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她該不會迷上了一個很不得了的人吧?
一如周邑初所宣告的,他不輕易動心,然而一旦動心,那就是驚天動地的事,要承受的人,最好先有心理準備。
起初,陶蔓儂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慢慢的,她開始有了體會。
「邑……邑初……」
「再一下。」周邑初神情認真的討價還價,一手攬著她縴弱的背脊,另一手扶著她的臉,專注而執著的吻她。
她頭暈目眩,呼息間盡是屬于他的氣息。
「等……等一下……」天啊!她還在工作。「我還要上班……」
「嗯,我知道。」他放開她,像是吃飽喝足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紅潤的唇瓣。「好了,我回事務所了。」他拍了拍她的臉頰,揚唇一笑,「出去前,記得洗把臉。」
真是的!陶蔓儂瞪著他,卻不是真的生氣。這個星期以來,這樣的情景雖然不是天天發生,但偶一為之,說實在的,她也習慣了。
他真的很愛接吻!
和過去規律的在下午三點來報到不同,自從那天晚上之後,周邑初幾乎每天早上在進事務所之前都會來到「等待」。
他還是個客人,每天早上過來買一杯咖啡,和她打個招呼便離去。可是偶爾他會像今天這樣,和老板借五分鐘。
對于這件事,她很不好意思,加上又在工作中,偏偏老板不以為意,畢竟她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工讀生,悉心、認真且任勞任怨,不過短短五分鐘和出借一下休息室,便可以得到員工的感激,老板覺得很劃算。
瞅著他開門走出去的背影,陶蔓儂回過神來,連忙出聲,「工作加油喔!」
周邑初轉頭,看著她半晌,自信的笑說︰「嗯,不會有問題的。」
不可否認的,他喜歡吻她的感覺,而兩人見面的時間有限,這陣子他開始忙別的案子,連下午三點的空檔也沒了,只好偶爾用這樣的方式達到止渴的效果。
陶蔓儂沉醉在他的笑容中。她真的很喜歡他自信的樣子,事實上,她也相信她的戀人辦得到。
這時,老板敲了下門,走了進來。
「周先生回去了?」看見她滿臉通紅,他不禁微微愣住,「你們剛剛做了什麼?」
「只有接吻而已啦!」怕老板誤會,陶蔓儂急忙澄清,隨即害羞的垂下頭。
「看來周先生很愛妳喔!」老板笑說。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實不太有自信,畢竟除了偶爾接吻外,她與他並沒有太多的交集。
而且……
「我覺得好沒信心。」
「咦?」老板一愣。
陶蔓儂嘆了口氣,抹了抹臉,「說真的,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人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單戀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些,只是一頭熱的喜歡對方,一旦在一起了,她卻反而開始煩惱一堆有的沒的,只要想到他的身分、社會地位,再想到自己,她便有嘆息的沖動。
甚至,她已經二十四歲了。
若還只是二十多歲的學生,或許還有選擇的機會,可是她的時間表一天比一天還要緊迫。她有目標,也有理想,然而相較于他,卻又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所以她才沒有再貿然打電話到他的事務所,也不敢沒事打電話騷擾他,唯獨電子信箱,是她唯一允許自己與他交流的管道。
老板拍了拍她的頭,「妳想太多了。周先生不是親口選擇妳的嗎?而且每天早上不論晴雨都特地過來這里見妳,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肯定辦不到的。」老板露出溫暖的笑容,「妳很可愛,要有自信,如果不知道怎麼辦的話,可以試著適度的向他撒嬌。」
撒嬌?
陶蔓儂的腦海一整天都不斷的浮現這兩個字。
撒嬌?要怎樣撒嬌?
