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愛之虧欠篇 第五章
作者︰惜之

是不是她听錯啊?怎地封完二品官,又要賜婚?

她知,皇上欣賞他們家少爺;知皇上愛屋及烏,賜她藥丸,怎麼這欣賞呵,無限擴張,連公主都要下嫁?

人人都知少爺好,那些媒婆像蜜蜂似地黏人,少爺全躲過了,這賜婚能不能順利躲過?

恐怕不能。不都說君無戲言、不都說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況且,賜婚是天底下男子求之不得的大事,或者少爺,也想要國色天香的公主?

不不不,少爺也同她一般,嚇傻了吧!他一定翻遍腦袋,企圖找出好說詞推卻這樁婚事,一如當年,將軍為將軍夫人做的一樣。那才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本色呀!

是的,人人都說少爺像極將軍,婚姻大事怎能皇上說了算數?少爺一定會極力爭取。

「穎兒。」

少爺的叫聲,將她游離的魂魄喚回,回首望望左右,滿屋子跪接聖旨的人全站了起來,只剩下她還匍匐地面。

宇淵伸手扶她,穎兒緩緩起身。

可,少爺氣定神閑,沒有她想像中的驚訝慌亂,再往後看看梁師傅、司徒先生和宮里來的、一堆黑鴉鴉的人頭,眼光逐一掃過,所有人都在笑,恭喜聲此起彼落,少爺二點頭答謝。

所以,少爺……是願意的……

念頭竄入腦間,寒意從腳匠往上飛奔,穎兒大大的眼眶瞬地蓄滿淚水,

她懂了,什麼叫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為何會算前言,總輕負;她了解此恨怎會不關風與月……那些詩啊詞啊,一句句躍上心間,催動她的酸楚。

不,或者是她听糊了,聖旨沒提到賜婚,只說了封少爺當御史,那麼,少爺當然要「欣然接受」!

想法起,她定到宇淵身邊,奪了聖旨打開。這舉動不合宜,但顧不得了,她得弄清楚,賜婚是真是假。

她沒听到旁人倒抽氣的聲音,只專心一意讀著聖旨。

下一刻,她被宇淵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瞠目,她發愣了,油亮的眼珠子沉沉地鎖住少爺。他竟點她穴道?!

「抱歉。」他湊近她耳邊說。她也有話說,可被點了穴,聲音出不了口,唇張張合合,她想說︰「別娶公主,拜托。」

她知道他看見了,但他不作反應,只把她放在太師椅里,拿回聖旨,旋身,回到屬于他的熱鬧榮耀里。

笨!她竟以為少爺會為她,推卻賜婚。

她想笑,卻扯不了嘴角。

不過是個丫頭啊!不過少爺待她好,怎就亂了身分?

梁師傅看出她的僭越了吧?難怪一席話暗地提醒,提醒她,身分有別。

病後,少爺對她多了幾分心疼,她便越過界線,一路的理所當然,忘記多年來,她活著,只為維護得少爺周全,認真算計,她不過是名死士,何來的恃寵而驕?

是她的錯,她早該看出少爺何等優秀,公主為他傾心有何不對?

「駙馬,這位可是紀穎姑娘?」太監審視她,果然美得驚人,分毫不遜于玉寧公主。

在宮里,這位穎兒姑娘名號大得很,一口氣得到皇上賞賜十丸冷香玉露,這等福氣連皇後都沒呢!

「請公公切勿怪罪,穎兒中毒後病體未愈,方才舉動,讓公公受驚了。」梁師傅拱手道歉,替穎兒說項。

「這樣啊,不過,把病人留在侯府里,萬一沖撞了公主,可就不太好了。」

「是,往後我們會好生照看,絕不發生讓公公擔心的事。」

炳,她病體未愈,教人受驚?意思是……她是瘋子?也對啊,瘋子不該留在侯府里,沖撞公主何等大罪,她怎能承受?

