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降下鐵門的診所門口,面貌清麗的女人靜立著。
她一會兒看看兩方來車,一會兒抬眼看著夜空,一會兒又低首看看鞋尖。
微微勾起的嘴角輕淺掀動著,她正哼著不知名的歌兒。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嚷喊,跟著肩上多了一只手,嚇得她全身顫了一下。
「哇——」張曉筱笑出聲,「嚇到你了厚?哈哈!」
看清來人後,周妍喬吁了一口氣,睨了眼還在得意自己行為而開朗笑著的同事兼好友,輕拍胸脯,「你真的嚇到我了。」
「嘿嘿嘿!誰教你那麼不專心呢?」張曉筱指了指一旁的機車,「我已經把診所的燈關了、門鎖了,連車子都牽到你身邊來了,你還沒發現我的存在。」
「說!你在想誰啊?想到連我站在身後都不曉得。」
「哪、哪有!」被猜中心事,周妍喬別轉過臉。殊不知這樣的舉動,更增添一股別有風情的嬌羞姿態。
「少來!听說最近有個男人幾乎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喔。還听說,對方長得很帥……」張曉筱忽地貼近周妍喬,一臉曖昧,「說嘛,談戀愛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干嘛不說呢?」
周妍喬咬著下唇,頰畔染上粉女敕色彩,「是誰那麼大嘴巴?」
「哈哈!那就是真的有那個男人的存在嘛。」張曉筱彈了下指,「我就說,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周妍喬一怔,才明白她話里意思。「你套我話?」
「賓果!」張曉筱繼續追問︰「快說嘛,是哪家的男人讓你最近每天都帶著這麼甜蜜蜜的表情啊?」
深知曉筱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周妍喬老實吐出,「是‘沙灘’。」
「沙灘?」張曉筱偏頭想了一會兒,才怪叫出聲︰「你是說……那個酒吧?」
「嗯。」周妍喬點點頭,表情有著淡淡的羞澀。
「不會吧?你不是才去過一次?一次就和人家老板看對眼了嗎?」像是想起了什麼,張曉筱又道︰「前幾天才听廷夫說起,他說那家酒吧老板,是衛醫師的弟弟開的店耶。你真的看上衛醫師他弟弟呀?」
周妍喬聞言,想起酒吧老板。原來那個人是衛醫師的弟弟……還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兄弟的兄弟。
笑了笑,她輕道︰「不是老板,是那里的調酒師。」
張曉筱張大了嘴,「調、調酒師?不會剛好是我很喜歡的那一位吧?」
周妍喬好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曉筱,就那麼剛好耶……」
「哇!想不到你惦惦吃三碗公,才去一次就把到他。」
幽幽一嘆,周妍喬細聲開口︰「其實我和他是舊識。」
「舊識?」被勾起了好奇心,張曉筱拉住她的手,「怎樣的舊識?快說給我听,快啦快啦!」
周妍喬微偏螓首,一張粉女敕小臉在夜色烘托下,顯得有些迷離。「我們……」忽然間,一道刺眼的光線朝她們而來。兩人同時將臉轉往光線來源的方向,瞧見一部機車從對街回轉過來,然後在她們五步遠的距離停下。
騎車的是個男人,他未將車子熄火,只是坐在機車上,推開全罩式安全帽的鏡片,目光深幽幽地投射過來。
「他來了。」周妍喬在第一時間便認出了那輛機車,還有那對漆黑的深眸。
「雖然被安全帽遮去大半的臉,但還是好帥啊!」張曉筱一臉痴迷。
周妍喬笑了笑,甜聲道︰「那我過去嘍,你自己騎車回家要小心。」
「去去去!快去找你阿娜答溫存,少在我這種孤單的可憐蟲面前甜蜜。」輕推了推她,張曉筱笑說。
朝她擺擺手,周妍喬綻著兩朵瑰麗的笑花,走近停在前面的機車。
「這樣每天接送我,很累吧?」她接過男人遞來的安全帽,柔聲問。
自從那一晚他問過她有沒有男朋友,而他也得到答案後,每天他都會準時出現在她面前,接送她上下班。
「不會。」把機車熄火,關書修長腿跨下機車。
「我上班時間不一定,有時早班、有時午班,你吧台的工作本來作息就不正常,現在為了我,還得另外抽時間出來載我,這樣對老板很不好意思。所以我想,以後我還是自己騎車就好,你也不必這麼辛苦。」她睇著眼前的男人,那眼下淡青色的陰影,不證明了他很疲累?
