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四下寻找程暖晴,却不知她正往章永的虎口跳。
原来这章永不但不是个正人君子,还是个变态的急色鬼。借着酒意,他把郑如媚拖往最僻静的院落。若说只是“野合”,也就罢了,竟当着她的面解手,还要她为他“吹萧”,弄得郑如媚胃酸返溢。她忍住恶心的感觉,骗章永说有个惊喜给他,叫他闭上眼数数。
趁他闭眼的时间,郑如媚顺利逃月兑,可程暖晴好死不死正向着那院子走去。
她一直找不到路,又巧听到章永的喊叫声,便循声找去。“谁在那儿?”就这么转入树木森然的僻静处。
找不到郑如媚的章永带着三分酒意,打量着程暖晴。“妳是……”
程暖晴初见到人,一脸春花似的笑容。“欸!我是来送汤的。爷,您知道『云寄阁』要住哪走吗?我再不送去的话,汤都冷了。”
她还当章永只是某个院落的家仆。
章永狐疑地望着她。“妳是王府的人吗?为什么路怎么走都不知道?而且……”他记得王府没有女婢。“喔!我知道了,妳是……『风月楼』的。”打了个酒嗝后,嘿嘿地笑着。“原来郑如媚说的惊喜指的就是妳,难为妳还弄了这身打扮……有趣、有趣。”现下他满脑子想得都是那档子事。
听他说的,又是“风月楼”,又是“郑如媚”,程暖晴的眉头皱了起来。“爷,人家都说我胡涂,我瞧您才是醉胡涂了。我是厨房帮忙的,现在要送汤过去招侍那个章大人。”
“是啊!”章永走向她,面上因为丑恶的笑容扭曲。“我就是章大人,正等着妳的招待呢!”浊重的气息喷向她。
程暖晴本能地闪开他。“章大人!?您要干么?”怎么和旁人说的样子不同。
章永扑向她。“小宝贝,我要干么,妳还不知道?”
眼看他像是恶虎扑来,程暖晴一急,整锅汤泼在他身上。
哗啦啦地汤汁倒了章永一身,他呆了一下,旋即暴怒。“贱人!”
他一巴掌甩过来,程暖晴机灵地往树旁躲去。“我是来送汤的,您要的无非就是汤嘛!我可给您了!”程暖晴左闪右移,跟章永形成追逐的状态。“您可别……您还要……啊……”章永追她追的急,目光婬恶,情急下,程暖晴整个锅子砸向章
永。“那我连锅也给您了。”
章永侧身闪开,锅子没砸到他,散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响了数声。
“贱人!”章永冲向她,险些抓到她。
“啊!”好在程暖晴身子轻巧,还是闪过。“你怎么骂人……你……你……自己是色鬼……怎么可以骂我……啊!”她气喘不已,不小心脚板撞上树根,扑倒在地,竟让章永抓个正着。
“小贱人,这次绝不会放过妳。”章永啮啃她的肩膀,一双手在她身上乱模。
程暖晴虽不如郑如媚丰腴,可少女匀婷的体态,还是让章永兽性大发。他勃发的兽欲异样地顶住程暖晴。
“啊!”程暖晴吓得尖叫连连,小手握拳,不断地搥打他。“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她!”冷玦施展轻功,从屋檐跃下,宛如被空而降,寒冽的剑锋抵着章
永。章永的酒立刻全醒。
“王爷!”突然见到冷玦,程暖晴眼泪滚了出来。
她想爬起来,可章永还压在她身上,她虚软的身子,使不出力推开他。
“滚开!”冷玦收剑,一脚踢开章永,章永呜了一声,落在地上哀叫。
“王爷!”冷玦才要低身,程暖晴就倒扑在他怀里。
“没事了。”冷玦单手轻搂着她黏糊的身子,另一手指尖摩挲过她紊乱的发丝,低声安抚。“别怕。”程暖晴娇躯轻颤,已翻震出他心底潜藏的深柔情感。
冷玦一直以为自己早该无情,可方才寻她的时候,心莫名地乱了,他才确定自己的心仍会跳动,这世上还有他真心在乎的事情。程暖晴就像阳光,悄悄地渗进他封闭已久的心,已经打开的缝隙,见过了阳光,再不愿冰冷幽暗。
尽避这两天,他刻意不去找她,那样的情绪仍是无法自欺的。
“呜……”冷玦温柔的声音,唤得程暖晴眼泪扑簌簌地掉。
“阿……”好不容易赶过来的冷静,跑得上气不接不气。“阿……”
“阿晴……”另一个气喘如牛赶来的是冷三。“阿……”
