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香,在書房內徐徐飄蕩。
罷煮好的咖啡,來不及呈給客人入喉,客人就離開了,離開前還落了一地的狼籍。
徐宛宛遞給溫定東一杯香氣濃郁的曼特寧,看了一眼地上從屏風後飛濺出來的花瓶碎片,輕嘆了一口氣。
靶情的事,哪有這麼復雜呢?
「明織心思太細膩,有時候自己想太多,顧忌過度,禁錮了自己。如果不解開他這種對身份上自我貶低的心結,他一定會不斷自我煎熬下去。」
溫定東揚了揚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知道她的話還沒說完。
徐宛宛瞅著他飛揚的神情問︰「你這樣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故意要把明織最陰沉的那一面,完完整整地全攤開在陳小姐面前啊,否則明織永遠都沒辦法安心地擁有幸福。」
溫定東失笑。
「我沒這麼好心,這只是在惡整他而已。」
「真要整早就整了,偷拍的事情都發生那麼久了,怎麼會挑在這一刻發威?真要報復,你才不會用這種很快就會被識破的低劣手法,明織做的那些事你早就知道,簡直是在你默許下進行的……定東,你這是在幫明織對吧?」
「那是你個人的解讀,本少爺沒那麼好心。」他端起咖啡就口,垂下眼睫。
「那你又何必有意無意地放下誘餌,引導明織去爭奪這個位置?」
「與其讓他這種狡猾的家伙將來去幫別人賣命,倒不如我納為己用,利益考量而已。」
徐宛宛勾起粉唇,蕩漾出一抹柔軟的笑意。
口是心非。
「好吧,你是大壞蛋,我真倒霉,愛上你這種壞蛋。」
要讓定東承認,他其實把跟在他身邊十幾年的明織當成弟弟關愛著,恐怕要比叫他放棄三個大生意還來得困難許多吧。
若不是這般關心著,又怎麼會連明織的感情狀況,都掌控得這麼清楚?
可惜明織對自己的身份太過自卑了,根本不相信他自己是值得被愛的,以至于長期忽視了別人對他的關懷……徐宛宛邊想邊彎身打算清理一下滿地的碎片。
「宛宛,別踫地上那些東西,很尖銳。」溫定東見狀及時開口阻止蹲下去正要撿瓷器碎片的妻子。「別做這種讓我看了不開心的事,听話,過來我這里。」他放下咖啡杯,朝她伸出大手。
徐宛宛一時忘了,這個男人對于她總是過度緊張、過度呵護。
她收回差一公分就踫觸到碎片的指尖,听話地放棄收拾,站起身,順從地走向書桌後的溫定東身邊。
她也不忍心讓這個男人對她有一絲擔憂。
「對不起啦,害你擔心了一小下下。」她柔聲說。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拍撫他的背,把一個大男人當成小男孩般的愛憐安慰。
溫定東沒抗議她惹人愛憐的可惡舉動,拉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摟著她,嗅聞發香。
「知道錯了就好。」
徐宛宛輕輕笑了,點亮了她沉靜的氣質和婉柔的臉容。
這個在外謠傳冷酷無情的壞男人,把所有的柔情都傾注給她了。
他表達愛的方式就是這麼別扭、霸道,又常常做出惡質得令人氣得牙酸的行為。
但,即便如此,她知道她也一定會愛他很久很久很久。
陳昭潔瞪著空無一人的駕駛座,生氣地踢了一下前輪胎。
「該死的司機,跑到哪里去了!」才剛咒罵完,她驀然想起剛才司機跟她報備過了,說要去用個餐。
在這個離市區有一大段距離的郊區要攔一輛計程車,簡直比見鬼還難,她左看右看,果然看不到任何黃色的車體。
這讓她憤怒得忍不住又踢了一下輪胎。
可惡!真是氣死人了!
理所當然,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她那吃得飽飽的司機回來載她離開這里,但是她一秒鐘都等不得了,尤其在她看到那該死的渾球追出來的身影時。
「小潔,你听我解釋!」
听到楊明織的叫喊,也顧不得這樣做是不是很愚蠢,她抓緊手上的包包,轉身就跑。
真是難得他的語氣也會這樣倉促。
小潔?
哼,現在終于又肯喊她小潔了!
听他解釋?
靶謝上帝!他終于願意掰開他那張比蚌殼還緊的嘴來解釋了!
可惜的是,她現在听到他喊她小潔,只會讓她氣得頭暈,如果她真的乖乖地听他解釋,她就天下第一號呆子。
她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溫定東會突然說有十萬火急的重要公事要談,還約她來溫家,然後神秘兮兮地說要送給她一件大禮,請她暫時站在屏風後面不要發出聲音。
原來是這樣啊……
想想這麼多年來,一顆心,隨著明織忽遠忽近的距離而忽上忽下的惶然,她幾乎要大聲地笑出來了。
太好笑了!
原來完全是被耍著玩的。
「小潔!停下來,別再跑了!」
近在耳後的呼喊教她抽緊了神經,因為天生的殘缺,跑步一向是她的弱項,會被他追上也是理所當然。
雖然明知道被他抓住也是遲早的事,但現在她只想著能逃避多久是多久,哪怕差別只是幾秒鐘都好。
前方是十字路口,她的方向看去號志燈的小紅人依然閃亮,還來不及變身小綠人,但是她等不及了,一心只想逃得遠遠的。
也不考慮現在是什麼情況,腳步沒停地就沖出斑馬線。
「小心……」幾乎是在听到楊明織喊出這句急切警告的同時,她眼角余光瞟到一道速度極快的黑影,伴隨著引擎聲從旁邊竄出來。
「拋……」一道刺耳的煞車聲劃過她耳際。
腦筋一片空白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老天,她要害死她自己了!
