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翔邊境上彩城
「上彩節」是上彩這一地所特有的、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在當地有個傳說,相傳在上彩節那晚結識的男女,將可有情人終成眷屬,共偕白頭。
在那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時代,「上彩節」是男女自由相愛的好日子。尚未論及婚嫁的適婚男女,總會在這天精心打扮、穿著自己喜歡的奇裝異服,戴上面具到此一游,掙開禮教的束縛,不再顧忌所謂的男女之別,趁此良辰美景,將所有煩惱盡數拋掉,痛痛快快的玩一夜。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各方人士總會慕名前來,集市也分外熱鬧。這麼一來,少了聒噪的媒婆在身旁搬弄長短,自己亦可率先目睹未來對象的長相,不僅喜歡新奇的孩子盼著過節,心懷憧憬的青年們也渴望能在節慶中,邂逅自己的命定之人。
相較于外頭的喧鬧,楚家大宅一角,傳出兩名女子嘰嘰咕咕的對談聲。
「小姐,我……我還是不敢……」綠衣丫鬟輕咬櫻唇,扭扭捏捏揪著衣角。「老爺要是知道了,會罵死我的!」
「小笨蛋,妳不說我不說還有誰會知道?」楚涵嫣手拿折扇毫不客氣敲上丫鬟的腦袋,惡狠狠地道︰「記住,妳家小姐上彩節今天臥病在床,無法見客。」
「不不不!」只見她搖頭晃腦,立刻又皺眉否決掉自己的話。「弄的好像勾欄院里的姑娘,不是無法見客,呃……干脆妳就說是纏綿病榻吧,反正我這天閑雜人等一概不見。」
「可是,明明老爺宴請了別家公子,要……要給小姐說婆家了。」緞兒拿帕子掩住嘴,笑嘻嘻看著她。
「死丫頭,要是我嫁出去妳也沒好果子吃。老頭子就喜歡把人當籌碼,我偏不遂他的願。哼,天下哪里有那麼多好事。」
「那小姐您怎麼辦,逃婚嗎?」緞兒傻呼呼地問。
肯定不敢啦,銀子可都牢牢掌握在老爺手里,小姐跑出去擺明喝西北風嘛!
「是啊是啊,本小姐馬上出去釣個大金龜回來,帶咱們月兌離苦海。」
「小姐絕對是稗官野史看太多,不正常了。」
「去去去,少在這里貧嘴。」楚涵嫣手上的折扇又敲上了緞兒的小腦袋,疼得緞兒哀哀叫痛,不過她才不管那道幽怨控訴的眼神。
「本小姐出去辦事,妳給我好好躺在床上裝睡,反正避開老頭和那個什麼少爺就好。」她交代道。
「妳能有什麼事辦……」
「緞兒,妳聰明伶俐溫柔可人,這點小事不會讓我失望吧!」楚涵嫣將折扇一收,威脅的瞪了她一眼。「好好安排,我走人嘍!」
「喂喂,小姐,妳真這麼狠心讓我一個人面對豺狼虎豹?」緞兒還沒抱怨完,轉眼間,楚涵嫣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深幽寂靜的後花園里,傳來輕微嘆息,久久回蕩不已。
「糖葫蘆、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
「香滑順口的豆腐腦,是是……您要一碗?」
「煨雞面、醬釀排骨……咱鋪里應有盡有,客官幾位?」
上彩城街道上滿是人群,熱鬧的程度簡直不輸給趕集。一道道小吃美名不斷從兩旁的吆喝聲傳出,陣陣誘人香味飄散在空氣中,整個街市都沉浸在美妙氛圍中。
龍翔國已經多年沒有戰事,因此即便是像上彩城這樣的邊防重鎮,人們卻毫無緊張氣氛,人民生活富足昌盛。
「這個怎麼賣?」對著精致玲瓏的小動物,楚涵嫣直流口水。
千萬別誤會,這些小動物只是用面食做的精致糕點,其中最壯觀的就是龍翔的圖騰飛龍,周圍還擺著其他眾星拱月襯托著的動物型糕點。
「一兩銀子。」
「什麼,一兩?搶錢啊!」她視線頓時離開小動物,瞪著攤主。發財不是這麼發的吧,未免太黑了。
「愛買不買,別擋著我做生意就好。」今兒個多的是銷金財主,不缺這一人。
在上彩節有錢不賺的是傻子,而現在還在和人討價還價的是呆子!
