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薩輕輕彎下腰,抬起手臂把男爵夫人扶上馬車,她的臉有些蒼白,但仍然挺直著身體,矜持地昂著她秀美的頭。
「你是?」她有些疑惑地看著利薩,雖然剛來時就看到了她,但當時自己的心思完全在肖恩身上,現在回過神來,才發現黑發黑眼黃皮膚的她出現在有著強烈排外意識的肖恩身邊是多麼的怪異。
「我是新來的女僕,夫人。」利薩卑謙地低下頭,她也說不清自己對這個用盡全力討好男人卻受盡挫折的女人有什麼樣的感覺。
「哦。」莎琳娜低低地應了一聲,她還在為剛才肖恩冷酷的轉變失神,這個讓人捉模不透的男人。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他,你是說肖恩嗎?哦,我是說爵爺,他當然是一個討厭的家伙,喜怒無常,忽冷忽熱,愛捉弄人,不顧別人的感受,又霸道又小氣,你知道嗎?他竟然把一碗濃汁灑在地毯上讓我擦干淨;還有,一天到晚想著為難我,吵起架來一點也不顧及身份,總是找機會激怒我,他真是個討厭的人……男爵夫人……男爵夫人?」
「哦。」莎琳娜回過神來,終于發現利薩是在回答自己無意中說出的疑問,只不過她所描述的人對她來說很是陌生而已,她睜大眼楮看著利薩,怔怔地開口,像是在問利薩,又像是在問自己︰「是嗎?他是這樣的人嗎?」
馬車載著高貴的男爵夫人漸行漸遠,利薩站在原地望著遠處的黑色影子活動了一下彎得太久有些酸痛的腰身,若有所思。
在這個國家生活了兩年的時間讓她多少習慣了西方人的感情模式,但她還是不能理解,他們是情人嗎?平常冷漠或費盡心機地相處,卻能在房間里做出最親密的事情,然後在完事後毫不猶豫地再戴上冷酷的面具,哪一面才是他們真實的一面,哪一張臉才是他們不加修飾的真實面孔呢?
不管怎麼樣,利薩伸了個懶腰告訴自己,這不關你的事不是嗎?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利薩,你的願望會很快實現的。
「利薩小姐。」
利薩回過身看著來人,揚起快樂的笑臉,「午安,卡爾,上午的工作結束了嗎?」
「是呀,那些花都是可愛的孩子,不會讓我費太多的力氣就會懂事地茁壯成長。」
「那還是要歸功于你的耐心照料才對呀。」利薩微笑地看著面前這個樸實的黑人花匠,他在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都奉獻給了泰勒家族的花園,現在他已經快四十歲了,卻仍未娶妻,住在花園深處的小屋里,一天到晚與花為伴。
卡爾黝黑的皮膚因利薩的話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不善言辭的他只能對她的贊美報以羞澀的微笑。
他用手抓了抓頭,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捧出一束紅玫瑰。
「這個,送給你。」
「是給我的嗎?」利薩驚喜地問。
「是呀,因為你說很喜歡我種的玫瑰花,我今天看到你在這里,就給你送過來。」
「太漂亮了,卡爾,謝謝你,我很喜歡。」利薩高興地接過花,笑得合不攏嘴,「我該怎麼感謝你呢……對了,在我的房間里有些我自己做的中式糕點,走,去嘗嘗。」
「不,不行。」卡爾急忙搖手。
「怎麼了?」
「雖然是佣人房,但畢竟是在爵爺的居屋內,像我這樣膚色的下人沒有主人的允許是不能進入的。」
「什麼?」
卡爾沒有注意利薩已經變色的臉,繼續說︰「我是黑人,我只是待在花園的小屋里,這里所有異膚色的人都不能隨便進去的,因為你是爵爺的女僕才有這個榮幸……」
「夠了,我從來就不認為這是什麼榮幸,也從不認為自己比他們低下,相反,我自認為比他們之中一些披著高貴外衣卻做著無比惡心事的人高貴得多。」利薩頓了頓,看到卡爾震驚的表情,他被打斷時張開的口還沒有合上,就這樣愣愣地看著利薩,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議的話。
利薩這才感到自己的態度太激烈了,緩了緩語氣繼續說︰「卡爾,很抱歉,我只想讓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是根據他的靈魂而不是他的膚色。每個人都有他的生活方式,你是花匠我是女僕,我們都是在自食其力地活著,就像肖恩,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只不過工作不同而已。不管別人是否看得起你,你一定要看得起自己,你要記住,你並不比別人低下,所以不管膚色是怎樣的,你都不需要在其他人面前低下你高貴的頭。」
