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馬可市東區。華宇集團總管理部。
融合了巴洛克及俄式風格的乳白色建築,從十九世紀開始便矗立于哈斯汀首都東區,其間雖因戰爭曾經兩度翻修,可外牆線條細膩的雕刻經過仔細整修後反而顯得更加亮麗精致。
具有兩百年歷史的舊建築,在夕照余暉的映襯下,絲毫不比任何現代化的建築物遜色,反倒蘊著難以形容的典雅風情。
這就是華宇集團管理部,也是首都東區最著名的地標。
不知有意或無心,人們總愛拿這棟建築跟西區屬于堂本集團那棟標榜現代主義風格的摩天辦公大樓相比,一舊一新的建築,除了代表哈斯汀歷史遞嬗的軌跡,也代表歐洲兩大企業集團的名聲地位。
擁有上百年歷史的世家豪門,以及商界新興的後起之秀。
再加上兩大集團的掌門人還曾是比翼雙飛的夫妻,更為這樣的比較增添幾分傳奇意味。
傳奇,從兩人令人措手不及的閃電結婚開始,到那場轟動全歐的世紀離婚,再到今晚兩人在華宇周年酒會狹路相逢,簡直一章精彩過一章。
基本上,已經沒有人注意華宇集團的總裁歐廷偉的年度業務報告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都落在目前分據酒會現場兩端的兩人身上。
正獨自端著杯威士忌酒,倚在乳白色鋼琴邊若有所思的堂本徹,以及站在戰爭女神雕像前,微笑著與今晚的男伴交談的梁冰。
這兩個人各據一端,像是誰也沒注意誰,誰也不搭理誰,可敏感的好事者卻都能嗅聞到充斥于兩人之間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看來你這回要成功引誘梁冰可能有點困難。」一個低沉卻清朗的嗓音驀地在堂本徹耳畔回旋,「她今晚那個男伴好像跟她關系不錯。」
「他是歐紹恩。」堂本徹低聲一句,一面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嵌在耳畔的微型接收器。
「歐紹恩?誰?」
「歐廷偉的兒子。」他回答,湛眸漫不經心地往另一端瞧去。
映入他眼底的正是悄悄與他密談的男人,路西法。
他穿著一身白色軍禮服,正在餐桌附近為他今晚的女伴取用香檳。他的女伴正是梁冰的好友,也是哈斯汀總理大臣的千金——矢島薰。
「他跟梁冰交情很好?」
「還不錯。」堂本徹繼續流轉著眸光,「不過他這幾年一直在德國讀書,拿了博士學位後又留在那邊工作,所以他們很少見面。」
「哦?你知道的倒挺詳細。」路西法輕輕一笑。
「她以前跟我提過他。」堂本徹面無表情,「據說他這次回國就是準備接手華宇通訊最新的研究計劃。」
「跟那項專利有關嗎?」
「申請那項專利的正是歐紹恩,他把它帶到華宇了。」
「帶槍投靠,真是不可多得的生力軍啊。」路西法淡淡評論,听不出是怒是諷。
「……他確實是個人才。」
「怎麼?怕你前妻被他搶走?」
堂本徹只是默然,不置可否,湛眸深幽看不出任何情緒。
「別告訴我你今晚來到這里會完全沒有準備。」路西法微笑,語氣似嘲非嘲,「我還期待看到一場熱鬧好戲呢。」
「……你會看到的。」
「是嗎?」
堂本徹沒有回答,俊唇一揚,翻起奇特弧度。
他取下接收器,擱人西裝內袋,接著邁開步履,挺拔的身軀堅定地朝會場另一端走去。
******
「那個男人——真的俊美得不像話!」
「誰?」听聞歐紹恩的感嘆,粱冰心髒不覺一顫,她揚起眸,命令自己將目光焦點定在好友身上,別去理會那個令她整晚心神不寧的男人。
「就是路西法啊,跟你的好朋友薰一塊來的青年將軍。」歐紹恩搖了搖頭,神情又是驚異,又是贊嘆,「男人有長成像他那樣的嗎?簡直漂亮得不像話嘛。」
「路西法啊。」梁冰松了一口氣,忽地有了開玩笑的興致,「你這幾年不在國內不知道,他可是風靡了哈斯汀所有女性同胞呢。」
「別說哈斯汀,就連在德國我也對他略有耳聞。」歐紹恩眨眨眼,「只沒想到真有人可以俊美到這種程度!怪不得那些女人給他起了外號叫‘太陽神’。」
「太陽神阿波羅,有名的美男子羅。」
「他跟薰是一對嗎?」
「這我也不確定。」梁冰聳聳肩,「看來路西法像是對薰有點意思,可薰卻沒什麼感覺。」
「噴噴,男人真命苦。」歐紹恩似真似假地嘆息。
「怎麼?」梁冰睨他一眼,「在德國也有某個女人這樣不解風情嗎?」。
「這個嘛。」歐紹恩只是淡淡地笑,卻不回答。
梁冰也無暇追問,因為她的注意力,已完全落在另一個朝她走來的男人身上了。
他就是那個讓她掛念了一整晚的男人——堂本徹。
他沒接到邀請函便擅自前來宴會也就罷了,竟還敢大搖大擺地朝她走來!
