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严铠突然又开口,“她——她也喜欢你吗?”
斑昶旭拿着酒杯的手不易察觉的顿了顿,微微一笑,“我希望是,她从没对任何男人像对我一样温柔乖顺。”
听着高昶旭语气中的得意,严铠的心中涌起阵阵酸涩的滋味,原来这就是失恋的感觉?他跟以往的女友分手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没想到却是发生在一个没交往过的女人身上。
掩饰情绪后,他勉强勾了勾唇角,“这倒是真的,她在我面前一直很凶悍。”或许她当时所谓的“亲人”,指的是亲密爱人的意思吧……
斑昶旭的笑容不着痕迹的淡了几分,口吻却更温和,“我以后会提醒她,要对我的堂外甥客气点,你不要跟她计较,她以后可是你的堂舅妈了。”
严铠敛下黑睫,又倒了杯酒往唇边送,“自然不会。”
斑昶旭伸出手按住他的手,“你今晚喝太多了。”
严铠慵懒的笑,“小舅舅,我替你高兴。”至少他们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是幸运的。
斑昶旭也露出笑容,“谢谢,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严铠将酒干光,自嘲地笑,“我?就让妈去安排吧。”既然不是甯静,那是谁也无所谓了。
斑昶旭拍了拍严铠的肩膀,“我想姊一定会替你好好物色,别担心,我也会帮忙过滤的。”
严铠淡笑,“那我就先谢谢小舅舅了。”
斑昶旭也笑,可下一瞬却敛起笑容,“铠,可以答应小舅舅一件事吗?”
严铠看着高昶旭,“是关于甯静?”
斑昶旭点点头,“我不希望她涉险,但是以她的个性,想必不会主动放弃这个机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由你出面要求报社另派他人追这次的新闻吗?”
严铠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小舅舅,当初是我要求报社派她来的。”
斑昶旭微微眯起黑眸,审视着严铠。
严铠被他看得心虚,只能佯装坦然的解释,“别误会,单纯只是因为她的能力。”
斑昶旭不是很理解,“她不过是个新手记者,比她有能力,更懂拿捏传播讯息尺度的记者更多。”
严铠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不对他隐瞒,娓娓道:“因为……”
甯静浑然不知道严铠跟高昶旭在交谈中就擅自决定了她的“归宿”,还烦恼着在那一吻之后该怎样面对严铠——毕竟她后来又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只因为那吻结束之后,他的一句“对不起”。
到现在她还记得他古铜色的肌肤上烙印的指印,还有无言凝视着她的表情,那幽黑不见底的俊眸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只能狼狈的逃开。
而他,没有再阻止她。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这些情绪到底了代表什么?却可以肯定,那堵得慌的郁闷、评然心跳的悸动,还有想起他时酸中带甜的滋味,再怎样都不可能会是她挂在嘴里的讨厌……
难道,她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他?
甯静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一则是因为她真的不想喜欢上一个曾经警告过她,不要爱上他的男人,再则是在她的人生规画中,还有远比男女情爱更重要的事情待办。所以她拒绝再想,在处理好有关那两具无名尸的报导之后,她这一两天都窝在报社沉淀心绪,才又出发到侦查队。
一走进侦查队的办公室,甯静就发现气氛诡异到不行,每个队员都苦着一张脸,没有任何交谈的声音。
难道有什么新的噩耗?甯静猛的一凛,大步走向严铠的办公室。
潘彦豪的身子突然闪了过来,挡住了路,将她拉到一旁道:“记者小姐,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甯静纳闷的看着潘彦豪,“为什么?”
潘彦豪的目光瞟了眼紧闭的队长办公室大门,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两天你没来所以不知道,队长吃了炸药了。”
甯静的黑眸闪了闪,没有搭腔。
潘彦豪继续道:“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看什么都不顺眼,每个人都扫到台风尾,被他盯得叫苦连天,连我每天的训练都增加十二圈了,我的两条腿都快废了。”
看潘彦武唱作倶佳的做出跛脚的动作,甯静忍不住扯了扯唇瓣,淡淡的道:“可能是因为案子没进展吧。”
潘彦武意味深长地瞅着甯静半晌,“我觉得不是。”
甯静被他看得挺不自在的,侧过脸回避他的视线道:“他的情绪我没兴趣知道,也跟我无关。”
潘彦武摇摇头,叹口气道:“果然是这样。”这记者小姐一没来,头儿就阴阳怪气的,看样是子碰钉子了?
甯静没来由地觉得耳根子烫了起来,“什么意思?”
