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亂。
這場叛亂來得毫無預警,甚至當它進行中哈斯汀的百姓也毫不知情,明白軍隊中少數叛亂份子跟著追隨多年的首領盜用軍機、搬空國庫的人只有少數幾位。
自然,堂本徹是其中一位。
因為這群叛亂份子的首領,正是他相識多年,也曾為其效命多年的路西法。
路西法——終于行動了。
可他依然訝異,因為路西法並不像他想像中意欲奪取這個國家的政權,他只是趁亂搬空了國庫,然後帶著他的戰利品遠走高飛。
望著熒幕上路西法叼著雪茄的俊逸身影,堂本徹不覺有些驚愕。
「你要離開這個國家?」
「不錯,你也看到了。」路西法冷冷撇唇,稍稍側身讓他認清身後陳設,「我現在在飛機上。」
「我以為——你想奪取政權。」
「你錯了。」藍眸閃過嘲諷輝芒,「你跟那個達非都錯了,我對這個小破國家沒興趣。」
堂本徹呼吸一緊,「你知道達非?」
「我早就知道了。」路西法道,好整以暇地吸了口煙,「是他說服了你背叛我,不是嗎?」
「我沒有背叛你,路西法。」
「是,你沒背叛我,只是故意不提供我資金而已。」路西法頓了頓,跟著,一陣銳利的笑聲逸出他好看的唇,「堂本徹,你這招高啊,明明將我這個朋友踩落了地,還不肯擔上罪名。」
「我——」黑眸掠過暗芒。
「怎麼?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錯。」默然半晌,堂本徹終究黯然回應,「是我對不起你。」
「哼。」
「你現在打算去哪里?」
「我去哪兒你管得著嗎?」路西法冷冷回應,「還是你打算去跟安琪莉雅那個丫頭告密,讓她命令軍隊來追殺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堂本徹搖搖頭,語音低啞,「我只希望你過得好,不要——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路西法瞪他,忽地捻熄雪茄,藍眸點亮陰狠光芒,「我錯了嗎?告訴你,堂本,錯的是這世界,是那些自以為是的人類!」
堂本徹默然。
他不能怪路西法憎恨這個世界,事實上,他以前也曾深深憎恨過,恨這個世界,恨每個人,直到梁冰進入他生活,進入他心底——
想著,他忽地幽然嘆息,「路西法,睜開眼楮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壞,也有——一些溫情的。」
「不必試著感化我,堂本。」對他的溫言相勸路西法絲毫不感激,「這個世界有哪里好,哪里壞,我相信我領教得比你深刻多了。」他冷冷一笑,「我既決定墮落地獄,就不需要任何人把我拉回所謂的天堂——不需要,你懂嗎?」
堂本徹心一扯。
他懂,他當然懂。
也許路西法真的錯了,但這是他的執迷,他的傲氣,旁人無從改變,也沒法干涉。
沒有人能勸他回心轉意,沒有人——
他望著路西法,湛眸不覺蒙上淡淡感傷。
「不必同情我!」凌銳的語聲忽地揚起,一字一句狠狠敲入他耳膜,「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堂本,我不需要!」
「路西法……」
「與其為我擔憂,不如想想你那個愛之入骨的女人吧。」
蘊著深刻含意的話語令堂本徹心跳加速,「你是指梁冰?」
「不錯。」路西法輕輕頷首,唇間迸落暢快笑聲,「我送了個禮物給你,堂本。」他說,藍眸清透澄亮。
他看著堂本徹,眼眸此純真,如此調皮,像極了愛惡作劇的小男孩。
可堂本徹卻明白,那決不是單純的淘氣男孩,他曾經見過路西法這樣的眼神幾回,每一回,都造成可怕的後果。
當他露出天使般燦爛澄澈的眼神時,也正是他的心完全成為魔鬼的時候——
「你……對冰做了什麼?」倉皇慌亂的黑眸緊緊持住宛若無邪的藍眸。
「沒什麼。」路西法淡淡微笑,「只是邀她上了哈斯汀名聞遐邇的旋轉餐廳而已。」
「旋轉餐廳?不,不可能,她現在人在國外啊……」
「她昨天已經回國了。」
「她回國了?」堂本徹身子一晃,掩不住驚愕,「為什麼?」
「因為她收到了你的E—mail,告訴她,你想見她……」
語音未落,堂本徹挺拔的身軀已然沖出辦公室,沒浪費一分一秒。
因為他明白,從現在開始,他必須跟時間賽跑。
******
新世紀摩天大樓頂層。芙洛蓮思旋轉餐廳。
他約她來這里做什麼?
