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戰家的家族聚會,大家照例按次序坐了幾大桌。客廳中的氣氛不是熱鬧活絡,每個人都各自懷著心思,即使相互寒暄的人也不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族老長輩門自然是上座,最老的是已經一百一十七的九叔公,最小的也不過是才足月的小小女乃娃。戰家嫡系在主桌,戰夫人是上座,右手過去是休泊、小溪,空著的位子由戰家的幾個高級干部補上。
左手是七個女兒,第四位就是以殘酷狡詐著稱的戰四小姐,她有著一張嬌艷的鵝蛋臉,挑高的細眉,泛著誘惑的桃花眼讓她看起來充其量不過是個靠著美色在戰家混日子的大小姐。
實則不然。
戰老爺子還在世的時候,重用的人除了大兒子戰凌,再來就是戰四。
如果不知戰四底細的人招惹了這毒蛇婦,下場絕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戰四十八歲的時候便開始獨立出任務,曾經和泰國的最大毒梟打交道,不想對方想吃「霸王餐」,貨錢全要。戰四中了埋伏,她的手下全部斃命,戰四失蹤。
消息傳到老爺子的耳中,戰御剛不知是毫無親情可言,還是太相信戰四的能力,只淡淡揮退了手下,便交代戰凌先處理一些後續的事情,等戰四回來再計議。
戰四果然回來,狠狠睡了三天三夜後,便重赴泰國。半個月後她帶回了毒梟的項上人頭。戰四臥室中最美麗陰怖的裝飾便是那泡在藥水中的毒梟的臉,猙獰扭曲,顯示著死前所受到的殘無人道的虐待。
是的,在戰家,斗的就是狠,獨獨狠並不足以自保,城府之內的帷幄更能決定一個人地位的高低。戰家百年來的家訓猶在古老的家族中屹立不倒,沒有能力的人縱使是最尊貴的正族子孫,十幾歲的外族毛娃都可侮辱。
所以,這大廳中的人都不是普通角色。個人披著個人的偽裝,眼角凝著不同的心思,是的,向上爬,一直爬到族長的位置。
只除了———範溪!
小溪很不喜歡這樣的家族聚會,可不得不忍受,她乖乖地低著小腦袋,只假裝著對食物很有興趣的樣子。可不過多久,就發現桌上的氣氛凝重。幾乎沒人動筷,小手握著筷子才伸出了視線的一半,便沒膽地縮了回來。
她惴惴不安地觀察左右,叔叔側著頭,只盯著手中的忽明忽滅的煙頭沉思,姑姑們全都一臉漠然。四姑姑仍是一貫的嫌惡目光,她瑟縮了下。趕緊孬種地收回視線。女乃女乃的臉上也是她看也看不懂的表情。
小溪現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逃到自己的房間里,用棉被把自己緊緊包裹起來,抱著牙牙就好。
戰休泊突然冷冷地笑出聲來,那冰冷直刺人骨。
大廳一時陷入死寂。
戰夫人直接皺起了眉頭,她不發問,只遙遙敬了叔公族老們一杯酒,她並不喝,只撒在地上,算是代替了死去的丈夫。
這下來,便是輪番的互敬,從小輩的開始,二十幾個十來歲的少年被管家老江領著,跪在叔公們的面前,九叔公照例給了準備好的紅包。把其中最優秀的阿爵叫到身前。叔公臉上全是笑,他精神很好,模著阿爵的頭說些鼓勵的話。
小溪看著,吐了吐小舌頭,那個孩子每次都被叫到叔公面前。臉蛋冷的像冰,好象某人哦!