两人差不多同时,撞见程暖晴窝在冷玦身上那幕。“阿……”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是错愕不已,“阿”的声音逐渐变小。
不过,他们的声音已叫程暖晴听见,她脸上发红,吸吸饱含水气的鼻翼,忸怩地要从冷玦怀里钻出。
靶受到她的不安,冷玦松开手,程暖晴顺势低头滑开。
人是钻出来,可她眼角还忍不住偷觑眼冷玦,正好与他投来的视线相遇。
程暖晴尴尬地抿唇一笑,连忙垂首。
“王爷。”章永再怎么不了解两人关系,看到这情形,也知道不对。他咽下口
水,润润喉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下官可以解释的。”
“你可以解释,可我不会听的。”冷玦扫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冷静,送客。”
“喔……是!”冷静走到章永旁边。“章大人,请随我回房。”
“冷静。”冷玦看也没看章永。“我说的是,送他出府。”
“啊!”冷玦这么说,余下四个人都吃了一惊。“王爷,章大人不是很重要的客人吗?”程暖晴仰首,水汪汪的眼瞅着冷玦。
眼瞧她方才哭过的委屈样,直教冷玦揪心。他所认识的程暖晴,从来都是暖似冬阳的笑容,几曾让人这样欺负,一个不舍,心头被扯动,话从喉咙月兑出——“没妳重要。”冷玦甚至来不及意识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就已经收不回来。偏生夜晚太静,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出。
“……”程暖晴像是让他的话给勾住了魂,倏地呆愕,愣愣地瞧他。
“啊?!”冷静不敢相信,淡然无情的冷玦会说这种话。
“啊?!”冷三用力眨了眨眼,觉得所有一切应该都只是作梦。
“……”章永脸色死灰,他难以想象,他堂堂的御史,竟然没个下女重要。
“咳!”别开程暖晴的目光,冷玦敛整神色,恢复平日莫测冷淡的样子。“冷静,你送程暖晴回去。”
冷静呆了一下,这才过去。“是。”方才受的惊吓太大,现在才有些恍惚。
“王爷……”程暖晴轻声低吐。
冷玦回头看了她一眼。
四眸相触,程暖晴拈出朵清浅的笑容。“谢谢……”她说得极轻,如同盼视的秋水,眸光与嗓音,都带着腼腆。
冷玦虽是躲开她的凝盼,可嘴角极轻极淡地扬起。
见他笑了,程暖晴笑靥蓦然盛放。
冷三凸出的眼珠在两人的笑容中打转着,看着看着,脸逐步地垮下。
***
“阿晴,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次日一早,程暖晴就让厨房里的人给围住,她走到哪儿,旁边便有人跟着。“听说,是王爷救了妳,还为了妳把章大人给赶走。”连她蹲着洗锅子,旁边都有人挨着她。
若说他们是真关心她,也就算了,偏生他们的话题,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阿晴!妳与王爷什么关系啊?他为啥三番两次救妳?”
程暖晴砰地放下锅子,刷一下从冷大、冷二身边站起来。“我能与王爷有什么关系?他是个好人,我是个倒霉的人,老让他救了,就这么回事。”看大伙儿愣住,她缓下语气。“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别又把事情想复杂了。”
“阿晴,妳别恼。”几个年纪大的也开口了。“大伙儿没恶意,就怕妳给王爷骗了……”
“咳!咳!”冷静不知从何地冒出来,众人见了他,脸色当场一变。“你们方才说王爷骗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
见旁人慌了分寸,程暖晴只得挤出一丝笑。“静爷,您怕是听错了吧!”
“我听错了?!”冷静瞧着她,忽然笑起。“算了,既然妳求情了,我便不与他们计较了。往后,妳不在厨房帮忙,也好叫他们记住妳的好处。”
冷三反应得快。“什么叫她不在厨房帮忙?”
