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早。」

伴著秘書悅耳的聲音，宇文揚腳步輕松地步入辦公室。

或許是去希臘度假才回來的緣故，這些天他的心情特別地好，即便娛樂圈依然是非不斷，關于他的傳聞一刻沒有停止，但混跡其中已久，他已免疫。

與姚雪瑩藕斷絲連的曖昧；與公司一姐嚴微火熱的緋聞；公司中爭寵的內部爭斗……愛琴海的海風似乎將一切吹散，這些真真假假的傳聞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

他坐到舒適的老板椅上，辦公桌上擺了四五份市面上比較有影響力的娛樂報，以及當日的日報。按照以往的習慣，他花了近半小時看過了日報，轉而將注意力放到娛樂報上。一般來講，他不過是掃一眼而已，並不如何認真地看娛樂新聞，畢竟里面的東西實在缺少可看性，如果不是工作的關系，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只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四五份報紙竟都在頭版頭條登了昨晚數十家電台聯合舉辦的頒獎晚會的消息，最重要的是都是以「中天娛樂起內哄，新人不服當家一姐」、「中娛老總宇文揚新歡不敵舊愛」、「中娛新人鐘晴看好姚雪瑩，當場令嚴微下不來台」……諸如此類內容作為噱頭，頒獎晚會似乎成了配角，其內容還不乏他自入行以來的情史，有的他早已忘記，此中都記性超強地一一公布，連帶著與他有關或無關的女人們也都上了報，各自的情史也不免再渲染一番。于是，整個報紙幾乎成了千絲萬縷的蜘蛛網，一圈一層，錯綜復雜。

鐘晴——

宇文揚沒有看漏這個憑空惹出若干事端的名字。

「章靜，看看鐘晴在不在公司，如果在公司叫她來一趟我的辦公室。」他按下內線電話，吩咐道。

鐘晴……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是公司的新人，推出過一張專輯，不過銷量平平，並未在市場引起太大的回響。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嗎？

「總經理，鐘晴已經到了。」半晌，章靜的消息傳來。

宇文揚聲音平板，「叫她進來。」

門響了兩聲，之後鐘晴推門而入。

初進這間大得令人　舌的辦公室，鐘晴頗有些不自在。她簽了與中天娛樂的約已經一年，可卻是頭一次進入總經理辦公室，之前她是連想也不敢想——她要的只是唱歌、賺錢，總經理辦公室是啥模樣，她毫不關心。

只是，總經理叫她上頂層，她倒很驚訝。

之前她也不是沒見過這位緋聞滿天飛的總經理，但大都是一堆人一起，私下里一句話也不曾講。不管外面傳說如何，與她們這些下屬在一起，他倒是很嚴肅，雖然表面上笑著，可是總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她入公司一年了，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叫她過來？許琳姐說可能是老板準備力捧她，叫她上來商討，可她卻不認為。沒有原因，只是直覺，畢竟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她。

如今看著那張板著的臉，她更加肯定。

鐘晴抬眼，宇文揚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盯著攤在桌上有些凌亂的報紙，一言不發。

她上前一步，「總經理。」

沒有回音，她再上前一步，走到辦公桌前，「總經理……」他叫她上來就是為了讓她看他發呆？

宇文揚終于抬起頭，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著她。

長發披肩，細長的眉毛下有一雙略顯憂郁的眼楮，看起來很安靜，完全看不出是個心機重的人。

「坐吧。」他吩咐。

鐘晴依言坐下。

宇文揚看了她半晌，將面前的報紙推向她。

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鐘晴又低頭掃了報紙一眼，只見頭版頭條顯然登著昨日采訪她的內容，不只一份，翻看所有堆在面前的報紙，全部是以她作為頭版。

