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预警的辞职信,就如空袭机投掷的炸弹般让人措手不及。
离职,心底的情绪也确实满乱的,不想再和沈类有任何正面接触。
夏絮千没办法骗自己,沉类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至于他的种种作为,也确实在她心里掀起一片波涛。
几个夜里,偶尔会失眠地想起他,想起他诱人、温暖而湿润的亲吻。
唉,夏絮千叹息地告诉自己,是中邪了!
中……爱情的邪了!
想平静下来,想沉淀自己纷乱的思绪,想藉由时间遗忘一些过往。
人本来就是善忘的动物,脑海里的回忆终究会渐渐模糊。
她这样提醒自己,再美好痛苦的回忆终也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夏絮千知道自己这样很无聊,也知道消极的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做法。
可是,真的需要一些时间……去观察事情是否有转圜的余地。
她拒绝与人沟通,关掉手机,只上网收信。
安琪找不到她,沉类找不到她。她不在家,在淡水住了几天,吹风、看海、吃道地的美味小吃。
看似惬意悠闲的日子,仍旧被一股隐形的牵绊纠缠着。
终于,夏絮千在留言里听到安琪暴怒的声音:“夏、絮、千!妳到底躲哪去了!再不联络我,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听到没?!被妳气死!”
还有,沉类焦急的问话:“千千,妳到底跑哪去了?为什么突然离职?我很担心妳,打电话给我好吗?另外,我对妳……是认真的,我们谈谈吧!”
想想这一切,她叹口气,拨了安琪的手机号码,“喂?安琪……”
“臭千千!”安琪既欣喜又忍不住满怀怒气的语音,“还有点人性嘛!知道有我这个朋友存在,我还以为妳根本忘了我这人!”
“我……只想清静一阵子嘛。”
“妳藏到哪去了?”安琪急问。
“淡水啦!”又不是躲猫猫,只是换个地方轻松一下嘛。
“说到这,谁有本事让妳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的躲起来沉思啊?”安琪明知她是为情所困,却偏要她自个儿招供。
“妳明白的,还故意问!”她懒得解释。
“我不知道喔,又不是妳肚子里的蛔虫。”安琪笑咪咪地回应她。
“那就算了!说来话长……省略吧。”反正她也不想提。
“喂喂!是不是沉类呀?”安琪忍不住好奇问。
“不是他,我这阵子还有碰上其他男人吗?”她在河堤旁坐下,看着海浪不停拍打出雪白水花。
“我从没阻止妳和他在一起喔!”安琪一副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的语气。
“那是因为妳了解我不是范秋琳,只要金龟婿,只想当少女乃女乃,不要工作!”夏絮千坦然道出心中想法:“就算有了爱情,有了婚姻,我仍会坚持工作的必要性。”
“没错,”安琪大力怂恿她:“爱情可以为人生增色不少,带来一番不同气象,但,失去了工作的刺激,人就容易麻木、失去敏锐度,大脑更是容易痴呆,提早得老年痴呆症!两者皆得,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拉拉杂杂说一堆,无非是想确定夏絮千在有了另一半后还能为她效命卖力。
“妳到底把我当朋友还是员工看?”她不得不怀疑问。
“嘿!妳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我最顶尖的员工!”夏絮千忘了安琪打马虎眼的功力,并不输抢钱的功力。
“说了等于没说!”她调侃地笑道。
“先回来吧。”安琪卸下女强人姿态,温柔地鼓吹道。“一连好几天没见到妳了,有点紧张妳。来我办公室,我们聊聊。”
“好。”她应道,能感受安琪怕她因封闭而变成自闭儿的焦虑。
最后眺望淡海一眼,夏絮千踱步往捷运站走去。
经过便利商店时,她口渴,想买瓶饮料喝,却无意瞄到一本八卦杂志,标题是──目前最赚钱的嘉凯科技公司总裁过世,小老婆争抢遗产……
夏絮千对这些揭开家族丑闻的内幕消息,向来抱持着听听就好的态度,可是封面居然出现沈类的母亲──沈若缘的照片!