坐在餐廳最角落,望著落地玻璃窗外首都市容美麗的縮影,梁冰竟無法平定紊亂的心韻。
她發現自己十分緊張,臉頰微微發涼,掌心也靜靜冒著汗。
她竟——為了會見他而緊張。
想著,梁冰不禁輕輕嘆息,菱唇拉開澀澀苦笑。
她是傻子,明明已經決定跟他斷得一干二淨,卻在接到他一封情意真摯的E—mail後,匆匆趕回國,上來這間餐廳。
只因為他簡短的郵件里,有這麼一行字︰
我想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從在巴黎接到這封Mall後,她便不停地猜測所謂的「一切」是指什麼?他終于願意向她吐露一直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嗎?
他終于願意走出蒼茫夜色,讓她在陽光下好好看他嗎?
他終于——應許了她內心的祈願嗎?
思緒紛至沓來,宛若浪濤拍岸,一波一波襲向她胸膛,震動她一顆情悸顫動的心。
她胸口緊窒,似乎就連呼吸也無法順暢。
她端起水杯,正想啜飲一口子復自己過于激動的情緒時,悅耳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是堂本徹。
瞪著熒幕上顯現的人名,她的心,再度驚慌失速,她深深呼吸,好不容易凝聚所有的鎮靜接起電話。
「是冰嗎?是不是冰?」
極度焦慮的嗓音令她一怔,「……是我。」
「你現在在哪兒?」
「芙洛蓮思——不是你約我來的嗎?」
「快離開那里!冰,馬上離開!」他急促地命令。
她心一顫,難言的失望漫開心頭,「為什麼?徹,難道你——反悔了嗎?」
「什麼反悔?」堂本徹似乎一怔,但只一會兒,慌亂的嗓音再度揚起,「總之你現在先離開那里,我等會兒再向你解釋。」
「為什麼?」
「因為那里可能有危險……」
「什麼危險?」梁冰蹙眉,眼眸卻驀地一陣刺痛。
她茫然偏頭,迎望那道霸道地侵入她視界的白色閃光。
她怔怔地望著,倏地,迷蒙的星眸點燃驚懼的火苗,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一陣漫天巨響便在她耳畔猛然炸開。
來不及了——
******
來不及了。
堂本徹愕然揚首,愕然望向遠處高聳人雲的摩天大樓中段竄起的熊熊火焰。
火焰,宛若赤色游龍,卷裹著摩天大樓——為了迎接新世紀到來,特地斥資興建的摩天大樓,看來,就要坍落了……
「不——」凌厲的銳喊進出堂本徹的唇,他瘋狂地轉動方向盤,瘋狂地想通過頓時充滿慌亂人潮的街道。
可從四面八方涌出的人潮實在太多了,黑色的跑車只能無助地停留原地。
他倏地咬牙,打開車門跳下車,邁開修長的雙腿,往人流相反的方向極力奔跑。
******
快跑!
梁冰什麼也不能想,只能跟著臉色與她同樣蒼白的人群不停往樓下奔跑。
雙腿,好像已不再屬于她,她什麼也感覺不到,疼痛,酸軟,疲倦——什麼感覺也沒有。
除了不停地晃動兩條腿,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不停地、不停地跑。
直到她隨著人群來到起火的樓層時,嗆鼻而來的濃煙才讓她得回了一點感覺。
她輕咳著,眼眸刺痛,呼吸困難,瞬間頭暈目眩。
可惡!
她咬緊牙,強迫自己站穩微微晃動的身子,松開系在頸間的絲巾掩住口鼻,繼續一步一步往下走。
走著,跑著,周圍驚慌的人群不知怎地逐漸消失了,尖銳的呼喊也自她耳畔緩緩消逸,世界,仿佛離她愈來愈遠——
她究竟走了多久了?現在是在第幾層樓?還有多久才能抵達地面,才能逃離這棟遭飛彈撞擊的大樓?
