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內沒搞定,不必回來見我……」已經很久,原雋不曾在外人面前,讓情緒失控。但是這封來自美國、措詞強勢的電子郵件,卻讓他憤怒的拍桌子——
「原先生?」剛打開門,站在門外的白心慈,驚駭地凝視原雋暴戾的臉孔……
「什麼事?」他回應的口氣低沉,像發自胸膛的吼聲。
「是總裁的電話,剛從美國打來的——」
「接進來。」他陰沈地道,嘴角咧開一抹冷笑。果然,郵件一發到,立刻打來催命電話。電話轉進內線時,他陰警的語調已經回復冷靜。」喂?我原雋。」
'大陸那一邊,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如果沒有能力就承認,我好叫人提早準備,親自到大陸一趟把生意談成。」
「土地已經在接洽了。相信對方老板,已經了解我方購地的誠意。」他答,公式化的語調,沒有一絲感情。
在不明所以的外人眼中看來,會以為這是兩個為維護利益的人,在進行公事上的對話。原慎德直到最近半年,才將投資重心轉移到大陸市場上,以開發新鎮的名義,積極在大陸洽談購地。原雋這趟回台,除了負責」王朝」企劃,還要處理對岸購地事宜。
「誠意?」原慎德冷笑。」我看你根本沒弄清楚——商場講的不是誠意,而是手段!哼,一點能力也沒有,怎麼當我原慎德的兒子!」
兒子?原雋的眼光很冷,緊抿的嘴唇反常地上揚。
「我了解期限在即,七天內,我會把生意談成。」他平緩的語調冷靜,絲毫沒被激怒。
「了解跟達成目標是兩回事!」原慎德冷哼一聲。」算了,七天後生意沒談成,我再來收拾殘局好了!」話筒中,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幣上線,原雋陰沈的臉孔,沒有一絲表情。
「原先生?」直到白心慈帶著李美琦走進辦公室,他陰騖的臉孔驟然轉變——
「美琦?」原雋冷硬的臉部線條,在看到李美琦後轉為柔和。
「原先生,李小姐來找您,我擅自帶她進來了
「沒關系,你先出去。一點點頭,他深奧的目光專注在李美琦身上。
白秘書走後,李美廳歉疚地道︰」對不起,打擾你工作…」
「不要緊,醫院今天沒排班?」走到她身邊,他溫柔地問。
她垂下眼,笑容很苦澀。」我爸他……他要我休息一陣子。」
「最近太累了?」
「不是,是因為——因為我有一個重要的病人,要求轉院。雖然我認為精神病人要求轉院最常有的事,但是我爸他不能諒解。」她黯然地道。
「是嗎?」他深邃的眼眸,掠過一抹暗影。
「等一下,一起晚餐吧?」他道。
「可以嗎?你不是還在忙——」
「無所謂;再忙也得吃飯。」咧開嘴,他拉住身二女人的手。」想吃什麼?中式還是西式,附近有一家川菜科理也不錯。」
「都好,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李美琦憂郁的臉龐,終于露出笑容。
步出工地大樓後,宋靜雲才發現,外面已經下雨了。下午李晨翔打電話給她,想約她今晚到李家吃飯,但她以工作太忙、必須加班為理由婉拒了。
雖然她上的最早班,但直到晚上九點她才離開接待中心。最近她很習慣加班,每天超過八點回家,常常錯過晚餐。看了一下手表,時間已經超過九點,看起來這陣大雨不會馬上停止。路
上車輛明顯減少,一絲沒來由的憂懼,讓她冒著大雨往馬路上沖,盲目的朝回家方向賓士——大雨兜頭兜臉的往她身上潑灑,才短短幾秒鐘而已宋靜雲全身已經濕透了……
「好冷……」好不容易跑過馬路,躲到大樓的騎廊下,她無奈地回頭望著急遽的雨勢。
「該怎麼辦才好,雨好像暫時不會停了……」她喃喃自語,打開隨身提的大包包,檢查里頭的文件。距離她住的大樓,還有一段距離,雖然可以一口氣跑回家,但是她怕皮包里的文件,會跟著一同淋濕。這是明天早上,必須整理完成的資料,如果沒做好,辛小姐又會不高興,因此她才把文件帶回家,打算回家後繼續工作。大雨永無止境的下著,嘩啦的雨聲打擊著夜歸人的靈魂……