小溪偷偷看了看身邊的叔叔,不料卻被休泊逮個正著。他肆無忌憚地看她,眼中的深意讓遲鈍的小溪感到害怕。
小溪低垂著頭,幾乎都要把紅紅的小臉埋到了膝上,心里漾著連自己都不知的情懷。
餅了很久很久,小溪覺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撐斷了的時候,大廳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暴亂。
小溪訝異地抬頭,只見七叔家不知道第幾個兒子,手中握著槍。直指九公的腦袋,他的眼神瘋狂,動作暴亂,顯然是鋌而走險。
他叫囂著,瘋狂的目光直接投到戰夫人身上。
「你們這些老家伙,現在戰家很危險你們知不知道?大哥一死,黑白兩道蠢蠢欲動,大伯一死,政商關系全部垮台,戰家的死敵正秘密聯合警方的勢力,打算徹底斷了戰家的退路,你們還有心情在這開親友會?」
「小十七,那你看我們戰家現下最該做的是什麼呢?」
九叔公自若地端過上好的碧螺春品茗,仿佛腦袋上的槍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
一時間,大廳中暗波涌動,四面八方都是蠢蠢欲動的野心。
七叔一見兒子造反,忙站出呵斥︰「十七,你反了?你是不是連你老子的命都一起要了去?」
「我受夠了,受夠了?憑什麼我要低那個野種一等?戰家不是向來最看中血統的嗎?九叔公,你到是說,為什麼大娘還要霸著族長的位不放?」
十七直指戰休泊,眼里的不甘和挑釁意味深濃。
隨著大家視線的轉移,小溪開始不安起來。
她就坐在小叔叔的旁邊,此時大廳中所有人的眼楮都注視著他們這個方向,小溪很想走開,但她不敢,隱隱的,她知道這似乎和她也是有關系的。
承受著所有置疑的視線,戰休泊仍是一派悠閑,他輕彈煙灰,唇角譏誚的笑未達眼底。眸中一片冷然,小溪看的清楚,心中莫名地打個顫。
「十七,你太放肆,如果還念著你大伯和大哥的舊情,就該尊重我這個大娘。休泊是你大伯唯一的兒子,小溪是你大哥的女兒,他們這個位子坐的正!」
戰夫人是護短,大家都了然,但這短她護得不是心甘情願。
「十七不服,這大廳中沒一個人是服的,大伯百日之後,族長要重選!」
十七叫囂著,大廳中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一個小小的十七之所以這麼敢,就是知道大家的心思。
總要有這麼個犧牲品,第一個跳出來,七叔眼中閃過一絲狡詐,他的這個兒子本來就是個愚蠢的,經不得一絲的挑撥。
「是呀,大娘是該給個交代!」不知是誰小小地附和了一聲,原來的竊竊私語開始明目張膽起來。
戰休泊站了起來,挑起的眼角讓人不安,那表情詭異又森然。
他是個孽障,所有的人都知道,戰老爺子或許就是他弄死的。一個屹立于黑業幾十年不倒的戰老爺子,是個十分完美的黑道暴徒,當智慧與殘忍並存的時候,他就從眾多兄弟中站了出來,沒有人不怕他,他是個沒有弱點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黑道巨擘,毀在眼前這個野種的手里,或許是臆測,或許是子虛烏有的謠傳,可戰御剛是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十七拿著槍的手有些抖,他沒有辦法忽視那個人的威脅,那具身體不用說話,那份行于外的詭異氣勢就可以讓他的心直發毛。
休泊豎起小指,一只純金的套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刺著十七的眼。
「十七,如果你有這個本事殺了九公,沒人奈何得了你,族長的位子就是你的了!「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登上族長寶座的最有利途徑,可這也意味著在未來直到死他都要受到族人的狙殺。戰家歷史上不是沒出現過這樣投機取巧的暴徒,下場只有一個字死!