外界所有的聲音和思緒就像被截斷一樣,停止運轉。
她嚇得只覺一陣天旋地轉。
完了完了……這一定很痛吧……應該是撕心裂肺的痛吧……
她……咦?沒有?什麼都沒有!
等了老半天,也許只有一剎那也不一定,她等不到預期的疼痛。
怦怦……怦怦……
腦際緩緩抓回意識之後,她只听到這樣的聲音,然後外界的聲音又漸漸清晰起來,接著她听到些許咒罵聲和指責聲。
苞著,觸覺感官也回來了,她意識到她的雙手擱在一堵溫熱的胸膛上,整個人也是貼在那之上,掌心底下傳來的疾速躍動,跟怦怦聲響是同一曲節奏。
她恍然,那是急遽的心跳聲。
有人抱住了她,避免了這一場災難。
有了這層認知,陳昭潔猛一抬眸,即刻對上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赤紅的怒眸。
她愣住。
他看起來……好生氣的樣子。
這樣的表情差點讓她認不出這個人來,她從來沒看過楊明織這樣張揚著他的怒氣。
「為了躲我不惜闖紅燈?你居然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听得出來,這些話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
也許是被他生氣的模樣嚇到,也可能是為自己莽撞的行為感到羞愧。
陳昭潔已經分不清現在自己的心情到底是驚恐多一點,還是羞愧多一些,亦或是憤怒掩蓋了所有思考能力,她只知道她暫時還不想面對楊明織。
楊明織的衣服都被冷汗給浸濕了。
看來,她的行為真的嚇壞他了……
真的只差一點點而已。
他在那輛重型機車差一公分就吻上她的瞬間,成功救了她。
但也因為他猛烈的拉力,導致他們兩人摔倒在地,還翻滾了好幾圈。
等到他穩住了兩人的滾勢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重型機車車主在確定她沒事後,重新啟動,「噗噗……」催足油門,頭也不回地呼嘯而去。
他的心髒真的有那麼一瞬間停止了。
這場突發意外,引起郊區道路上三三兩兩的民眾的指指點點。當然,有某部分的人,是在指責他懷中這個嚇到臉色發白的女人。
懊死!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楊明織怒氣未減,他從來沒這麼深刻地去體會千鈞一發的緊張感覺。
不過,大概是嫌他不夠生氣,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在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後,居然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轉身又跑掉了,臨走之前還不忘帶走她的包包。
楊明織簡直不敢相信地瞪著那抹穿進對面公園內揚長而去的背影。
他錯愕的黑眸轉為深濃,倏地站起來,再次追上去。
由剛才那場驚嚇所累積的慍怒,開始在他體內猛烈叫囂起來……
這次逮到她,他非要修理這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不可!
「快停下來,別逼我做出會讓你覺得丟臉的事!」楊明織快步跟在她身後,試圖用文明的方式讓她停下腳步。
「在你面前,我還有臉好丟嗎?」她頭也沒回,憤怒地頂回去。
「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麼?」
「你還敢問我你做錯了什麼?」她氣急敗壞地邊快走邊喊︰「你這天殺的渾球!把我當成傻瓜一樣的戲耍,你明明知道我……我……」
「你怎樣?」
「我、你……」
「怎麼不敢說下去?我幫你說如何?我明知道你迷戀我又不回應你的感情,你認為這是我的錯?」
「我才沒有迷戀你!」
「我明知道你希望我在你家過夜,卻從來沒留下過,這也是我的錯?」
「閉嘴!」
「我明知道你愛我愛得容不下任何男人,這也是……」
「楊明織!你給我住嘴!」陳昭潔再也听不下去,她面紅耳赤地停下腳步,一轉身就用力推了緊緊跟在她身後的楊明織一把。
楊明織沒料到她突如其來的野蠻動作,被推得腳下一個踉蹌,反射性地抓住陳昭潔,結果便是造成兩人雙雙倒在松軟的公園草地上的後果。
這樣的結果,簡直如楊明織所願。她倒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他立刻反應過來,翻身坐起,把陳昭潔壓趴在草皮上,做了一件他從剛才就一直想做的事。
「總算逮到你了!」
他揚起手,惡狠狠地往她的小拍下去……
啪!啪!
「這兩下是剛才闖紅燈的教訓!」他說。
啪!啪!
「這兩下是你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還偏偏老愛拿重得足以增加你腰骨負擔的鬼鴕鳥皮包包的教訓!」他氣都沒換地一股腦說完,連他都佩服起他自己的肺活量來了。
天知道他忍她這點忍了多久了,每次看到那個包,都會讓他燃起一陣惱火無處宣泄!
今天總算出了一口鴕鳥氣!
陳昭潔震驚得回不了神,連掙扎都忘了。
明織爆炸了!
原來根本不是脾氣溫和,永遠不會爆發怒氣,而是累積到某種消化不了的程度就會一舉炸開,然後就……火光四射!
傳來火辣辣的疼,讓她備感委屈。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大家掌心里的寶貝,從來沒有人舍得踫她一下……
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把她當成小表來修理!
「你打我?」像是終于想起了該抗議,她放聲尖叫。
「難道你認為我是在幫你按摩?」
「趕快說你是因為太愛我才打我的,不然我會雇一個殺手殺了你!」听到自己發出濃濃的鼻音,她才知道自己居然痛到哭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