于是晚上她躺在床上,邊翻閱下班後在書店購買的女性雜志,邊喃喃念道︰「不妨試著大膽誘惑妳的他,像是拉住他的手,以輕柔的口氣要求,『想去你家。』到了對方的家,坐在地上,抬頭望著對方,無辜的問︰『哪,想不想抱我?』……」
她尖叫一聲,迅速丟下雜志,里頭寫的東西太高段,讓她紅了臉,可是一想到自己好歹已經二十四歲,對于男女之事卻還是處于懵懵懂懂的階段,再加上他肯定比自己多了許多歷練……她不想這樣,任由對方主導一切進展,所以瞥了女性雜志一眼,默默的撿起來,仔細研究,甚至做筆記,就是不想讓他覺得和她在一起很無趣。
第二天一早,陶蔓儂走進「等待」,老板一看見她的臉色便大吃一驚。
「儂儂?妳怎麼了?沒睡好嗎?」
「嗯,看了一整晚的雜志……」她邊說邊打呵欠,明知自己的體質不適合熬夜,可是為了眼前的幸福,她還是仔細閱讀雜志,甚至上網向人討教,決心在這一次的實戰中,付諸實現。
是的,她已不是昔日的那個她了。
等她忙完了早上必做的開店工作後,陸陸續續有客人上門光臨。
早上八點半,周邑初準時來報到。
老板推了推她,「周先生來了。」
陶蔓儂咽了咽口水,暗暗握了下拳頭,抱持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堅強意念,然而隨著他走近吧台,她的四肢顫抖得更加厲害,令她忽略了他今天的神色似乎不若以往,有些古怪。
兩人在老板首肯之後進入休息室,這不到五分鐘的偶爾交流,是他們唯一像在交往的地方。
一進入窄小的休息室,陶蔓儂的心跳速度漸趨猛烈。振作點啊!
「呀!」
轉眼間,她已經被他自背後緊緊的擁抱住。
她嚇到了,四肢瞬間僵住。
周邑初感受到了,呼口氣,「沒事,讓我抱一下。」
他的語氣隱含著難以掩飾的濃濃疲憊,陶蔓儂一愣,有些困惑的望向他。
只見他的腦袋沉沉的擱在她的肩上,而體溫似乎高得燙人。
「你生病了?」
她伸手探觸模他的額頭,比尋常溫度要高一些。
「嗯。」周邑初應了一聲,「我現在要回家了。」
現在……這個時間?
陶蔓儂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和昨天完全一樣,該不會……他一整晚都在事務所,沒有回家?
這個發現讓她錯愕不已,終于明白他忙碌的程度遠遠超過她的想象,她為此感到自責,一想到他即便在不舒服的情況下,也準時來到「等待」與自己見面,她又怎麼可以任性的埋怨兩人相處的時間太少?
于是,她下定決心,「你家里有人可以照顧你嗎?」
周邑初抬起眉頭,「怎麼?妳要來照顧我嗎?」
答非所問!陶蔓儂抿了抿嘴。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只是為了他扔下工作實在不是她可以辦到的事。
周邑初似乎也很明白這一點。「不用了,小靶冒而已,回去吃藥、睡一覺便沒事了。雖然我想親妳,不過怕傳染,今天還是算了吧!」
說完,他放開她。
直到這一刻,她才看清楚他的模樣。他一身西裝早已不平整,臉色憔悴,黑眼圈不輸自己,下巴更已生出點點青髭。
他這副落拓的樣貌和平日精明干練的形象截然不同,不可否認的,這樣的周邑初不但使她心折,甚至讓她心憐。
終究,她還是不舍。
「邑初,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陶蔓儂走出休息室,一臉愧疚的來到老板的面前。
「邑初身體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假去照顧他。對不起,造成困擾,今天的薪水不用算,沒關系。」
「妳想太多了。」老板笑了笑,「不用顧慮太多,快下班吧,時薪還是會照算給妳,我可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老板。」
陶蔓儂好感激,忍不住抱住老板,「老板,你真好。」
好一個飛來艷福,只可惜年輕老板消受不起,只因為他感受到殺人般的視線朝自己直射過來。
「既然這樣,我帶她走了。」周邑初不知何時走出休息室,目睹這一幕,臉色更加不好看,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要離開。
陶蔓儂連忙拿了些東西,坐進他的車里。
一路上,周邑初的神色都不大好看,她暗自猜測是因為生病的關系,所以不敢多話。
忽然,他在一個十字路口緊急煞車,沉默一會兒,「下一次別再那樣抱住別的男人。」他看了刺眼。
「呃?」不會吧?「你……你在意?」
「啊。」周邑初應了一聲。
這時,紅燈轉綠燈。
他踩下油門,「我很在意,非常在意。」
他本來就不是心胸寬大的人,而且有了前一次的失敗經驗,這一回他並不打算重蹈覆轍,讓自己的對象再度被別的男人搶走。
想不到他竟然會這樣直接的承認對她的在乎,陶蔓儂的臉龐微微發熱,有些受不住。
「怎麼辦?我現在……真的好高興……」
嗚……這樣幸福,會不會遭天譴?