休泊輕邪地笑了,「你怕了?殺了九叔公,族長的位子輕易就落在了你的手里。可所有的族人都可以挑戰你,你怕了是不?」
他的唇是鮮紅的,連話都輕柔地過分。偏偏那輕柔的話從他鮮紅薄軟的唇中吐出來,字字都仿若帶著血腥,一種興奮的,不知道結局的恐慌血腥。
十七哪里經得挑撥,他更緊地握住槍,狠狠抵著九叔公的太陽穴,額上滑下大滴的汗。
「十七,九叔公這麼大的年紀也活夠了,你說的都對,戰家看來是要沒落了,九叔公也不想看著這麼大的家業就這麼跨了,九叔公不想去了地府都無顏面對戰家祖先,你就解月兌了九叔公吧!」
九叔公安詳地閉上眼,似乎準備好了要去陰曹。
十七為難了,豬肝色的臉上汗水直下。
全族的人都是一付看好戲的臉孔,這十七首先做了炮灰,雖然大家想的是一個心思,都想扳倒戰氏嫡系,可戰休泊的勢力究竟在哪里,不知道的話最好小心點,別自踩地雷。
休泊很閑,他沒一處地方看起來是認真的,只閑閑盯著十七,十七松動了,突然覺得一切都太可怕,他無助地向後看,看向父親,看向自己陰沈的兄長們。
戰休泊眯起眸,心底已經明白是誰在作亂,他輕輕點頭,毫不關己地轉身離去。
「戰休泊,你給我站住,你今天一定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听見沒有,站住,站住————-」
十七執槍的手突然轉向,屋子里起了不小的驚呼。
槍頭直指戰休泊,十七血紅著眼楮,拼了命似的。
戰休泊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進十七。
十七的手抖著,抖到幾乎握不住槍。
戰休泊走到十七的身前,握住他的手,替他拉起了保險,然後神情自若地退後,他大張雙臂,做出歡迎的姿勢。那笑在微挑起的嘴角蔓延,眸底一片死寂。
劍拔弩張,局勢繃得像弦上箭。
十七扭曲著臉,手更行顫抖,「戰休泊,別怪我,你別怪我……」
槍響了,十七和戰休泊對視著,十七瞠圓了眼,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十七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被子彈打穿的血窟窿,子彈是從後面穿過來的,十七還沒來得及轉過頭看仔細,便「踫」的一聲倒了地。
從九叔公後面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面無表情的臉,尚嫌稚女敕的雙手握著一柄仍冒著煙的槍。
休泊輕輕地向現身的阿爵點了點頭。身行立整,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手槍,向七叔一桌掃射,一片哀號過後,七叔的兒子們無一幸免。
七叔驚呆了,動都未敢動,不敢置信地死盯著戰休泊,「你,你……」
休泊抿起鮮紅的唇,舌尖輕輕滑出︰「老匹夫!」
七叔看著那仿若毒蛇吐信的薄唇,鮮紅地邪惡,耳邊的槍響引起一陣耳鳴,那抹惑人的鮮紅成了他在人間看到的最後一抹色彩,然後大量的溫血從額中央的黑洞汩汩流出,覆蓋了眼簾,覆蓋了七叔的生命,他成了最後一個倒下的人。
整個客廳都籠罩在血腥中,七叔家的女人尖叫著縮成一團,沒人敢上前看看自己死去的親人。
大家都被戰休泊臉上的噬血震懾住了,九叔公臉色漠然,看不出心思。戰夫人微微抖動嘴角,撇過臉去,戰四冷笑地撇撇唇,自顧吸起香煙。
小溪早被嬤嬤擁進了肥厚的懷里,圓潤的眼珠里全是駭怕,想看又不敢看。小手緊緊糾著嬤嬤粗厚的掌,仍塞緊了耳朵。
戰休泊打了個響指,沉默寡言的江管家領了人進來收拾殘局。
戰休泊把槍重重放在桌上,一把上好的美麗的殺人工具。就在剛才它射出的子彈毀滅了一個家庭中的所有壯丁。
「江叔,把七叔家的眷屬全送走。」戰休泊轉向那群緊緊依靠在一起的女人們,「能否生存是你們的事情,活的下來就養好你們的孩子,盡避來向我復仇!」
「有誰還想向戰氏嫡族挑釁,盡避來,歡迎!」
他的眼中可不是歡迎的意思,擺明了來人不得善終的下場。
九叔公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戰休泊全面奪權的局面儼然形成,他殺人是用智慧和氣勢在殺,不是用手。是個比父親更狠厲的角色,但願他對于戰家來說,是個轉機。
小溪終于看不下去了,她無法忍受這樣的血腥,腦袋運轉地越來越慢,心冷于他的殘忍,可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說話的立場,她看著他的背影,那背影讓她陌生地害怕。
叔叔,叔叔……心都痛得揪起。
戰休泊深深地看向她,眼底有一絲光芒閃過。
小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推開嬤嬤溫暖的懷抱,在他的視線下跑出客廳。
戰休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他看向下面那張昂起的早熟小臉,是阿爵。
那小臉上再沒有了冷漠,他小小聲地問,「泊叔,可以接回妹妹了嗎?」
休泊輕點頭,「你讓老江帶你去吧,以後你們兩個就住在七叔那,佣人想換就換,隨你的意!」
阿爵重重點了點頭,眼底一片欣喜。
阿爵是十叔的孫子,十叔家勢向來不旺,十叔夫婦早逝,阿爵的父親又是個軟弱的人,受盡家人欺辱,阿爵的母親漂亮而軟弱,被七叔的三兒子看上,玩弄後被拋棄,羞辱地投井而亡。父親受不了這個打擊,抑郁而終。阿爵被遠親收養,後來遠親也過世了,只留下一個遠親的妹妹與他做伴。
阿爵死活不情願地被接了回來,一個孤兒在戰氏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大家族生存本來就不易,更何況身上還背負著冤仇。阿爵被逼迫著成長,被逼迫著拿第一。
人生對于小小的阿爵來說就像是一個深深的黑洞,除了妹妹甜美的笑靨,可就是這人生中唯一的美意也被世事所剝奪,他不甘。
就在這個時候,戰休泊找上了他,戰休泊允諾他一切他所希望的,但他要付出的代價是,必須忠心于他。可以把生命中最甜美的甘泉帶回到身邊,就算是把靈魂賣給魔鬼他也甘願!