“是啊!”程暖晴也听出不对。“静爷,您要调我到哪儿去?”
“不是我要调妳,是王爷问妳愿不愿意到他房里?”
“不成哪!”冷三急着说不,招来冷静不悦地皱眉。
冷笑低咒。“小三,别多嘴。”
冷静眉头舒缓。“算了,他说不说话都一样。王爷虽说是要问阿晴愿不愿意,实际上,王爷也说了,不让阿晴拒绝的。”
冷三顶了句:“这也算问?”
“小三!”他这么大胆地和冷静冲撞,叫旁人为他捏了把汗。“你是怎么了?
辣椒吃多、上火了?”程暖晴移到他身边。
程暖晴才要拍他,就让冷三甩开。“不要妳管。”转身往后院跑开。
“欸!”程暖晴追了上去。“小三。”
其它的人,视线跟着他们移动,两、三个好事的举了脚,正打算跟去时,让冷静给叫住。“怎么?你们很闲,是吗?方才说完闲话,现在又要去管闲事?”听他这么说,这几个人缩回脚。
冷静又道:“往后谁让我听到嚼舌的,我把他派去服侍王爷。”嘴上说的是这几个人,眼角瞟的却是后院。
方才看冷三跑到后院时,他心底大概就有谱了。
这冷三平常机灵是机灵,不过胆子不大,这次敢冲撞王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喜欢上程暖晴了。
程暖晴平素只当冷三是哥儿们,根本不晓得他有这样心思;瞧冷三跑走,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追上。
后院空无一人,只堆了些杂物,冷三逐渐放慢步调,程暖晴靠到他旁边,以肘顶他。“小三,你做什么发火啦!?王爷是叫我服侍他,又不是叫你服侍他。”
“我宁可他叫的是我。”冷三臭着脸。
“他叫你,你敢去?”程暖晴取笑他。
“我敢。”冷三直勾勾地瞧着程暖晴。“为了妳我敢去。”说得像慷慨赴义。
冷三的目光,热切的有些陌生,逼得程暖晴低下头。“瞧你说的……啊!”冷三忽然握住程暖晴双手,程暖晴心头一惊。
冷三却是没有放开的意思。“阿晴,妳别答应王爷。”
“王爷不是说了,不能拒绝。”程暖晴挣出他,脸上泛红。
冷三手里扑空,对上程暖晴的眼睛。“可妳根本也不想拒绝,对不对?”他看旁边没人跟来,这才说:“王爷昨晚说,妳比那章大人重要时,我就知道,你们俩……”
“你别胡说,我和王爷才没怎样。”程暖晴转身,躲开冷三的视线。“那章大人是头猪,又好吃的;我会打杂又会干活,当然是比他重要了。”
“那章大人若不重要,咱们怎么会忙上那么些天来招待他?”冷三挨到程暖晴的正前方。
“哎呀!我说不过你,随你说啦!”程暖晴也知道这不是好答案。“反正你要怎么说、怎么想,我拦不下,也管不住,那就只好随便你了。”程暖晴一把推开冷三,径自朝前跨了好几步。
冷三并没跟上来,程暖晴呆立着,等他好一会儿,冷三却连唤都没唤她一声。
“小三——”秋风吹来,把程暖晴的声音都给吹酸。“咱是哥儿们,你何苦为了王爷这事为难我,你要真不高兴,我怎能开开心心去服侍王爷吗?”她是个重感情的,话说着,鼻头就跟着红了。
“阿晴。”冷三小声叫她,一步步走到她身旁。“其实,妳要去服侍王爷,我也不能挡妳,可妳自个儿要小心,别叫王爷占了便宜。”
程暖晴倏地脸红,声细如蚊。“嗯,我知道。”
“小三,”对冷三的关心,她感动在心,朝他甜甜地笑着。“往后,我在王爷那儿,若拿到好东西,一定分你一半,让你可以多寄些钱回家。这事,别告诉冷大他们,省得他们嚼舌根。”
冷三突然握住她的手,程暖晴的笑容霎时绷硬,冷三不察,只更握牢她。“阿晴,我不要妳拿什么给我,倒是要妳答应我一件事。”
程暖晴挤出个笑。“什么事?”冷三这么握她,叫她心底觉得怪怪的。
冷三一口气吐出来。“别喜欢上王爷。”
“什么?”冷三说得这般急切突然,程暖晴吓了一跳,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挣开冷三的手。“这事我不能答应你。”程暖晴转过身,避开他。
“为什么?”冷三追问,贴靠着她。
程暖晴把头低下。“是哥儿们,就别问了,我说不能就不能嘛!”