她失魂地垂著頸子,嘆息地凝望文件,擔心明天一早,能否將資料整理好交到辛小姐手上。雨夜中,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變得刺耳。她茫然地抬起眼,凝望停在這幢豪華大樓前的跑車。
「方便一起上樓?」關上車門,原雋深邃的眼眸凝視他的未婚妻,李美琦。
「已經很晚了……」李美琦猶豫的聲調,十分柔軟、動听。
「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從現在開始到正式訂婚前,除了吃飯外,我們應該盡量勻出時間相處,多了解彼此。」
李美奇猶豫的神色,瞬間化解。」我還以為,你雖然答應跟我訂婚,其實心底很痛苦……」
「怎麼可能,」他咧開嘴。」我從來不做非自願的事。」
「我相信……」她的笑容很甜美。」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個強者,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十年前你回台灣那時,就常照顧我,當時我就感覺到,總有一天,你會帶給我幸福。」她羞澀地微笑。
原雋冷凝的眼眸蓄著笑意,伸手挽住依靠在他身邊的女人。」走吧,有一些話我想跟你說。」
靜默地站在走廊下,宋靜雲像一道幽微的陰影。她從來……從來沒見過這麼溫柔的原雋。好像,這才是真正的他,而她認識的原雋,是另一個冷靜、深沉、孤獨的男人。她的目光追隨
兩人,從車旁一直到大樓前庭。
「原先生。」警衛恭謹地從警衛室出來,頻頻鞠躬。
護著李美琦的背,原雋不經意地回頭——他看到站在前廊下,全身濕透的宋靜雲。溫柔的眼眸瞬間轉為深沉,幾乎在四目相接那一克,原雋的視線已經移開。攬著懷中的未婚妻,他很快越
餅中庭,搭電梯上樓。站在寒冷潮濕的騎廊下,宋靜雲的雙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剛才她清楚的看見,他眼中那株溫柔的微光,在見到她那一刻,從清明轉為幽暗。大雨依舊在下,好大好響的雨聲,麻痹了她的耳膜和心窩……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也許,她永遠也模不透……
回到家已經十點多,急遽的雨勢雖然稍微和緩,她全身上下卻已經完全淋濕。掩上房門,肩上扛的大包包很快就掉落到地上,她疲憊的身體同時滑坐到地板。抱著膝頭,蜷縮在屋角,黑夜里蒼白的路燈,透過玻璃窗射進一方斗室,幽微的光明卻更平添寂寞。
雖然是夏天,但外頭下過大雨,空氣變得涼冷,她抱著濕透的身體,僵直的果坐在地板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對于寒冷的感覺完全麻木。
「鈴——鈴——」電話響起,尖銳的鈴聲在靜寂的室內,突兀的叫人心驚。
當第五十下鈴聲不屈不撓地響起,宋靜雲終于拿起話簡。
「喂?」她听到自己虛弱的聲音。」你睡了?」沉默五秒鐘後,話筒傳回原雋低沉的聲音。
听到他的聲音,宋靜雲不自覺地捏緊話筒,手指關節迅速泛成慘白色。
「嗯……」她短促的回答,卻發現自己的喉頭,有一絲不受控制的哽咽。
「今晚,很抱歉。」
「有什麼事嗎?」她打起精神,強顏歡笑地問。
「剛才在騎廊下,我已經看見你。但時間太晚了,我和美琦還有事,所以沒辦法跟你打招呼。」他道。
時鐘滴答的響,宋靜雲無意識地點頭,看到牆上的時鐘停在午夜十二點。
「剛才」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
「沒關系,」她裝做若無其事的道︰」剛才我只是經過那里而已——」
「靜雲,我希望你能對我坦誠一點。」他的聲音依舊低沉,讓人听不出情緒。」如果你心中有任何想法,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時間已經很晚了……」她重復他的話,從門前的鏡子里,看到自己蒼白發抖的嘴唇。」原先生,我已經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為什麼逃避我?」
