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府
「少爺,這麼久了,小姐一點消息都沒有,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向卓世弓報完帳目後,俞任柳不放心地問。
靠向身後寬寬的椅背,卓世弓蹙起眉頭,「是啊,都快兩個多月了。」
俞任柳算了一下,「嗯,兩個多月了。」
「這樣吧,你派人去找找吧!」
他老早就想派人去找了,倒不是擔心她,而是要把她找回來,他要關她禁閉,重罰她!
他下意識地模了模腳踝。等把她找回來,他一定要她好看!他要布下天羅地網!
「少爺、少爺,你怎麼了?」俞任柳看著他那張陰笑的表情,直冒冷汗。
「哦,沒、沒什麼。」糟了!一時想得太入神忘了保持形象!形象!卓世弓趕緊回復翩翩公子的雅態,速度之快讓人咋舌。他清咳了兩聲,「呃,那個……這件事你要盡快找人去辦。」
「可是,少爺你之前不是說過小姐有她的什麼、什麼……」俞任柳皺眉想了一下,「哦,有她的路要走,還有什麼隨緣的。」
「那些啊……」卓世弓搖著手中的折扇以掩飾尷尬,「那些嘛,嗯,是、是啊!她有她的路要走,因緣而行,但是時間好像太久了些,身為兄長,我仍是放心不下;況且依我推算,該遇到的她應該已經遇上了,派人去找她也無妨。」
「是這樣啊!」雖然有點听不太懂,但好像還滿有道理,俞任柳于是說︰「那我明日就派人去找小姐。」
「嗯。」卓世弓點點頭。
項狂風離開房間後直奔馬廄,騎上愛馬──黑黑,來到山寨外肆意馳騁,最後在鎮上的一家酒館停下,要了兩壇酒,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拿起一壇就猛往肚子里倒。
真是氣死他了!什麼嘛,為什麼他就是斗不過她!這麼個妙計也被她識破!
世態炎涼啊!女人都壓到男人頭上來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錢沒還,這輩子來找他討債!
嗯……看樣子他得再想出一個辦法,一個萬全之計來對付那個女人,而且一定要成功,不能再讓她得意下去。
忽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
「媽的!是誰打擾老子喝酒!」項狂風忿忿地側轉過身,將口中的酒噴到對方臉上。
「啊──」對方發出一聲驚叫。
項狂風抬起眼,「綠萍?」
「真的是你,項狂風!」綠萍狼狽地擦干臉上的酒後,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白天沒有生意,她就出來逛逛,肚子餓了就想進來吃點東西,沒想到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但他的長相讓她不確定;她帶著一絲試探地踫了踫他,沒想到竟然真的是他──項狂風!
真沒想到這男人像變了個人似的,若不是和他相好過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還有她一雙識人過千的銳眼,恐怕怎麼也不能把眼前這個俊俏好看的男人與以前那個一臉落腮胡、邋里邋遢的粗胚子想到一塊兒。
看在他有錢又英俊的份上,她就暫時不和他計較他叫人把她丟出金銀寨以及剛剛噴了她一臉酒的事。
今天,她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賴上這個男人!為了自己後半輩子,也為了挫挫那個女人的銳氣……嘿嘿,等她入了金銀寨,看她怎麼收拾那個美得可恨的女人!