她不知道,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她仿佛走了好久好久,像快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卻總是到不了她的目的地。
「徹,徹……」她喃喃喚著,身子跟著一陣虛軟。
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接住她往前倒落的嬌軀,「冰,你還好嗎?還好嗎?」
慌亂的嗓音拂過她耳畔,稍稍喚回她迷蒙的神智,她眨眨眼,望入一對蘊滿驚慌的黑眸。
「徹——」她啞聲喚道,嘴角牽起柔弱無力卻甜美異常的微笑。
「冰!」望見她這樣的微笑,堂本徹幾乎要崩潰了,他連忙抱起她,正欲想邁開步履下時,樓梯間忽地一陣劇烈震動。
他一驚,以自己的臂膀和胸膛護住梁冰,旋身沖上樓。
才剛剛逃離樓梯間,幾塊水泥石塊便應聲坍落,整個堵住了樓梯口。
所有的人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堂本徹亦然。
望著遭崩落水泥塊封鎖的樓梯口,他恍然領悟,今日他與梁冰恐怕無法安全逃離這里了。
******
「我們……被困在這里了嗎?」蜷縮在堂本徹溫暖的胸懷,雖然明知處境渺茫,梁冰心頭仍不由得流過一束淡淡的甜蜜。
「嗯。」堂本徹點點頭,一面撫著她冰涼的頰,一面若有所思的透過殘破不堪的玻璃窗,俯望下頭一片凌亂。
匆忙逃逸的人群,動彈不得的車輛,以及無數輛正努力排開一切障礙,往大樓開來的消防車。
下頭,一片吵雜慌亂,上頭,則是絕對沉寂。
數十個好不容易從高層奔逃下樓,卻困在這不上不下的第十九層的人散落在斷垣殘骸間,面色蒼白,神色驚懼,卻沒有人喊叫或說話。
也許,他們已經累得無法再浪費任何一點精力,也許,他們正默默在心內祈禱自己能平安獲救。
望著他們,堂本徹一顆心不覺沉沉墜落,「都是我的錯——」他痛苦地低喃。
「為什麼這麼說?」梁冰蹙眉,「這飛彈又不是你發射過來的。」
墨黑眼潭掠過復雜暗影,「導彈雖不是我射的,卻是針對我而來。」
「為什麼?」她不解。
他長長嘆息,「發射這枚導彈的人是我的朋友。」
「朋友?」
「是路西法。」
「路西法?」梁冰怔然,「那個青年將軍?」她不敢相信。
「……不錯。」
「他——為什麼這麼做?」
「為了懲罰我。」堂本徹微微苦笑,「因為我背叛了他。」
「背叛?」
「其實發給你那封E—mail的人並不是我,是他。」他沉聲說道,「他故意邀你來這里,是為了……」
「他要我死?」明眸不可思議地圓睜。
他黯然頷首。
「為什麼?」粱冰淡淡迷惘,可只一會兒,她便驀地領悟。
如果路西法認為傷害她是懲罰堂本徹最好的方式,那就表示……就表示——
「因為我是你最在乎的人,對嗎?」她問,嗓音發顫。
她期待地望他,一顆心懸在胸口,梗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期盼著,帶著微微的緊張與深刻的希望——
「是的。」
簡單的兩個字瞬間令她一顆心飛揚。
她怔怔望著,望著這個曾經將她推落地獄又重新讓她回到天堂的男人——
「徹,究竟……」她嗓音微哽,「怎麼回事?」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冰,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凝視她,黑眸滾過歉意與深情,「總之,我之所以接近你,之所以千方百計取得你財產,是因為我跟他之間有個約定——」
「約定?」
「嗯。我們需要資金,所以——」
「才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不錯。」他微微頷首,面容慘然。
她看著,一顆心輕輕晃動。
就算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就算他不曉得從何說起,她仍然有權要求他的解釋。
這是她應得的。
可不知怎地,在看著他如此蒼白又感傷的神情,她忽地不想追問了。她只知道,在這麼危險的時候,他願意不顧一切沖上來找她,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這樣,就夠了。
一念及此,她緩緩勾下他頸項,在他蒼白的唇瓣柔柔印上一吻。
他身子一顫,黑眸疑問地持住她,「冰——」
她只是恬淡地笑,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別說了,只要抱著我。」
溫柔的言語如春風,瞬間溫暖他冰涼的心,他驀地收攏手臂,緊緊抱住懷中佳人。
「我愛你,冰,真的愛你,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低柔回應。這一刻,對他一片真摯的情意再無絲毫懷疑——「我也愛你。」
他聞言,倒抽一口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強展著一雙迷霧黑眸,仰首望天。
靶謝老天!感謝它讓梁冰真正原諒了他,感謝它讓兩人能如此坦誠地互訴衷曲,感謝它讓她——依然愛他。
能夠這樣抱著她,能夠听她如此溫柔說愛,他即便立刻死了,也絲毫無憾。
