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热络交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是赏花宴吧,怎么没闻花香,尽是铜臭味儿。”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发言的吴华倩,有些人不知她是谁,有知道的人就交头接耳的说起她的身分,平妻其实只比妾好一些,因而这些贵夫人均是面露不屑的看着她。
这神态看在吴华倩眼底就更刺眼了,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末流,凭什么傅筠比她这侯府平妻还更得众人的喜爱及追捧?
“士农工商,商人居于未流,魏夫人处在在座的夫人闺秀中,认真说来是上不了台面的,然而听魏夫人也是出身书香世家,自甘堕落的嫁予商人不说,还在这等场合公开揽客,还真是不害臊啊!”
“喂!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就是,一个平妻而已,是谁在丢人?”
辱骂声开始此起彼落,吴华倩没想到这番言词竟会引起众怒,她虽忿忿不平,然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咬紧牙关,逼自己装出一脸惊恐,“魏夫人,对不起,我是无心之过,只是表达浅见,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既是如此,我若没有回应,便是我无礼了,”傅筠笑着说,“有些人自视甚高,家中有人德高望重,便以为自己也同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然则,所谓的礼仪教养方是支撑家族的底子,人贵自重,先自重而后人重之,有人失了礼,缺了风范,却又大剌剌的以有礼包装无礼,轻蔑他人,怎不可笑?”
“你!”吴华倩气得语塞。
“真是抱歉,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表达浅见,如果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傅筠笑意盈盈的将她说过的话回送给她。
“噗……”不少人忍俊不住的喷笑出声。
吴华倩咽不下心中那口气,拂袖而起,“魏夫人,你欺人太甚!”
“是吗?生活是自己在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有的人锦衣玉食仍不满足,有的人粗茶淡饭却日日感恩,再有自诩聪明者,或恃才傲物,或眼界不宽,小肚鸡肠,远比脚踏实地的贩夫走卒还不如。”
“哈哈哈……”
众人笑到不行,傅筠骂人不带脏字,但要怪谁?吴华倩欺人太甚又咄咄逼人,活该被人打脸。
见吴华倩脸色青白交错,众人也不理她,老国公夫人更是举杯向傅筠致谢,“多谢魏夫人赏脸、到这里一聚,也是我们主人家粗心,误邀了上不了台面的客人,实在抱歉。”
“老夫人言重了。”傅筠笑说。
吴华倩无地自容,快步离开,宴底变得更为热闹,女客们络绎不绝的向傅筠敬酒,虽是果酒,但一杯杯喝下来傅筠都要醉了,连忙半开玩笑的讨饶,说是不想辜负春景,让凌凌、凌兰随侍着离座赏花。
她能体会婆婆为何不喜交际了,实在累人。
她的头昏昏沉沉,两个丫鬟陪她到一座没有人的亭台坐下休息,免得又有人凑过来说个不停。
凌凌皱眉看看主子两颊嫣红,眼神迷离,担心酒的后劲上来了,“夫人,我去找爷,跟爷说我们先回府吧。”
“好。”傅筠也有这个打算。
凌凌去找人了,傅筠觉得口愈来愈干,“我想喝水。”
凌兰有些不放心,这附近都没人,主子还有些醉了,她不敢离开,“夫人,你忍一下,我等凌凌回来再帮你拿。”
“你先去拿吧,这是荣国公府,谁敢生事?你快去快回便是。”傅筠若是在清醒时不会这么轻率,但她眼下有些醉意,意识本就不那么清醒,又渴得厉害,觉得难忍,便出言催促。
凌兰便是再放心不下也只能拉起裙摆,小跑着离开,打算快去快回。
四周安静下来,春风拂面、傅筠单手支撑着脸,醉意让她的脸颊染上嫣红,她微阖着眼,不不知亭台后有人正透过樱花间隙,眸中荡漾着痴迷的看着她。
“你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样的美,你可知道,那一日大喜,我跟林靖芝那恶女能洞房是因为我想的都是你……”徐汶谦站在一株盛放的樱花树下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身着大红喜服、身姿妖娆的躺在喜床上,她魅惑如妖精,是他温柔的褪去那身喜服疼爱她,见她也情潮涌动的回应,滋味真是销魂。
“可是,那恶女出了声,打破我的幻想。”徐汶谦的脸上闪过阴霾,他想到她跟吴华倩三两天的争执吵闹,让他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外放的职务下来了,他却被两个女人搞到怒气冲天,出府去拿外放的派令时,不小心撞上一个人,他不仅口出恶言大骂,还狠狠踹了那人一脚。
岂料那一脚就把自己的差事踹没了!那人竟是管派令的四品官,他后悔不已,但再多的道歉与厚礼也换不回差事,如今,他仍只能闲在家中,无所事事。
这一日,他知道她也在荣国公府,便借酒壮胆的来寻她,因为他太苦、太恨,他要找她问个清楚,她为何要算计他?
徐汶谦一步步的走近她。
暗筠昏昏欲睡时,一个略带酒意的沙哑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筠妹妹。”
暗筠一愣,瞪间清醒过来,世上只有一人曾经这么叫过她,她猛一回头,果然看到徐汶谦。
他脚步微晃,显然喝多了,不过说话仍然清楚,“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那晚你故意帮了林靖芝,让我以为她是你,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算计我?”他用力槌着桌子。
“爱?”