想到這里,綠萍擺出極騷媚的笑容,一坐在長凳上,狀似柔弱地向他身上靠去,輕啟紅唇說︰「風,怎麼了,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來,說給我听听,酒喝多了會傷身體的。」一雙手輕輕地爬上他胸口,挑逗地揉撫著。
瞥了她一眼,項狂風一手揮開她,這個女人還真是惡心!「滾開!」
「哎喲!」綠萍勉強扶住桌子,才沒有讓自己掉下去。整了整衣衫,她不死心地再度黏上去,嗲聲地道︰「風,你把人家弄疼了!」
「下去!」短短兩個字卻危險味十足。可惡!想一個人清靜清靜都不行,這算什麼,桃花運嗎?一個女人不夠受,又來一個!只不過家里那個比起這個要可愛多了,至少沒有這麼虛偽做作得讓人想吐。
「風,你怎麼對人家這麼凶?」男人有時就是會鬧些小脾氣,不過沒關系,這樣反而顯得他更有魅力,當下綠萍纏得更緊了。「風,是不是家里那個給你氣受了?」哈,一定是那個女人仗著美貌,以為項狂風離不開她而作威作福把項狂風給氣著了,她的機會來了。
綠萍笑得更加燦爛,「不是我弄搬是非,風,你家里的那個我雖然只見過一次,可是一看就知道她不是個什麼好人家。」下意識地,她眼中放出怨恨妒忌的光芒,咽了下口水繼續說︰「那樣的女人雖是長得漂亮了些,可卻是一副敗夫、克夫的相,還會爬到男人頭上去呢!」
見他不吭聲,她說得更起勁︰「還有,那個女人說不定哪天給你弄個綠帽子戴、拿光你的家產你都不知道呢!呃……所以我說啊,你應該找一個忠心的、愛你的人替你看家,順便壓制她,也讓那女人知道你不是非要她不可,你說呢?」
「是嗎?那麼選誰呢?」項狂風沉聲的問。
她撒嬌道︰「風,你明明知道還要問。討厭!」
「我不知道。」惡劣的語氣顯示出極端的不悅。
綠萍嬌笑一聲,答道︰「哎呀,討厭啦!誰對你好、真心愛著你,你還看不出來?」她頓了頓,努力在雙頰擠出一抹紅,然後羞怯地低下頭,道︰「奴家我可是打從心里對你好、愛著你呢,風……啊──」最後幾個字還未收音,她整個人驀地被一個巴掌打飛出去。
項狂風甩甩略微發疼的手掌,黑著一張臉對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綠萍惡聲地道︰「卓莫兒是我的女人,妳沒有資格說她!還有,就憑妳也算是個女人?就算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妳躺在我床上!另外,我最後提醒妳,以後不要再讓我听到半句妳誹謗卓莫兒的話,也不許妳再來煩老子!否則……」
他一伸手將兩個酒醰在她身邊砸個稀爛,威脅道︰「我一定會讓妳永遠躺著起不來!呸!」他朝她身上啐了口唾沫,心情這才舒暢很多,他丟下一錠銀子推開一群好事者,大步走出酒館。
綠萍縮著身子躺在地上,接受著一堆可惡人的訕笑嘴臉,偏又渾身疼痛地無法起身,冶艷的臉蛋被痛楚、難堪和恨意侵佔,惡毒的雙眸凝視著項狂風離去的方向,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報復!她要報復!
項狂風來到黑黑所在的窄巷中,然而黑黑背上的人卻讓他吃了一驚。
「卓、卓莫兒?妳怎麼會在這里?」
「相公。」卓莫兒甜甜地叫道︰「人家等你好久了。來,上馬。」她將玲瓏有致的身子向前挪了挪,給他騰出個位置。
「妳又想干嘛?我問妳的問題妳還沒回答呢!」
「你不上來我就先走了。」她拉起韁繩,「我會帶黑黑私奔!」她壞壞地補充一句。
黑黑像听懂似的開心地長長嘶叫一聲。
色馬!哼!上馬就上馬,還怕她吃了他不成?項狂風悶悶不樂地躍上馬背。
「現在我上來了,妳想怎樣?」
「給你。」卓莫兒把韁繩交到他手中。
「嗯?」他疑惑地看著手中的韁繩。
「我們回去。」
「相公,那邊。」卓莫兒舒服地坐在項狂風懷中指揮。
「妳不是要回山寨嗎?」到了寨門口又讓他轉向,這女人搞什麼鬼?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一肚子火一踫到這溫香的嬌軀頓時就成了零星小火苗,想發也發不出來。
「不,我們去散心。」
「散心?散什麼心。」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今天早上才剛吵一架,還把他給氣個半死,而她現在卻好像什麼都忘了似的要他陪她去散心?等等,她把他氣個半死,那他干嘛還要听她的?
