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狂風渾身一震,四肢漸漸僵硬,唯一還在運轉的就只剩腦袋了。
錯覺!一定是錯覺!不可能的!怎麼可能……
「風,你為何都不理為妻我呢?」輕盈的腳步帶著陣陣清香向他飄來。
「風,相公──」玉手輕輕搭上他的肩,手心感受到他一陣輕顫,卓莫兒驚呼︰「相公,你怎麼了?你在發抖,生病了嗎?」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還無法反應;她從身後移到他面前,許久未見,她的絕美姿容依然攝人心魄,讓他在看到她的一剎那幾乎要為之痴狂。
「相公,我在問你話呢!」嗲啞的嗓音酥人肌鼻。
「我……」項狂風沉醉于溫柔的陷阱中,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玉手一推,高大的身體向一邊倒去,落座于身旁價值不菲的雕花木椅中,卓莫兒旋身坐入他懷中,唇角揚起誘人的弧度,「你喜歡這兒嗎?」
「喜……歡。」他愣愣地回應。
「那麼,你喜歡我嗎?」女敕白的縴細指尖在他結實的胸膛畫著小圈圈。
「喜歡!」措手不及的感覺讓他使勁地吞口水。
「你叫什麼?是干什麼的?住哪里?家里有哪些人?喜歡穿什麼顏色襯褲?藏寶室的鑰匙放在哪里?」突然語氣大轉變,一連串的問題快速從紅唇吐出。
無法細想,他便說出答案︰「我叫項狂風,是山賊,住在金銀寨,家里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不穿襯褲,藏寶室的鑰匙就放在床下的暗閣里。」
話音甫落,以為可以艷福不淺地坐擁美人香,誰知美人卻用令人驚嘆的敏捷,倏地跳起,一眨眼的工夫已消失在門外,只留下一室暗香,證明她確實出現過。
看向空蕩蕩的懷中,他手狠狠地在大腿上捏了一下。
痛!這麼說他並沒有在作夢了,卓莫兒她……
鑰匙!他又上當了!
「見鬼了!她怎麼會在這里?該死!」項狂風低吼著追出去。
「哎喲!什麼東西!」
卓莫兒皺眉踢開礙路的破銅爛鐵,在這間所謂的藏寶室里繼續模索。
「這又是什麼東西?破爛!」
「住手!不許踫這間藏寶室里的東西!」
好不容易才追上來的項狂風,剛進來就見她對他山寨里的寶貝動手動腳,氣憤之余又不敢和她靠太近,怕會再一次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好,我不踫。」卓莫兒嫵媚一笑,「只是,你怎麼叫這里為藏寶室呢?」
她說的可是實話,瞧瞧這里,地方是夠大,但盡是一些搶來的不值錢東西,還有破家具、生活用品、一缸缸的腌蘿卜、腌菜……
卓莫兒實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失望地搖搖頭。
項狂風氣結,她竟敢小瞧他的藏寶室,哼!女人!他要讓她見識見識,于是拿起一個花瓶,「妳看這個,這個可是前朝的古董花瓶。」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花瓶,又拿起一堆首飾,「這些都是寶石,而那個是王羲之的真跡。」他指著牆上的字畫,「旁邊的也都是歷代名人真跡!」哈!傻眼了吧!
「既然你有這麼多值錢的東西,為什麼還這麼窮?」她問得一派天真。
「這、這……」這可說到他的痛處了。
「這?」卓莫兒揚起無邪的笑容,一手把玩著他口中的寶物,「因為是搶來的,所以不敢拿去換成銀兩?」
被猜中了!項狂風愣住。暗自回味起個中辛酸,當山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砰!她手一松,古董花瓶應聲而碎。
「哇!」猛然被驚醒,他大叫出來,「妳、妳在做什麼!妳打碎了我的古董花瓶!」
他蹲,拾起碎片,不敢相信剛剛還在他手中的價值連城的花瓶,此刻已成一堆碎片……
「妳!」冒火的雙眼直瞪向卓莫兒。
「我?哈,你不用太感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誰讓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相公呢!我自然要義不容辭、竭盡全力地幫助相公你了!」
一番大義凜然的說辭,差點沒讓項狂風口吐鮮血,當場暈死過去。
「感謝妳?」他真的要噴火了,「我再告訴妳一遍,這個花瓶可是……」
「一文不值。」她截斷他的話,好心地告訴他這個殘忍的事實。
「嗯?妳說什麼?」他沒听錯吧?