「看過這些，你有什麼感想嗎？」宇文揚背靠椅子。

鐘晴無辜地看著報紙，「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那麼，你知道什麼？」

「我……」

「你知道因為你這句話牽連了多少人、又給多少人留下話柄嗎？」宇文揚打量她，沒有傲人的外貌，但自有一股獨特的……他難以形容的氣質。

「你是公司的人，公司會想辦法包裝、推出你，在娛樂圈這麼久，我深知炒作的必要，但，炒作的事不勞你費心，你只要乖乖地服從公司的安排和計劃就好，不要想太多。」

鐘晴開始听得一頭霧水，但漸漸明白了。

這麼直白的話，再听不明白她就是傻瓜了！「我不是炒作，只是記者問我欣賞哪位歌手，我如實回答而已。而且，我也沒有說嚴微不好，只是說比較欣賞姚雪瑩。我沒想到會鬧得這麼大。」

宇文揚面無表情，「你進入娛樂圈已經一年，還沒學會這個圈子的游戲規則嗎？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想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只要引起巨大波瀾的事件，都會歸于‘炒作’這兩個字。現在我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不希望再出現同樣的事情。」

他說這樣的話無疑就是認定她是在炒作自己。

鐘晴深吸一口氣，「總經理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的確是實話實說。不管誰問這個問題，我都如此說，姚雪瑩的確比嚴微要唱得好。」漆亮的眼楮含著倔強。

「你還不明白我找你來的原因嗎？」宇文揚斜靠著椅子，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前隱忍著怒氣的鐘晴。他簽過這麼多人，包括正當紅的歌星藝人，卻從沒有一個人像她這樣用這種語氣對他講話。

「我不是向你尋求答案，只是告訴你不要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這個圈子里沒有人關心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人們關注的不過是哪句話的噱頭更大而已……你要對你說過的話負責。」

「我會負責！對誰我都承認的確說過姚雪瑩的唱功比嚴微好這句話，而且，這是實話。」鐘晴微薄的嘴唇抿了抿，「當初姚雪瑩也是中天的一姐，難道總經理不是因為她唱得好才力捧她的嗎？！」

宇文揚與姚雪瑩關系曖昧是娛樂圈公開的秘密，中天娛樂更是可以說人人皆知，但敢在他面前如此說的，還真就是她一個。

他突然有些欣賞她了，不論她是孤注一擲的演戲，還是真性情的流露。

「你的脾氣蠻大的嘛。」他笑了，雲淡風輕，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我只是實話實說。」鐘晴一句不讓。

「有幾個人會相信你說的是實話？」

「就算沒有人相信，我說的依然是實話，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那麼，愛說實話的鐘小姐，你認為你的唱功又如何？我想听听你對自己的評價。」

鐘晴直視面前露出玩世不恭模樣的宇文揚。

「並不是只有唱得好的人才有資格評價別人，凡是長耳朵听得見歌聲的人都有資格，況且——我認為我唱得很好。」

「是什麼讓你這麼有自信？」宇文揚好奇，這個女人未免太傲了些。

「是實力。」

好個狂妄的女人！

宇文揚忍不住笑了，這才真正打量起她。

二十二三歲模樣，臉很小，下巴尖尖的，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隱隱透著憂郁，皮膚白皙，吹彈可破，個子大概只有一米六二左右，站在一起的話大概只到他的肩膀，烏黑的沒有染過的黑亮的頭發散在肩上，為她憑添了一份柔弱。沒有姚雪瑩亮麗的外表，沒有嚴微傲人的身材，但卻擁有一股與眾不同的、孤芳自賞的傲氣。

「你說姚雪瑩比嚴微唱得好，那麼，你自己呢，比姚雪瑩又如何？」他問。

「至少不比她差。」鐘晴直言不諱。

「你一向如此狂傲嗎？」宇文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鐘晴依然回視他，目光清澈坦然，「我講實話而已。遇到比我唱得好的，我也會直言不諱地承認。」

有點意思。

「總經理叫我來不是為了討論我的唱功吧？」鐘晴起身，「如果總經理沒事，那麼我就下去了。」

誠如他所言，沒有人關心她講的究竟是真話還是炒作自己的伎倆，但面對著這個一口咬定她的總經理，她實在沒話說。既然他已認定，她解釋再多也是狡辯。相信她的人，她不需要解釋；懷疑她的人，她解釋也沒用。