她心惊地拿起杂志和饮料一起结帐,准备在捷运上详细翻阅。
匆匆坐上捷运,她无心欣赏窗外风景,低头细读这一期的每一篇幅。
原来,沉若缘是嘉凯科技总裁傅添凯养在外面的小老婆,两人在一起长达二十几年的时间,育有两子跟从母姓,大儿子沈类,小儿子沈瀚。
八卦杂志不知打哪来的消息,这回,傅添凯过世,沉若缘协同律师一起去傅家,想要拿回大笔遗产继承权。
上回夏絮千在沉类家过夜,隔天早上和沉若缘闲聊时知道她开个人工作室,承接一些服装设计的案子。依夏絮千观察,沉若缘对生活的态度并不是那种非常要求物质享受的女人,相反地,闲适自我的生活方式才是她的理想。
沉若缘教小瀚瀚时很有耐心,不宠小孩,打扮也朴素合宜,不是贵妇人那种珠光宝气的扮相,夏絮千很难把她和一身黑装争遗产的女人联想成同一人。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才会搞出这种新闻!
现在的沉类,也是心事重重吧?他的私生子身分被揭露,不知道会不会波及他在南华服饰的地位?
夏絮千往好处想,依他不太甩人的高傲冷然性格,或许,他可以漠视这篇报导,照旧过日子也不一定。
想要击倒他并不是易事,他的顽强性格跟他不同于常人的教育生长背景绝对有很大关联。
能屈能伸,却不胆怯退缩。
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夏絮千就明显感觉到他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淡然。
而现在,夏絮千懂了。
然而,沉类对她的认真是出人意料之事,没有算计到的爱情插曲。
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说来简单却也复杂的问题。
牵涉到韩湘爱找安琪的动机,牵涉到安琪的公司,牵涉到夏絮千爱情探子的工作与原本接近他的目的,环环相扣的结果,她也真的必须找时间跟他解释清楚了。
☆☆☆
和安琪约在远企喝下午茶。
不想去安琪公司,不想见到和工作有关的事务,只想偷闲片刻。
所以,采取眼不见为净的做法,假想那些扰人的事情会自动消失。
搅着冰卡布奇诺,安琪先挖了一口提拉米苏品尝,“妳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沉类说?”
“除非妳有更好的办法。”
“还没想出来!”安琪大大地吸了一口咖啡。
“那就是了。纸包不住火,除非我打算永远躲着沉类,否则事情的真相迟早会被揭开。”跟沉类已不是同事身分了,现在她要把他当朋友看,甚至更进一步当情人看,就不可能对他撒谎。
“这好吗?”安琪询问,“毕竟妳欺骗他在先,进南华服饰工作只是障眼法,最终目的是算计他的感情,虽然……并没有成功。”
这也是夏絮千最头痛的一点。“唉!船到桥头自然直,倘若他对此有心结,我也无可奈何,事实就是事实啊。”
“月下老人还真幽默啊!”安琪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对她说:“本来要帮人牵红线的妳,却意外成为被牵的对象。人生,不就是如此?妳无法预测事情会如何发展,没有绝对。”
“说得真……”夏絮千最后一个字几乎噎在喉头,“好!”
夏絮千看到沈类向她走来。
心,怦怦跳着,她怔怔地将咖啡杯举在空中。
沉类踩着忧心的步伐快速走来。
碰到他已让夏絮千无言以对,更倒楣的是韩湘爱还跟在一旁!
“妳干什么傻傻地望着我后面?”安琪还开心地含住吸管。
“妳后面……有两个我们最不想见到的人……正迅速逼近。”她满怀忧虑地摇头。
“什么?”安琪当下反应过来,却已没有撤退的机会。
“千千,妳不准走,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又离职,又躲起来不见人……”沉类拉了张椅子,冷静地坐在一旁。
夏絮千看看他,看看安琪,又看看韩湘爱,正想着如何起口,韩湘爱发言了!
“安琪,妳怎么在这里?妳认识千千?”
安琪看着夏絮千淡淡说:“她替我工作。”
“千千是妳派出的探子?”韩湘爱是聪明人。
“没错。”安琪继续吃着她美味的提拉米苏。
“什么探子?”沉类是唯一不知情的人。
“爱情探子。”安琪顺口接下去。
沉类来不及问下一题,韩湘爱就冷冷说:“我听到一个流言说,沉类爱上夏絮千,是真的吗?”