卡爾還是那副受驚過度的樣子,站在原地發呆,利薩知道想讓他明白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甘之余,她只能把臉埋在手中的玫瑰中,一邊深吸著那帶著露珠的清香,一邊嘀咕著︰「這不是我想念的地方,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感覺,老天,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處理完最後一份文件,肖恩抬頭看看對面正悠閑地品著中國茶,與自己的女僕愜意閑聊的男人,也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志趣相投的朋友。
「利薩,這是什麼茶?」
「是茉莉花茶,艾倫少爺。」
「叫我艾倫。」
「好的,艾倫。」
「是茉莉花茶嗎?可我以前品嘗過,要比這個苦得多呢!」
「是的,因為考慮到你們的口味,我下的量要少些,再加上幾朵甘菊,它的清香也能沖淡茶的苦澀。」
「哦,怪不得,這樣喝起來好多了,還有股淡淡的菊花香,再配上這美味的中式糕點,真的很不錯。利薩,你又細心手又巧,還帶著吸引人的異國風情,如果我的安妮塔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您說笑了,這些是我家鄉常見的東西,幾乎每個女孩都會做的。」
「是嗎?那真是個人杰地靈的地方啊,如果能生活在那里就太幸福了。」
「那麼,要不要為你定船票呢?」肖恩冷冷地打斷好友興致勃勃的話,「也許你會喜歡帶上這個月你的第六位情婦?」
「肖恩。」艾倫抱怨地瞪了他一眼,「我發現你的嘴巴越來越刁毒了。」
「我發現你獻媚的功夫越來越高明了,不過她現在還是我的女僕,在我打算換人之前先別打她的主意。」
利薩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肖恩決定先裝作沒看見。
「我回來這幾天你天天賴在這里,應該已經吃夠了吧,要不要活動一下?」
「哦?」艾倫壞心眼地眯起眼楮,「你還有力氣嗎?看來美麗的男爵夫人還沒有榨干你的全部精力嘛。」
「打敗一個你是絕對沒問題。」肖恩冷冷地回答,率先走出了書房。
利薩捧著毛巾站在一旁,看著場中正在舉劍纏斗的兩人,局勢呈現拉劇戰的狀態,兩人勢均力敵,艾倫動作靈巧而花哨,讓人眼花繚亂。但肖恩沒有受什麼影響,動作穩健快捷,神情專注出劍果斷,仿佛勝券在握。
這是利薩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肖恩,合身的白色緊身衣襯托出他修長健美的身軀,雙臂有力的擺動劃出最精準的進攻,隱在面罩下的雙眼閃著爍爍精光。他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利薩感到在這一刻自己為這個曾經很討厭的人失神了,她開始有些理解莎琳娜和那些費盡心機想得到肖恩青睞的女人。他年輕、俊美、地位、能力一項不缺,成為眾多少女美婦的追逐對象也是理所當然。
艾倫的額角滲出汗珠,手上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肖恩向前一個突刺,毫不猶豫地結束了戰斗。
「好疼啊,想不到三個多月不動劍也沒讓你退步嘛。」艾倫懊惱地說。
「關健是對手太差了。」肖恩調笑著接過毛巾擦了擦汗。
餅近的距離讓利薩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濃郁的男人氣息。
「你怎麼了?」肖恩立刻發覺她的不對,回頭看著她微紅的臉,「不會是被我矯健的身姿迷住了吧?」不是他自大,在他面前失態的女人比比皆是,一般他也會視而不見,但當然不包括這一次,看著利薩發窘的神態,他突然心情大好起來。
「看來是真的了?」雖然利薩裝作沒听見,但他並不打算因此放過她,嘲笑道,「能讓目空一切的利薩小姐為我失神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我說肖恩。」一旁的艾倫看不下去了,開口想為利薩解圍,但稍顯尷尬的利薩已快速恢復常態。
「那是因為你身上的汗臭味太難聞了,我受不了才會這樣。」她理直氣壯地挺直身子瞪著肖恩說,「你還真是天下最大的自戀狂。」
「很臭嗎?」肖恩抬起胳膊聞了聞,「沒有啊。」
「那是因為你的嗅覺失靈了,」利薩又瞪了他一眼,轉向艾倫說,「我去給你們放洗澡水,一會兒就可以了。」說完提著裙角款款而去。
只是走到轉角時暗暗拭去一把冷汗,我這是怎麼了?
「對我就冷言冷語,對你就和顏悅色,她也不看看到底誰才是這里的主人。」肖恩抱怨著又抬起手臂聞了聞,轉身問艾倫,「很臭嗎?」
「是,很臭。」艾倫很肯定的語氣打碎了肖恩的美好期望。
「我還以為她被我給迷住了呢。」他低聲嘀咕,「難道我還不夠帥嗎?」
「要知道,肖恩,東西方的審美觀是有差異的,可能在她眼里你根本不能與她家鄉的丑八怪相比,所以才會對你不屑一顧。她……是不是打擊了你一貫的自信心啊?」
「她打擊我?」肖恩瞥了他一眼,「開玩笑,這個世界沒有什麼事能打擊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