宇文揚揚眉，她蠻有個性的！「……下去吧。」

望著略顯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門板後，他的右手無意識地放到辦公桌上，手指帶著一定的節奏在桌面上敲打。

泵且不論原因、結論，她的確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麼樣？總經理叫你去是為了什麼？」

鐘晴才坐到沙發上，許琳便關上新買的MP3，湊到她跟前關切地問。

「就是昨晚上的采訪，總經理認為我說那些話是為了炒作。」鐘晴仿佛事不關己，抓起旁邊的報紙便看。

「唉呀，你還看什麼呀！」許琳一把搶下她手中的報紙扔到一邊，「我早就說你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得改，你就是不听。」

當初經紀公司將她派過來跟鐘晴，她們也曾鬧得有些不愉快，但相處時間長了就明白鐘晴這個人性子冷了點，但很直接，高興不高興什麼的都擺在臉上，性子直卻不會背後算計別人。慢慢的，磨合的時間長了，兩人私下倒也成了不錯的朋友，說話辦事她們都直來直去，雖然有時仍難免有爭吵，但簡單了許多。

「我也不過是實話實說。」鐘晴冷笑，「誰知道鬧得那麼大，扯上了好多不相關的人。」

「你還不知道現在嗎，捕風捉影的事不少，無中生有的更多！所以我總是提醒你說話要注意、要注意，你就是不放在心上……不過，報紙上都說了什麼？」她還沒看今天的娛樂新聞呢！

鐘晴回憶，「倒是挺精彩——姚雪瑩和嚴微就不用說了，還有她們和總經理的緋聞、總經理和別的女人的緋聞，那些女人又和別人的緋聞，和那些女人傳緋聞的那些人再和某些人的緋聞。」

看得她都有些暈頭轉向。

「哇。」許琳瞠目結舌，「難怪總經理要找你，事情牽扯實在太大。」

「我沒想到會這樣。」鐘晴微皺著眉，不能怪別人不信她，但她仍難免有些郁悶。

「這次就給你一個教訓，以後千萬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即使是真話，我們私底下說就好了。要在這個圈子里混，還是圓滑一些的比較好。」許琳勸她。

其實，她很喜歡鐘晴的真實，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傲就傲，她有足夠傲的本錢。但身處娛樂圈這個花花世界，這樣的她會很辛苦。

「我不喜歡圓滑，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我會覺得渾身不自在。」鐘晴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有苦澀，「我不應該進娛樂圈，這里根本不適合我。」有時她覺得很累，被人排擠提防不說，每天看著那些虛偽的臉她都覺得很辛苦，想轉身離開。

「時間久了你就會適應的。」許琳拍拍她的肩，安慰她，「再說，你不是還要養你媽媽嗎？要堅持啊。」

「可是，現在賺的錢並不比我在PUB里唱歌賺得更多，可以說比那些還少。」當然，進入娛樂圈可以讓她被更多人認識，可以唱更多喜歡的歌給別人听，但是……她最需要的是錢，她有媽媽要養。本以為簽約之後，會賺比原來多的錢，讓媽媽過上更好的日子，結果也不盡如人意。

「你會紅的，相信我，終有一天你會成為萬人矚目的大明星。」許琳的目光中充滿希望，「你有才華，有相貌，有一顆善良的心，你一定可以成功。那一天，你媽媽一定會過上更好的日子，她會以你為傲，相信我，小晴。」

「琳姐……」雖然只比她大一歲，但是卻總是在背後鼓勵她，有了這麼好的經紀人、朋友，她真的很感謝老天。

「到了那一天，一定不要忘了我！」許琳擠眉弄眼，開玩笑地道。

鐘晴點頭，她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公司決定又要給你出專輯了，現在我們就開始收歌嘍。」哈啦玩了，開始說正事。