潘彦武忍不住又开始推销起严铠,“头儿人真的很不错,以前都是女人追他,所以他不太懂怎么追女人,记者小姐,您就多担待点,给头儿一个机会,你会发现他其实真的很好。”
这下甯静连脸颊都烫红了,心脏突突地评跳着,“别乱说话,他才没追我。”她不是决定不去想了吗?干么还要因为潘彦武这毫无根据的臆测而心跳加快?
潘彦武拍拍额头,脸更苦了,“头儿已经够迟钝了,遇到你这个更迟钝的,我看我们有得受了。”
甯静还来不及回应他的话,严铠已经大步走出来,朝外头的队员道:“有线报了,会议室集合。”
他的目光在扫过站在潘彦武身旁的甯静时毫无停顿,面沉如水的地收回视线,转身走进了会议室。
他的忽视让甯静方才还飞快跳动的心陡地坠下,虽然极力想要维持平常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难受。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暗暗的期待着,当他看到她时会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队员陆陆续续进了会议室,潘彦武见甯静还杵在原地,朝她喊了声,“记者小姐,快进来啊。”
甯静神色淡漠地点头,决定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在意——尤其是他。
她低垂着头,跟着走进会议室,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落坐,而严铠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你们本来就没有特殊关系,那个吻也不过是个冲动的意外,他不是道歉了吗?你也回敬一巴掌了啊,你们互不相欠了。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叫嚣着。
可为什么她的胸口像被颗大石头压住一样那么难受?心脏像被人用手扯着拧似的疼痛?她看着站在前方跟队员们热烈讨论的严铠,心绪紊乱,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大家都将目光望向她,才猛的回神,不明所以地回视着大家。
潘彦豪朝她举起大拇指,“我们记者小姐的报导恰到好处,把被害者特徵跟衣着说明得简单明了,又没过多的嗜血叙述,不至于让案情外流,又能让被害者马上被认出,真赞。”
甯静淡笑回应,“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在报导跟侦查不公开之间取得平衡,其实也是记者的职业道德。
严铠今天第一次看向她,磁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你做得很好。”
甯静感觉自己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方才的郁闷似乎瞬间烟消云散,只因为他这一句简短的夸赞。她故作平常的迎视着他,只有自己知道,平静神情下的心跳有多急剧,“谢谢。”
严铠原本已经打定主意尽量跟她拉开距离,反正他对她的感觉只是刚萌芽,只要少接触就会淡忘,可没想到这家伙倒是先消失了两天。本以为这正合他的意,刚好给他时间降温,没想到反而让他更加焦躁烦闷,看什么都不顺眼,就像上了毒瘾,既希望远离,却又强烈的渴望拥有。
直到今天看到她的出现,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什么拉开距离就会淡忘的盘算,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只会让他该死的更想她而已……
就像此刻,他只是这样看着她就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恨不得将这两日错过的,都在这一眼补足。
严铠的视线定定地锁着甯静,那张白皙娟秀的脸庞上挂着极难察觉的疲惫,眼镜后的眼睛下方染着淡淡的青痕,让她添加了些许脆弱,叫他的心微微揪了揪,胸口又涨满了无法压抑的情绪,酸涩又惆怅。
他干么一直盯着她看?不是不理她吗?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甯静被他盯得脸颊逐渐发烫,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在胸腔中乱窜,偏偏脸上又要维持冷静平淡的神色,真是让她觉得像是被火烤似的煎熬。
“记者小姐,咱们头儿可是很少称赞人的,你真是不简单呢,大夥儿你们说是不是?”潘彦武看了看严铠,又瞧了瞧甯静,暧昧地笑开。
其他人愣了愣,随即纷纷跟着附和。
再没眼色的人都不难发现,存在于严钟跟甯静间波涛汹涌的暗流,再加上潘彦武的暗示,他们哪还不懂个中奥妙,才豁然了解,原来这阵子头儿的阴阳怪气,主因是这位记者小姐啊……
潘彦武跟其他队员的声音打破了严铠跟甯静间的胶着,这才让严铠猛的回神,淡淡地移开视线,沉声斥喝,“现在是在讨论案情还是在联谊?”