「駙馬爺可知,上月賜婚消息傳出,後宮喜氣洋洋,大伙兒全為玉寧公主的大婚忙著。」太監扶著宇淵的手,一面說,一面打量這位未來的駙馬爺。

上月賜婚……少爺早早知曉。穎兒心更冷了。原來是為了偉大的公主,少爺方肯違背原則,入朝為官。她怎能蠢到以為少爺會抗拒?這可是會一只聖令下,抄家滅族的再次,穎兒自我嘲笑。

「駙馬爺,打明日起,宮里會派來十六名宮娥和四位嬤嬤,打理新房擺設、餐點用膳,她們都是玉寧公主用慣的人,還請駙馬爺體諒。」

嫁公主嘛,可不同于一般,駙馬爺畢竟不是皇族,這宮中諸多禮儀,總得有人數、有人管。況且,玉寧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多少皇親貴族想指這門婚,都得不到呢!

「多謝公公費心。」

「駙馬爺能了解就太好了,王于府里的僕役下人,自有專任的嬤嬤來教,還望駙馬爺見諒。」

「是。」他無心同人周旋,只想奔到穎兒身邊,他知道她受委屈了。

「很好,奴家就回宮覆命了。」

「公公慢走。」幾聲謙讓後,太監離開靖遠侯府。

太監一走,宇淵就抱起穎兒,飛奔回房。

必上門,他解開穎兒穴道。

這里是他們的寢居,那年,後院一房一廳,穎兒無處可睡,只得和宇淵同房;而今,大大的侯府里,多少樓閣庭園,怎麼住也住不滿,可她還是一張軟榻,睡在少爺身邊。他們同寢同食,他們交情非比尋常,他們合該終生相系……

錯!就是這些要不得的想法,讓她忘記自己是誰。淒然一笑。這回,她記得了,她是奴、他是主。

穎兒低眉,賜婚徹底打垮她,難怪「能不能、就這樣」他不回應。那是對的,換了她,也不回應奴僕的痴心妄想。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輕嘆,宇淵問︰「你打算一輩子不看我?」

看?看了做什麼?再築夢,做一場毫無意義的掙扎?不了,那一顆顆紅透的相思豆,只是午後游戲;那些談心的夜,不過是無聊言語;他的關心純屬多余,他們之間,相隔天地距離。

罷了,她的心錯、情錯,所有的錯誤認定皆歸她,從此,她曉事。

「穎兒不敢。」她語氣清淡,壓抑情緒。

「那麼,抬頭,看我。」他雙手壓在椅把上,將她鎖在身體和椅子中間。

握了握拳頭,她不倔、不傲,服從命令。

拾眸,視線定在他臉上,空洞的雙瞳里不見激蕩。

心情已然收拾好了,她再不會做出不合宜舉動,不大膽、不誤以為自己特殊。

「你在生氣皇上賜婚,還是生氣我沒事先告訴你?」宇淵靠她很近,近得她听得見他的呼吸聲,那氣暖暖的,卻再暖不了她的心。

「穎兒不敢。」她在兩人中間築牆,用高高高高的石牆,告知自己,牆里牆外,世界不一樣。.

「你是希望我拒絕皇上?」他不喜歡她的冷淡,不喜歡她面無表情,更不喜歡明明視線落在他身上,心思卻飄向遠方。勾住她的下巴,他要迫她說話。

「穎兒不敢。」

一句句「穎兒不敢」教人惱火,她拒人千里。

「這起婚事是我爹爹生前承諾的,我不能不允從。」再加上他需要公主的力量,助他對抗肅親王,肅親王在朝廷里勢力龐大,要鏟除他,比想像中更困難。

何必向她解釋?她不夠格。「少爺大喜。」

他真的被惹火了,捧起她的臉,他不準她忽視自己。

「穎兒,我要你听清楚,不管有沒有賜婚、不管有沒有公主,我們之間不會改變。你仍然是我的影兒,我到哪兒,你在哪兒,我們仍然合作無間,你保護我,我維護你,听懂了沒?!」

她點了頭,無異議。「是,少爺。」

她在他身邊,他卻覺得她離自己遙遠,她的表情引發他的憂懼。她要走了,她正打主意離開?一句話,宇淵月兌口而出︰「我不準你離開。」

「是。」

「不管你開不開心,你都必需接受玉寧公主。」

「是。」少爺多慮了,她能不接受誰?