「我沒有——」
「如果沒有,你不會拒絕我,更不會拒絕你自己的感情。」
「我沒有選擇!」她沖口而出,這幾天來的壓抑終于潰決。」如果可以避免,為什麼要讓所有的人都痛苦?我一直——一直希望能避免這樣的狀況,但為什麼你不能?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固執?難道你不知道,任性而為的結果會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她喘著氣,忍住鼻頭的酸楚。」難道,你不知道,只要能遠遠的看著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佔據了時間,壓縮了空間,就在她以為他已經掛上電話時,原雋低沉的聲音在話筒另一頭響起——
「那麼,你考慮過我的感覺嗎?」他沉重的問。她的胸口一緊,淚悄悄滑下臉頰,然後,她嘗到淚珠苦澀的滋味。
「開門。」他突然沉聲命令。
宋靜雲怔住,紅腫的大眼茫然地抬起……
「叩叩!」敲門聲叩擊著她的心髒——他就在門外?!
「你——」
「快開門。我要見你,現在。」他道,低沉有力的聲音不容拒絕。
宋靜雲呆在屋子里,直到敲門的聲音轉為急促,她擔心打擾到鄰居,只好替他開門。
「你怎麼上來的?」瞪著站在門口的男人,她質問。
「我想來,就沒什麼任何事能阻止我。」他深沉的雙眼盯著她,堅定的語調隱含寓意。他一腳跨進屋內,宋靜雲無法關門,在他灼熱目光的逼視下,只能選擇逃避的轉過身。
「請你回去——」
「你期待我怎麼做?!」他從身後抱住她,急促灼熱的呼吸,噴拂在她的頸項。」不要以為逃走是惟一方法,如果愛我,就了解我,試著弄清楚我是怎樣的人!」他強悍的擁抱,緊縛得讓她喘
不過氣……
「既然逃不了,就勇敢一點。」貼在她耳邊,他灼熱的呼吸,像藥一樣迷魅她的意志。
「放……放開我……」她很脆弱、很無助。
「如果不放呢?你能拒絕一個對你示愛的男人,卻沒有勇氣面對內心的感情?」他的語氣和手勢,都霸道的幾近強迫——他強迫她面對他、強迫她感應他的踫觸、強迫她感受交貼,這迫
切的灼熱
「你根本無法拒絕我,事實上我已經得到你了。」他篤定的言語,低沉的像魔鬼。她想開口否認,卻被他堵住雙唇、手腕被反鎖在腰後——在他瘋狂的吻、以及掠奪式的下,她所有的掙
扎,都抵不過一個男人強悍的欲火……
她睜開眼,猛然從、床上坐起來——赤果的身體,馬上讓她回想起昨晚發生過什麼事。男人已經不在房間里。
她機械式地下床,注意到床單上的紅點……
「不可能…」她抓著頭,對污穢的床單嘶吼!的痛楚,提醒她的失敗……
「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會是那個懦弱、乏味、不敢面對現實的女人!」她喃喃自語,呼吸比往常急促兩倍。她極端不滿現在的發展——宋靜雲應該是一個弱者?就她對原雋
的了解,他不會對這樣的女人感興趣。他跟她上床,不是同情心泛濫,就是在玩弄她!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一定就是這樣!」掀開被子迅速穿上衣物後,她離開這間套房式的小房間,搭乘電梯來到樓下,之後穿過數條馬路,到達一家Hotel。
「小姐,您的鑰匙。」櫃台服務生打從她一進門,立刻笑吟吟地站起來迎接,並且將一串鑰匙交到她手上,仿佛她是這里的常客。接過鑰匙,她進人旅舍電梯,到達五O一號房門口,並且
利用服務生交給她的鑰匙開門——二十分鐘後,五O一號房門再度開啟。一名美艷動人、打扮人時的女郎從門內走出來,帶上門下樓後,將惟-一把鑰匙交還給櫃台。現在,旅舍五O一號房間內,當然沒有任何人。因為——宋靜雲就是她,但,她可不是宋靜雲!她從來不承認,自己跟宋靜雲是同一個人。甚至于,她認為自己是一具新生的個體,是蛻變後完美的成品!
