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致芳知道,鮑德溫這只瘋狗肯定會動這種念頭,雖然懷望的恐怖平衡如同一條鏈子,已經成功牽制住這家伙,但誰知道瘋狗會不會干脆現在就炸了飛機,然後使盡全力找出那個受托人,殺了對方並毀掉一切文件。
她要再掛上一條鏈子,拿瘋狗的親人來箝制對方。別怪她狠,面對瘋狗,她不需要有人性。
她眼神冷靜,卻帶著尖銳與盤算,「不用查了,我們跟令堂還有尊夫人搭同一班飛機。」
險色一白,「什麼?她們不是去環游世界嗎?」
「記住,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們都有兩張護身符,就算要死,我們也會拉她們兩個陪葬,你最好听清楚了。」
陸致芳話一說完,轉身就走;沈懷望笑了笑,跟進妻子的腳步。
辦公室內頓時只剩下局長一人,腦袋一片空白,無計可施,只能發呆。
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座位,終于必須承認自己輸了,輸得一敗涂地,一輩子呼風喚雨,縱橫華府政壇,現在只能選擇听兩個年輕人的威脅,乖乖的照做。
他感慨,這男人怎麼就選擇與自己敵對,若能為他所用,該有多好?不只,還有那女人,那對夫妻都是聰明人,挖了個陷阱,織了一張網,布了個天衣無縫的局等他跳進去,他還不得不跳。
他輸了……
終于到了啟程這一刻,兩人直接來到機場,向航空公司辦理報到。沈懷望拿出他透過特殊管道取得的新護照,順利通過檢查,準備登機。
餅程中,他們還遇見了那兩個「護身符」,也就是中情局局長的母親與夫人,陸致芳抱著孩子上前與她們熱情交談,對方顯然很喜歡致芳,一見到她就眉開眼笑,仿佛見到了什麼多年不見的至交好友。
陸致芳甚至跟對方介紹沈懷望和杰森,「這是我的丈夫,這是我的孩子。」
「哎呀!真是一表人才……孩子也長得真可愛,你真是幸福。」
「哪里。」
又交談了一會兒,來到登機時刻,那兩個「護身符」上了頭等艙,陸致芳則跟著老公、孩子上了經濟艙,坐在稍嫌狹窄的位置上,幸好當時她設想周到,多買了一個座位,至少現在她可以抱著孩子,兩個大人坐在三個位置上。
她對沈懷望說︰「局長的媽媽和太太要去環游世界,星期三要到洛杉磯,搭機去東京……我想我們就跟著她們去東京好了,等她們在亞洲到處亂飛時,我們再趁著機會搭機回台灣。」
听到她這樣解釋,沈懷望終于弄懂她的用意,「原來這就是你說的護身符?」跟鮑德溫最在意的人一起搭飛機,他就更不敢痛下毒手,不然以鮑德溫那個小人的個性,恐怕連炸飛機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她真是聰明……
「只是運氣好而已,買機票時剛好踫到她們兩個……」看著四周狹窄的位置,沈懷望高大的身軀只能蜷縮著,相當不舒服,「對不起,我把頭等艙的位置讓給她們兩個了。」
「沒關系,」靠在她身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
陸致芳笑笑,自己懷里抱著剛剛入睡的孩子,而沈懷望也靠在她懷里,這樣的負擔很沉重,卻甜蜜得令人想笑。
「雖然我很感謝你,但其實我的『恐怖平衡』計畫已可讓鮑德溫那家伙擔心受怕個幾十年……」他有這個自信,況且面對這聰明的女人,他可不願遜色,這是男人的自尊問題。
「你是在怪我的護身符多此一舉啊?」
「不敢,但你確實是個聰明的女人。」
陸致芳臉上依舊是沉穩的笑容,靠在他懷里,「你說得沒錯,事前也不知道你打算怎麼做,現在看來我真的有點多此一舉,有了你的恐怖平衡,確實不太需要我的護身符,但你不要忘了,鮑德溫是只瘋狗,面對瘋狗,多加一條鏈子拴住他,我們不會吃虧的。」
「說得也對。」他真是服了她,「這讓我知道,以後別跟你作對。」
「現在知道也不遲。」
看向窗外,天氣晴朗、藍天白雲,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經過十多年,他們總算踏上回家的路。
上天垂憐,來時有他,離開時也有他。
沈懷望舒服的閉上眼楮,卻突然開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沒做。」
「什麼事?」
張開眼楮,「我很想把我父親的骨灰挖出來,帶回台灣跟媽媽葬在一起……那是他欠我媽的。」
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在乎這件事,陸致芳沒有言語,只是伸手握住他的,給他溫暖與力量。
沈懷望淡淡說著,「有一天我發現我爸的日記,他在這里日子過得可好,幫聯邦政府做那些骯髒事,賺了許多錢,名聲傳遍華府政壇……他早就忘了我媽,忘了那個幫他生下一個兒子的女人。
