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上範緹璃的腳步,辜尹的笑始終未從唇角散去;他的笑臉像是會蠱惑女人的毒藥,範緹璃知道,所以看了真覺刺眼。
「我答應你。」兩人並步而走,辜尹沒來由地忽然說了這句話。
範緹璃不懂,本來就不好的臉色,現在再加上冷眸相助。
「這輩子,誰都不能欺負我、誣蔑我,除了你,小璃兒。」他褐色的眸中藏著無邊際的寵溺與包容,範緹璃看了,身子一抖,渾身不對勁。
般什麼煽情!他以為在演偶像劇嗎?
「我想誤會大了,我可不是在幫你,你真的想太多。」她嗤之以鼻地說。
奔尹沒有回話,掛著淺笑的臉在範緹璃看來就像是在說她口是心非,耍小女人嬌羞。
這個自戀狂,真是惡心!
「我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準二媽有機會用我‘現任’母親的名義到校訪視,她不配,我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話及沈秀玉,範緹璃的情緒可見激動起伏。
奔尹默默地看著她,知道她們間肯定有段難解的過去。
「不用露出這種表情,想表達關心嗎?哼!不用浪費了。」看見辜尹關心盈溢的眼神,範緹璃真覺刺眼。「你罩子最好放亮點,如果再因為類似狀況讓老師妄想把二媽叫到學校來,我絕不繞你!還有,我要把你趕出這個家的心意一點都沒變,你犯不著對我示好,那一點用處都沒有。」她直接了當地說,不帶半點情分。
奔尹沒有生氣,眼中柔光反而更盛。「為什麼相信我不是小偷?」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相信他這個孤兒說的話,而她卻問也不問,直接出頭為他攬下一切。他感動著,而且情緒一直無法平復。
當然,他不笨,也知道她並非出自真心,但當她在眾人面前為他厲聲出口時,那道劃過心中的暖流卻是千真萬確存在過。
「你以為誰會笨到相信你的身材會需要去喝油切綠茶?」她嗤笑,認為他問了一個蠢問題。
的確,辜尹的身形精瘦,不帶半點贅肉,要認真點說,範緹璃甚至覺得他還偏營養不良。雖然家里經濟良好,三餐佳肴,但可能是養子的身分讓他敏感,她幾乎沒見過他在飯桌前待超過十分鐘,難怪會愈來愈瘦。
「可能,我就是喜歡它的味道而已。」很顯然他不滿意上一個答案。
範緹璃听了,一愣。為什麼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現在的小偷十之八九有人格分裂癥,偷不一定是想偷,可能只是展技,更可能只是心血來潮;既然如此,她用正常心態去分析他會去買的東西,豈不可笑極了?況且,這幾個月來,他未曾拿過家里的半毛零用錢,想去偷錢,也是極有誘因啊!她雙眉微蹙,陷入一陣不解。
「為什麼?」他不死心地追問。
還沒想出個譜,惱人聲音又起,範緹璃想也不想便月兌口而出︰「因為你說你沒偷。」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的嗓音有著難以控制的顫抖。
激動什麼嘛,範緹璃在心中碎道。「還有,你這次沒有演戲。」這是她總結出來的答案,說服自己的答案。
幾乎是下一秒,辜尹已狠狠抓過她的身子,將她擁進懷里。範緹璃身子一僵,這算是在對未成年少女進行騷擾嗎?她沒失措太久,因為從辜尹身體傳來的陣陣涼意,瞬間凍得她微微一抖,她本能地推開他。
「好冰!你是冷凍庫轉世投胎的嗎?」她不滿地說出口,一臉驚見怪物的表情。
他無力失笑。「這種時候,你應該說‘大,你為什麼抱我?’或者是‘婬賊,你為什麼抱我?’還是‘壞胚,你為什麼抱我?」這比較像是她該說出口的話。
範緹璃狠瞪著,顯然不喜歡這個玩笑。
奔尹淡然一笑。「我六歲時發了一場斑燒,當時因為孤獨院人數太多,院長並沒在第一時間發現。在大病一場後,我的體質便有了明顯的改變,一年四季都是這種冰冰涼涼的虛寒體質,到了冬天會更嚴重。」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跟人討論晚餐吃些什麼。
「那夏天時你肯定很開心。」她嘲弄笑道。
「這種時候,你應該說‘你好可憐哦,要承受這種痛苦。’」他裝模作樣地說,這才是人之常情吧!
「然後呢?再上前給你惜惜,接著給你一個擁抱,然後再被你凍一次?」哼!以為她是笨蛋嗎?