「一、文、不、值。」
呆滯了一會兒,他甩甩頭,「我瘋了才會相信妳!打碎了我的寶貝花瓶卻不認錯,這也就算了,妳竟然敢說這個寶貝是假的!妳!我要休了妳!」
「哼!」卓莫兒毫不在意地嗤之以鼻,「先別說這個。相公,娘子我再給你一點提示吧,你看看那個花瓶底下寫的是什麼?」
項狂風半信半疑地看向她說的地方……
「這些該死的王八蛋,拿假貨騙老子,哼!下次再讓我看到,一定要宰了他們!」
「好了,相公,現在有我在,放心,以後這些都交給我。」卓莫兒蓮步輕移,來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細聲安慰。
「嗯……」他點點頭,隨即又搖頭,一手推開她。
「哎喲!相公……」她埋怨地看著他。
項狂風故意避開那我見猶憐的哀怨眼神,中氣十足地道︰「差點又讓妳給拐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罩住,「告訴妳,這些是男人家的事,妳們女人家別管!都交給妳?作夢!我還沒問妳干什麼進來藏寶室!」即使心里有所了悟,但打死他都不會承認女人比男人還能干,尤其是這個女人。
「人家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新寨子嘛!」好家伙,變聰明了!
「對了,妳不提我都忘了,那個新寨子是怎麼回事?妳什麼時候弄的?妳哪兒來的銀子?」真是見鬼!這麼個龐然大物,這個女人究竟是如何在短短的一個半月內弄起來?
「想蓋就蓋了,誰教你原來那個寨子又破又爛!你既然娶了人家,當然要對人家負責了!而且我入門沒要你一分文定,我也不過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又怕你事多,不敢打擾,就只能自己親力親為,從早忙到晚,也不敢跟你訴苦。辛辛苦苦忙了一個多月,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好不容易把這新山寨建好了,現在你卻又說人家的不是,我、我……你……」說著,她眼眶一紅,淚珠子就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妳怎麼了?妳……別哭呀!」
項狂風本來就被她一番似乎很有道理的長篇大論攪得七葷八素,這會又見她哭了起來,當下慌了手腳。
「相公……嗚……你還是休了奴家吧……哇……我沒臉再待在這里了……」
卓莫兒越哭越傷心,也益發惹人憐惜,看得項狂風更加手足無措,一肚子的氣話也跑得無影無蹤,一心只想著怎麼安慰她。
他急急地道︰「妳這麼好,我怎麼會想要休妳呢!」她還在哭?「啊,還有,這個新寨子很漂亮,我很喜歡,這些天辛苦妳了。」還哭?「嗯……對了,這個藏寶室的鑰匙妳就留著吧,以後這個藏寶室就歸妳管了,妳看這樣好不好?卓莫……呃,娘子……哎呀!總之妳先別哭了,好不好?」
「不要,你騙我!哇──」她反而哭得更大聲。
「那妳要怎樣才相信?」他急得胡子都快抓掉了。
「立字為據!」
立字為據?他怎麼會又上了她的當?
這下好了,他把自己連同山寨都賣給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眉開眼笑地拿著他的賣身契走出這扇門。
坐在嶄新的臥房里,項狂風仰天長嘆。
世上沒有比他更可悲的山賊了,下輩子再做山賊的時候一定要記得什麼都能搶,就是不能搶壓寨夫人!咦?等一下,山賊?
他是山賊,那他干嘛要遵守什麼破字據!
嘿嘿,這麼說……
「卓莫兒!妳在哪里?妳給我出來!我要休了妳!」他大吼,難得心情愉快的邁著大步去找他的新婚妻子。
雖然她的美貌讓他心癢癢的,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是他還沒胡涂到忘了男人是天這個道理。怎麼能讓一個女人騎到他頭上?這樣的女人他寧願不要!
所以不管她有多美……他都要休了她!
項狂風剛走出院落,就見一堆人圍在牆邊,鬧烘烘的,好像在看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走過去,「你們在看什麼?」他問。
一伙人一听到是他的聲音,一個個都安靜下來,轉身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回他的話。
「我問你們,你們在看什麼?」那個女人又做了什麼?