雖死無憾……
「徹,你看,直升機!」
激動的呼喊喚回堂本徹朦朧的心,他倏地一凜,隨著梁冰手指的方向望向窗外。
窗外,幾架直升機正試圖沖破爆炸和火焰在大樓附近造成的強烈氣流,朝他們跌跌撞撞地飛來。
原本死氣沉沉的眾人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個個倉皇起身,踉蹌地來到窗前。
「抓住這個廠直升機在無法繼續接近玻璃窗後,援救人員只得拋出幾條系著安全扣環的粗長繩索,「快!」
尖銳的呼喊驀地在兩人周遭交錯響起,迫切等待獲救的眾人仿佛都瘋了,一個推擠一個地沖向繩索,試圖搶先別人一步攀住存活的希望。
「一個一個來!」援救人員拉扯著喉嚨喊道,「將扣環在腰間扣住,抓好繩子,放心,繩索夠用的,我們會救出所有的人!」
他如此宣稱,仿佛充滿了信心,可卻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大樓正因飛彈的撞擊起火燃燒,大火已經逐漸竄進第十九層,濃煙也急迫逼來,所有的人都明白只要稍遲一步,也許就會遭火龍吞噬。
在這樣性命攸關的一刻即使只早一秒攀上繩索,也多了一分安全得救的希望,只要先搶得繩索,就能夠遠遠地逃離死亡陰影。
「給我!給我!」人們此起彼落地呼喊著,同時蘊含希望與絕望的呼喊聞之令人心酸,「給我!」
在眾人推擠中,堂本徹差點抓不穩梁冰的手,他深吸口氣,展臂將她整個人護在胸前,一步一步將她推向窗口。
一條粗繩在他眼前一晃,他立即伸手,敏捷地抓住,接著打開扣環在梁冰縴細的腰間系緊。
「抓好繩子,冰。」他叮嚀著,「小心別掉下去了。」
梁冰听命緊緊攀住繩索,卻回過驚慌的容顏,「那你呢?徹。」
「我會抓到繩索的,放心吧。」他安慰她。
她卻慌然搖頭,「不,我等你,我……」
「快走!」沒等她說完,他忽地層臂用力一推,將她緊繃的嬌軀送出落地玻璃窗外。
「徹——」
驚慌的呼喚在他耳畔回旋,他看著她離去,看著她的身影逐漸在眼前朦朧,卻,只是欣慰一笑。
好好活下去,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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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梁冰和其他幾個人的直升機確定所有拋出的繩索都扣上了人後便一個回轉,在成功月兌離大樓附近的強烈氣流後,開始緩緩朝地面降落。
所有人都閉起眼楮,一面緊緊攀住繩索,一面祈禱自己能平安抵達地面。
只有梁冰睜著眼,不停地往回看。
她要看堂本徹在哪里,必須確認他是否也抓住了某根繩索,是否也跟她一樣安全逃離。
她看著,就在那雙明麗眼瞳終于映人堂本徹修長的身影時,隨之而來的景象卻令她心跳一停。
大樓,正以驚人的速度往下沉落,而堂本徹的身影,在突如其來的坍方中蒼茫淡去——
「徹!」痛楚淒絕的呼喊自梁冰唇間逸出,她瞪著急速坍落的大樓,不願相信映入眼眸的一切。
大樓,崩毀了,而她,親眼看著。
親眼看著她深愛的男人在她面前消失,看著她的世界因為他的消失隨之崩毀……
好好活下去,冰。
溫柔而深情的低語忽地拂過她耳畔,她慌然四顧,卻不曉得這樣的叮嚀來自何處。
可只一會兒,她便明白了,這是堂本徹的叮嚀,是他看著她離開時的唯一心願。
是徹,是徹,是他的聲音,他的叮嚀!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難道他……已斷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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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是我……害了徹,是我、害了他——」低啞的呢喃輕輕在空中顫動,蘊著無限傷心,無限沉痛。
這是梁冰的嗓音,自從大樓坍落兩天來,她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無神的瞳眸直直瞪著急切地試圖從一塊塊建築物殘骸中尋出生還者的救援行動。
她一直這麼看著,不吃飯,不喝水,面上不帶任何表情,像座木然的雕像。
矢島薰實在看不下去了,望著陷入濃濃悔恨與自責的好友,她不僅擔憂,而且心痛。
「你吃點東西好嗎?冰。」她柔聲勸她,一面遞給她一杯溫熱的牛女乃,「你這兩天一滴東西也沒吃,會撐不住的。」
「我吃不下。」梁冰只是這麼淡淡一句,蒼白的面容依舊直直對著不遠處的一片混亂。
「唉,冰。」矢島蕉搖搖頭,兩道秀眉跟著緊顰,「我知道你掛念堂本徹,但……」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梁冰便忽地轉頭,緊緊抓住她雙手,「薰,你說徹是不是還活著?是不是?」
「這——」矢島蕉苦笑,不知該如何回應。
兩天來,有不少人被救援人員挖出來,有身受重傷的,也有不幸死亡的,可偏偏堂本徹是蹤影全無。
都過了兩天了,隨著時間無情地流逝,這些遭到活埋的人生存下去的希望也愈來愈渺茫。
可她——能這麼告訴自己的好友嗎?