必書修靜睇她片刻,才緩緩開口︰「載你花不了我多少時間。至于吧台還有其他人在,我出來一下不是什麼問題。」拿過她手中的安全帽,他為她戴上。扣上扣環的同時,長指刷過她因夜風吹拂而泛著涼意的面頰。
「冷嗎?」指節在她柔女敕的腮頰滑動。
搖搖頭,她甜甜笑著,「有你在,不冷。」
有你在,就不冷……腦海中霍地閃過某個雨夜。那時,被雨打得一身濕的她,這麼說︰「抱著你,就不冷。」話說得這樣篤定堅決,好像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她都不懼似的;那為什麼遇上事情,她卻是先將他推離?
「書修?」周妍喬帶著疑惑的柔嗓,喚回他的心神。
他瞅著她,沉吟了一會兒才問︰「明天你上什麼時候的班?」
「下午三點才上班。」
掏出手機,他轉過身撥了組號碼後,低聲交談了幾句。回過身時,他拉起她的手,「走吧。」
等她坐上機車後座,他大手探向後方,抓住她的手往腰側一放,然後頓住,思忖了一會兒後,才說︰「應該要花上一個小多時的時間,你要抱緊才不冷。」
一個多小時?從診所回到她住處,就算塞車,頂多十分鐘就到了。
「要去哪?」她傾身向前。睇著他被安全帽覆住大半的側顏。
「去一個……很讓人懷念的地方。」關書修嘴角若有似無勾著不含溫度的淺笑。
***
夜,總是寧靜而悠長,特別是這種漫著干冷氣息的冬季。
近海的小旅館,泛著海潮聲的房間里,卻是春意綿綿。
背脊線條剛毅,肌理勻稱的赤果男人,麥色身軀布滿了濕汗,他摟著身下的女人,俊臉埋在散著淡淡馨香的白女敕頸窩里。
喘息漸歇,他抬起臉,對上那張染著粉橘色彩,猶如香桃的小臉。
見她眨著晶亮大眼四處游移,他撐起身子俯視她,「在看什麼?」
圓瞳轉了幾轉。「這里變了不少呢。」
「有嗎?」關書修翻過身子仰躺著。
「有啊。你沒發現嗎?」周妍喬將身子挨近他,右手勾住他的左臂,然後左手指著上方的圓形美術燈,「那個燈本來是普通的長形日光燈管,現在是圓形的。燈光也不一樣,這個鵝黃色感覺就比較柔和。」縴指轉了方向,她又比了比前方的牆面,「你看,那個牆角原本懸掛的是黃金葛,現在變成干燥花束,感覺浪漫許多。」
「你注意得還真仔細。」笑了聲,他側目看她。
那是因為……她的初次是在這里和他發生的,這房里的一切擺設,還有那夜的纏綿過程,她記憶猶新。
在分離的日子里,她時常想起他,所有與他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她每一樣都細心收妥在心底深處。甚至,她也想過要來這間旅館、這個房間看看,最後卻因為怕旅館櫃台不讓她上來而作罷。
畢竟這里是讓人休憩的場所,誰會放一個想要緬懷過去的女人進來?還未踏進旅館前,她猜不到他要帶她到哪里,直到進了這房間後,她才明白他為何問她明天上幾點的班。
原來,不是只有她想念這里、想念那美好的初次,他也懷念嗎?
「臉好紅,想到什麼?」關書修眯了眯眼,倏地側過身子將她攬近一些。
「沒、沒有啦!」她手指一轉方向,指著左方通往陽台那兩扇玻璃門前的白色蕾絲窗簾。「房間鑰匙也變成磁卡了,還有窗簾布變成蕾絲的了。」
「不改變也不行,想要繼續在這個社會生存,就要求新求變,迎合現代人的口味。再者,現在人們很重視休閑,也較懂得享受,住宿品質如果太糟,或是房間太老舊,下次人家就不會再上門了。」
「改變嗎?」她一臉深思。
「怎麼,對我的話有疑問?」他笑問。
「不是。只是在想,會不會哪一天,我們之間也會再有所改變?」不知道為什麼,隱約間她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是不是復合的過程太順遂,反倒讓她心生不安?還是上次的分離,在她心里埋下失去的陰影?他們頭一次的愛情,來得迅速強烈,而那次的分離也是那麼急促。
這一次是他們第二次的愛情,依舊迅捷濃郁,會不會等著他們的,又是措手不及的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