周邑初瞥了她率真的反應一眼,好氣又好笑,本來郁積在胸口的不滿瞬間消失無蹤。
他為這個神奇的結果而嘆息,在遇到下一個紅燈時停車,俯,貼在她的耳畔,低聲呢喃,「若不是生病,現在我一定會吻妳。」
研究了一整晚向戀人撒嬌的方法,陶蔓儂卻是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他的屋子。
周邑初的房子很大,三房兩廳,屋內的擺置和格局特地請人打造,散發出精練的氣息。
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睜大了眼,四處張望。
「妳可以自由參觀。」周邑初笑說。
真的嗎?呃……不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生病了,先去換衣服,我幫你弄些吃的東西。」她將他往前推,不忘殷殷囑咐,「要記得好好的洗個熱水澡喔,這樣等一下睡覺也比較舒服。」
「是,我的媽。」
周邑初好氣又好笑,瞅著她匆忙跳開的背影,不禁斂眸,吐一口氣。老實說,這還是他第一次把交往中的女人帶回家。
本來以為他會因而感覺不對勁,可是比想象中要來得好。
他解開領帶,先進浴室洗澡。
半晌,當他走出浴室時,感覺混沌的腦子終于清明了些,同時嗅聞到米飯的香味。
他依循著香氣來到廚房。他從來不開伙,冰箱里應該只有少許食材,她卻利用它們,巧手做出料理。
周邑初悄聲上前,看見她正一臉認真的攪拌鍋內的粥,一股誘人的香氣伴隨她的動作撲鼻而來,他這才發現空月復一晚上,真的餓了。
陶蔓儂一轉身,看見他倚著牆壁,瞅著自己,覺得很不好意思,扯了扯頭發,又抹了抹臉。真糟,自己這副樣子居然被他看到。
「呃……你好了?啊,你先去床上躺著,粥快煮好了,等吃飽之後,還要記得吃藥。」
她小小的身軀推著他的背,把他自廚房推到房間。
周邑初哈哈大笑,不討厭這樣的氣氛,一種溫暖的氛圍兜圍住他,在這間向來冰冷到教人感受不到溫度的屋子里,莫名的,他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不一會兒,她端著粥進來。
他剛洗過澡,身上只套著浴袍,害她不曉得要看哪兒才好,只得四處瞄,看到桌上的電話被人拔斷線路,面露不解。
「這個電話……」
「喔,我怕吵。」周邑初隨口回答,眼眸卻在瞬間黯淡。
事實上,他是為了躲避那個在法律上應該叫做母親的人的糾纏。
陶蔓儂也沒想太多,和他獨處,又是在床邊,再加上昨天看了一堆有的沒的,心情好緊張,只好找事情做。
「啊,我幫你把外套掛起來……」
她撿起他隨手扔在地上的西裝外套,突然,有東西自外套口袋掉落,她低頭一看,是皮夾。
她彎腰撿起皮夾,不經意瞄到里頭有張照片,那是一個年輕女人,有著圓潤秀美的臉蛋,以及一頭漂亮的褐發。
她覺得眼熟,定楮一瞧,才發現好像是那天和周邑初一起來到「等待」的女子。
陶蔓儂的胸口倏地緊繃。
好半晌沒听見她的動靜,周邑初看向她,同時也發現她看到了那張照片。
「我前女友,忘了拿出來。」他毫不避諱的說,因為只是習慣放著,忘了取出來,所以不在意。
眼看他的態度自然,不等她質問就利落的回答,她只得先把外套掛起來。
「她……就是那天我在『等待』撞到的小姐吧?她真的很漂亮……她是做什麼的?」她言不及義,事實上,真正想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她?