除了「是」,她打定主意不再同他說其他?她的固執呵,往後怎麼成?她怎應付一大堆宮娥、嬤嬤?怎麼同公主相處?

「好吧,你一定要生氣的話就生氣,只是,別花太久時間,你得把精力放在適應公主上。」

甩袖,他出走;她未起身,呆呆地,呆呆地回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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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和宮娥一進靖遠侯府,就四處改造起來。

不只宇淵房里這般,總管也讓一大群老少女人弄得接近發狂,一下子灶不好、一下子客廳不行、一下子池里魚養得不對勁,他里里外外奔走,滿足挑剔的方嬤嬤。

當整座侯府烏煙瘴氣時,穎兒並沒有被干擾,因為她始終留在探月樓里,研制藥物。若不是種在藥圃里的薺草被不識貨的宮娥拔除,她實在沒有意願加入戰爭。

「小姐,宮里來的那些女人,要把你藥圃里的草藥拔掉,種上牡丹。」菊花推開探月樓大門,氣喘吁吁地說。

她望菊花一眼,淡應︰「告訴她們,那是百草堂要的草藥。」

「說了說了,可她們不管咱,硬說草藥難看,要改種牡丹,就是院里那兩棵相思樹,方嬤嬤也說明日兒要找人砍掉,改種羅漢松。小姐,您得快些,再慢兩步,草藥就沒得救了。」她急出滿身汗水。

無奈,穎兒起身,隨菊花出門,走至花圃,三名小廝站在藥圃邊,手足無措,不敢動手去救藥草,一名穿著粉色宮服的女子站在藥圃中間,兩只腳拚命踩,恨不得把滿園藥草踩得稀巴爛。

「穎兒小姐是誰啊,她說不能拔便不能拔?你們知道,玉寧公主就要嫁進侯府,到時這里連一片能看的花園都沒有,皇上怪罪下來,誰擔待?說!誰的脖子不怕痛,報上名來,好讓玉寧公主知曉,這侯府里是誰在同她作對!」她雙手抆腰,圓溜溜的眼珠子對著藥圃旁的小廝猛瞧。

幸好啊,方嬤嬤機靈,事先想到駙馬爺本是布衣,對于管教下人必然不熟悉,肯定讓這些小猴兒一個個爬上頭。

丙然沒錯,蘭兒姊姊讓廚房里那些中年婦人氣得火冒三丈,好意教導他們宮里食藝該注重的事項,她們連听都不听。

這侯府的下人沒規炬,若不好生教導,往後公主嫁過來,這當家主母啊,可不好做。

「桃紅姑娘,這草藥是穎兒小姐種下的,費了好些兒工夫,听說百草堂等著要,您要把它給踩爛了,踩掉的可是多少人的命啊?」

別說這些草難看,就是穎兒小姐也不是好相處的人物,她冷冰冰,對誰都不多話,誰知惱火了她,她調的那些毒啊、要的,會不會用到他們頭上。

「您真心慈,擔心別人的命,就不怕自己送命?行,我不折,這些牡丹一棵也別種了,待我往上報,好讓宮里知道,這侯府里的下人,派頭一個比一個大,要他們做點事,人人滿口都有理兒,推三阻四的。」

說著,她兩條腿蹬啊蹬,又踩掉幾株藥單,這麼不講理的女人,誰說得過?

穎兒搖頭,飛身掠過,站到她面前,淡漠說︰「要種牡丹,尋別處種去。」這里是少爺選中的藥圃,她還特地種上能助少爺安適入眠的夕照草。

「別處?你瞎了啊,新房門打開就看見這塊花圃,不在這里種,難不成賞朵花還要公主移駕,勞動雙腿?!」

穎兒不語,靜靜看她撒潑。宮里人都這般蠻橫不講理?那麼安寧公主進門,還得發生多少事?難怪少爺千叮嚀萬囑咐,要她把精力放在「適應公主」上頭。

「你是那個影兒姑娘、日兒姑娘的?我可把話先挑了講,之前,駙馬爺怎麼寵你,咱們管不著,但往後,你不過是府里一名普通丫頭,要認清自己身分,別想和咱作對!」

這是桃紅頭一回見到名氣大到不行的「穎兒姑娘」,她的美麗,讓桃紅心底打了個突兒,難怪駙馬爺對她特殊。

穎兒沒應答,靜望桃紅,澄澈冷清的眸子望得她心兒怦怦跳,這人吶,是哪號人物,怎能這樣看人?