「相公!」卓莫兒靠在他身上,柔柔地蹭了兩下,外加幾個秋波。
這大概就是他不得不听她的原因吧,唉……男人的悲哀!項狂風當即投降,口氣卻依然強硬得不肯松懈︰「去哪里?」
「嗯……就到附近山上繞繞吧!」說著,她又磨蹭了幾下。
結果,就為了她的一句話,他們跑遍了附近山頭,從白天跑到太陽下山。
黑黑不得不鬧罷工,反對他們這種不平等的對待,在山寨後方的湖邊停下來,狂飲著湖水不肯再動一步。
兩人下了馬,項狂風不滿地看著黑黑抱怨了幾句,卓莫兒則被眼前的那片湖吸引住目光。
夜晚的湖面在月光暈黃輕柔的照射下隱約映照著周圍山色,點點的亮光是天上的星星,她在湖邊坐下,伸出一指輕點其中一顆,圈圈波紋將它在湖中化開來;手指又移向另一個,調皮地和它們嬉戲。
在星月的圍繞下,一身白色輕紗的她顯得更加攝人心魄,漾著童趣的晶眸比星光更明亮,粉女敕的唇比湖水更加晶瑩,光潔的肌膚比月光更加柔滑,烏黑的發絲與黑夜融為一體,月光下不時閃著動人光澤。
站在她身後的項狂風看得不禁痴迷,別說怒火,就連零星小火苗也不知道閃到哪兒去。
「相公。」卓莫兒忽然跳起來,頑皮的鑽入他懷中。
他下意識地伸手環住她,一顆心怦咚怦咚直跳。
「相公,你還在生氣嗎?」
生氣?她不說他都忘了,一幕幕畫面從他腦中閃過,啊!他想起來了,他被這女人耍著玩。
「哼!」他推開她,氣呼呼地站到一邊,思緒快速旋轉起來,他想著要怎麼發飆。
唉!時間擱得太久,那股怒氣怎麼提都提不上來。
「相公啊。」卓莫兒悄悄自他背後環住他,感覺到他的身體突地一震,她笑了笑,笑中帶著幸福的味道,「今天你在酒館中說的話我都听到了。」
「妳……妳怎麼……」如果他沒記錯,當時她並不在現場啊!
「我怎麼听得到嗎?因為我有一雙美觀又實用的耳朵。」若不是听到他那番話,她才懶得陪他散心,早直接回金銀寨去了。
「我只是在對綠萍說氣話,口不擇言的胡說!」
「哦?」顯然她信……才有鬼!
「妳!」他霍地轉過身反扣住她,用力壓入懷中,「妳這個磨人的妖精!」低下頭,帶胡渣的唇霸道地索住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唇瓣。
「莫兒……」半晌,他才離開她的唇,凝視著她的眼中盡是滾燙的。
「相公。」卓莫兒酡紅醉人的雙頰在夜晚的大自然中顯得艷麗異常,柔軟的小手抵在他胸口,「風──」
撲通!
「卓莫兒,妳干什麼?」
前一刻還身處旖旎的氣氛中,下一刻卻莫名其妙地被卓莫兒推落水中,項狂風臉上堆滿不解及微微慍怒。
「鴛鴦戲水!」
語音未落,她已跳入水中,撲進他暖暖的胸膛。
沸騰的體溫只差沒把湖水煮沸,然而在卓莫兒玉體即將盡現一刻,項狂風突然大叫︰「色馬!把頭給我轉過去,然後再他媽的給我走遠點!」不要以為他不知道,牠已經覬覦他老婆很久了。
黑黑悻悻地踢踢馬蹄,在主人火龍般的毒眼下,慢慢踱著小碎步。
「快滾!」
話音剛落,就听見噠噠的蹄聲後,黑黑已不見蹤影。
「相公。」卓莫兒勾著他的脖子,似申吟地問︰「你把黑黑趕走了,待會兒我們怎麼回去?」這可是個很現實的問題,畢竟他們等一下要做的運動可是很費體力的,而她不想在這里窩上一夜,更不想走回去,當然,如果他願意代替黑黑她也不反對。
「那家伙舍不得走太遠的。」
「有其主必有其馬嗎?」
「女人!現在該關心的不是那些問題。」他抓著她嬌女敕無骨的柔荑來到他熾燙的中心熱源……
「妳究竟是怎麼找到我的?」激情過後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在被困意徹底席卷之前,項狂風驀地想到這個尚未得到解答的疑問。
「明天再說……」濃濃的困意從她聲音中流出,心中提醒著自己明天該去會一會那個跩不拉幾的小朋友──冷一非。
「喂……喂……這麼快就睡著了。」明天?也只有等到明天了。
第二天,等項狂風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卓莫兒的人影。
一定是去幫他照顧山寨了,真是不可愛的女人!他還有事情沒問清楚呢,呃……對了,他要問的是什麼事?這個、那個……嗯,什麼事呢?
