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的天空,云层厚厚的,看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在台北外商公司上班的恭采玫,轻皱着眉,紧攒着手提包,小跑步地转入小巷子。难得休假回家一趟,却碰到这么糟的天气,身上没有带任何雨具的她,虽然觉得巷子里安静得有些恐怖,但为了赶快回家,她只好抄这条快捷方式。
“轰──”突然,雷声轰隆,豆大的雨滴也立刻跟着落下,她连忙躲进小巷中一家画廊的遮雨棚下,无奈地看着天空。
唉!真讨厌,只差一条巷子就到家了耶!
她正无聊得发慌,便听到画廊里传出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似乎在争执些什么。她好奇地从落地窗外往画廊里瞧去,只见一个蓄着落腮胡的长发男子正大声地和柜台后的中年老板争执,店门关着,雨声又太大,她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不过两人的肢体动作都很大,表情也很激动,眼看似乎就要打起来了。
抱采玫又往门边贴近些,想听听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此时大胡子男人却突然转身走到店门口,用力拉开门。恭采玫愣了一下,还来不及躲开,男人那双如鹰般锐利精亮又带着怒气的黑眸已经对上了她的双眼——
她倒抽一口气,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她忘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雨声、雷声彷佛全都不见了!
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擦过她身边走进雨中,脚步有些踉跄。他走向一辆银灰色的老旧轿车,打开后车厢抱出一个大纸箱,又往回走。
看着他走过来,恭采玫忽然感到不知所措,她低下头,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退到一旁,让他抱着一大箱东西通过。
男人走到柜台前,把纸箱放下。“我都带来了,这是你答应帮我加框的画,下个月初前一定要做给我!”
这次因为门没关上,恭采玫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就连男人异常的粗喘都听见了。就算是在盛怒中,男人仍小心翼翼地把纸箱放下,可见他真的很宝贝里头的画。
“我都说了没空!”老板推着他。“你去找别人。”
“我的画展就要开始了,你才跟我说没空!”苏育齐一气,头更晕了。
昨夜突然发烧,害他现在头昏脑胀,和人理论起来总少了一点气势。“那你之前为什么要答应我?害我千里迢迢跑到宜兰来!”要不是因为贪图宜兰加画框的工好、材料又便宜,他也不用天未亮就开车下来,现在还要受这种气。
这是他第一次开画展,由于知名度不够,找不到赞助厂商,而他也不愿意打着恩师杜仲横的名号寻求帮助,想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所以他自己找场地、办宣传,连加画框的画廊都自己去找,几乎把积蓄全花在这场画展上。
结果,现在为了省钱,可省出了大麻烦!
老板撇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苏育齐的名字他可是连听都没听过,之前会接他的生意,是因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接到订单,谁知现在突然接到了还算小有名声的画家生意,偏偏两人又撞期,聪明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吧!
听完他们俩的对话,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驱使,恭采玫竟跟着开了口——
“老板,做生意要守信用,你这么不守信用,以后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关妳什么事!”
“我——”恭采玫被老板一凶,才惊觉一向不多事的自己,竟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挺身而出,她怯怯地看向苏育齐。
“你不用对她凶!只要有一点良心的人都能判断出你的行为有多荒谬!”苏育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现在的他感觉有些虚软无力、头重脚轻,但她就像一剂强心针,及时给了他力量。
“原来你们两个是串通好来找我吵架的?”
抱采玫立刻否认。“呃,不是——”
“没错!”苏育齐却立刻接口承认,还伸出大手揽住她的肩膀。
“咦?”恭采玫惊愕不已地看着身旁的他,可奇怪的是,向来和男人保持距离的她,此刻却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被他搂着,竟有种说不出的、从未经历过的安心感觉……
“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做我这笔生意?”