穎兒一逕沉默,桃紅越講越慌,索性彎下腰,左一束、右一束,扯起藥草。

穎兒緩緩搖頭。只是想立下馬威嗎?何必,誰都曉得公主有多尊貴。

在桃紅的手踫到少爺的夕照草之前,穎兒搶身,點上她的穴,桃紅全身動彈不得。

日頭漸漸上移,穎兒揩了揩汗水,離去前,對桃紅說︰「你想挪動哪里都行,獨獨不能踫藥圃和探月樓。」

小廝們你看我、我看你,自是覺得好笑,可桃紅是宮里來的人,這般……會否鬧出大事?

越想越不對勁,他們還是去急報了總管大人。

沒多久工夫,方嬤嬤領來一群宮娥,看見桃紅那模樣,又急又氣,挪挪栘栘,她就是那樣兒,一動不動。

「你是被下了咒還是入了符,怎搞成這樣子?!」方嬤嬤怒問。

「我也不知怎麼得罪穎兒姑娘,她一來就把我定在這里,還恐嚇我,府里的東西都不可以更變,這可怎麼才好?」桃紅淚水滴滴答答,沿著動不得的臉頰滑下。

「反了、反了!駙馬爺都沒意見了,一個小小的貼身丫鬟居然忒地大膽?!去把紀穎給我帶來!」方嬤嬤氣指天地地破口大罵。這侯府是該好好整頓,怎能容許下人這般無法無天?

總管大人去了,當然請不來穎兒。她說,無妨,穴道一個時辰會自動解開,經過這次,往後她們會了解,不能動藥圃。

總管這般回話,方嬤嬤更是氣急敗壞,她親自到探月樓,想把穎兒給抓來,可她從頭到尾不理人,逕自做事。

「把那些瓶瓶罐罐全給我扔了!」方嬤嬤一聲令下,幾名宮娥上前,穎兒不說話,轉身,淡望她們。

一時,她們竟然讓穎兒的氣勢給嚇得不敢動彈。

「看什麼,我說動手!」方嬤嬤不是省油的燈,跟在皇後身邊多年,什麼人物沒見過,這黃毛丫頭想同她斗,門兒都沒有!

「是,方嬤嬤。」

「誰敢動,下場會和外面那個女人一般。」恐嚇祭出,宮娥們不敢動作。

方嬤嬤氣得沖上前,一巴掌劃過穎兒臉蛋,清脆響亮。「好啊,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你該感激,我不打老人。」穎兒面容冷肅。

老人二字徹底激怒方嬤嬤。她最自豪于外貌,四十多歲人,皮膚保養得水當當,她居然說她是老人?!孰可忍,孰不可忍!

方嬤嬤忿忿不平地離開采月樓,穎兒以為贏得這回合,往後可以獲得耳根清靜,沒想到,贏的下場是直接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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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牆邊,穎兒偏頭發呆。

這里不是牢房,只是間滿是霉味的屋子,無桌無床,處處結滿蜘蛛網,幾方斜斜日光射入,天亮。

外頭天氣晴朗吧,四月天,楊柳飄,春風陣陣酥人心胸。不過二日,她已懷念起自由空氣。

她終于明白,帝王之家,權力有多大。

門外傳來鐵煉錚錚聲響,又要吃苦頭?

