,因為在外面拼搏掙扎的日子里,我更加深深地想念你,我想你也許不在意吃苦,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可是,當我回去時,你已經不在那里了。」
「小冉,我們回家好嗎?」
回家……
小冉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讓這兩個字在心中盤繞。
回家……
多少年來,這兩個字支持著自己在貧窮與苦難中苦苦掙扎,在冷漠與歧視中不低下自己高昂的頭。
這兩個字已經變成了她唯一的信念,刻進了骨頭,溶入了血液。當這兩個字實實在在地出現,當席峰用黑亮的眼眸看著她,向她伸出手時,她全身都沸騰了,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回家,回家,回家……
而這一切都是肖恩所不能理解的。
「那是個什麼地方?為什麼會讓你如此懷念,難道倫敦的繁華富足還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村莊嗎?」
「那是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天特別藍,草特別綠,傍晚的陽光很溫暖,親人的笑容很親切。」小冉微笑著,陽光在她的臉上灑下金黃的顏色。
「哦?」肖恩不知道這些代表什麼,在他看來,這些東西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那里的人們勤勞善良,沒有傲慢,也沒有種族歧視。」
肖恩臉有些發燒。他現在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
「那里的山林很寧靜,小溪很清澈,水土肥美,廣袤無垠。那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是……天堂,只要我能淌過大海,就能回到天堂。」
「天堂?」肖恩恨恨地笑起來,小冉歸心似箭的表情像野火般燒盡他剛剛升起的愧疚,「雖然這不是我關心的事情,但我也知道女王陛下的船隊已多次踏上了你說的那片土地,他們帶去的不光有使者與禮物,還有火炮和軍隊,我想現在海的那一邊,已經不是你所想象的寧靜而美麗的天堂了吧。」
小冉臉色慘白卻毫不退縮地直視著肖恩,「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國家不光美麗而富饒,還有著深遠的歷史文明,有著強大不畏險阻的韌勁與意志,從古到今經歷過無數的戰爭和災難,從未被困難壓垮脊背,更不要說眼前小小的苦難,災難只是暫時的,我們總會堅持到撥開雲霧見月明的日子。」
「你們?」肖恩瞪著小冉,你們是指她和席峰嗎?他們才是相同血脈的親人,而自己卻只是個局外人,還有可能是他們共同的敵人,憤怒像洪水一樣蔓延開,「你知道戰爭是什麼,是連天堂都可以燒成灰燼的孽火,是任何意志都無法阻擋的摧毀一切的戰車,連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都無法避免,更不用說一個古老的未經開化的原始種族。」
是嗎?肖恩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雪又大了些,小冉坐在窗台上回想著肖恩轉身而去的身影,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決定不再去想這些讓人煩心的事。窗台下就是被雪蓋住的草地,旁邊是一個結了冰的人工湖,不知冰夠不夠厚呢?
四處看看沒有人,她很不淑女地從窗台跳了出去,跑到冰上小心地踩了踩。
喳,一條裂紋應聲而開,小冉嚇了一跳,急忙跳回岸邊,看來要等一陣才能玩溜冰了。
掃興地轉頭想回去,卻猛地看到身後多了兩個身影,小冉一驚,才發現原來是格麗亞和她身強力壯的侍女。
「夫人。」小冉低下頭,看著格麗亞那雙被雪打濕的絨毛棉拖鞋,有些奇怪。
榜麗亞微微一笑,較好的保養讓她看起來就像肖恩的姐姐。她穿著一身室內的便衣,披著一件隨手抓起的皮裘,就這樣穩穩地站在那里,和著身後白得耀眼的積雪,讓人有種難言的詭異,如果不是那兩行腳印,小冉幾乎要以為她是突然從地里冒出來的。
「利薩,肖恩在哪?」
「少爺他在書房,夫人要找他嗎?我這就去……」
「利薩,」格麗亞攔住小冉,「讓他忙吧,我是想和你談談。」
小冉停下,疑惑地看著她。
「你和肖恩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年輕人嘛,難免風流,尤其是像肖恩這樣的人,有哪個少女不在做著嫁入豪門的美夢?但肖恩和一般紈褲子弟是不同的,他的理智和冷靜讓他的長輩們都自嘆不如,他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的,所以,某些被眼前美夢迷住了眼的人,恐怕最終還是落得夢碎這種可憐的下場。」
小冉收起疑惑,表情變得難以捉模。
榜麗亞觀察著她的神色,對她來說,用這種語氣已經夠和藹夠少見的了,身為女僕的利薩應該馬上感激涕零地跪下才對。
「利薩,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有些事情還是別太執著才好,我听說你很想跟席先生回家去,只苦于肖恩不放人。這一點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的,而且雖然席先生很富有,但女人也應該有點自己的東西,我是不會虧待你的,你想要多少盡避說……利薩?」
小冉抬起頭冷冷一笑,「我的身份怎麼了,有什麼拿不上台面的嗎?我可不認為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更不認為我比你們低下多少,既然你對肖恩這麼有信心,何苦再到我這里自討沒趣?」
「你……」本以為小事一樁的格麗亞怎麼也想不到平時不聲不響的利薩竟然這麼牙尖嘴利。她是想相信肖恩,但撞到他們跳舞的那晚肖恩看利薩的眼神讓她不能不犯嘀咕,所以才跑來想釜底抽薪,誰想到……
「我是想回去,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回去,而不是出賣自己的尊嚴。還有肖恩和我之間的事,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如果肖恩要我離開,讓他自己對我說,如果我離開了,也一定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以為錢是萬能的嗎?那只不過是你們這些衣著華麗內在卻充滿銅臭的人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
「你……」從小養尊處優的格麗亞哪受過這種氣,愣了半天才緩過神來,用手一指身後的女佣,「莫利,給我教訓她。」
一臉橫肉的女佣早已躍躍欲試,格麗亞話音未落她已沖上前去一巴掌打在小冉的臉上。猝不及防的小冉腳下一滑,向池中跌去,忙亂中抓住了對面的女佣,莫利沒想到小冉敢抓她,沒有防備,兩人一起跌進水湖里。
喳,水花夾雜著碎冰四散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