“不做!不做!你们就算有几百个人来我也不做!”老板恼羞成怒地大声拒绝,还抓起苏育齐那箱画往门外扔,箱子一落地,里头装着画的圆筒立刻全部滚了出来。
“你!”苏育齐立刻转身跑出去抢救作品,恭采玫也连忙跑进雨中帮忙捡着,幸好每张画都有防水的圆筒保护着,但苏育齐眼见自己心爱的画作被人这么对待,已经是怒不可遏,他站在雨中,愤怒地向店里的老板大吼——
“你太过分了!”
愤怒和羞辱感一起涌上心头,苏育齐控制不住,往画廊门口冲了过去,想痛扁老板一顿,但看他杀气腾腾的表情,老板就已知道事情不妙,立刻早他一步,“砰!”的一声把门甩上,连内门也给一并关上了。
苏育齐冲到店门前,愤怒地敲着门。“可恶!你关什么门!你给我开门!开门!开……”
闹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感到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地靠着门,然后力气用尽似的,他的身体无力地滑坐下来,重重地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没想到开个画展竟是这么困难重重,一切都好象和他作对似的,好不容易解决了场地和宣传的问题,现在又来个这么严重的意外,真让他又急又难过。
“你没事吧?”刚才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恭采玫在一旁呆了半天,这会儿才好不容易轻轻开口问道。
“嗯……”苏育齐极缓极缓地摇头,伸出手轻揉着眉心。
抱采玫担心地看着他。“对不起,没帮到你……”
苏育齐苦笑着摇摇头。“不,刚刚妳愿意这样为我说话,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帮助了,谢谢妳。”
“不客气……”他低沉温柔的嗓音让她难以克制地红了脸。“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再去找别家吗?”
他吃力地起身,叹了口气。“不行,时间太紧迫了,我只好回台北做。虽然工资、材料贵了一点,但至少不会发生这种情形……”这时他虚软的脚步一个踉跄,眼前突然一片黑,他的身体晃了晃,随即无法控制地往恭采玫柔软的身躯倒去——
“啊!你——”恭采玫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被他压倒在地上。
“呃……”她努力挣扎着,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光了,但不论怎么试,她就是推不开他强壮的身躯。“喂,你没事吧——”
“轰——”雷声再次响起,淹没了她的声音。
“别放开我……”苏育齐突然呓语着,这个极度不安与脆弱的声音,令恭采玫停止了动作,心底更因为这沉重的声音泛起了微微的酸涩与不舍。
“唉……可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压着我吧?”大雨持续下着,恭采玫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放开我……”苏育齐下意识地收紧双臂,贪恋着怀里的温暖。
他脸上的大胡子刺得她的脸颊好痛,而他又黑又密的长发更是几乎遮住了她的视线。
“呃……有谁可以帮帮我吗?”她试着呼救。可是大雨滂沱的巷子里人烟稀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而刚才那画廊老板想来更是不可能出手帮忙,恭采玫想想这样实在不行,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女乃的力气,总算把他推开了——
“先生,你醒醒。”她踉跄地起身,伸手轻拍他的脸,一碰之下,她才发现他的脸烫得离谱,看来似乎正在发烧。烧成这样,难怪他会昏倒!
“先生,你醒醒啊,这样我没办法扶你回你的车子里……”
“别放开我……”苏育齐嘴里依然只吐出这句话。
抱采玫叹了一口气。她不会开车,只好拨电话叫出租车,准备先带他回她家,等他醒了再说。
“什么妳疯啦”
抱家一家人全部瞪大眼,看着恭采玫带——不,是“捡”回来的男人!
“他生病了,所以我……”
“他生病应该送他去医院,不是带他回家!”母亲郑淑媛气道。
“老姊,妳真的很笨耶!”弟弟恭建宇也忍不住插嘴了一句,才把视线移回课本上。
“那……那现在怎么办?”
抱采玫也觉得自己很笨,可是当时她只想要救他,想让他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碗热热的姜茶可以喝,所以……就把他给带回家了……
“送医院啊!妳都二十七岁了,怎么还这样做事情?这样也可以在台北工作?”