那日,方嬤嬤離開采月樓不多久,幾個宮廷侍衛進來架走穎兒。她被蒙汗藥迷昏,清醒後,便待在這里了。

諷刺是不?擅長使毒的她,居然會被蒙汗藥迷倒。

這兒是後宮吧?陸陸續續,她見過幾位身著宮廷服飾的女子,每見一回,身上便要多捱十幾根長針,這刑罰,看不見傷痕,卻教人痛不欲生,夠毒也夠狠。

她熬得住嗎?不知道。但她確定,再多來幾次,她會瘋狂。

門打開,一位身著錦服,珠頭鳳冠的貴婦定進,後頭跟著方嬤嬤和幾名宮娥,方站定,馬上有人抬了椅子服侍貴婦入座。

「紀穎,抬頭!」貴婦命令。

她想,但力不從心,二日滴水未進,即使她不會感覺饑餓,但失卻力氣。

「皇後叫你抬頭!」

方嬤嬤走近,扯住她的頭發往下拉,她的臉不自控地上仰。

皇後細細審視。難怪方嬤嬤擔憂,這女子美艷太過,留在駙馬爺身邊,對玉寧而言的確是一大隱憂。

听說,她會治病也會下毒,況且上回她不過伸指輕點,宮娥就成了泥塑木人。萬一她對玉寧下手,可怎麼辦?

她是極力主張不讓紀穎回去的,可駙馬爺討人討得急,皇上都下旨了,她怎能不依?

「稟皇後,要怎麼做可得快點決定,拖延不得。」方嬤嬤催促。

那天,她讓人綁走紀穎,駙馬爺回到府里,找上她要人,口氣嚴厲,不像平日溫和的駙馬爺。

她向駙馬解釋,說道紀穎不服管教,若不教她吃點苦頭,將來怎懂得卑尊?駙馬爺竟橫了眉,說︰「紀穎不是下人,她不需要服從誰的管教。」

瞧,駙馬爺對這死丫頭偏寵了,若說他們沒什麼曖曖昧昧的,誰信

殺她嗎?皇後望住穎兒絕美容顏。玉寧未過門,就招惹此事,駙馬爺心底有了結,會否真心疼愛玉寧?

听皇上說,紀穎曾救過駙馬,他待她的情分自然不同,可這情分發展下去,玉寧在駙馬心中的地位……難啊……

「皇後!」方嬤嬤出聲催促。

不能讓這丫頭再回侯府了,輸過這一著,往後她在侯府里說話,還有誰肯听?

「扎她百針,若能熬得過,算她命大。」皇後放下話,起身離開。

百針?後宮多年,她還沒見過誰捱得了百針。方嬤嬤拉起唇角,笑容張揚。

打開針包,她用眼神示意兩名宮娥按住紀穎。低,湊在穎兒耳邊說︰「若是熬不住,你大可嚼舌自盡。」

屆時,尸首送到駙馬爺眼前,怨不了人,是她性子高傲,不肯听勸,要嚼舌、要自殘,她們都是沒武功的女子,誰阻得了.長長的針在穎兒免錢晃幾晃,嚇足了她,方麼麼才緩緩下針。

針緩緩刺入肌肉里是什麼感覺?是痛徹心扉、是刨骨椎心,是想一頭撞死的疼痛啊!

咬唇,穎兒驕傲得連尖叫都不肯,針送進皮里一吋再一吋,方嬤嬤存心凌遲,存心要她死。

穎兒全身肌肉繃緊。她知,肌理越緊,針落越痛,只不過,那是自然反射,她控不住啊!

疼痛像狂潮,一波波襲來,她被打進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意識逐地渙散,折磨……任她一身功夫,也捱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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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非我多心,你想想,那些宮娥,哪個是會武功的,誰堪得起在烈日下曬上一個時辰?知不知,到現在,桃紅還躺在床上病著,就算不心疼桃紅,你也該心疼她是玉寧公主的身邊人吶!」

皇後苦口婆心,可這個駙馬爺不動容,聖旨下,他等不到穎兒回門,居然又上奏皇帝,直奔後宮。

「這事,是穎兒莽撞。」宇淵面無表情,心似火烤,若穎兒有個閃失,退婚,他不是做不出來。

「莽撞,駙馬就給這兩個字嗎?這丫頭的桀騖不馴我是見識到了,留宮二日,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一臉孤傲,仿彿錯的全是旁人,她半分責任都沒有,爾後,我真不知方嬤嬤要怎麼才鎮壓得了她。」