这叫她如何答应冷三,她做不来的事,如何应允哪?
“妳不是?!”冷三大叫。“阿晴,妳不会是?!”箝住程暖晴的手臂。
程暖晴头埋得深,小声地吐着。“我就是……”她……就是喜欢上王爷了嘛!
***
“一、二……”冷玦在房里踱步,嘴上喃喃数息,胸臆起伏不定。
这是第二次他尝到不安——第一次是因为程暖晴在王府“走失”;而这一回,是因为把她安排在自己房里服侍自己。他已经很久没让旁人靠近他了,很久了……久到他现在隐隐无措。
“王爷。”冷静恭敬地叫唤,让冷玦回过头。
“嗯。”冷玦转头,心绪掩饰地极好,看来仍是淡然不可亲。
程暖晴手里拿着大包袱。“王爷!”瞧着冷玦的表情,正咧开的笑容不觉缩小,她原以为冷玦会是笑脸迎她的。
“你同她吩咐清楚了吧?”冷玦瞥向冷静,未曾看着程暖晴。
“是。”冷静躬身应答。
看他们俩有问有答,程暖晴偏低头,噘嘟着嘴,心头暗嘀咕——什么嘛?!自己把人家找来,可看也不看人家一眼。昨晚听冷玦这么说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在乎她的。
“程暖晴!程暖晴!”冷玦喊了好几声。
“是!是!”程暖晴才从发呆中醒来,猛地抬头。“静爷吩咐的我都清楚了,是吧,静爷……静爷呢?”程暖晴仓皇地左右转首。“啊,走了啊?”
冷玦瞅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问题。
程暖晴从耳根发红,再度压低头。
冷玦淡道:“往后我的日常起居,都由妳打理了。”
这决定有些冲动。毕竟把生活交由胡涂的人打理,是有几分冒险的。可遇上程暖晴,他想似往昔那般清明,怕是有些难了。
“是!”程暖晴霍地昂首,大声呼喊着:“我会尽心尽力的。”她一脸笑靥灿灿。
冷玦刚毅的唇色略微软化。“隔壁已经腾了间房给妳,往后妳就住在那儿,省得妳又迷路了。”他旋身回座位上。
她赶紧跨开脚,跟上他的步子。“王爷——”程暖晴才正要为他的体贴感动,这又遭他奚落。“别这样说嘛!”
冷玦坐定,随手举起茶壶。“我也不想这样说。”可这毕竟也是实话。
程暖晴连忙丢下包袱,冲到冷玦旁边。“我来。”一手抢下他的茶壶,一手夺起茶杯。“这事由我……”她冲得太快,以致重心不稳整个人往桌上扑趴。“啊!”
