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宴秋並沒有太多選擇,原本她想請假,後來一想到她大概也沒辦法再繼續做這份工作了,只好硬著頭皮去公司遞辭呈。
她原本以為會受到刁難,但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公司之後,老板卻沒多說什麼,讓她輕而易舉的就辦好了離職。
到了醫院之後,關宴秋才知道,心髒繞道手術大部分術後復原期都很短,沒有意外的話,頂多住蚌兩天加護病房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有些人甚至能在三到五天內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
原本對宣敘德時間訂得那麼狠那麼硬頗有微詞的關宴秋,這才驚覺,也許他早就盤算好一切了。
但直到第三天,在哥哥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流氓再上門鬧事之後,一直到即將離開嘉義,關宴秋都沒從宣敘德口中問到哥哥的消息。
終于,她忍無可忍了。
就在第三天早晨,關宴秋終于爆發了。
「該死的!宣敘德!我哥到底在哪里!」
「你們兄妹感情很好嗎?」
「那不是重點,就算他再爛,都還是我哥哥,我們感情怎樣不用你管,你到底把我哥弄到哪去了?」為什麼他的衣物少了大半,證件跟資料都不見了?
突然被關宴秋這樣質問,悠哉坐在餐桌前的宣敘德,也只是懶洋洋地抬眼瞄了她一眼,又繼續埋首擱在桌上的筆電中。
「宣敘德!」她氣極了,想著這幾天的委屈和心里七上八下的感受,脆弱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要不是父親的身體狀況的確如同醫生所說的一樣,逐漸穩定了下來,昨晚也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
要不是宣敘德已經體貼地請來了一個特別看護照顧父親,就算他今天硬要帶她走,她心里一樣也放不下。
她為此感謝著他的體貼,卻不能接受他隱瞞哥哥行蹤的事情。
正當關宴秋還想再說些什麼,突然,一陣吆和聲傳來。
她一愣,一回頭居然又看見前幾天那個花襯衫流氓,一樣領著兩個小嘍嘍到來。
「宣先生!我們來了。」
「早。」宣敘德悠哉地將視線拉離計算機屏幕,輕輕地闔上筆電,卻沒有特別起身迎接他們。
「你們又想干嘛?」關宴秋忍不住退了幾步,退到了宣敘德身邊,只差沒抓住他衣角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雖然她並不知道他們葫蘆里賣著什麼藥,可是卻下意識想要依賴總是穩如泰山的宣敘德。
「哦,關小姐,我們今天來不是要來找你討債的啦!別擔心!」花襯衫流氓笑嘻嘻的,倒真的連一點火藥味都沒有。
「事情都辦好了嗎?」宣敘德悠哉的點燃一支煙,漫不經心的問。
「辦好了!辦好了!」花襯衫流氓爽朗大笑,對身後的小嘍嘍勾勾手指,小嘍嘍就送上了一袋數據。「你交代的事情我們都處理好了!」
他將那袋數據遞給了宣敘德,表情倒是頗為正經。
「謝了。」
「不會,那我們先走了。」東西一送到,花襯衫流氓也不想久留,轉身就領著小嘍嘍走出關家。「關小姐,再見。」
在關宴秋還搞不清楚狀況時,流氓他們已經走遠了,而宣敘德則噙著看不出意味的笑,抽出了袋子里的數據觀看。
「你……」她才剛開口,就看見宣敘德遞了一張紙給她。「這什麼?」
她訝異地接過,才發現宣敘德遞給她的,是一紙合約。
上面詳細記載著關彥東從九月起,正式成為遠洋號的水手,甚至還詳細載明了薪資與期限。
這紙薄薄的合約,居然綁了十年,一旦跳船違約,還要付出高額的違約金。
必宴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關彥東怎麼有可能會接下這種工作!
他一向最怕吃苦了,學生時代成績就不太好,退伍後出門找工作踫了幾次釘子後,就搬回鄉下來住。也就是那個時候染上了賭癮,一點一滴把家里的錢都給賭光了。
這樣的他,怎麼有可能去接下水手的工作!
「怎麼可能?我哥怎麼可能會簽下這種合約!」
「上面可是他的親筆簽名還有指印作證,這合約是假不了的。」宣敘德氣定神閑的解釋著。「也有經過律師見證。」
「可是……」
「你放心,這一切絕對是在你哥哥的自由意志下同意的。」宣敘德露齒一笑,輕描淡寫的解釋了幾句,完全把關彥東是在差點被剁斷手指與腳筋的狀況下,含淚簽下這紙契約的事實帶過。
畢竟當水手總比沒手沒腳好!
而且水手薪酬優渥,又可以預支薪水,也不愁出海後沒得賭——關彥東是懷著這樣的想法簽下合約的。
只是他並不知道,不管是宣敘德,抑或是那幾個早就看關彥東不順眼的流氓,都各別跟遠洋號的船老板明示暗示過;請水手跟其它船工們,好好「照顧」關彥東,盡量的「招待」他了!
