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里鋪了厚厚的墊褥,以確保路程顛簸不會讓姚清繡的傷處疼痛。
他們出了江南郡。
「卓大哥,你要帶我去哪兒?」姚清繡不安地問。
「我想要先去找神醫華良,他可能有辦法解你的毒。」卓翊邊駕車邊說。
「不用麻煩了,這華神醫在哪兒,沒人知道。而且就算找到了,我相信華神醫也沒有辦法解火雲針的毒。不要為了我白費工夫,而且,江南郡的百姓和你的兄弟們還等著你,你應該趕快回去。」
「我辭職了。」
「郡守大人沒準不是嗎?這正說明大家都需要你……」
「大家都需要我,可是我需要你。」卓翊淡淡的語氣卻流露了不可回轉的決心。
「你不需要內疚,這一切是我自找的。」姚清繡急著勸他。現在離江南郡已經越來越遠了。
卓翊停下車子。
「你受傷了,要多休息,這些事就不要再想了。」卓翊爬到馬車里面,幫姚清繡蓋好被子。
「你打算這麼做到什麼時候?是不是我死了,這一切就會結束?」姚清繡不想拖累他。
「如果你不在了,這一切就永遠不會結束。」卓翊的聲音很低。
「因為我會永遠無法忘記你,這傷痛會跟著我一輩子。」淡漠的表情不是壓抑的激動。
橫亙在兩人間的距離,像大海一樣無法跨越。如果自己堅持要漠視卓翊的心,那他們只有繼續在大海上漂流。姚清繡忽然發現,即使只有一瞬間,她也想向卓翊靠近。
「不用去找任何神醫了,」姚清繡終于說出口,「我知道怎麼解火雲針的毒。」
卓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天畢竟是仁慈的,給了他一線生機。
「快說。」他的心因為興奮而緊張起來。
「在北方的雪山山腳下,有一種冰霰草,長在初雪降下之前。冰霰與當地特有的銀草相結合,成為冰霰草。將冰霰草研碎,連服六日,就可以化解火雲花的毒性。由于冰霰出現之後很快就會降下大雪,因此幾乎無人采得到。」
卓翊心中立刻盤算了起來。一百二十八次的火焚,代表清繡還有六十四天的時間,她昏迷了兩天,現在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的時間足夠趕到雪山了。
他的臉因興奮而紅了,他馬上就要啟程。
「可是,北方終年寒冷,雪來得特別早,冰霰不如南方容易見到,即使能夠趕到雪山,可能也只是徒勞。」這就是她當時不肯說出口的原因。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卓翊立刻跳回前座,快馬加鞭往北方行去。
接下來的兩個月,兩個人就是在兼程趕路中度過。由于有了明確的目標,卓翊的心情也不再那麼沉重,只是姚清繡每次烈火焚身的痛苦,他恨不能替她受。而旅途奔波,多少也加重了姚清繡的傷勢,兩相夾攻,她每天就是在痛苦中煎熬。
姚清繡在痛得受不了的時候,也會以銀針刺穴暫時止痛,但效果有限。此時,卓翊就會怨恨起範嫣和自己。
如果能以真氣療傷,清繡就能快一點好,少受一重痛苦,可是他與清繡練的內功不同,可能會有相沖的危險。
如果自己的真氣,能夠與清繡的真氣相融為一,是否也能幫她打通經脈?
他練的是至剛至陽的內功?如果能夠逆行經脈,是不是能轉為陰柔的內力?
卓翊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在他小時候,神經逆行過經脈,幾乎每個練內功的人,在練到無聊的時候,都會試著變些花樣,他就曾經這麼做過,卻被師父罵了一頓。師父說,讓內息在經脈里亂走會讓陰陽之氣混亂,在內功基礎不夠之前,容易走火入魔。就算是修練內功有成,逆行經脈也容易削弱本身功力,對身體有害,所以不可輕易嘗試。
自從听了師父這一番話,卓翊就不再逆行經脈了。
可是如今,如果逆行經脈能稍減清繡的痛苦,他就算是功力盡廢,又算什麼?