他難道不曉得這里所有的人都等著看他們兩人的好戲嗎?
一念及此,梁冰不禁暗暗咬牙,可薄薄勻上粉妝的嬌容卻還淺淺盛著笑意。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想玩什麼把戲。
終于,他俊拔的身影落定她面前,黑色的禮服裹在他身軀上,宛如第二層肌膚般服貼勻稱,也襯得他那對黑瞳更加深幽,神秘難解。
他凝望她,嘴角勾著教人氣絕的迷人弧度,手中,依然端著他的最愛——蘇格蘭威士忌。
「堂本先生,歡迎你前來參加華宇的宴會,你的大駕光臨,真讓我們蓬篳生輝。」身為半個主人,梁冰知道自己必須對他禮貌,縱然她咬牙切齒地只想痛罵他一頓。
「不,榮幸的人是我。」他笑著回應,「我的秘書粗心大意弄丟了貴集團的邀請函,幸好貴集團大人大量,沒有拒絕我入場。」
這番話說來雖然禮貌客氣,可又帶著輕微諷刺,讓人捉模不定他的心思。
「怎麼好拒絕呢?」她淺淺微笑,明眸卻冰冷,「堂本集團的總裁願意前來助興,我們求之不得呢。」
「是嗎?」他微微偏頭,蘊著興味的黑眸仿佛有意看她還能假裝客套多久。
她真想撕掉他那張笑意盈盈的面具!
可她不能。雖然對他的光臨早有了心理準備,可她偏偏還沒能查出他接近她的目的,自然也不知該如何反擊他。
她只好忍。
她揚起藕臂,挽著歐紹恩手臂,「你還記得吧?堂本,紹恩是歐叔叔的兒子,你們曾經見過。」
「當然。」堂本徹主動朝歐紹恩伸出手,「听說歐先生剛剛加入華宇通訊,華宇可箅是如虎添翼了。」
「哪里。」歐紹恩只是微微一笑。
他很聰明,早在堂本徹走近時他就意識到這兩人間不尋常的電流,當然也注意到周遭一干閑雜人等正豎起耳朵聆听他們三人的對話,更從梁冰微微緊繃的身軀感覺到她的不自在。
于是,當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時,他立即決定將梁冰帶離堂本徹,「冰,想不想跳舞?」
梁冰微微頷首,仰起秀顏朝他溫婉一笑。
這一切自然落入堂本徹眼底,他微微撇唇,冷冷一笑,忽地揚起右臂,做了個手勢。
燈光,忽然暗了,原本明亮照人的大廳,如今成了一片朦朧煙紫。
可音樂卻沒有停,只是改成清澈柔美的鋼琴獨奏。
賓客們都是微微一驚,卻沒人呼喊出聲,所有人只是屏息瞧著,等待著華宇的周年宴會究竟會發生什麼精彩好戲。
他們沒有失望。
在燈光熄滅後不久,會場,忽然亮起了溫暖燭火。
五彩繽紛的蠟燭,不知何時,在大廳中央的大理石回旋梯綴成一串,沿著階梯一路蜿蜓而上。
苞著,一片片玫瑰花瓣緩緩飄落,如雪花,如飛羽,浪漫輕盈,點過廳內貴客們精致美麗的華服,柔柔鋪上大理石地面。
在這令人屏息的一刻,只見在人群中卓然挺立的堂本徹舉高手中的水晶酒杯,吐落清朗的嗓音。
「祝賀梁冰小姐,恭喜她接任華宇執行副總裁。」語畢,他朝怔然凍立的梁冰一敬,跟著一仰頭,喝干了杯中的酒。
直到他倒轉酒杯,顯示一滴不剩的誠意時,滿場賓客方如夢初醒,爆出如雷掌聲。
所有人紛紛舉杯,微笑朝梁冰示意。
她倏地凝神,極力抹去面上震驚莫名的神情,舉起香擯酒杯,回敬眾人的熱情。
她表面恬靜笑著,可心里,卻卷起驚濤駭浪。
她瞪向堂本徹,不明白他怎麼有能耐在華宇集團的周年宴會搞鬼——這可是她的地盤啊,他卻能在此恣意妄為!