「提早適應對你沒壞處。」這是良心建議。
提早適應?她睇他一眼,鬼才想適應。
「你沒話想問我嗎?」忽地,他低沉的嗓音里帶著認真。
「我應該問你什麼嗎?」腦袋轉了一圈,她沒想出問題。
「有關我意圖侵犯女生的事,你不擔心嗎?」他剛毅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只是兩眸直直盯著她,希望看出她的情緒。
「你有嗎?」她反問,其實早在看見他眸中的平淡後,她就已將此指控拋諸腦後;不是相信他,而是那抹平淡在在說著他對此指控的不在乎,那不是犯行者該有的情緒表現。
當然,這不包含已喪心病狂的人。但經她初步診斷,他應該尚未修煉成精到這般地步。
「有這個事實,沒這個行為。」他算是做出解釋,卻沒進一步說明。
「如果不想提及往事,就不要主動揭開瘡疤,你自己痛著,別人不一定有感覺。」
「呵……我以為至少會換來你的同情二分。」慢慢加,說不定會及格呢。
「又在演戲!」白了他一眼,她受不了地加快腳步。
「這個瘡疤不會痛,因為有它,我才會遇見你。其實,我謝謝它。」他朝她的背影說,出口的話真情至性,誠懇滿分。
範緹璃一怔,不懂他為何老愛當偶像劇男主角,而且還很自得其樂。
「別謝它謝得太早,回家後,你說不定會氣得想和它翻臉呢。」她悠悠笑著,不僅不領他的情,出口的話還玄機連連,惹得辜尹很無言。
前些天,二媽因和她抬扛,一氣之下,沒注意到樓梯階層,硬生生傷了腳,今天是她的復診日,爸會提早回來吧?
她真的等不及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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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進家門,範登順果然符合她的期待已坐上餐桌。放下書包,洗好手,範緹璃疑似哼著小曲走進餐廳,她的好心情,說不上是哪里怪,但辜尹卻肯定有不具名的惡作劇已在她腦中結胎成形。
搖搖頭,他的臉部線條帶著幾分柔和。
鎊自坐定後,範登順才欲開口招呼大家開動,辜尹臉上淡淡的紅印卻引起他的注意。
「阿,你的臉怎麼回事?被打了嗎?」他厲聲責問。
奔尹尚未開口,範緹璃已在旁熱心地替他回答︰「他今天早上欺負女孩子,所以挨了人家一記耳光。」她涼涼地說,完全忽略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範登順微怒。「混帳!堂堂一個大男生怎麼可以欺負女孩子,真是太丟臉了你!」
「對不起,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好,下次我會注意。」他倒也不解釋。
「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沒這麼嚴重。來,吃飯,吃飯!」沈秀玉忙出口說情。
「他今天還偷了那女孩的皮夾,被老師當場抓到。」只是,是被冤枉的。
範緹璃又補上一槍,一臉幸災樂禍的得意表情。
範父和沈秀玉聞言為之一驚。
「真是該死的小子!這種骯髒事你也做得出來?!你是存心丟我範家的臉是不是?!」範登順氣到拍桌而起,所有人被這聲巨響嚇了一大跳,溫度頓時驟降。
奔尹卻仍是不解釋,只是安靜地接受指責。
「這事跟你有關吧?」雖然辜尹不澄清,沈秀玉仍在第一時間將苗頭對準範緹璃。別的不說,光看她現在得意的笑,肯定就知道又是她在搞鬼。
再者,她幾次私下要偷偷塞錢給他,他都不拿,怎麼可能去偷別人的錢。
「你在說什麼胡話,阿偷錢關小璃什麼事?你少瞎亂猜,在這邊添亂。」範登順氣怒指責。
「可是……」
「夠了!阿,我明天會親自到學校幫你辦轉學,以後,你就轉到‘凱明中學’就讀,省得小璃在校因你的事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他的決定下得快,連範緹璃都微微吃驚。
凱明中學是南部一所私立學校,師資和環境均不佳,爸忽然將他轉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可見爸真的動了氣,已對他產生反感。
照說她應該感到高興,然內心卻莫名有絲小小罪惡感。
「爸……」
「登順,你這……」
「誰想替他說話,就搬去南部和他一塊住。」他撂下狠話。
無聲的現場已顯現了每個人的選擇。
「你晚餐也別吃了,現在就進房去思過!」範登順氣到再多見他一秒就咽不下飯。
奔尹順從地從餐桌上退場,範緹璃看著他,眸光在問道︰你為什麼不解釋?他卻只對她回以一笑,而後消失在她眼前。
這頓飯,範緹璃也沒吃下多少,她有滿腦子疑問堵在胸口,最後終于受不了,也提前離開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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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悶!