卓翊開始嘗試,將內息倒著在身體里走一遍,雖然不順,但他發現並非不可行。
他怕姚清繡發現會拒絕他,所以在她入睡之後,他偷偷起來嘗試,將自己的真氣,一點一點地輸進她體內。
當他發現清繡的情況有改善時,他開始每天夜里輸真氣給她。
每晚借著月光,他凝視清繡的臉,就覺得離光明又近了一天。
清繡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他想。
在卓翊真氣的輔助下,清繡的傷勢復原得很快,清醒的時間長了許多,連她自己都不明所以,她想,是因為有卓翊的陪伴。
以前兩人久久才說一次話,可是每次說話,她都被卓翊氣得半死。現在兩人朝夕相處,她才發現卓翊其實沒那麼可惡,甚至有點可愛。
可愛?這是她第二次對卓翊產生這種想法了。
她想多了解有關他的一切。
「卓大哥,」清醒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你叫鐵面神捕?」慢慢地,她移到前面,與卓翊坐在一起。
「那是江湖上朋友取的綽號。」卓翊邊駕車,邊扶了她一把。
「叫鐵面,可能是說我查案時鐵面無私;另一方面,應該是因為我不苟言笑。」
「是嗎?」說「鐵面無私」她認同,看他怎麼把她當女嫌犯就知道了。「不苟言笑」?他對她可是「笑口常開」啊!
「不太符合。」她想了想,回道。
「怎麼說?」卓翊望著她。
「我覺得你常常笑啊!」
「是嗎?」卓翊自己都沒發現。「我想,是因為跟你熟了吧!」
「不對,我記得很清楚,在小茅屋你救了我的那一晚,你就對我笑了。」
那完美的笑臉出現的那一晚,姚清繡永遠不會忘記。
「真的?」卓翊想了想,好像是。回想起那天的事,卓翊忍不住又笑了。
「因為,你真的很有趣。」
「怎麼說?」那天自己先被他打傷,晚上又被黑衣人刺傷,實在是倒霉至極,不知道哪里有趣了。
「你別忘了,我可是盯了你一天呢!」
他看著她氣呼呼地關上門,她氣呼呼的樣子真的很可愛,本來以為她會開始發脾氣,沒想到她開始喂雞、澆花、看書、洗菜、切菜,甚至上山采藥,但不管是對雞對花對書對菜或是草藥,她都把它當成傾訴的對象,對它抱怨著今天的悲慘遭遇。
也許從那時起,自己就喜歡上她了吧!他在爾虞我詐、血腥殘忍的世界里打滾太久了,「單純」成為他內心深處的渴望。清繡聰慧,卻毫無機心,讓他也跟著簡單起來,快樂起來。如果能與她相伴一生……卓翊有了這個念頭,卻不知道上天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大家為什麼只注意到你的鐵面無私和不萄言笑呢?我覺得你該叫氣玉面神捕才對啊,你長得這麼好看。」姚清繡又說。
「你知道嗎?」卓翊看著她道︰「其實我很不喜歡我的臉。」
「為什麼?能長成這樣,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每次看到卓翊的臉,姚清繡都覺得像在看神跡。
「因為我小時候長得像女生,我娘和鄰居都這麼說。」卓翊有些不好意思。
「我跟男孩子玩的時候,如果我贏了,他們都會說些激我的話,那些話都是在嘲笑我的長相的。」
「他們很無知,不要理他們。」姚清繡跟著生起氣來。「他們輸不起,又嫉妒你。」
「那時我年紀小,哪懂那麼多?回家總是很不開心。雖然我娘會安慰我,叫我別在意,但我還是很不服氣,我想,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是男子漢。」說到這里自己也笑了,心里也有些奇怪,這件事他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即使是他那一幫兄弟也一樣,對清繡,卻這麼容易就說出來了。
「所以後來你就苦練武功,做到大捕頭?」
「對啊!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或許是小時候的印象太深刻了吧!讓我一直都不喜歡我的臉。」
「千萬不要這樣想。」姚清繡認真地道。「所有人見到你,一定都會覺得很幸福,因為你讓他們見到了上天的奇跡。」
「有這麼夸張嗎?」卓翊失笑。
「一點也不夸張。每次看到你的臉,我都會忘了所有煩惱完全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