暗筠完全清醒了,她笑了,笑得那么美,这个笑让徐汶谦的表情又温和下来,“对,我爱你啊,筠妹妹。”
“你爱我?爱我爱到不惜派人在车轮上做手脚,欲置我于死地?”
徐汶谦脸色一白,“你怎么会知道?”
“不要管我为何知道,我也不想追究,你的妻子怀孕了,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你就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妻儿身上才是。”傅筠真心的劝着。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眸里的戾光吓人,“妻儿?你可知我是被迫的,全是被迫的!”
他阴恻恻的声音几近低语,但傅筠还是听到了,突然意识到两人太过接近,她连忙起身,同时,他突然伸出双手,狠狠掐住她的喉咙——
一阵剧痛瞬间袭来,她发出痛苦申吟,双手试着扯下他铁钳般的双手,但她没有力气,不过须臾,她已窒息的感到视线模糊。
他要她死!死!
不过一晃眼徐汶谦就感到身上被重重的点了好几下,他竟不由自主的松开掐脖的动作,“砰”地一声,他双膝重重跪地,惊现的发现自己整个人不能动了,而亭台四周皆是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像是平空出现。
暗筠在他松手时就有人撑仼她软倒的身子,她模糊的视线看出是魏韶霆的贴身随侍辜十,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对不起,夫人,属下冒犯了。”
奔十一让傅筠坐在石凳上,但她气血不足,全身无力又开始咳嗽起来,他不得不让她往自己身上靠,而刚刚一出事时,已有人前往通知在另一边席宴的主子。
暗筠脸色青白交错,无法控制的咳嗽不已,想到自己差点就死了,后怕的泪水不由自主落下。
“属下失职,请夫人责罚。”辜十一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两人在说话时,他跟手下们一如过往的隐身在暗处保护,双双眼睛都盯着傅筠,但谁都没料到徐汶谦一个文人竟会突然出手行凶。
此时,魏韶霆已在另一名黑衣人的陪同下施展轻功而来,一入亭内就将妻子拥入怀中,“没事吧,没事吧?”
“咳咳咳……呜呜呜……”她边咳边哭,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紧紧的贴靠着丈夫。
暗魏韶霆不忍的将她抱得更紧,疼极了,一双黑眸阴鸷的俯视跪着的徐汶谦,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奔十一等三十名影卫同时跪下请罪,“属下们罪该万死,请主子惩罚。”
“事出突然,虽非你等之错,但再有下次,自毁双眼,以示惩戒。”魏韶霆冷冷的说完这些话,目光就落在徐汶谦的脸上。
他的脸上写满惊骇,想要求饶,但他全身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魏韶霆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辜十一身上,丢给他一个噬血眼神,辜十一明白点头。
魏韶霆随即拥着颤抖不已的妻子,施展轻功离开。
下一刻,荣国公府偏僻的后花园里就响起一声可怕的惨叫。
当国公府的下人循声找过去时,就见到徐汶谦瘫软在地,神情痛苦而扭曲,不时的发出“啊——啊——啊——”的痛呼声,他的一双手掌被诡异的反折,血肉模糊鲜血泪泪,竟是被人硬生生的折断了。
下人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吓到软倒在地,抖着嘴角,结结巴巴的说着,“救、救——命——”
魏韶霆的雷霆之怒让徐汶谦从此失去双掌成了废人,还因惊吓过度失去声音,但只有魏韶霆等人知道他是被塞了药丸,从此成了哑巴。
徐汶谦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再加上荣国公府的下人发现他时,只有他一人独处,没人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庆伯保府对此一筹莫展,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乒兵乓乓……”
“砰砰……匡啷……”
徐汶谦的院里,天天都响起东西摔碎声,也有刻意重敲木板的声音。
屋里,吴华倩捂着唇,泪流满面的看着在床上的徐汶谦,他刚才将她端来的晚膳踢翻,现在又刻意以脚踹踢床板,制造声响。
“你别这样啊,你的双手又流血了。”林靖芝手抱着肚子,泪眼瞪着他的手腕,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截去手掌,纱布包扎处又是血淋淋一片。
徐汶谦死死瞪着两人,发出类似号啕大哭的“啊啊啊”声,他恨、他痛、他想杀人,但他没有双手,什么也做不了,“啊啊啊——”
屋外,徐父、徐母,徐老太太痛苦难抑,双手捂着唇,闷声哭泣。
徐虹站在一旁,也没心情进去探望,说了些安慰话便返回傅府,本想回自己的院子,迟疑一下后却转往临南院去见刘氏。
刘氏知道她回去探望徐汶谦,问了句,“他伤势好些了吗?”
“没有,他不肯好好养伤,还是说不出话,”徐虹眼眶红了,“我听到汶谦发出的声音,头皮发麻,不禁颤抖,那声音好可怕……那一天魏爷跟筠筠也有去国公府,你说会不会是魏爷——”
“住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刘氏立马打断她的话,“这话要传出去,你害的是谁?韶霆他虽敬我是长辈,但我从不敢真正的以长辈的姿态看他,你若想惹是生非,就自己招惹,别将筠筠拉下水,更别把整个傅家拖下去。”她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跟徐虹说话。
徐虹也害怕了,万一这话传到魏韶霆耳里,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徐汶谦?“我不说,再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