可戲還沒完,當她借著啜飲香擯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時,窗外,驀地進射一陣炫目七彩。
「哇——」賓客們感嘆著,不知不覺全擠往窗前,欣賞起特意安排的美景。
是煙火!
認清窗外一片燦爛是怎麼回事後,梁冰不覺呼吸一緊。
懊死的堂本徹,竟然在會場外安排了一場煙花秀,清脆的聲響與繽紛的色彩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懾人心魂。
所有人都看呆了,就連她,也不覺心跳加速——
懊死!
她倏地回首,冷冽的眸光直逼那依然掛著懶洋洋笑容的男人。
「你安排這些究竟是何用意?」一字一句從齒縫中擲落。
「只是表達我對你的歉意,冰。」他朗朗解釋,絲毫不介意話語落入他人之耳。
「歉意?」
「對不起,冰,我對以前那樣傷害你感到很抱歉。」他凝睇她,眸中像蘊著千言萬語,「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她默然不語,清秀容顏微微蒼白。
忽地,鎂光燈此起彼落,焦距對準了黯然惆悵的他,與驚愕失神的她。
她深深吸氣,知道今晚這一幕精心策劃的鬧劇必會成為明早的八卦頭條。
這一場交鋒,是她輸了
******
莎莉從來不曾見老板如此發過脾氣。
自從四年前她應聘擔任粱冰秘書以來,她見到的老板一直是冷靜自持,精明干練。
四年來,莎莉隨著梁冰一步一步攀升華宇權力核心,看著她為了工作勤奮努力,也曾見過她因為女流身分備受壓力,可不論再怎麼苦,受怎樣的委屈,她總是一聲不吭,臉上還經常掛著淡淡的笑。
也許是因為她從小受的貴族教育,也許是因為那場失敗的婚姻讓她學會如何面對挫折,總之,她不曾將私人情緒帶人工作。
可這一回,卻是絕無僅有的例外。
自從周年宴會隔天,眾多的媒體一致報導了她與前夫堂本徹的八卦緋聞後,她終于失去了冷靜。
她將她按例送進的報紙雜志全部掃落在地,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竊取堂本集團的最高機密,甚至取消了當天的主管會議。
她看起來——像是恨極了她那個神秘莫測的前夫。
這也難怪。
一念及此,莎莉不禁同情起自己的老板。
華宇的管理制度一向嚴格,四年前轟轟烈烈的離婚已令梁冰在董事會上留下了難堪記錄,這一回,又因為這則猝不及防的緋聞,讓她在董事會上遭到嚴厲質詢,好不容易掙來的副總裁寶座差點不翼而飛。
幸而,在現任總裁歐廷偉的力挺之下,她還是順利接任了集團執行副總裁。
可這場風波,已足夠對堂本徹恨之入骨了。
為了盡快得到集團董事會以及員工的信任,她現在工作得比從前還認真幾分,甚至經常徹夜到天明。
再這麼下去,她本來就偏于瘦弱的身子骨恐怕無法撐持——
「梁小姐,已經很晚了。」望著老板專注凝視電腦熒幕的側面,莎莉終于忍不住開口。
「你如果沒事就先回去吧。」梁冰頭也不抬。
「已經十一點多了。」她不禁揚高語音。
「什麼?已經這麼晚了?」粱冰微微一愣,終于揚起頭,朝她送來一抹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加班到那麼晚。我這邊沒什麼事請你幫忙了,你可以先離開了。」
「可是梁小姐……」
「你這陣子辛苦了,等查到堂本集團的機密,我就放你一個月大假,怎樣?」
懊放假的是你!