「我相信上帝會保佑他的。」最後,她只能無力地吐出言不及義的安慰。
梁冰聞言,一時間,神情仍是木然,好一會兒,才吐出沉澀嗓音,「是我害了他——是我不願意相信他。他明明愛著我,我卻怎麼也不肯相信他……」話說至此,她驀地哽咽,「這……一定是上帝的懲罰,懲罰我的任性,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罰我卻要徹代我受過?為什麼……」
「冰——」矢島蕉心一緊,展臂將好友顫抖不已的身子納入懷里,「別這樣,別這樣責怪自己。」
梁冰搖搖頭,只是斷斷續續地哽咽,傷痛的淚水瞬間碎落滿頰。
她現在才真正領悟,徹一直是深愛著她的,不是從兩人離婚後重逢才開始,而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他就深愛著她了,從他在海邊獻給她一顆火熱的心開始——
若不愛她,怎能縱容她任性的要求半夜去買那家餐館的中國菜?若不愛她,怎會一次又一次責備她不懂得照顧自己?若不愛她,怎會在比劍時遭她狠狠劃傷仍然毫無怨言?若不愛她,怎會為了討她歡心親自下廚?若不愛她,怎會為了陪她玩一場報復游戲不惜賠上大半財產?若不愛她,怎會不顧生命危險沖上大樓救她?若不愛她,怎會千方百計替她搶來繩索,卻默默在身後送她平安離開……
往事,一幕幕飛掠過梁冰昏沉的腦海,一幕比一幕更令她心痛難抑。
她快承受不住了,如果徹真的死了,如果他真的無法生還,那她不曉得自己還有沒有辦法持續呼吸——
「徹,徹,你听到我了嗎?你……你現在究竟在哪兒?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老天,你幫幫他吧。」她忽地仰起頭,淚霧迷蒙的眼眸凝定天際,顫抖地、專注地祈求著,「你救他出來好嗎?別讓他再受這些痛苦了。他一個人被埋著……一定很痛苦——」
她祈求著,凝聚了所有的心力,傾注了所有的生命,甚至,不惜獻出熱誠的靈魂。
也許,老天終究听見了她真摯的祈願。
幾分鐘後,一個救援人員忽地來到梁冰面前,急促地說道︰「梁小姐,我們發了一個男人,很像——堂本先生……」
「是徹嗎?」她聞言,心魂俱霞,立即站起虛軟無力身子,跌跌撞撞地隨救援人員往發現處奔去。
她一面跑,眼淚一面不停瀉落,逐漸迷蒙眼前視界。
終于,救援人員停下來了,而她,身子一軟,跪倒在一個全身狼狽的男人面前。
蒼白的臉龐映入她眼底,便逼出她更多難以克制的淚水。
「徹——」她痛喊著,伸手輕撫男人髒污凌亂,幾乎認不出本來面目的容顏。
是徹,她知道是他,無論他成了什麼模樣,她都能一眼認出他——
「徹,你怎麼樣?怎麼樣?」她焦急地問,焦急地探索著他冰冷的身軀。
他一動也不動,連胸膛似乎也毫無起伏,難道——
不祥的預感驀地擊中梁冰腦海,她瞪大眼眸,不願相信。
不,不可能!徹還活著,他一定遠活著!
「徹!你說話,說話啊。」她急切地喊,剎那間眼前一黑,幾欲暈去。
直到一個虛弱得幾乎听不清的嗓音輕輕揚起,「我在……這兒,冰——」
她恍然一驚,墨睫一揚。
他,正微笑看著她,那微笑雖然虛弱,卻迷人得令人呼吸不覺緊凝。
他,正望著她笑,他,還活著。
沉落的心瞬間飛揚,直抵最甜美的天堂,她看著他,深深地睇著,恍若意欲借著這樣的凝訴盡心中所有深情一往——
上帝,應許了她的祈求,還給她一個真愛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