安琪和夏絮千对望,这下尴尬了。
沈类看着夏絮千,语意坚定回答:“那并不是流言。”
韩湘爱美艳的脸顿时呈现扭曲状态,“你说……你真的爱上她?”
“我爱她。”沉类大方承认。
“你们好样的!”韩湘爱狠狠地瞪着安琪和夏絮千,“既拿了我的钱,又抢了我要的男人,人财两得,好周详的计画啊!”
“什么人财两得,妳说清楚!”沉类慢慢抓住了问题重点。
韩湘爱气到极点,已没有所谓的面子问题,反正她一无所得,就卯起来大家一起死吧!她不要夏絮千得到沉类!她吃不到的糖,也休想夏絮千一人独享。
“她设计你,夏絮千设计你的爱情。”韩湘爱冷冷地说,“夏絮千替安琪的爱情事故调查所工作,我委托她们替我赢得你的爱情,因为我喜欢你。我付了一大笔钱,本来以为事情进行得顺利,我们俩可以在一起,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夏絮千问心无愧。
“夏絮千,妳少说风凉话!”韩湘爱宛如一头受伤的动物,一心只想反击,“妳跟安琪两人打什么如意算盘现在我可懂了!”
“妳懂什么?”夏絮千反问。
“安琪拿到一笔钱,妳……得到一个男人!我们这些女人抢破头,妳们俩却赢得轻松自在!”韩湘爱表情愤慨地指控。
“韩湘爱,妳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安琪听不下去,不客气地开骂,“好歹我们公司在外头也是小有名气,妳不要因为自己得不到男人,就来砸我们的招牌!千千可是很认真撮合妳跟沉类的,竟被说成处心积虑占妳便宜!”
“真是这样……为什么沉类会爱上夏絮千?要不是她趁着工作之便勾引类,沉类会爱上她?!要不是她存私心替自己制造机会,沉类会看上她?!”韩湘爱一副凭她的条件、姿色会输给她这小角色的傲人态度。
夏絮千和沉类两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倒是安琪女暴龙的性子又爆发。
“开玩笑”千千说能力有能力,说个性有个性,说头脑有头脑,说外貌,清秀可爱讨喜,哪点不如妳?别自以为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把全天下男人看扁了,以为他们非得爱上妳不可!若我是聪明的男人,我也会选千千!”
夏絮千知道安琪辩才无碍、口若悬河,只是没想到这么有杀伤力。
韩湘爱脸色乌黑,阴冷地说:“死无对证,都由妳说了!等着接我的存证信函,我们法院见!”
“行!妳以为我会怕吗?”安琪无所谓地说。
“类,那个女人心机很重的,小心点!”走之前,韩湘爱不忘奉劝沉类。
“少抹黑别人!”安琪神情激动。
“她说的……是真的吗?”沈类只想听夏絮千的答案。
“乱讲!”安琪不等她开口,就仗义执言。
“拜托!”沉类不耐烦,“我只想和千千谈,可否麻烦妳先避开一下?”
安琪不悦,但看夏絮千点点头,拿了皮包就走。
“你问……哪方面?”夏絮千注视沉类如神话中王子的俊挺鼻梁。
“全部。”
“一部份是真的,一部份不是。”她无意识地咀嚼糕点。
“哼。”沈类目光阴冷。
“帮安琪工作是真的,帮韩湘爱钓你是真的,其它的部分,我不怎么清楚。”
她还想沉类给她解答呢。
“哪部分?”沈类冰冷地问。
“你跟我的部分。”她含蓄回应。
“好,这么说就是,”沉类努力控制飓风过境的怒气,“妳在帮别的女人取得我的感情!”
她乖乖点头。
“可惜没有成功。”沉类阴笑。
她又乖乖点头。
“不仅如此,我还莫名其妙的爱上妳。”沉类语带讥嘲。
虽然这也是事实,夏絮千不敢点头,只能低头不语,装傻。
“很好!”沉类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夏絮千目送他离去的身影,心底泛着说不出的莫名惆怅。
也许,沉类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她问自己,如果一切的纠葛就这样划下句点,她会高兴点吗?
或者,她还有其它选择,去改变些什么?
头很痛,她要回家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