「黑啊,不是一般黑。」
楚涵嫣不情不願地付了銀兩,咬牙切齒地邊嚼著精致糕點,邊哀悼自己的荷包又扁了一些。
她走走停停,邊賞玩邊細看,一會兒又晃晃悠悠來到面具攤前,買了個面具。
眼看夜色已濃,各式花燈一盞盞點亮,將街市照耀的彷佛白日。人們也開始帶上面具,享受傳統節日里的點點甜蜜。
楚涵嫣臉戴面具,左手拿一包糕點,右手臂掛著幾串精致飾物,腰間還圍著新買的紗巾,她什麼都想買,多少錢都舍得花,儼然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
為什麼會這樣?
敝就怪楚家老爺,雖然富甲一方,卻吝嗇無比,加上家教嚴謹,楚涵嫣難得有機會這麼放縱。像楚家這樣的門第,事事講規矩,處處要體面,這樣的生活對天性活潑的楚涵嫣來說簡直像活受罪。
包甚者,兩日前楚涵嫣不經意听見家里的下人說,老頭為了拓展自個兒的生意版圖,還打算與世家大族聯姻,全然不顧她的想法,簡直把她當貨物看待——
楚涵嫣越想越氣,既然老頭現在要秤斤論兩地把她賣了,不好好痛快花些銀子還真咽不下這口氣!
時間還早,嗯,還可以多玩會兒。
緞兒,妳自求多福吧!某人很沒有良心的聳聳肩,又鑽進嬉鬧的人群里。
不過,在她第一百零一次躲掉幾只咸豬手後,楚涵嫣不禁嘆息——
哎,早知道自己就穿男裝出來了!
本想體驗一下上彩節的傳說是不是真有其事,虧她特地打扮了才溜出家門,但那個心上人沒瞧見不說,無聊的痞子卻像嗡嗡叫的蒼蠅般,在她身旁轉呀轉的不曾斷過。
難不成是自己缺乏吸引良家男人的魅力?她努力檢討自己。
卻渾然不覺貌美如花的她,盡避戴著面具,但那與生俱來的甜美氣息,依舊吸引男人愛慕、追逐的目光。
啪噠、啪噠……幾滴豆大的水珠滴落,打在她的臉上。
怎麼了,是哪門哪戶在澆花?她一臉懵懂地左顧右盼,只見四周小攤的店主吆喝︰「要下雨啦,收東西啊,大家快跑啊!」
話音剛落,緊接著轟隆雷聲響起,大雨立刻傾盆而下,絲毫不因為今天是上彩節而給居民躲避時間。
花燈一盞盞被大雨澆滅,街市許多角落陷入黑暗。人群鬧哄哄推擠著散去,許多小物品被擠丟也來不及撿拾,徒留下一地狼藉。
「該死,老天真是不給面子!」楚涵嫣反應慢半拍的跺腳詛咒著,趕忙把東西揣在衣服里,掛墜繞在脖子上,撤下面具擋在頭頂,充當暫時雨傘。開跑!
大雨陣陣,幕簾重重,夜路難行。
「啊!」清脆而尖銳的叫喊劃破空氣。
行人都忙著躲雨,吝嗇施舍一絲目光注意不相干之人。
楚涵嫣慘叫著,以極不雅的姿態與泥濘地面做全方位接觸,淡紫色外裙頓時慘不忍睹。
「姑娘,抱歉抱歉,妳怎麼樣了?」一只手伸出,原本干爽的袖子立刻被大雨淋濕。
怎麼樣了?當然是慘了,你看不出來?涵嫣悶聲嘀咕,非常氣憤,準備站起來好好教訓這個走路不看路,害她跌得狗吃屎的家伙。
「啊!」怎料她才剛抬頭,清脆而尖銳的叫喊又一次劃破空氣,她再度跌坐回泥濘的地上,淡紫色繡花外裙這次更加慘不忍睹。
「你你你!」她顫抖著往後退,也不管自己淋得濕漉漉。「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喊人了!」
臂音菩薩如來佛祖各位大羅神仙,我楚涵嫣平時絕無惡心也不做壞事,可別罰我遇鬼啊!