大家仍沒答話,倒是讓出一條道路。
「你們一個個是怎麼了?」那怪怪的眼光看得他很不舒服。
項狂風疑惑地從眾人之中走過去,將視線慢慢由大家身上轉向牆壁,這一看可讓他傻了眼,滿滿的斗志瞬間瀉了個精光。
他還是慢了一步,該死的女人!竟然把他們剛才立的字據貼在這大庭廣眾的地方,難怪這些人都那樣看著他……
「這是誰貼的?」他覺得那個女人不可能自己來做這種事,她總有辦法讓別人乖乖地听她的話,這是他幾次和她交鋒下來的經驗。
「黑三。」眾人齊聲答道。
「他現在在哪里?」黑三!就該猜到是他!
「在那邊種樹。」有個人告訴他,並為他指了一個方向。
「種樹?」他怪叫。
「嗯!」眾人點頭,眼里露出的是同情。
這些人是怎麼了?怪里怪氣的,一定又是卓莫兒造的孽!他搖搖頭,無力再管這些人,還是先去找黑三吧!
「什麼?不是卓莫兒?」項狂風吃驚,「那是誰?」
偌大的林子里,就見黑三一邊開心地忙著栽種樹苗,一邊回話︰「是大小姐。」
「落葉!」厲害!那個女人還真是厲害,「落葉現在又在哪里?」
「大概在她的別院里。大當家,你讓一下,我要澆水。」
「別院?她還有自己的別院?等等,這些樹苗是怎麼來的?我們應該沒有銀子買……」一大堆的疑問,令他憋得緊。
「大當家,我現在真的很忙。」黑三哄小孩似的說,「下次再說,好不好?」
「你!」這家伙居然敢這麼跟他說話,「算了!以後再教訓你。」他氣呼呼地走開,去找項落葉的別院。
他一路問,一路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著,終于找到項落葉的別院。
而經過這一路的欣賞,他才發現原來這個新山寨真是大得可以、奢侈得可以。
進入院落的大門,眼前是一片小小的梅林,其中經過精心設計的幾根交錯的樹干落在地面上,巧妙地形成天然的坐椅,而他要找的人正坐在那里。
不僅是項落葉,卓莫兒也在。
項落葉本來要和石原去踏青,結果他突然有事,所以就找大嫂來聊天。
她一抬眼,看到項狂風走進來,一張嘴就忙開了︰「唷,大哥,才這麼會兒不見大嫂就來找人了?怎麼前些日子不見你這樣心疼人家,你可得小心守好嫂子,當心被人拐跑了!」她曖昧地看著兩個人,見卓莫兒不好意思地別開頭,嗤笑一聲又繼續說︰「嫂子別不好意思啊,我說的都是事實,大哥他笨頭笨腦……」
「妳給我閉嘴!」這丫頭平常就跟他過不去,這會更是吃里扒外。
項狂風不甚友善的瞪向卓莫兒,大步走過去抓起她的手腕,在項落葉的大呼小叫中把她強行帶出去。
一直來到鮮有人來的湖邊,項狂風才停下。
他甩開她的手腕,伸出手指指著她怒道︰「妳存的到底是什麼心?妳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如果妳想傷害誰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妳!」
卓莫兒淡笑,輕輕撥開他的手指,「相公多慮了,別忘了當初是你們圍住我,然後你說要我做你的壓寨夫人,怎麼你都忘了?女人的命還真是可憐,永遠是被男人遺忘的一方。」
好像是這樣的,項狂風無語以對。
「更何況,大丈夫一言九鼎,是你親口答應、親手所寫的字據,怎麼?想賴?而且還是對一個女人耍賴,唉……」她故作失望地搖頭。
「這……呃……」他想反駁,卻找不出話回擊。
「不過,如果你真想耍賴的話,那麼我也無話可說,就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她寬容地說。
「妳……」他在心里掙扎,「我沒有說過要耍賴,就照字據上的做……如何?」他終究扳不回面子。
沒關系!暫時忍這一口氣,他就不信自己斗不過一個女人!
不過,他的山寨沒有字據的時候她就已經搞得天翻地覆,以後豈不是……
「真的?你不後悔?」她逼問。
他捏了捏拳頭,「不後悔!」
「哇──相公你真好!」看在他這麼听話的份上,她就讓一小步好了。
「哼!」他轉過身不想再理她。
「風,我現在又有一個好想法,你要不要听?」卓莫兒繞到他面前。
「妳還想干什麼?」難道這女人想把他趕出去嗎?