「至于這張,則是他的前三年的薪水。」宣敘德輕輕搖晃著一張薄薄的畫線支票,遞給了關宴秋。
「這……是真的嗎?那我哥現在呢?」她怔怔地接過支票,還沒有辦法相信事情竟然就這樣解決了。
「今天早上出海了。」
「出海了?」
「嗯,遠洋號是從高雄港出發,你哥昨天就去高雄報到了。」當然,宣敘德也省下了關彥東被逮到後,又被關了兩個晚上,外加一陣拳腳招呼,就連宣敘德都抽空去踹了他幾腳,才讓他被轉運到高雄去的事實。
一切都有那個花襯衫流氓坐陣,關彥東不僅是逃不掉,還救助無門呢!
冤有頭債有主,在宣敘德的觀念中,害得關家父女受傷的始作俑者是關彥東,他理所當然要好好「照顧」他,至于那些流氓……他則有另外的「安排」。
「那……」
「那你收拾一下,我們中午走。」將其它的數據遞給關宴秋,宣敘德悠悠哉哉地起身,叼著煙,拎著筆電走了出門。
只留下關宴秋抱著那堆資料呆立在客廳,一點也沒有辦法想象,困擾了她那麼久的事情,就在宣敘德輕描淡寫的處理下,解決了。
扮哥……
她還是忍不住一陣擔憂,可是,卻也沒有其它辦法了。
今天離開家中之後,她不知道接下來宣敘德將會怎麼對待她,也不知道明天會變成怎樣。
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法確定的。
可是,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了。
嘆了一口氣,關宴秋將合約和支票放回數據袋中,走回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午後,在用過午餐,繞到醫院去跟已經清醒的關父道別後,宣敘德就開著車,將關宴秋載離了嘉義。
一路上,關宴秋都保持著沉默。
斑速公路上單調的風景不停飛逝,她開了窗,任混雜了公路廢氣的涼風吹拂在臉上,可是卻吹不散從駕駛座上傳來的淡淡煙味。
必宴秋偷偷瞄了專心開車的宣敘德一眼,看見他臉色極臭,她也不說話,又將目光轉到車外去,心思不由得飄遠了。
搬回去嘉義的時候,她將租了好幾年的小套房退租了,所有東西全都搬回鄉下去,而現在,她卻只拎著一只小皮箱回台北。
她不知道自己會回去台北多久,也不知道他對她有什麼打算,更沒有辦法忽略男人可能只是因為不甘心才特地南下將她帶走的事實。
最後,她也只能煩躁而安靜的坐著,無言的凝視著窗外。
宣敘德沉穩的開著車,目光雖然緊盯著眼前的道路,注意力卻不由得飄到關宴秋身上。
他挪開了所有事情,硬擠出三天時間。南下嘉義這幾天,也看到了不少關宴秋的另外一面。
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麼顧家的女人,也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會如此倔強。
要不是那晚關父心肌保塞昏迷,也許固執如她,根本就不會向他求救。
他們過去一年多的往來當中,她從來不開口向他要求什麼,她什麼都不要,走的時候,也是什麼都沒拿走。
退租了房子的時候,她竟敢將他一年多來陸續送她的禮物,全寄放在房東太太那邊。
當他在咖啡館被她放了鴿子,趕到她租屋處時,拿到那一大袋幾乎沒有拆封的禮物時,氣得差點沒想把她給活活掐死。
這個該死的女人!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她!
宣敘德目光一冷,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在意有點過火,也沒注意到自己那莫名的憤怒延燒得太久也太深。
雖然搶回了關宴秋,成功將她載離嘉義,帶回台北,可是他其實還沒有真正想到應該怎麼「處置」她。
看著她眉頭深鎖的望著窗外,一股奇怪的想法突然鑽進他腦袋。
宣敘德不禁想著,難道她是不甘願跟他一起回台北嗎?
她老家在那麼荒涼的小漁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就連工作都要騎半個多小時的車去上班,薪水更是低廉得不到她在台北工作時的一半,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留戀的?
還是她在那邊認識了新的男人?
這個全新的想法讓他心猛然一抽,還來不及思考,尖銳的話已然沖口而出。「怎麼?後悔了?」
「沒有。」關宴秋撐著下巴,目光還是看著遠方,口氣听不出特別的情緒。「沒有什麼好後悔不後悔的,你實現諾言幫了我,我應該感謝你。」
「听你的口氣不太像是感謝。」他撇撇唇,有些嘲諷。
「嗯?」她一愣,詫異地回過頭來,正對上宣敘德冷凝的眉眼,在那之上,彷佛盛滿怒意。「你在生氣嗎?」
「沒有。」他口氣僵硬。
「你干嘛生氣?我又沒做什麼事情?你說要走,我不是也跟著你來了嗎?」雖然知道相較于他,自己是相對弱勢。但不曉得為什麼,即便是她有求于他,她還是不太願意在兩人獨處時,任宣敘德佔盡上風。
他的陰陽怪氣,她沒有必要去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