洗過澡,頂著濕漉漉的發,她沒心思照料它們,就一個勁地往床上躺。這是她第一回踫上這狀況。面對她的誣賴,他竟不反駁!以往,那些男生總是急著澄清辯解,訴說自己的清白,表現自己的無辜,看著,她心里的惡作劇因子就更甚,對付他們就更不見手軟;但現在,他不辯解且默認的舉動卻弄傻了她,她忽然沒了對策,更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
听著窗外秋蟬鳴叫,她的心也一陣陣地鼓噪。不行,她一定要找他問清楚,看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這是範緹璃第一次進他的房,沒有敲門,沒有詢問,扭開門把,她逕自往內走。
房內只有簡單的家具陳設,四周干淨整齊,若非桌上稍顯凌亂且堆疊高聳的商業書籍,她會懷疑里頭是否真住了人。
「想不到你真的來了。」對她的到來,辜尹顯得吃驚,從案上起身,堆著笑臉迎向她。
「你知道我會來?」她眸露警戒,他果然是在打什麼主意。
奔尹輕笑。「你忘了早上答應要陪我晚自習的事了嗎?」
原來他說的是這件事。「你就要轉校了,還有什麼好自習的。」她冷哼。
「我可以不用自習,但我可以陪你自習,明天的英文抽考你若又在及格邊緣,老師肯定會大作文章,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蔡宗福雞腸鳥肚的人格早已傳遍千里,不得不防。
「你一點都不怨我?」範緹璃真的不懂,他到現在還在關心她的抽考?他都被她害到要轉學了。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笑始終未曾消失。
「因為是我害你轉學,而且又是到那麼遠的地方,那個學校的風評有多差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剛查過了,那里……」
「小璃兒,你忘了我答應你的事了嗎?」他淡笑回道,不讓她將話講完。
「呃?」
「我說過,這輩子,誰都不能欺負我、誣蔑我,除了你,小璃兒。」他答得自然,仿佛就算一輩子被她欺負,他也不會吭一聲。
這人……真是有病!範緹璃莫名地惱怒著。
「我幫你把頭發吹干可好?夜涼了,你這麼披著,容易感冒。」他順手牽起範緹璃的手,讓她置身桌前,輕柔地動手為她吹整頭發。
這熟悉的一幕令她紅了眼眶。多久了,沒有人會這麼小心翼翼地幫她吹頭發,保護它,維護它,從她五歲以後就沒有了。這些年,像報復似地,她沒有一次曾細心照料過她的發,反正沒有人會在乎,媽不在乎了,她也不在乎,但這發卻像有堅強的韌性般,依舊烏黑亮麗,依舊水潤盈亮,她討厭著,一度想將它一把剪下,卻總是在最後關頭遲疑,然後淚流不止。
「我有準備毛巾,如果你想抱著我,就不會冷了。」他從鏡中發現她的淚,心一陣一陣抽痛。他知道她不會說出實情,但他可以提供安慰,如果她接受的話。
範緹璃看著他滑稽的將毛巾鋪在自己胸前,誠意滿滿,忍不住破涕為笑,一把抽掉毛巾。
她就這麼回頭攔腰抱住他,有理由,也有原因。「冷的才好,因為冷,我才能清楚憶及我媽死去的原因;因為冷,我才能清楚知道我活下去的動力。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小心保護自己,絕不讓自己受傷,絕不讓自己有機會再見到那一滴滴的血,我恨死它了!所有欺負我們的人都該死,該下地獄!總有一天,那股見血般的痛,我也要他們嘗嘗!」那晚,寒風淒淒,露水凍結,那股痛徹心扉的冷,像被萬蟻鑽身,千蠍鑽心,她恨啊,恨他們!恨他們!
奔尹蹙眉推開她。「很抱歉,我改變心意了,你不準再抱我。」
如果抱他會讓她仇恨加身,說什麼他也不會讓她接近他。
範緹璃微慍。她的思緒才剛和回憶接軌,卻立刻被他打斷,她不滿的情緒正生動鮮明地寫在臉上。
「下次吧,如果你有其它更好的理由想抱我的話,我絕對樂意出借。」他對她擠眉弄眼,一副不正經。
範緹璃看出了他的故意,甩頭起身。「下輩子作夢去吧!」
他拉住她。「你上哪去?」
「回房睡覺!」拍掉他的手,現在可換她不屑讓他踫觸了。
「可你明天的抽考……」
「管它該死的抽考!他敢整我,我就把他在辦公室看自慰的影像公諸于世,讓他的小弟一輩子當縮頭烏龜,永難抬頭,哼!」走人。
奔尹的嘴角在抽動。他怎麼會擔心她被人欺負呢?她不去欺負別人就阿彌陀佛了。
老師,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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