「不要這麼激動嘛,這次你一定會喜歡的。」
「哈!是嗎?」鬼才信她的話!和她認識越久、听越多她說的話,最後只會讓自己更氣,還不如去找個真正的女人來安慰一下。
項狂風繞過她,朝樹林另一邊走去。
卓莫兒沒有攔著也沒有跟著,反而背道而馳走向另一邊,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追上來。
她邊走邊嘆息,「真可惜,我原本準備看在你這麼有男子氣概的份上給字據訂一個期限,可惜啊!」
丙不其然,項狂風停了下來。頓了一下,他轉身大步的追上她。
「妳剛才說什麼?期限?」他拉住她,「妳再說一遍。」
「痛!」怎麼今天她的手這麼倒楣啊?
「啊!」他趕緊放開她的手,「妳剛才說什麼?」
「痛!」瘀青了。
「我知道妳疼,我問妳之前說了什麼。」雖然看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因為疼痛而皺著,讓他心疼,但是眼前顧不得這些,誰知道她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花樣?
「痛!我之前說的是痛!」卓莫兒不疾不徐地說。
「妳!」忍、忍、忍!他深吸一口氣,「那麼在痛前面,妳說的是什麼?」
「還是痛啊。」
忍住暴動的青筋和胡須後嘴角的抽動,他問︰「我剛才好像听到妳說要給那張字據訂個期限,是嗎?」
卓莫兒笑著挑眉,淡淡地丟給他兩個字︰「沒有。」
「沒有!」他吼了出來,「妳……我明明听到妳說的。」
「既然你都听到了,干嘛還要問這麼多遍?你好奇怪,是不是生病了?」她小心地問,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
「卓……」吼到一半忽然停下來,他原本大怒的臉色瞬間改變,帶著一絲絲的喜悅,「妳的意思是說,妳承認妳剛才確實有那麼說過?」
「嗯。」她點頭。
「那麼期限是?」
「半年,如何?」
「半年?」他有些訝異。
「怎麼,不好啊?」
「好,當然好。」開玩笑,他原以為她會訂個十年八年,看來這女人終究還是有點怕他。他又謹慎地問︰「從現在開始?」
「沒問題。」半年的時間足夠了。「其實這個山寨是你一手創建,不管怎樣它都是屬于你,你的地位是誰也取代不了,這半年來我是給你出主意,而且你還是大當家,你認為呢?」
這個女人好像並沒有他想的那樣糟糕,還是有可取之處。
「嗯,妳的手怎麼樣?」他順便關心一下好了。
「瘀青了。」卓莫兒嘟起嘴委屈地說,她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讓他內疚的機會,把手抬起來伸到他眼前,「痛呢!」
「哇!」他下手有這麼重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踫了踫,「很疼?」
「你說呢?」看不出來這麼粗獷的一個家伙還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那……這個……呃──」該怎麼辦?要是讓別人看見,會以為他對一個女人家下什麼毒手呢!對女人動手可不該是大丈夫所為。
「回去擦藥。」
「對,回去擦藥。」
其實換個新環境也不錯,項狂風恣意地躺在舒適的新床上環顧四周,對他的新住處越看越滿意,只可惜身邊少了美女作伴。
卓莫兒剛和他一起回來就又被落葉拉去陪她,只因為他的妹夫有事被縣衙的人叫走。她怎麼不想想他可是第一天住這里,更需要人陪伴。
想起來,他雖然被卓莫兒捉弄過,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點小聰明。
扒新寨子用的是山上的樹木,所以今天他才會看到黑三在種樹;而黑三一改本性听話得不得了,她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色鬼一個!
最絕的是,添置家具以及一些必需品的錢,她居然是和高利貸借的。
他問她以後怎麼還,她的答案更絕──
「我們既然是山賊干嘛要還,客客氣氣的去借總比直接去搶他們來得好,他們應該心存感激,哪還有要我們還錢的道理!」
那一刻,他覺得她比他更有做山賊的本質。
女人似乎也有值得男人學習的地方……不對!他立刻推翻。
女人怎樣永遠也不可能強過男人,她耍的那些只不過是女人家的小把戲。
如果她真的能干的話,他倒要看看半年之內她能做些什麼。
腦子里想著她,他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