她根本就嚇呆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恐怖的臉。
好端端的一張臉上疤痕錯綜,簡直就像將原本細細的紋路放大數倍似的,而且顏色深淺不一,像燒傷的後遺癥。
男子停頓在空中的手微微顫了顫,似乎很受傷,但還是將奮力掙扎之人用力拉起來,又趕緊縮回去。
「很抱歉。突然下大雨,我急著趕路太匆忙了,沒有留心注意。」那人的聲音幽幽傳來,刻意將面容隱匿在黑暗中,似乎怕這張臉再驚嚇到人。
「呃,我只是突然被嚇著了,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你別往心里去好不好?」平靜之後,楚涵嫣的腦子才開始正常運轉。
女孩家天生的敏銳讓她知道,自己無意中驚嚇的舉動和話語刺傷人了。
「容貌是天生父母給的,你實在沒必要煩惱,更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自己活得瀟灑就好。同樣道理,也不必為別人偶然的大驚小敝就難過自卑……」
看到那人的頭越來越低,她無奈仰頭,長嘆一聲,終于放棄灌輸大道理。
「我……我這是在說什麼啊!總之一句話,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沒『什麼』意思呢?」
難道是她耳朵出了問題,怎麼那人話語中,竟然隱隱帶著——笑意?
「謝謝你拉我一把,時候不早了,天色也不好,我先告辭了。」
她確實很舍不得傘下的干爽世界,可惜兩人間莫名尷尬、詭異的氣氛,讓她窘得忍不住想冒雨拔腿狂奔回家。
她之所以想趕緊走人,是免得自己今天再說出什麼奇怪的話讓人誤會。
「真的很有意思。」那人終于抬起頭,帶著再也掩藏不住的笑意。他一手撐著傘,一手緩緩覆上臉。
楚涵嫣這才驚覺到,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那伸出的手竟然如此光滑,在黑夜里染上淡淡的光暈。
她幾乎是屏氣凝神,視線跟隨著他的動作,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還留在這里。
「這樣,可以了嗎?」
那人清朗的聲音擾動了幾乎凝固的空氣,而下一刻,某人明顯的抽氣聲才顯得非常之不雅觀。
「你你你……」楚涵嫣緊緊抱著自己的面具。「你裝神弄鬼故意嚇人!」她嚴厲控訴。
原來,那極其猙獰的面容,也不過是一副精致面具。寂寥光線下,人皮面具後的臉龐讓見者無不怦然心動。
端的是豐神俊秀、氣宇不凡。
修眉齊鬢,狹長的單鳳雙目,于顧盼流動中閃現熠熠光彩,使整個面容生動起來,不像工筆畫中的美人般呆板單一。
這人五官無一不精致,組合起來卻不覺得女氣十足,倒有種魔魅的吸引力,讓人不忍心去傷害。輕衫短帽,在裊裊雨氣中隱隱綽綽,幾乎被認為出世之人。
「姑娘,是妳撞上我的,可不是我主動嚇妳。」男子帶著淡淡笑意,心中驚訝又多了幾分。
很少有人在見了他兩樣面貌之後,還能如此鎮定。常人不外乎兩種表情,極端嫌惡,要不便是迷惑到呆滯。
美麗的皮囊永遠在世俗中暢行無阻,鮮少能有例外。男子模了模側臉,在空氣中冰冷而略微潮濕。
「算我倒楣。」她囁嚅道。
昏暗的夜色掩蓋了楚涵嫣雙頰上的淡淡紅暈,長在深閨,她還沒有看過如此美麗的容顏。
他明明是男子,為什麼那份風雅魅力和清朗之氣,竟會讓身為女子的自己……自慚形穢?
向來大剌剌毫無女兒嬌態的楚涵嫣,第一次產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為自己此時此刻狼狽的儀容暗自懊惱。
「現在,可以讓一讓嗎?」她暗示他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雖然,這種神仙似的人物一輩子都未必見得著一次,不過若是回去晚了,鐵定會被老頭發現的,那後果——
好吧好吧!
她承認自己才沒有那麼偉大,「美色」當前可以不動聲色,但關鍵是自己滿身污泥,頭發凌亂,根本就沒有任何本錢好不好!