于是男人的大掌和男孩的小掌拍在了一起,允諾要打下一個新的戰家的世紀。
他們的世紀!
為了各自的心思,為了各自的女人!
七叔家的風波過去了,在戰老爺子百日的時候,戰休泊坐上了族長的位子。
這位子坐得仍不安穩,休泊知道。七叔的事情只是他隱藏勢力的一小部分顯露,更大的還在後頭。
這十幾年的沉默並不代表著他真的沒有奪權的實力,他有野心,是個力求完美的男人。
身在戰家,等于掉進了一個魔窟,即使母親曾那麼執著地帶他逃離,可是命運是作弄人的上帝。
那個雨天,上帝就已經不再存在了。
若說他是只黑羊,那最該怪罪的就是命運。
休泊揉揉脖子,陷入沙發內。
記憶在黑暗中延宕,少年血紅著眼楮捧起母親殘破的身體,他親生的媽,竟被凌辱至斯。心中的悲憤和蒼涼讓他對整個世界灰心。
他聲聲叫著「媽」,聲聲泣訴著血親的慘然。
母親面色蒼白,她不停撫著兒子的臉,奄奄一息,「休泊,休泊,媽媽對不起你」母親劇烈地喘息,「媽媽好想帶著你住進一間好的房子里,好想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好想讓你去上學,好想好想……」
「媽……」休泊啞然。
「休泊,那是你爸爸派的人,他不放過我,听媽媽的話,離開這里,離開這個不祥的地方,原諒媽媽的懦弱,不能帶著你遠走高飛,媽媽好想好好愛你呵……
「媽媽對你不好,但听媽的話,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母親難受地抓緊了休泊的手,休泊心驚,「媽,我帶你去看醫生,媽,媽,你撐著點,……」
母親眼楮里盛著千言萬語,她使盡了最後的力氣凌厲地讓休泊發誓:
「休泊,離開這里,听見沒有?我不允許你回到戰家,向我發誓,否則媽媽做鬼也不會甘心吶!」
休泊流淚了,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流淚。
他頹下頭,淚水滑進了母親的眼里,母親滿意地笑了,松了手指,吐淨了最後一口氣。
「媽……」休泊悲吼著。
戰休泊沒有听母親的話,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胸中只有沉甸甸的兩個字「復仇!」
為了復仇他踏進這血債累累的深院,在權利和中掙扎,自切的小指上丑陋的疤時時刻刻不在提醒著他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那根純金的指套,是他心中永遠無法臣服的孽障!
唇挑起笑,他十幾年的精心都在這一刻得到回報,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呢?
心底有個空洞,就在他問著自己的時候,越來越大,讓他輕輕地嘆息。
門邊有輕微的響動,戰休泊警覺地睜開眸。
是小溪!
他永遠的小鮑主!