她沉思一會兒還是決定開口,「我想,你媽媽已經不在乎了。」
「為什麼?」
「她有了你,什麼都不在乎了,你叫懷望,因為有你,讓她懷抱著希望,反過來也讓她『心懷』你父親。雖然這證明了她真的在意你父親,但因為有了你,她可以試著忘懷,既然如此,你干嘛硬要把你爸帶回台灣,強迫你媽九泉之下,再度想起那個男人?」
「我……」
「而且你為什麼不這樣想,也許你爸早就發現自己走上一條不歸路,就像你這陣子拼了命要把我推出危險一樣,也許你爸寧可自己一個人思念你媽,也不願意你媽來到美國跟他一起遭遇可能的危險,這樣想會不會快樂一點?」
沈懷望看著她,眼眶一紅,略帶哽咽,想說什麼,卻統統哽在喉嚨說不出來,但眼里的淚水蓄積不假,陸致芳都看見了。,
「你干嘛這麼會安慰人?」
「對不起……」
听她不甚真心的道歉,沈懷望笑了,他伸出手,換他緊緊將她攬在懷里,彼此依偎,忽而他又略帶感慨的開口。「其實我能體會我父親的感覺。」
「什麼感覺?」
「迷惘、茫然的感覺。」他語氣飄忽迷離,思緒似乎飄遠,就在此時,飛機起飛了,他們正式離開這個城市,準備前往西岸。
「為什麼?」
「覺得自己可以呼風喚雨,到哪里別人都會來恭維你,想要認識你,自己也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我承認我真的一度迷惘,就好像爸爸一樣……」
「都過去了,記得我說過嗎?你不是你爸,我也不是你媽,他們的悲劇不會重復在我們身上。」
他不是他爸,至少他有勇氣在二十歲那年帶她離開台灣一起到美國;她也不是他媽,她不是一個會忍氣吞聲,乖乖認命的女人。
「你都說完了嗎?」
「嫌我唆啊?」
「不是,換我了,我有話告訴你。」陸致芳很認真,這樣的態度讓沈懷望也認真起來,本來只要牽扯到她的事,他很難不認真。
「你說。」
「記得你說過,我們之間好像一場拔河比賽一樣,你說你輸了……」
「對,我輸了,我……」
「听我說完。」她伸出手輕輕撫模他的臉,感受他下顎冒出的胡髭,「你沒有輸,輸的是我……」
「致芳?」他的心漏跳一拍,感受到興奮。
「沒有感情,怎麼可能會有陪伴?期待你永遠陪伴著我是因為……我早就認定是你了,也許早在答應你跟你來美國那一天就認定是你了,只是我太愚蠢了……對不趕……」
「別說丁,我知道……這樣就好,謝謝你告訴我……」
要她說出這番話可以說是難上加難,這不是她的個性,她卻願意對他低頭,承認自己的感情。
「我以為我來不及說出口了……」語氣一度哽咽。
「別這樣,已經沒事了,你看,飛機起飛,我們離開了。」語氣一轉,「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兩件事,第一就是你答應我,願意跟我來美國.,第二就是我帶你去公證結婚那一天……事實上,那也是我認命的那一天。」
「認命?」
「對啊!認命,認命自己就定愛你,以前說的那些不相信感情的蠢話,只能全部吞回去,所以我說我認輸,我愛你。」
「我也是……愛你。」
兩人彼此倚靠,感受這難得的一刻,敞開心防的這一刻,所有過去的記憶與未來的夢想統統串接在一起,記憶讓人感到甜蜜.夢想讓人覺得振奮。
「只是離開格魯曼家,我們往後只能一起過苦日子了。」他說笑著。
「那有什麼關系,我們可以一起去做資源回收啊!」
這句話讓他們想起過去在台灣時的種種記憶,甜蜜溫馨的笑容掛在他們臉上,溫暖了他們的心。
陸致芳偷偷在他耳邊說︰「而且有個名叫懷特.威斯里.格魯曼的男人留了五千萬美元給我,你說那家伙是不是傻瓜?」
他無奈苦笑,「大概吧……」
「懷望……」雙手撫模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有一點不舒服……」
「對不起,我不跟你說話了,你趕快休息,你這陣子都沒時間好好休息,大概身上的傷又發炎了。」
「不要……你跟我說話嘛……」他雙眼半張半閉,語氣撒嬌。
「別耍賴了,快休息,等一下我問問看空服人員有沒有消炎藥?閉上眼楮,快睡覺……」
「致芳……說話給我听……」
「傻瓜,快睡覺。」撫模他的臉龐,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拉過薄淡蓋在他身上,她的眼里滿是依戀,仿佛終于找到此生最眷戀的陪伴。「睡吧!好好休息,等你醒來.我們就回家……回台灣的家……」
懷里的孩子睡著了,他也睡著,三人彼此依靠,圍起的世界就是他們的家。
不管要做什麼,就算是上街撿垃圾也好,至少他們在一起。經過這麼多風雨與折磨,他們的願望還是沒變,他們的祈求依舊單純,那就是永遠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