至于宋靜雲——那個懦弱、根本就不適合存在現實世界的小女人——當十多年前那個夜晚,八歲的宋靜雲瑟縮在學校後面、那條骯髒的大水溝里蹲了一整個晚上,逃過幾名高年級男生的」欺負」,事後卻忍氣吞聲,根本不敢告訴任何人——她就決定,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于是她出現,讓那個懦弱的宋靜雲沉睡,由她來懲罰那些該死的小色鬼。跟老師或校長報告是沒有用的,那些壞孩子就算被師長責罰,大概也覺得無關痛癢,他們會再犯,而且會變本加厲。
一星期後,某天,她等到其他同學全部放學回家,天色將黑之前,才從教室走出來……她知道,那些男孩習慣聚集在學校後方的空地,一伙人抽著煙、打鬧笑?。于是她一個人走出學校
後門,讓他們以為,她再一次落單。
當那些小表不知死活的追逐她時,她一路跑進學校後面那片桔樹林中,那幢傳說中鬧鬼的空屋,才十二歲,就色迷心竅的男孩,當然知道她跑進去的是一間鬼屋,他們心里雖然害怕,但是追逐過程中,听到小女孩害怕的尖叫聲——病態的虐待狂癥,已經讓他們上了癮。他們追進鬼屋時,她卻悄悄從後門跑出來,牢牢上鎖,並且繞到前門,將門批卡上——那些壞胚子,全部被關在鬼屋里整整一個晚上。這所國民小學是境地舊址,天黑後沒有人敢逗留,無論他們怎麼尖叫,根本沒有人听見。隔天早上,這些男孩終于被發現,遭反鎖在空屋里面,因為過度驚嚇,每個人都呈現譫妄、痴呆的虛月兌狀態,即刻被送進醫院,做進一步觀察和看護。
事後,校方研判是他們太調皮,跑進空屋後前門的卡銷落下,自動扣上,因此被關在空屋里一整個晚上。因為欺負低年級的小女孩,他們當然不敢說出事實,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真
相。這件事過後,那些男孩不敢再靠近她——連目光都不敢與她接觸。事實上,她被欺負那一夜,躲在臭水溝時內心充滿鬼魅的黑暗和恐懼,已經在她的靈魂里烙上恐怖的印記……
「夠了、夠了、夠了…••」她喃啁咒念著,但這一次她沒有」消失」。
走到一個月前,她從仲介人那里租賃來的豪廈前,掏出名牌皮包里的識別卡,電腦很快判讀出;她是本幢豪廈內的合法住戶之一。踏進中庭,警衛滿面笑容的,朝著她揮手打招呼。她微笑著,清清楚楚的看透,警衛因為她美艷的臉孔而痴迷、只差沒流口水的蠢樣!愉快的跨進豪宅電梯,她美艷的臉孔浮現自信的笑容——她會繼續」存在」這個世界上。
現實總是難堪的,逃避的人永遠是失敗者,主動進擊的強者,才是適者生存的贏家!她才是最適合的人,時間自己會決定,那個該消失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