莎莉真想沖口而出,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只是輕輕嘆息,「好吧,那我先走了,晚安。」
「明天見。」跟秘書道別後,梁冰立刻又回到投資案的評估報告上,一秒也不浪費。
她看得那麼專心,想得那麼深刻,不曾注意莎莉的身影淡出辦公室,不曾注意桌上的咖啡早已涼了,更不曾注意一個灰色的人影悄悄潛至她桌前。
人影靜靜佇立辦公桌旁,凝視她瘦削的側面好一會兒,接著,默默取走她桌上的咖啡杯。
細微的聲響總算攫住梁冰的注意力,她驀地揚首,眸底映人一張教她難以置信的面孔。
「是你!」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身,臉龐跟著刷白,「堂本徹,你怎麼進來的?」
「別緊張。」堂本徹嗓音低沉,有意安撫她慌亂的情緒,「我只是上來看看你。」
「可是——你怎麼通過那些保安系統的?」她嗓音發顫。
他不僅能在她的地盤任意安排一場秀,還能輕輕松松闖過華宇集團嚴密的保安系統?
他該死地怎會如此神通廣大?
「我沒那麼厲害。」仿佛看透她的思緒,堂本徹微微一笑,「只是華宇的安全主管好像忘了更新保安系統,所以電腦還辨認得出我的瞳孔。」
安全主管忘了更新保安系統?
梁冰瞪他,完全不相信這可笑的解釋。
如果那個掌管集團安全部門的男人真那麼粗心大意,早該被革職了,不可能還能穩穩保住他現在的職位。
華宇的安全系統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這個男人,他不知從哪弄來了破解程式,竟能順利通過安檢。
這太——可怕了!為了再度接近她,這個男人究竟處心積慮了多久?他到底掌握了她多少?又打算用什麼方式迷惑她?
梁冰想著,感覺太陽穴的部位隱隱發疼,她緊緊咬牙,決定明早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安全部門徹底檢查保安系統的漏洞。
「冰,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低沉的嗓音再度揚起,競還蘊著淡淡憂慮。
她冷冷睨他,「你想做什麼?」
「沒什麼。」他微微一笑,舉高手中一袋食物,「我帶了一點東西來給你吃。」
他竟帶宵夜給她?
梁冰愕然,看著他伸手從質料堅固的紙袋里宛若變魔術般一樣又一樣取出各種食物——有熱騰騰的濃湯,香味四溢的烤雞,還有幾盒來自首都一家知名家庭餐館的中國萊。
那家餐館的中國菜,正是她最喜愛的……
她忽地蹙眉,「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想吃。」
「吃一點吧。」他柔聲勸道,「我相信你晚餐都沒吃,肯定餓了。」
「哦?你怎麼知道?」
「我了解你的脾氣,冰。」他深深睇她,「從前的你可以為了準備數學考試徹夜不睡,連飯也忘了吃,現在認真工作起來當然也可以這樣。」
「你倒記得清楚。」她淡淡譏刺。
「很多事,我都記得很清楚。」他低聲說道,意有所指。
她心一顫,驀地揚起墨睫。
他果然正望著她,眸光含意深刻,激得她脊髓不覺一陣戰栗。
他怎麼能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面上的神情又怎能如此情意纏綿?他這麼凝望她——就好像他們不曾經過這些風風雨雨,就好像他還是那個曾經在海邊將一顆心獻給他的深情男子,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愛她——
可他,明明不愛她啊!他接近她只為了利用她,假裝愛她也只為了得到她的財產。
他怎麼能……怎麼能偽裝得這麼真誠,這麼溫柔?
天!