炳!忘、忘了……
忙完了寨中的事,卓莫兒按照與冷一非的約定來到他的小屋。
然而,僅是短短的幾個時辰下來,她發現冷一非比她想的還要聰明、早熟以及危險。
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不苟言笑的冰冷男孩,卓莫兒在心中暗暗嘆氣,真不知教這孩子是對抑是錯,幸或不幸!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呢?她真的有听過這個名字。
嗚……幾時她的記性變得這麼差了?
「我希望妳在這里的時候可以專心一點。」在卓莫兒猛盯著冷一非看的時候,他冷冷地提醒,不過那口吻更像是命令。
「怪小孩!」她咕噥一聲,不知從哪兒模出一本書,看也不看便熟練地翻開到她需要的那一頁放到他眼皮底下,「別說我藏私,這本寶典送你了,要好好地、認真地、仔細地、用心地讀它,尤其是這一段。來,念一遍。」
冷一非垂下眼掃了一遍,「燥性者火熾,遇物則焚;寡嗯者冰清,逢物必殺;凝滯固執者,如死水腐木,生機已絕,俱難建功業而延福社。」
「從你嘴里念出來真會讓寫這本書的人氣死。」什麼語氣!不喜歡也不用這麼誠實吧,至少敷衍一下嘛!「基于此,每次上課你都要念一遍!不許抗議,否則我不干了。」
「哼!」無聊!「妳為什麼要跟著那個笨蛋?」冷一非忽然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笨蛋?項狂風?嗯,實話。
「那你覺得我該跟著誰?」她不答反問。
「我!」
「哦!」沒有訝異,她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冷一非用不屬于孩子該有的眼神認真地直視著她,他並不是在開玩笑。「那個男人配不上妳。」像她這樣的女人不屬于這里,不該這麼平凡,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可是我不嫁也已經嫁了,夫妻之名啊、夫妻之實啊,什麼都有了。」她佯裝為難地聳肩皺眉。
「我不會介意這些虛浮的東西,我以為妳也是。」他們都是特別的不是嗎?
「我比你大。」
「這不是問題。」他很有耐心的陪著她兜圈子。
「哇,你還真是大度量,這個不在乎,那個也無所謂。」她堆起一臉的笑容贊道,猜不出她是什麼意思。
冷一非冷靜地看著她不語,等著她下面的話。
丙然,她開口道︰「你認為你可以容忍別人在你之上嗎?」隱去玩笑的神情,嘴角勾起看透一切的弧度。對他,她沒把他當成一個孩童看,而是當作一個成人。
冷一非眼中閃過一絲波動。
「你會容許自己被一個女人看透嗎?容許一個隨時可能取代你的女人在身邊嗎?會把一個危險的東西放在身邊嗎?」卓莫兒繼續追問。
他不能。冷一非在心底很肯定的回答。
「別總以為只有美貌智慧女子才配得上你,很顯然你心底似乎並非這麼說。」
他的眼中錯愕乍現,又很快地被掩去,她比他想象的更不簡單。
「他也不見得能容忍。」他知道項狂風常常因此而大動肝火。
卓莫兒笑了,是一個女人單純的笑。「你錯了。」她輕搖螓首。
錯了?他以眼神發問。
「是的,你錯了。」卓莫兒定定地看著他,「縱使他如何不滿、惱怒,但是他除了叫嚷,還做過什麼嗎?你覺得他真正在意過嗎?而且……」她頓了頓,「他還有一點小小的健忘。」可愛的小缺點。
冷一非被她問住了。
「若是你,你又會如何做?」
他?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的心中立刻浮現一堆答案,他會毫不留情地趕走她、毀了她、折斷她的羽翼囚住她。
呵,他似乎開始懂了。她選擇項狂風也許是最適合她的。
「冷小弟弟,別著急,有一天屬于你的女人會出現的。終有一天你會更徹悟,懂得一些你現在還不明白的東西。」
他不屑地輕哼。
「不論你承不承認,在那之前希望你能牢記我每次要你背誦的那段話,否則你會讓別人受傷,你也會被自己所傷。」她寓意深長地對他說。
回答她的卻又是一聲冷哼。
「來日方長。」卓莫兒無所謂地笑了笑,「你慢慢領悟吧,你師父我要回去了。」
臨走前卓莫兒乘其不備地拍拍他的腦門,算是告辭,動作快得讓冷一非躲都躲不掉,只來得及怒視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