算了,與其被別人嫌棄或是取笑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不如自己先忍痛放棄,世界之大,何處無金龜,還可以保留點自尊呢!
「妳很特別。」他依舊站在原地,略帶興味看著她,固執地用傘撐開兩人間的一方天地。
什麼,特別?可以理解為這是搭訕嗎?
呀,討厭,人家長這麼大還沒有被美男搭訕的經驗呢!她自動過濾掉那些可惡的咸豬手。
「請收下,這雨也不知何時能停住。」那名男子低低說道。
怦怦心跳,楚涵嫣沒有推辭,接過遞來的雨傘,連帶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一並收入懷中。
「呃……」
「妳的名字?」
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兩人相視,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真有點心有靈犀的味道。
「我姓楚,楚涵嫣。」她悄悄打量著男子近乎完美的臉龐,忽略了他听見自己名字時目光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龍無咎。」
「龍公子,多謝你的傘,請受小女子一拜。」她眨眨眼,笑著做了個萬福。
客套滑稽的動作將兩人都逗樂了,氣氛也頓時輕松起來。
「你住哪里?明天我若要將傘物歸原主,應該到哪里找你呢?」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龍無咎只是微笑,沒有給出答案。
「這麼肯定?」楚涵嫣有瞬間迷失在那抹迷人的微笑中,質問月兌口而出。他像一團霧,看不清辨不明。
龍無咎但笑不語,只是替她撐開傘,自己後退一步。
「夜已深,楚姑娘好走。」
「哦,那麼,後會有期。」對,他說會再次見面。
龍無咎微微頷首,極有風度的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當楚涵嫣的背影消失在重重雨簾後,突然從另一端竄出一道黑影。只見那黑影附在龍無咎耳邊似乎在報告什麼,接著很快也消失在夜幕中。
「楚……」他把玩著她遺落在地上的精致珠釵,嘴角浮現淡淡玩味的笑容。
或許,今後的日子也不會缺乏趣味。
「淒慘,淒淒慘慘,淒淒慘慘戚戚。」庭院春光明媚,楚涵嫣卻裹著冬天的棉被,靠在床頭長吁短嘆。
「這叫自作孽,不可活。」緞兒將藥碗放在案上,涼涼總結。
也不能怪她這樣。
那日老爺得知真相,罰光了她當月的月俸,而小姐回來後渾身濕答答的模樣更是火上澆油。
兩個難姐難妹皆被禁足一個月,不許外出。不僅如此,小姐還來個生病要人照顧,瞧瞧她在上彩節都干了些什麼好事!
「緞兒,妳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是病人啊!」楚涵嫣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用被子把自己裹緊。
「沒有同情心﹖那這藥是誰候在爐火邊熬的?小姐可別狗咬呂洞賓。」
「算了算了,簡直反了,都欺負到主子頭上,妳這個刁蠻的臭丫頭。」她無精打采喝著藥。「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
緞兒停下手中的活計想了想。「我也沒出去外面所以不清楚,不過最近府里頭似乎很熱鬧哦!」
楚涵嫣的耳朵馬上豎了起來,美眸也精光閃亮。「什麼事什麼事,別賣關子快說啊!」
「老規矩,拿來。」緞兒才不管呢,小嘴緊閉,任她心急如鍋上螞蟻,她穩若泰山不動。
「貪心鬼,咒妳找不到婆家!」楚涵嫣恨恨掀開被子,哆嗦著將枕頭下的梳妝盒打開,挑了一顆珍珠交到她手里。
「謝謝小姐,嘻嘻……小的貪財了。」緞兒仔細用布包好,放在貼身衣襟里。
「是這樣的,前天府里來了些人,好像是域外商隊還是怎的,反正衣服打扮與咱們龍翔有些不同。」
「老頭生意往來的伙伴?」楚涵嫣挑眉。「我說緞兒啊,丫頭愛財也要取之有道,妳這筆生意不怎麼上道嘛!」
意思也就是這等消息不值這顆珍珠。
「沒說完呢,看小姐急的。」只見緞兒清清嗓子,陡然露出夢幻般的表情。「世上怎麼會有人長的那麼好看呀!」
「誰?」楚涵嫣疑惑了。這丫頭向來愛錢,還沒看她對某個男人感興趣,今兒個這是吹什麼風?