“小心。”好在冷玦眼明手快地稳住她。
“没事!没事!”程暖晴赶快站定,手里举着安好的茶壶和茶杯。
冷玦的目光,由她的身上移到她手上的茶具。“嗯。”脑里晃过一个想法——等一会儿这茶壶或茶杯还是会让程暖晴摔破。
“嘿!嘿!”程暖晴尴尬地挤出两声干笑。“这茶壶好漂亮呢!”她看得出来冷玦正盯着它们看。“很贵吧?还好刚刚没摔破,否则我在这儿当一辈子的差,也赔不了这么多。”
“妳赔不了这么多,是因为妳还会摔坏更多。”冷玦决定赌,程暖晴等会儿会摔坏茶杯。因为她能注意的事有限,现在注意到茶壶,一下可能就忘了茶杯的存在。
程暖晴脸上困窘地发红,细细碎念:“不会啦!我会小心的。”
她很认真地倒满一杯茶,圆睁的黑眸直勾勾地瞅着茶杯,倾下一柱热烫的澄碧水流。她有心,要为他好好做事。
那样的专注近似虔诚,袅窜的茶烟,一似祝祷的馨香,直接沁入冷玦心窝。“小心烫手。”他声音里是罕有的暖意。
程暖晴刷地转过头,唇畔春花落转。“不……”丽容猛地转狞。“啊!”才一失神,茶水从杯缘满出。“烫啊!”程暖晴痛呼出口,迅速地将茶壶砰地放回桌上,可?啷一声,滑腻的青瓷茶杯弹到桌面,直坠地下,应声碎散。
俊眉微蹙。“有没有怎样?”欺身凑上探着她红肿的手指。
“我没事。”程暖晴轻软的嗓音,有几分哽咽。“可是茶杯碎了。”心中责怪自己,这点小事也会出错。
他早猜到了。“没关系,不会要妳赔的。”冷玦俯身,打开桌上的紫檀小盒,从中翻找药瓶。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程暖晴头一回恼恨自己的粗手笨脚。本来想倒好一杯茶,没想到连茶杯都叫她摔碎了。“我会想办法赔的……”
冷玦拧眉打断她的话。“我说了,不用赔。”一心寻药,没转出程暖晴语中懊恼之意。
他的语气恢复往常的生硬,刺得程暖晴心头酸涩,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我真是笨……”
“什么?”冷玦抬头瞧她,手里拿得是方才找出来的药瓶。“又怎么了?”才发现程暖晴眸里珠光盈闪。“很痛吗?”她这样弄得他有些慌,也有些烦。他不曾认真地对待过任何姑娘,不能明白她细腻脆弱的那面。
“不会。”程暖晴含住发红的手指头,喃喃道:“对不起,我再倒杯茶给您。”
冷玦皱眉。“不用了。”不解她的心思。“妳别碰这茶壶,省得一会儿又摔坏了。”他心底盘念着只要不再让她摔坏东西,她就不会内疚。
冷玦踟蹰下,还是将药递给她。“自己抹吧。”程暖晴看似委屈,和进来之时大不相同,叫他一时弄不清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她。
开始动摇了,也许不该叫程暖晴来服侍的。与一人亲近,便有与人亲近的麻烦,即便是程暖晴亦然。
程暖晴双手紧握着冰凉的药瓶,勉强挤出笑容。“我不是很痛,等一下再抹。
我先把地上收拾……”
“别了。”冷玦堵住她。“我让旁人处理就是了。妳若割到手,我不还得找药?!”
这话并无恶意,可听到程暖晴心头又是一凛。
冷玦的话,在在听来,都像是指她迷糊无用。以往谁笑她,她都不会挂心;可冷玦是她喜欢的人,她不想叫他也这般看她。
“不会的。”她急急申明。“我会捡干净,不会割到手,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匆忙放下药瓶,绕出桌角。
“啊!”她脚才跨出,一个踉跄,让不知名的东西给绊倒。砰地一声,四肢以最难看的方式着地。
这……“妳没事吧?”他的房间是闹鬼了吗?怎么程暖晴一进来就诸事不顺。
冷玦凑上前将她拉起。
程暖晴胀红脸地攀住冷玦起身。“谢谢。”直到站定才放开冷玦。“我没事。”
“还好没叫碎片割到。”冷玦迅速地将碎片拾起,眼睛一转,瞥见绊住程暖晴的东西,吁了口气。“拿好。”顺手丢给程暖晴后,便径自扯了张纸包起碎片,没再看程暖晴一眼。
程暖晴接住后,才发现这是她自个儿先前乱扔的包袱。
她真是笨蛋……莫名地,一股子情绪涌上,眼泪突然从眼眶翻滚。“呜呜……”本来还只是抽抽噎噎的,后来她索性紧抱着包袱放声大哭。
冷玦无措地杵在旁边。“怎么了?不是说没事吗?”不曾见她这样失声大哭,除了叫章永欺负的那次。这次……难道是他招惹了她吗?