穎兒不需要鎮壓,她是親人,不是下人。這話在他唇舌間繞過,卻沒出口。

不辯駁,並非贊同,他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他只想安全把穎兒帶回府。

「不想旁人動她的藥圃,大可好好說,桃紅是我從小看到大,怎麼說,也是個平和說理的人,怎一踫上駙馬爺的人,就落得這副模樣?我知道,這錯不能算在駙馬身上,可府上有這樣一號危險人物,玉寧公主將來的安全,我敢指望嗎?」

「我會讓穎兒留在探月樓,不四處走動。」

「把人隔開……這倒是一個法兒。不過,她的藥圃不是還在衡恰綁前?」

「我會命人將藥圃挪開。」一再退讓,他要保的是穎兒的性命。

「所以,我可以相信玉寧公主不會被紀穎傷害?」她把穎兒當暴徒了。

「是。」

「好吧,我且相信駙馬一回。來人啊,把紀穎帶上來。」

穎兒被帶上來,她眼神煥散,全身汗涔涔,痛不褪,留在骨子里,壓迫她的神經,那一百針……好幾次,她熬不住;好幾次,她真的想咬舌,只是呵,倔傲支撐著她,逼自己不輸。

是的,她不死在這里,不教人如願。

她讓兩個人攙扶著,走到皇後面前時,被強壓跪地,不,說強壓,是言過其實了,她們一松手,她再沒有力氣站立。

「穎兒。」宇淵憂心輕喚。

是少爺嗎?不,是幻覺,痛到底,什麼人都會出現,她甚至看見爹娘對她招手。恍恍惚惚,茫茫然然,她在大海間沉浮,再痛一陣,她就要沒頂了。

「穎兒。」他蹲到她身前,抱起穎兒,她全身又濕又冰,是病了嗎?還是被宮里的陣仗嚇傻?

又听見少爺的聲音?不是幻覺嗎?她努力讓眼光在宇淵身上聚焦。真的是少爺?恍如隔世呀,他來救她……他畢竟沒拋棄她……

「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回府。」

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存在也是真的,她的手包在他的大手里,她的身在他寬寬厚厚的胸膛前,少爺,不是幻想。

再靠近一點,靠得兩人無間隙。他常說,她是好大膽的姑娘,可這回,她被嚇壞了。

「怎會沒事?駙馬爺好大的忘性,你和哀家是怎麼談定的?」皇後拋出

眼神,宮娥捧著一盅藥碗,走到穎兒身前。

宇淵看著墨黑藥汁,強壓下心疼,端起藥碗,湊到穎兒嘴邊。「乖,喝下去。」

這是什麼?她聞一聞,強烈的酸味撲鼻,雙眼流露出驚恐,不會……這不是少爺的意思。

「穎兒,喝下去,我就帶你回府。」

不,這藥不能喝,喝下去,她便死定了。她是大夫,很清楚後果,不喝,絕不能喝。

「穎兒,快點。」宇淵低聲催促。他不要在這里多待一刻,不要他的穎兒被這群可怕的女人嚇得魂不附體。

為什麼要逼她喝……是懲罰嗎?因為她做錯,她不該阻止宮娥毀掉藥圃,她該生受懲戒……那個玉寧公主呵,未過門,已成了少爺的心頭寶貝……

她緊咬唇,不介意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得坑坑疤疤,不介意新的血又從唇角滑落。她頻頻搖頭,不能喝,她不喝……

「喝!」他的語調里加入威嚇,她的固執不能在此刻發作。非要她喝?

那他何必尋來,就放任她死在這群女人手中便罷,何苦麻煩自己?

抬眸,渙散的眼神,渙散地在少爺的臉龐尋找他的真意,他,是真的真的要她喝。

好吧,不過是一條命,送了便是。別人要她的命,她不給,是少爺要的,她絕無二話。

「穎兒,我說話你也不听了嗎?」

穎兒怎學不會低頭?往後,她還得受多苦頭,才能順暢生活?這世界,真的不是只有他和她自己。

「少爺一定要我喝?」她認命了。

「是。」

點頭,無話可說。她的命早賣給他,少爺要,她給。

啊起一抹淒絕笑容,帶著赴死的絕然,仰頭,她將藥吞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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