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後——
初秋的涼風盤旋在夜空下,公車輕輕地停在了華震私立大學的校外。一個長發清秀的女孩子走了下來,時間已經是十點多了,她先是疲倦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趕得上。」
念貴族私立大學就是辛苦。
華震私立大學,其教學能力之強和管理制度之嚴都是遠近有名的,當然還有一點,收費也是沒天理的高。
可是相應的,它的環境和教學設備都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也因此成有錢子弟的樂園,可以進入這所大學的,不是上流子弟,就是在某方面超群的資優生。
也因此,學校定下了一個沒人性的規定。
門禁是晚上十點半!
「沒人性!」
女孩子喃喃了一句,沒人性的校規害得她每天要逃難一樣從打工地點匆匆趕回。看看時間,實在不多了,她加快腳步抄近道快速走向學校後門。
這樣的晚上,處在市郊的華震附近已經少有人走動,也因此這樣的單身女學生更是成為不少不良人士覬覦的目標。畢竟,華震里面的幾乎都是有錢人,無論出于劫財還是劫色,女孩子都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丙然,沒走幾步,暗巷中兩個正在抽煙的混混圍了上來。
「小妞,有時間玩玩嗎?」
女孩的眼中閃過了一抹興奮的光彩,然後若無其事地四下看了看。
「最近附近有不少警察出沒哦。」
小混混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小姐,這樣老套的話也想唬住我們?」
她本來就沒想唬他們啊,女孩子笑了笑,撩了一下長發,「去那里吧,這里很不方便。」手指指向暗巷的一個死角。
難道遇到了花痴大小姐?這下反而是混混們模不到頭腦了,他們相視一眼之後欣喜地跟著女孩子的背後走進死角。
很快,死角中傳出了掙扎和慘叫聲。
五分鐘後,女孩子走出了暗巷,衣服有些亂,但是她看起來很是滿足。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舒了一口氣。
「發泄之後果然很爽。」
一天的疲憊全部都不見了,打架果然是她最喜歡的放松方式。不小心扯到臉上的皮膚,她皺了一下眉頭。
「該死,臉上又青了。」
女孩子模了模有些痛的右臉,她的皮膚一向細致得有些過分,稍微不注意就是一片青紫。火大地轉身看向暗巷,兩個混混鼻青臉腫地倒在暗巷里。女孩子上前補了兩腳。
「下次打人的時候記住有點江湖規矩,不要打臉。」
可憐的兩個混混早已經被揍到昏迷,自然是不可能回答她,女孩哼了一聲︰「沒用的家伙。」
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慘了!」
又要遲到了!彼不得自己的臉,女孩火速沖向校門,在校門合上的一剎那,輕輕一跳,安全上壘!
與此同時,門衛刺耳的哨聲在身後響起。
「寧微溪!又是你!」每次都是最後一秒趕到。
女孩不耐煩地回頭。
「反正我還是趕上了。」不馴的口吻大有你能奈我如何的味道,不過這一回頭,臉上的青紫在路燈下暴露無遺。
「寧微溪!你又打架!你……站住!」
可憐的警衛追著幾步,只能嘆息地看著她消失在華震那片金黃色的銀杏林中。追上也沒用,女生宿舍男賓止步,追上還不是眼睜睜看她跑掉。
無可奈何之余,兩個警衛開始八卦了起來。
「這個寧微溪到底是怎麼進入華震的?」渾身上下沒一點千金小姐的氣質。
「她啊,三年前父母死于車禍,不過沒死之前寧家可是學校的董事,要不這樣整天喜歡打架的野蠻丫頭怎麼可能上華震?」
「唉,有錢人即使死了都比我們這樣的平民有特權。」
警衛們又哈啦了一句,各自散了去。
天邊,雲破月出。
華震大學靜靜地沉睡了過去。