“妈……”恭采玫好无辜。
“难得放假回乡下,竟然给我捡个流浪汉做伴手,真是气死我了~~妳爸到南部工作又不在,家里全是女人,妳弟弟年纪又还小,万一这男的是坏人怎么办?”郑淑媛继续念着。“要是让阿辉知道妳带了个陌生男人进门,看他还要不要妳!”
“他不是流浪汉,也不是坏人,而且张正辉才不会因为这样生气……”
张正辉即将是她的未婚夫。虽然对他并没有强烈爱上的感觉,但她倒也不会不愿意嫁。反正女人年纪到了,不都是要找个男人嫁了?所以,只要对方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不会打女人,对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
张正辉和她同事五年,对她也还算客气有礼,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结婚后,应该会是个顾家的男人。
“别怪阿玫了啦,她也是好心。”高龄九十的祖母恭李喜挥挥手制止她们,然后盯着活像只落汤鸡的苏育齐看。
郑淑媛被婆婆一说,不好再念采玫,只好把目标转移到儿子身上——
“阿宇,去叫救护车来载走这个人!”
“哼!”恭建宇不理睬,拿起课本酷酷地走进房间。
“厚~~我真是会被你们两姊弟气死!”
“妈,医院那么远,诊所又关了,等把他送到医院,他已经冷死了,还是等他醒了再说……”
“妳说什么!那我们不就还要留他一个晚上?妳有没有想到……”
“好啦好啦,等他醒了再说吧。”恭李喜开口。
抱采玫立刻感激地看着祖母。
“阿玫,妳去拿两套妳爸爸的衣服让他换上,再去煮姜茶。”恭李喜说完又看了苏育齐一眼,才缓缓地走进房里。
“哼,女乃女乃都这样说了,我就饶了妳,可是不准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郑淑媛也走了。“知道了啦……”恭采玫无辜地看着苏育齐,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很笨,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
“恭建宇,你帮我把他扶到我房间啦!”恭采玫跑去敲弟弟的门。
“可以,一台数字相机。”
“嗄?你土匪喔!”
“不要拉倒!”
“半台!”
“成交!”恭建宇放下书本走出房间,和恭采玫合力把苏育齐扶进去。
“好啦,现在帮我把他身上的衣服月兑下来。”
“可以,半台数字相机。”
“嗄?你不如去抢比较快!”见到弟弟作势要走出去,恭采玫立刻拉住他。“唉……好啦好啦……”
抱建宇俐落地替他把衣服月兑下,转身就走,恭采玫又拉住他——
“喂,还有裤子啊!”
“妳只说月兑衣服。”
“呃……”恭采玫瞪大眼。可恶,和精明的弟弟“交易”,她竟忘了要小心谨慎。但在没人可帮忙的情况下,没办法,她只好自己帮他月兑了。
抱建宇走出去之后,她闭上眼,撇开脸,伸手颤抖地模着苏育齐的裤头,冷气房里,她紧张得直冒汗,一张脸红得像颗柿子似的,而一颗心简直就快从她嘴里跳出来了。
裤头解开,但她的手却犹豫地停住了。
“到底要一件件月兑还是长裤内裤一起月兑?”她苦恼着。
唉,一起月兑吧,不然心脏还要再狂跳一次,她可不希望因为心脏太过“操劳”而休克!她闭着眼睛,模索地月兑下他的裤子,又替他穿上干净的睡裤,一双手早就颤抖到无力,全身的汗肯定流了一桶那么多!