冷玦呆愕了半晌,略微僵硬地倾得揽住她。“好……别……别哭了。”
迟疑但温醇的嗓音软入程暖晴的耳里,她猛地拋下包袱,死命地抱住冷玦。
冷玦身子倏地震慑住。
“呜……呜……”程暖晴只管在他怀里呜咽哭泣,黏糊地低吐:“王爷……我真的想……好好做的……也不想摔坏杯子……也不要丢脸出丑……听静爷说……你叫我来服侍时……我心头……是很高兴的……只想着……也要叫你开心才是……我不想要自己这样没用的……更不想教你失望……”
断断续续的言语,叫冷玦听得心神一荡。才晓得,她的行径不是莫名不可解。
她的心思无旁,只是单纯的为他啊!而他无心的言语,竟是这般伤她。
身子顿软,冷玦暖暖地将她裹入怀中。“我没失望。”
程暖晴擤擤鼻子。“那你为什么那么凶?不是因为气我吗?”他的怀里好舒服,让她忘了两人之间本该有的距离。
冷玦的嘴角微扬,看似温柔的笑容。“我不是气妳,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猛然才省悟,他惯常以冷漠待人,即便在心动的女子面前,也不懂得温柔相待。
水亮的眸,一瞬又变得茫然。“什么意思?”她以为不安的只有她一人,难道他也是?“我不知道怎么服侍你才好,难道你也不懂怎么让我服侍?”
“是啊。”冷玦笑了。
霎时,向来阴鸷的俊容,像是着了光似的,冰雪消融。
那笑容教她不觉看呆,程暖晴痴痴愣瞧。“嘿嘿嘿……”跟着失魂似地傻笑。
冷玦拍拍程暖晴的头。“往后我会教妳如何服侍我的。”而他也会学着如何和她相处。他终于明白,在意一个人,不是把她放到身边就行的,她会笑,自然也会哭;她能带给他欢愉,而他也要一并承担她的苦恼忧思。
冷玦眼眸闪过抹促狭,两手撑开衣袖。“首先呢,妳得先把我这身洗干净。”
原本白净华贵的长袍,湿绉成一团。
先前她纵肆的涕泪,糊为一摊水渍,在他衣襟留迹。“这个……”程暖晴直觉凑上他胸前,咸湿的怪味,立时抢得她鼻眼全皱,这个味道好象是……她脸上尴尬透红。“这个我会洗得很干净的。”她心虚地大声喊着。
“我信妳。不过,妳得先把药抹好,然后再洗衣。”与其说是程暖晴来照料冷玦,不如说是冷玦在处处点醒她。
“抹药嘛!小事!”程暖晴小心地绕开包袱,移到桌旁,拿起药瓶,也没掂掂分量,一把胡乱地涂抹。“其实那茶水也不算太烫,我这双手皮粗肉厚的,从小到大,也不知伤过多少次。是王爷记挂在心上,不然也没啥打紧的。”
她嘴上絮聒,脚下倒是急急地步回冷玦身边。“那只手不方便,我用这只。”
她是急着表现,顾不得药有没有抹匀,就着一只没烫着的手,笨拙地扯开冷玦的衣物。
冷玦挥手挡开她的手。“我可以自己来的。”不需经过思量,他也知道最好别让程暖晴挨近身,否则一会儿极有可能会受她连累。
“不成!不成!”程暖晴笨拙的单手慌了。“我说要好好服侍您的。”诚挚期盼的黑瞳对上冷玦。
“这……”冷玦揪锁的眉头一松。“好吧。”
程暖晴展颜。“谢王爷。”她想解开冷玦腰间的绳结,又不想弄到方才抹药的手,便弯身叼咬住腰绳的另一端。
拙稚生涩的动作,使冷玦腰际备受暧昧的磨蹭,柳腰弓弯更媚似催情挑逗。
冷玦喉头缩紧。“妳的举措……”
“怎么……啊!”猛然发现,那生涩的动作,竟像是下流的勾引,程暖晴的脸轰地火红,连忙起身。“王爷……不是……你别误会……”
她那急切分辩的模样,勾出他眼角一抹笑意。“误会什么?”
程暖晴急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顾不得什么药不药的,她慌地双手齐用,只想快生月兑好他的上衣,怎知越急越笨,溽湿的手用力一扯……“啊!”她整个人拖着冷玦向背后栽去,晕眩中冷玦的气息裹覆住她。呼吸霎时被夺,心跳是未有的不规则。“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吶吐,完全没察觉冷玦的双手已经枕住她。
“我知道。”因为故意的人是他。
那一扯,他确定了一件事——让程暖晴亲近他,他并不会不安。
向来淡漠的唇角,蓦然腾起了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