華震的初秋時節,最惹人注意的就是隔離學生宿舍和教學區的這片金黃色的銀杏林,林間有一條蜿蜒的碎石小路。
盎有情趣的風景總是會讓來訪的游客流連其中。
此刻,路邊斑駁白漆木椅上坐著一名閉目淺眠的男子。銀杏樹葉靜靜飄落著,幾個經過的女生忍不住駐足偷看著他。單純的容貌描述無法真正解讀這個男人帶給人的感覺,只能說說在挑不出缺陷的容顏之外,他有一種寧靜而又疏離的氣息。
即使這些女生離他很近,可是看起來他卻顯得遙遠,像是分處兩個不同的空間。
他連同他身後的這片銀杏林像是一幅太過完美的風景畫,而他就是畫中沉睡的王子。
「你們猜他是做什麼的?」
女生們竊竊私語,這樣的美男子在華震私立大學並不少見,可是他的身上那種優雅和從容,是這些在校的男學生所無法比擬的。
女生們互相推著。
「要不我們去問問他。」
「討厭,萬一他有女朋友了怎麼辦?」
「笨蛋,你不會搶啊。」
女生們相視嬉笑,是啊,現在婚姻都不過一紙可以隨便買賣涂改的合同,何況是毫無法律保障的戀人呢。
可能女生們的笑聲打擾了男子的淺眠,他睜開了眼楮,淡淡地掃了注視著他的女孩子們一眼後,他掏出了青灰色邊框的眼鏡,額前因為方才的小睡散落了幾縷發絲,連同戴上的眼鏡,把他那雙過于冷漠的眼楮隱藏在淡淡的陰影下。
「哇——」女生們又是一陣低呼。
他連動作都是優雅得如同王子親臨,戴上眼鏡後那股成功人士的氣質更加明顯。女生們心動之余又在互相推著,慫恿朋友去搭訕。
男子像沒有看到一樣徑自悠閑地微閉雙目,放在椅背上的右手規律地點著指節,但是渾身散發的氣息卻似乎在告訴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們不要以身試法,對于不識相侵犯領地的弱小搬羊,他沒有憐憫的余地。
可惜這些未滿雙十的女孩子們並沒有讀懂他散發的信息,反而躍躍欲試地打算靠近。
終于,其中看起來最搶眼的長腿妹妹撩了下染成酒紅色的大波浪。
「請問……」
電話的響聲及時挽救了這個女子面臨的悲慘命運。
男子拿著電話站了起來,路過她們的時候生疏有禮地點了一下頭,但是身體卻毫不留戀地穿過她們向華震私立大學的辦公樓走去。
「……我是。」
簡短的回答,低沉悅耳的嗓音微微帶著初醒的沙啞,男子忽略身後女生們的小小驚呼,徑自沿著銀杏林間的碎石小路邊走邊講電話。
「我馬上就到,請稍等片刻。」
收起電話,眼隨意向路邊瞟了幾眼。對于一個踏入社會多年的男人來說,大學校園已經沒什麼讓他值得在意的東西,反正都是些孩子氣的等等。
原本隨意的視線被定向了一點,在不遠處的銀杏樹下站著一個少女,披肩的長發在風中飄著,眼神帶著憂郁地望著銀杏樹。但是,這原本唯美的畫面被她臉上的青紫破壞了大半。
沒有察覺到他的注視,少女忽然開始慢慢走近銀杏樹,然後……抬起腳開始猛踹。
「死巫婆!死巫婆!我踹,我踹!」
可能是被踹的報復,樹上掉的葉子越來越多,甚至仿佛在抗議般地落在她的身上,也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惹得少女更加瘋狂,眼看一樹一人的對抗已經開始白熱化。
終于,少女停下了瘋狂踹樹的動作,氣喘吁吁地瞪著面前被假想成某個討厭鬼的樹,然後猛地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可憐的銀杏樹再次哀嚎一聲,落下樹葉無數。
「寧微溪,19歲,寧氏建築的千金,三年前父母雙亡。現在是華震私立大學建築學二年級學生。」
「關你什麼事!」
反正知道她這些資料的人滿街都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寧氏夫妻死後,由于接手的繼承者經營不善,寧氏建築在三個月內倒閉。
而那個無力回天的敗家子就是她,寧微溪。
所有人都認為她頑劣不堪,無論解釋什麼都是多余的,想起那個老巫婆的話,她氣得抬腳就要繼續踹去,被身後男人的話給定住了。
「本校學生破壞草木不會被處罰嗎?」