等到替他穿好裤子后,她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看着眉头皱起、似乎很难受的苏育齐,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呀……”
采玫连忙拿来冰枕替他敷上,再拿来温水替他擦拭上身,看着他麦芽色精壮的上身,采玫的脸不自觉地又烧了起来,心脏也开始咚咚咚地狂跳。她撇开脸,故作镇定地和他“聊天”
“你要快点醒,然后回家去,不然我会被我妈骂死的。”
“……你也真是的,明明都已经发烧了,下雨天还下宜兰来受画廊老板的气,这不病倒才怪呢!”采玫又拧了一次毛巾。“还好我今天因为下雨抄小路,不然你怎么办?”她擦着他胸前又冒出的汗珠。
“不是我不送你去医院,老实说,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想赶快把你弄干唉~~被骂就被骂吧,反正从小已经被骂笨习惯了……”她耸耸肩。
“妳不笨……”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苏育齐嘴里逸出。
“啊!”采玫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
“谢谢妳,谢谢……”他像溺水的人,紧握着她的手。
“你——”采玫眨眨眼,看他又闭上了眼,于是推推他。“喂,你到底醒了没?先生~~”她又推推他。“唉!看来是没醒,你今天晚上就先睡在我房间吧。”她替他拉好薄被,走了出去,但又立刻回头——
“不行!万一他半夜发高烧怎么办?”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一整夜,采玫就守在他身边,除了替他换水擦拭身体,她一步都没离开,直到实在太累了,她才趴在床边睡着。
半夜,苏育齐的高烧退了,他因为口渴而醒了过来。看着床边这个睡得憨傻的女人,他隐在大胡子下的好看唇角不禁扬了起来。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竟真的没有丢下他?他心底的弦被感动震荡着。
她长长的发遮去了一半的脸,他伸手替她拨开,出现的是一张平凡恬静的脸,睫毛虽短,却也加深了她的眼线,微翘的鼻头露出几分稚气;她的唇因为熟睡而微噘着,她的睡相好可爱,也好迷人。
“别催了,我就快影印完了……”采玫喃喃地说着梦话,换了个姿势,又继续陷入沉睡。“呵~~”苏育齐不禁轻笑出来,她连作梦的样子都可爱极了。
他替她披了一件薄外套,然后喝了一口放在床头的水,才滑进被子里。
他很快地又睡着了,这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么沉。
早晨,天气还阴阴的,这场雨似乎没有完全停止的打算。
“唔……”恭采玫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哇~~睡得好饱喔!还是回乡下好,晚上没有呼啸而过的车声,天亮了,也没有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吵杂声响。
满足地翻了个身,抱着大枕头还想再继续睡时,她忽然瞪大了眼——
“咦?他人呢?”她怎么会忘了昨天晚上这床上睡了一个陌生男人?
她顾不得想自己为什么会睡在床上,连忙起床冲出房间——
“妈——妈——他不见了——!”
“一大早叫什么叫!”郑淑媛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
“妈,那人呢?”
“在饭厅。”郑淑媛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未开封的豆腐乳。“生眼睛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人——”
抱采玫不等母亲念完,人早就冲进饭厅了。
“阿玫啊,呵呵~~妳朋友好会吃,一锅粥都快见底了。”恭李喜笑着。
“对不起,我太饿了……”苏育齐难得露出腼?的表情。天知道他为了画展的事,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了。
“没关系,你多吃点。”恭李喜笑瞇瞇地摇摇手,然后转身对孙女说:“阿玫啊,妳陪他,我要出去运动了。”
“喔。”恭采玫拉了张椅子坐在苏育齐身旁。“喂,你没事了吧?”
“嗯!谢谢妳。”
从刚才恭采玫冲进饭厅时,苏育齐的眼睛就从未离开过她的身上,她朝气蓬勃的样子,就像颗太阳瞬间温暖了他的心。
“喏!”郑淑媛此时才走到餐桌旁,重重地把几瓶酱菜罐头放下。“吃完就赶快准备回去吧。”她还是不太高兴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
“妈,别这样……”
“伯母,谢谢妳,我吃完马上走。”苏育齐礼貌地站起来道谢。
“哼!”郑淑媛转身,气呼呼地走出饭厅。
“呃……”恭采玫尴尬地对苏育齐笑了一下。“别管我妈,她就是这样刀子口豆腐心。对了,等你吃完饭,我再带你到诊所看医生。”
“不用了,我想我没事了,而且昨天已经太麻烦妳了。”
他永远忘不了看来有些胆怯的她是如何帮他仗义执言,还不顾一切救他回来,更忘不了昨晚她伏在他身边憨睡的模样。
“喔……那要不要到田边走走,消化一下?”