「哦。」鐘晴並不熱情，上次也一樣，選的那些歌沒有一個她喜歡的，都是無聊至極的口水歌。

娛樂圈里總會有人說他的專輯制作是多麼嚴謹、多麼苛刻，多麼嚴厲地希望做到最好，對得起支持自己的人，但，那些人都是已經有了一定地位的星級人物，身價允許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像她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又有什麼資格要求這、要求那？她不是沒有爭取餅，可結果如何呢？不過是換來別人的冷冷一笑，她——沒有資格。

「不要灰心嘛，努力喲！」許琳給她打氣，「總有一天你的才華會被人發掘的，加油！」

見她熱情高漲，鐘晴忍不住笑了，「琳姐，你以前是學校啦啦隊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我好像沒跟你說過。」

「……看得出。」還真的咧！

「是嗎？」許琳疑惑地模模臉，「不過，不管啦，你要加油哦。」

「嗯。」鐘晴露出笑容，「知道了。」

晚上七點鐘天剛剛有些暗的時候，鐘晴回到了家。

與她歌手身份不相符的，她住在距離市中心較遠的、房價較低的住宅小區。沒有警衛，沒有護欄，早上六點鐘準時有小販嘹亮的叫賣聲，但鄰里相處很融洽，她和媽媽已經在這里住了五年。

因為媽媽有類風濕的毛病，腿腳不很方便，她們選擇在二樓。

推開門，鐘母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疊洗干淨了的衣物，見女兒回來，鐘母露出慈祥的笑容，臉上刻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深刻皺紋。

「還沒吃飯吧？」

鐘晴點點頭，坐在媽媽身邊。

「我給你熱熱去。」鐘母這就要起身，被女兒拉住。

「阿姨呢？」

因為媽媽類風濕的毛病不時犯病，又有腰間盤突出干不了活，心髒也不好，她請了位年紀和媽媽差不多的、身體卻很健壯的阿姨做保姆，一來做些媽媽做不來的家務，二來也是做個伴。沒有工作，也幾乎沒有幾個朋友，媽媽實在太寂寞。

「她孫子病了，我讓她先回去休息幾天，侍候侍候孩子，等孩子好了再回來。」鐘母疊好最後一件衣服。

「媽，你沒問題嗎？身體還好嗎？」

「嗯，這陣子都很好，不要擔心。」

「哦，那就好。」鐘晴放下心，隨手拿過遙控器打開電視，「媽，無聊的話你就打開電視看看……我不是也買了影碟機嘛，隔壁樓就有租碟子的地方，就去租嘛。如果不願意動，就告訴我，我去租。」

「好，不過我不太看過，現在的電視都太鬧了。」鐘母笑說，「空閑下來，我都喜歡听你的歌碟。」

鐘晴定下一個台，正在播新聞。

「那些歌都不太好听。」她都懶得听第二遍。

「不滿意？」鐘母是覺得蠻好，反正在她心里，女兒唱什麼歌都好听。

「媽，我又要出新專輯了。」鐘晴沒有回答，轉換話題。

鐘母一听高興上了，「又出新的了？」

鐘晴點點頭，不過母親的情緒並沒有感染她。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不再過分期待。本來，天下的好歌並不是為她準備的。

「媽，你干什麼去？」她看著媽媽突然起身。

「我去給你熱菜。」

「我還不餓，一會兒餓了我自己再熱，不用麻煩了。」

鐘母看了看有些沉靜的女兒，坐了下去，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小晴，媽拖累你了。」看看現在的女孩，哪個不是活蹦亂跳的充滿朝氣，臉上揚溢著快樂的笑容，可反觀自己的女兒，二十四歲正值好年齡，與同齡的女孩相比未免太過成熟、憂郁。

「媽！你別這麼說！」鐘晴不喜歡媽媽總是這樣多愁善感、自怨自艾，心里有許多溫情的話，但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她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

「好。」鐘母慈愛地模模女兒的頭發，一眨眼女兒已經長這麼大了，仿佛昨日還在懷中哭著要吃女乃的女圭女圭，今日已變成了這個家的支柱，供養著她這個半老不老的媽媽。

時間，真的是不可捉模。

那時她何曾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