這句果然有效,寧微溪飛快地轉過了身來,眯著眼楮打量眼前的年輕男子。
俊雅的外表,鼻梁上青灰色的眼鏡,加上一身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同色西裝。這個男人不像是學生,至少在她的印象里,華震私立大學里沒出現過這樣的人物,否則那群天天做夢釣金龜的千金小姐們早為之瘋狂了。
可是如此生疏的面孔,想必是外來看風景的客人,沒有可能去內務主任那打小報告,那麼她沒必要在意什麼。
寧微溪冷哼了一聲決定裝作什麼也沒發生地離開。
「我是沈蒼寒。」
「不是外星人。」
寧微溪不但回答的速度令人稱贊,連口氣都干脆利落得讓人喝彩。但是她果斷的腳步卻還是停了下來。
「沈蒼寒?!」
寧微溪有些震驚地轉身看著面前的淡漠男子,忽然一種從胸口浮出的憤怒涌了出來。
「沈蒼寒!你居然還敢回來!」
或許已經忘記了長相,可是那個化成灰都記得名字她是不可能忘記的。
電腦天才少年,沈家的二公子,最重要的是他從小和寧微溪有婚約,沈寧兩家約定過當寧微溪二十歲的時候就和沈蒼寒結婚。
可是三年前,年僅十六歲的她接手寧氏,由于連續的決斷失誤使得寧氏建築財務危機,走投無路的寧微溪向沈家求助,得到的回答卻是沈蒼寒已經和家族月兌離關系,她和沈家也沒有任何牽扯,所以不給予援助。
還沒等寧微溪消化掉這個噩耗,瀕臨破產的寧氏就被沈家強行收購。
「這樣欺負一個孤女很好玩嗎?」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寧微溪撲上去就是一個飛踢。
沈蒼寒收起眼鏡,輕輕側身躲過了她的攻擊,冷漠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著更加令人怒火高漲的話︰「原來我的未婚妻是只猴子。」
自從婚約定下那開始,五歲的寧微溪和十四歲的沈蒼寒卻很有默契地盡量避免見面。兩年後,沈蒼寒的父親死于心髒病,以後就隨母親去了英國。中間這十二年,寧微溪一次也沒見過沈蒼寒。
十二年再見,這個男人的外表越來越像白斬雞!
寧微溪憎惡地瞪著他。
「你不是被逐出家門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
沈家老太爺親口告訴她,沈蒼寒已經不是沈家子孫了,所以以和寧家毫無關系拒絕幫助寧氏。如今她已經失去一切的時候,他又出現是什麼意思?忍不住又是幾個飛踢。
沈蒼寒無聲無息地閃躲著她亂無章法的攻擊,順便也好好端詳一下這個十二年未見的未婚妻。
倔強的眼楮,素白的面孔。她的長發不像時下的很多女子染了奇奇怪怪的顏色,反而是黑黑亮亮的,配上一張古典清秀的小臉,如果不看她嘴角的青紫。她看起來應該是校園乖乖女的那種,當然,只是看起來。
伸手抓住她踢來的腳腕,悅耳的嗓音透著一絲不快。
「夠了,我還要見你們學校的主任。」
所以今天的認親活動到此為止,而且他一向不喜歡動手,比較喜歡動腦。
寧微溪用力想抽回自己的腳,卻發現沈蒼寒握得雖然並不用力卻緊得根本掙月兌不開。
「混蛋!放手!」
她今天穿的是裙子!
沈蒼寒紳士地淡淡笑了一下,紳士地松開了手。
「我比較喜歡絲質內褲。」
寧微溪愣了一下,然後猛地睜大了眼楮。這個不要臉的混蛋!
「老娘管你喜歡什麼!」
眼看著就是一記回旋踢,這時遠處卻傳來了悠揚的鐘聲。寧微溪表情一僵。完蛋了,本想在下課前趕回畫室去點名的,那些個變態的老巫婆講師又要記她曠課了。
「你給我記住!」
放下所有人逃跑時必說的狠話,寧微溪慌忙向畫室跑去。
沈蒼寒站在站在原地看著她離開,臉上出現淡淡的玩味。
十二年前的寧微溪只是一個野蠻的猴子,沒想到十二年後的她居然還是這樣的個性,能夠這麼「堅貞」地保持秉性的人真是少見了。
唔,看來他這次回國度假似乎是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