「那個商隊主人啊,緞兒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五官精致到好像從畫里走出來一樣。可是,全身沒有絲毫女氣,好有風度!」她有限的詞匯無法形容那人的神韻,只覺看了一眼就無法忘記。
那個雨夜里的身影,在緞兒敘述中逐漸浮現在腦海里,楚涵嫣這才發覺,盡避過了這麼些日子,她對那日的情景不曾淡忘。
「他們,現在住在我家?」
「嗯!」緞兒重重點頭。「每次給小姐煎藥都可以經過客人落腳的房間,還可以看到那個如天人般的男子,好幸福哦!」
「死丫頭,我就說妳最近怎麼勤快起來了,還好心到為我煎藥,畢竟這點小事叫其他老媽子做便行了,原來是另有所圖呀!」
她掙開身上的被褥,一臉壞笑的朝緞兒湊去,決定撓她胳肢窩以示懲戒。
「小姐饒命啊,這都是跟妳學的。」緞兒又躲又閃咯咯直笑。
「還嘴硬,看我不好好整治妳!」
路過的奴僕婢女听見小姐閨房又熱鬧起來,都帶著無奈的笑不住搖頭。
這個頑皮小姐,將來要是到了婆家,可怎麼辦啊!
楚涵嫣步出房間,久違的清新空氣讓身心頓時舒爽幾許。纏綿病榻這麼久,她覺得全身骨頭都快散了。
深深深呼吸,明媚春光照在身上,真是說不出的愜意。正在享受時,忽明忽暗的簫聲幽幽傳來,給暖洋洋的春日添上幾許憂愁。
是誰?她可不認為在老頭的地盤上,會有哪個下人有如此閑情逸致,因為老頭根本就不懂風雅,連附庸也懶得做。
她尋聲信步,仔細分辨聲音是打哪兒來的,那簫聲听來是少有的婉轉惆悵。一路凝神,她竟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河上水榭。
紗帳重重,燻香繚繞,一名錦衣公子獨自一人臨風而奏。他軀體縴長,姿態瀟灑,大有玉樹臨風,飄然遺世獨立之勢。
她為什麼對這身影會有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明明身在陽光下,卻又彷佛有冷風輕拂?
幽幽簫聲傳遞出一種蕭索離愁的味道,綿延不絕、一絲一縷,穿透了楚涵嫣的心房。
此刻她的好奇心已被全數挑起,他也許就是緞兒口中的客人之一吧!她緩緩再向前,想看看此人到底是怎樣人物。
楚涵嫣絲毫不在意裙襬已被輕柔蕩漾的河水浸濕,她悄悄穿越回廊,將自己隱藏在翻飛的紗帳中。
那人彷佛沒有注意到外人的「入侵」,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醉心于一管長簫。
風繼續吹,輕紗也時時飛揚,不斷拂過楚涵嫣的臉龐。那輕柔的觸感刺激著她的肌膚,終于——
「哈啾!」楚涵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誰?」男子陡然回身,目光精準地射向來者藏匿之處。
「我。」楚涵嫣心虛的伸手示意,也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舉動破壞了如畫景致而懊惱。
「楚姑娘?」
「是你?」兩種聲音又一次同時響起,而上一次,是在那個雨夜。
楚涵嫣驚訝的打量著那人,站在面前的男人彷佛一縷春風——清秀的眉,一雙狹長鳳目出奇的清亮寧靜。挺直鼻梁下薄唇永遠帶笑卻隱含決斷,隱約彰顯溫和性情中堅毅、不為人知的一面。五官俊雅秀氣充滿書卷氣息,不帶侵略之勢,只會讓人覺得溫和親切。
陽光下的他與那個雨夜氣質截然不同,不似那時帶著濃重的霧氣和神秘。
「我們又見面了。」龍無咎嘴角噙著淡淡笑意,將簫放在石桌上。
「原來,緞兒說的果然是你。」自己直覺真是準啊!
他有些不明所以,以眼神詢問。
「嘿嘿,沒什麼,只是女孩子間的小秘密。」楚涵嫣撇嘴笑。「愛嚇人的無咎公子,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