她感覺喉頭苦澀,嗅聞到一股好酸的氣息,來自緊繃的胸口。
周邑初不知道是沒發覺到,還是根本不以為意,只收下皮夾,將它擱在床頭,淡淡的說︰「她跟我一樣,是律師。」
啊!陶蔓儂感覺胸腔傳來一陣痛楚,有如針刺。
「對了,你快吃藥,吃了藥就可以睡了,不用顧慮我。」她急忙轉移話題,收拾空碗,轉身就要離開。
「儂儂。」周邑初叫住她,
她全身一顫,還來不及出聲,便听到他說下去。
「我們已經分手了。」
「嗯,我知道。」她轉身面對他,擠出笑容,「好了,我得去洗碗了。」
說完,她大步跑開。
其實她也知道這是個多麼蹩腳的借口,可是沒法子,她怕自己失控。
走進廚房,扭開水龍頭,陶蔓儂一邊洗碗,一邊強忍住落淚的沖動。
她相信他說的話,他和那個女人已經分手,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把對方的照片放在皮夾內,那個三不五時便可以看到的位置,又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明顯了,她搖了搖頭,藉以阻斷自己的胡思亂想,可惜成效不彰,尤其听到那個女人也是律師,想到他們在社會地位上竟也是那般契合……
糟了,她好像快忍不住了。
陶蔓儂連忙以手背抹拭眼角,利用流水聲掩飾嗚咽聲。
當她結束工作,回到臥室時,周邑初已經睡著了。
瞅著他沉睡的側臉,她的胸口仍隱隱作痛。
雖然她一直希望有自信,卻是說得簡單,做起來難,至少現在她還辦不到。
呼了口氣,她心想,留下來似乎也沒事做,不如回去吧!
「妳要去哪里?」
就在轉身之際,她听到他的聲音,不禁大吃一驚,連做幾個深呼吸,平復一下心緒,才笑著轉過來面對他。
「我想你已經睡了,留下來也不知道要干嘛,還是先回去幫老板的忙……」
周邑初眉頭緊蹙,起身下床,走上前抱住她,「別走,妳答應要留下來照顧我。」
貼著他震動的胸膛,她的心髒怦怦跳,紅了臉,也熱了眼眶。被他這樣直接而熱切的索求,她竟然一點也不反感,甚至還覺得好幸福。
「你好狡猾……」她小聲喃喃。
他似乎沒听到。
從一開始,對這個男人,她便注定了無法拒絕。
結果,她還是留了下來。
周邑初像是安心了,在床上躺下,閉上眼楮,沉沉睡去。
陶蔓儂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拿出昨晚研究了一番的女性雜志翻閱。上頭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教戰守則,還有讀者投書,有人寫道︰本來和男友沒什麼默契,但有了關系之後,我們慢慢變得親密,現在他只要眨個眼,我就知道他要什麼。
類似的投書不只一篇,當然也有發生關系後反而變得冷淡的例子,那麼,她的戀人又屬于哪一種?如果真的做了,她心中的不安就可以散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