在這一瞬間,梁冰幾乎有股沖動想懇求眼前偉岸的男子,想求他放了她,別再來擾亂她的生活,別再度動搖她的心。
她,禁不起再度心碎——
「請你……請你出去。」她瞪視他,縱然百般告誡自己冷著語氣,可嗓音卻仍然輕微地顫抖。
他凝視她,良久,「我不出去,冰,我要看你吃完這些——我知道我一走你就會將這些東西全掃到垃圾桶。」
「你——」梁冰狠狠瞪他,忽地發怒了,明眸點亮燦燦火苗,「既然明知我不想吃你的東西為何還要這樣強逼我?你簡直——」激動的嗓音驀然消逸,而她縴細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看來就要暈倒了——
驚覺情況不對的堂本徹連忙展開雙臂,緊緊撐持住她虛軟的嬌軀,「你沒事吧?冰,你怎麼了?」
「我……」梁冰伸手撫住太陽穴,憎恨這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我沒事,你放開我——」
可他卻不肯輕易松開她,「該死!你真的沒吃晚餐對吧?」問話的語氣不再溫柔,只有微微慍怒。
「我……吃不吃關你什麼事?」她倔強地回應。
「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怒斥她,雙臂一提,忽地一把抱起她。
她大驚失色,「你、你做什麼?廠
他沒有回答,鋼鐵般的手臂緊箍住她試圖掙扎的身子,一路將她抱離辦公桌,來到室內另一角。
正當梁冰準備再度開口斥罵前,他已輕輕將她擱在柔軟的沙發。
「坐在這兒不許動。」他命令她,眼神嚴酷。
她一怔,茫然看著他既凜肅又隱含關懷的俊顏。
待她惘然回神時,面前已擺滿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餐點。
「乖乖地吃吧。」他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雙臂交握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今天不看你吃完,我是不會離開的。」
她怒視他一眼,知道今晚是拗不過他了,只得伸手拿起筷子,首先挑了一塊糖醋排骨。
她本來不想吃的,可沒想到一旦動了筷,卻真覺餓了。
看著她滿足又不失優雅的吃相,堂本徹不覺微微一笑。
從很久以前他就有這種感覺,梁冰這女人吃起東西來簡直像一只貓,尤其當她品嘗著這家餐館的中國菜時。
從前,他常常為了看她這種吃相,找遍各種借口到這家餐館外帶料理。
他想著,原先帶著三分嚴厲的眸光不知不覺完全地柔和。
「……你記不記得?」是梁冰微微尖銳的嗓音拉回他游走的心神。
「記得什麼?」他望著她,依然掛著迷人的笑。
明眸掠過一絲異樣,「你記得我大一那年,為了應付微積分考試的那一晚嗎?」
「我記得。」他輕輕點頭,「那個晚上你為了拿到高分打算徹夜不眠,害得我這個家庭老師也只好陪你挑燈夜戰。」
「你記不記得那晚我一直吵著要吃這家餐館的中國菜?」
「當然。」俊唇牽起的弧度像淡淡自嘲,「三更半夜的,你這女人居然還強迫我去幫你買這家餐館的料理。」
「可是,你買到了。」她垂落眼睫,嗓音低微,「你告訴我,為了求那個老板開門做菜,你整整在外頭敲了一個小時的門。」
「……嗯。」
「那個時候我覺得很感動,你竟然可以為了我如此任性的要求,不惜深夜里在一家餐館門外大喊大叫,一般人肯定覺得很沒面子——」
「也沒什麼。」他輕輕聳肩,語氣平淡,「那家餐館在鬧區,附近本來就沒什麼住家,除了老板一家人,也沒別人能讓我吵到。」
「是嗎?」她閉了閉眸,深呼吸一口後忽地揚起眼簾,「你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劍眉一挑,仿佛不明白她問話的用意。
她定定直視他,良久,「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可以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他默然,湛眸掠過復雜暗影。
「告訴我,你這一回又是怎麼買到這家餐館的萊呢?」
「你應該猜得到。」他澀澀回應。
「不錯,我是猜到了。」梁冰凝睇他,眸光由他額前微濕的發綹開始,逡巡過他還未干透的黑色毛呢外套,再回到他泛著淡淡苦笑的臉龐。
她猜到了。看他這副模樣她不必多想也能料到——他這回,必也是在那家餐館門外站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求得那與他同樣固執的老板開門回應。
而今晚,外頭甚至還下著雨,初秋的雨也許不急不驟,可仍然冰沁凍人。
他究竟在這樣的寒涼雨夜里站了多久?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想著,梁冰不禁全身一顫,一束冰透寒流迅速竄過全身血管。
「你……你真的很可怕。」她瞪視他,面容蒼白,唇瓣微顫,「為了達到目的,你可以如此不擇手段,不辭辛苦。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惡魔?可以為一個你不愛的女人做到這種地步,你——」話說到此,她忽地喉頭一梗,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這太可怕了,真太可怕了!
她究竟該怎麼面對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究竟該如何逃過這精心布下的桃色陷阱?
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明明應該恨透了他,卻還是禁不住要為他體貼的舉動心悸。
她真的好怕——怕自己終究躲不過他惡魔般的魅力,怕自己抵擋不住他溫柔深情的攻勢。她真的好怕……
「冰,不管你相不相信,」他忽然開口了,嗓音蒼茫沉黯,暗夜听來,宛如悠遠的鐘聲,一聲一聲蕩人她迷蒙的神魂,「如果對象不是你,我不可能這麼做。這世上能讓我為她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只有你——只有你一個,沒有別人。」
只有你一個,沒有別人。
梁冰听著,右手不覺一顫,筷子落了地,敲出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