秉著雪白睡衣的小溪,身邊伴著一只巨大的寵物。
小溪模模牙牙的頭,那是一只黑色的豹。它懶洋洋地任小主人模,有靈性的眼楮卻睇向真正的主人。
「又睡不著嗎?」休泊沒站起身,他等待著她的小天使。
小溪沒有動,她濕潤的大眼楮明顯地紅腫,「我,我把牙牙還給你,以後,以後我,再,再也不打攪你了。叔叔,我……」
「說了別叫我叔叔,你听不懂嗎?」戰休泊向來喜怒不行于色,這次他卻真的發火了。
小溪被嚇得立刻閉緊了嘴巴,嘴角委屈地下垂。
戰休泊站起身,剛才的怒氣一瞬便消失,冷漠寫滿了雙眼。他一步步向小溪走過來。
「你剛才說什麼,再重新說一遍……」
口氣陰柔地過分,讓小溪不由自主地發抖。
為什麼,為什麼叔叔要這樣看著她呢?那深黑的眼眸寫滿了不甘和冷漠,他變得不再是午夜夢回時那個溫暖的叔叔。
叔叔對她的態度一直是令人費解的,在眾人面前,他對她很冷漠,甚至不惜當著眾人的面給她臉色看,可一旦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就變成了天下間最好的叔叔,讓小溪無依無靠的心溫暖。
「我,我……」小溪害怕地後退,囁嚅著,她不敢說,她怕他森然的臉。
「我告訴過你,我不是你叔叔。我絕對不承認你是戰家的孩子,你姓範,你的名字叫範溪,給我記清楚,一刻都不許忘記!」
小溪只看見微弱的燈光下叔叔泛著冷光的白牙在鮮紅的唇中閃爍,字字珠璣,字字透力,像是魔音穿腦,在心底泛起不小的波濤。
小溪的臉刷地雪白,叔叔,叔叔好殘忍!「為什麼——為什麼——,我是小溪啊,我是爸爸的女兒啊,叔叔為什麼不承認我?為什麼?」
難道她注定了要被所有的人拋棄嘛?媽媽嫌棄她在家里殺了人,嫌棄她腦袋受傷後變得緩慢的言行,千方百記地把她送回戰家。
她和爸爸分離了那麼長時間,她好渴望爸爸能夠給她愛。
媽媽說過的,爸爸的家有爺爺,女乃女乃,姑姑,叔叔,還有很多很多的親戚都住在一起。
小溪擦淨了小臉上的淚水,小包袱款了款,就來到了爸爸的家。
可是不用多久,她就知道媽媽是騙她的,而騙她的背後就是另一個讓她傷透心的事實,媽媽急于撇開她,急于撇開她這個不討喜的孩子。
爸爸常常叫她去書房,十二歲的小溪整個下午就靜靜地坐在爸爸的眼前,爸爸並不說話,只看著她,透過她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小溪由開始的惴惴不安,到最後的無奈。
她再怎樣遲鈍,也知道爸爸看的不是她,是媽媽吧,她心酸于爸爸的沉默和痴心,可是她知道自己沒什麼能力去改變大人的世界。
爺爺和女乃女乃是並不輕易露臉的,他們就像是天上最遙遠的星星,永遠坐在高高的位子上,俯視著小溪。小溪羨慕著家里的小狽,家家被狗爺爺帶著,爺爺到哪,它就屁顛屁顛地跟到哪,爺爺老了,常常趴在老屋子的檐下曬太陽,家家就繞著爺爺打圈,累了就窩在爺爺的肚子下。
她每每看見家家和爺爺在曬太陽,都會怔愣著呆看一個下午。
她小小的心思,只要有愛的人便看的出來,嬤嬤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嬤嬤開始並不是這樣的,嬤嬤很忠心,跟著女乃女乃半輩子了,自然最護著女乃女乃的孩子,嬤嬤很討厭媽媽,所以連帶著也不喜歡小溪。可嬤嬤看著孩子眼中流露的渴望和愛,心軟了。
小溪有了嬤嬤的愛,好快樂。
泵姑們的漠視,小溪不在意了。有嬤嬤就好,還有爸爸,小溪私心地把沉默寡言又嚴肅的爸爸也囊括進自己的小世界,爸爸雖然不說,可小溪堅信爸爸是愛自己的。
小溪剛來到戰家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家里有一個禁忌,那就是隱沒在黑暗中,像影子一樣存在的小叔叔。
小溪從來沒有見過叔叔,據說那是爺爺的私生子,每每有族人說起,都低著聲音說他是戰家的孽障,妖魔鬼怪般的人物。
小溪听多了,好奇之余便多了同情和憐惜。
那以後沒有多久她就見到小叔叔了,而那畫面讓她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