“不了,我还要赶回台北,处理一下画框的事情。”
“这样啊~~我还想说和你一起回台北,好有个伴呢!”恭采玫忽然觉得有些不舍,心头有种怪怪的沉闷。
“妳也住台北?”苏育齐开心地说道,感觉她离他好近。
“嗯。”采玫点点头。“我在台北的外商公司上班,这次是因为老板好心放我两天假,我才能回来。”
“小姐……”
“别这样叫我,怪怪的。我叫恭采玫,你叫我采玫就行了。”采玫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悄悄浮上一抹红晕,心头的沉闷又不见了。
“喔,采玫……”苏育齐缓缓地叫着她的名字。
采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竟是如此美妙,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
“我叫苏育齐,昨天真的谢谢妳,要不是妳……”一想起昨天,苏育齐心里立即闪过挫败、屈辱、愤恨,不过有着更多的温暖和感激。
他凝望着眼前这个憨傻、热情又没心机的女人,平静的心湖竟漾起幸福的感觉,很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刚好路过,而且也没帮到你什么……”采玫被他瞧得脸都红了。苏育齐的大胡子虽然遮去了半张脸,但他的双眼却不因此而失色,仍可以瞧得人脸红发烫,坐立难安。
他有一双很漂亮有神的眼睛,鼻梁直挺有型,如果他把胡子剃掉,应该会有一张英俊的脸……
“恭小姐,回到台北,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妳——”连络两字还没说出口,郑淑媛又走进饭厅打断了他——
“这些等一下给你带走。”郑淑媛忽然丢了一袋东西在苏育齐面前。“这是我自己蒸的芋粿,路上饿了可以吃。吃不完的,你回家后冰在冷冻库里,要吃再拿出来蒸一下就行了。”说完,郑淑媛又走进厨房里。
抱采玫笑了起来。“你看,我就说我妈是刀子口豆腐心吧!”
“嗯~~妳们家全都是好人。”苏育齐捧着芋粿,感动极了。自从离开家,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
她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好,我带你去昨天那里开你的车吧,其实不太远,走路就到了。”
“办画展很难吗?”途中,采玫问道。
“嗯,孤军奋战一定会比较困难的。”苏育齐说得含蓄。
“那为什么不开联合画展?联合画展的资源不是会比较多?”
“我不想人们是透过名家的画而『顺便』欣赏我的作品。”他言语间有股傲气。
抱采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每个人的眼光都不同呀。而且会去看画、买画的人一定是对画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他们才不会做顺水人情呢!”
“但我还是会有靠关系才得到名气的感觉……”
他对自己的作品有相当大的信心,他希望人们是因为懂画而买画,而不是因为他是名家杜仲横的爱徒而给他面子,这不实际的名气会令他一辈子盲目地活在象牙塔里。
采玫笑着说道:“你想太多了,这样只是善用资源啊。这个年代,什么都要讲求包装和行销,虽然我不懂画的行销,但是应该和商业经营差不多吧。”在外商公司做了多年的行政秘书,她多少也会有些行销概念。
“呃……”苏育齐没想到看似口拙的她竟也能说出这样精辟的理论,真令他惊艳!
是的,没有包装和行销,他的作品只会像未经雕琢的玉,即使玉质再好,也吸引不了众人的目光。
“谢谢妳,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嗯。”采玫甜甜一笑,给他最大的鼓励。
“采玫,到了台北,我可以和妳——”连络两字还没说出口,又被她打断了。
“喂,你的车在那里,快上路吧,不然好象又要下雨了。”
“喔——好吧。”被打断了两次,他没勇气再开口了。
这个女孩这么热心、善良,和她聊天说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好象什么烦恼都可以抛诸脑后,他实在很不想和她道别,如果她能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
他叹了口气,上车发动引擎。
看着车窗外的她,漾着大大的笑脸和他挥手道别,他的心不禁涌起了一阵不舍——
采玫,我们还会再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