大夥儿瞬间静默,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甯静一方面觉得松了口气,一方面又升起浓浓的失落感。
严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实在拿捏不到,越是提醒那跟自己无关,反而越是忍不住臆测。
今天的会议主要是我刚刚接到电话,两具尸体都有了指认的线报,过滤了一些差距过大或者单纯胡闹的电话,最有可能的剩下五组,严铠指示了下属分头探察,让大夥儿在会议解散后立刻行动。
看着大家精神抖擞地各自忙碌,甯静忍不住苞在严铠身后,喊住了他,“严队长。”
严铠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我现在很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你可以先离开,有需要我会再连络你。”
他的话并无过多的情绪,很符合他的个性跟现在的状况,但甯静却有种被拒绝的羞窘跟难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让她的语气带着点冲动的恼怒,“很重要。”
严铠这次回头了,盯着她异常明亮的黑眸,点头,“进来吧。”
甯静走进办公室时,严铠已经站在桌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的道:“说吧,给你十分钟。”
曾经,她也只愿意给他十分钟,现在竟换她央求这十分钟的交谈?甯静突然觉得很讽刺,胸口又是一阵闷痛。刚刚他的口吻不冷不热,就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显得陌生而遥远。
懊死的严铠。
甯静无法做到她自以为可以的平静,忍不住在心中咒骂着他,但神色却比严铠更加的淡漠,“算了,没事。”随即转身离去。
“甯静!喂!”严铠在她身后追了上去,可甯静走得更急更快,就怕自己眼眶中莫名涌上的雾气会化为水珠,不争气地落下。
“咦?记者小姐——”潘彦武正要坐上搭档叶坤明开的车,却讶异地见甯静拉开了后座车门钻进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潘彦武还在茫然时,另一个高大的身躯也跟着坐进后座。
潘彦武跟叶坤明互觑了眼,“头——头儿?!”
严铠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淡淡道:“上车,我们一起去。”
甯静刚刚只是为了想尽快离开严铠,才一时意气冲动地上了车,可没想到严铠竟然会追上来,而且也跟着她坐进车内,现在若自己再开门下车的话,落在潘彦武跟叶坤明眼中,不是更解释不清了吗?所以她只能僵硬着身子坐在他身旁,将脸撇向车窗,望向车外。
潘彦武跟在严铠身边时日不短了,自然机伶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气氛,也不敢多问,赶紧坐进副驾驶座,拍拍叶坤城面前的方向盘道:“走啦。”
车子行进间,潘彦武试着跟叶坤明一搭一唱,炒热气氛,可后面坐着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回应,他们索性也闭上嘴,免得等等又不小心扫到台风尾。
好险距离第一个通报者约定的地点并不远,没多久就到了,是在台北巷弄间的一栋出租大楼,打电话的女人叫做周可恩,站在大楼外等着他们,看起来年约四十五岁,身材有些福态,模样有点紧张。
“警察先生,就是这里,这里就是我租给白美华的套房。”周可恩看到他们,赶紧迎上前,领着他们到了套房门口。
严铠环顾了周遭环境一圈,这栋大楼都是出租套房,倒跟甯静居住的地方有些相似,看样子邻居间的交流应该也不多,说不定连长怎样都没什么印象……他的视线忍不住接着扫过甯静,却见她神色凝重地沉思着什么。
潘彦武跟周可恩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周可恩便将门打开,让他们自行进去搜索,“警察先生,我也不希望是她,可是我看到那个戒指,我记得她跟我说过,那是她男朋友送的,她收到的时候好高兴,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怎么会……”
严铠收回放在甯静身上的视线,率先走进屋内,这间套房比甯静的更小些,屋内收拾得还算整齐,只有在床上放了几件衣物,看似主人出门前曾在挑选衣物。
单人床旁的书桌上,摆着一些女人必备的化妆品跟保养品,以及一个相框,里面夹着一张年轻女生的独照,那是个年约二十四、五岁,模样普通,绑着马尾,笑容甜美的女生,穿着一件粉女敕顔色的洋装站在草地上,全身上下洋溢着幸福,很难想像现在却成了一句腐尸。
严铠问:“她男友你有见过吗?”
周可恩摇头,“没见过,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听她说是嘉义人,从小就没了爸妈,也没兄弟姊妹,跟亲戚间几乎没连络,个性乖巧,但有点孤僻,也不见她有什么朋友往来,我看她只身在台北打拼满辛苦的,所以常常会送点吃的、用的给她,所以她才会主动跟我聊些心事。
“大约在三四个月前吧,她突然跟我说交了男友,男友很爱她,对她很好,还送她很多礼物,她觉得很开心。我当时也没多想,只是替她高兴,后来我忙着替媳妇带小孩,也就比较少关心她,想说她应该跟男友过得很开心,谁知道……”
严铠看了眼走到桌边的甯静,继续问:“她失踪后没再缴房租,你都没察觉有异?”
周可恩摇摇头,“她认识男友之后就跟我说,她跟男友说好了,打算之后要搬去一起住,所以房租一次先缴到年底,问我可以给些折扣吗?她想存点钱买礼物回送给男友,我想一次收租也不错,就答应了她。”
周可恩的回答没什么可疑之处,严铠吩咐潘彦武采集了些头发跟使用过的牙刷之类带回警局检验,又吩咐叶坤明查探死者的工作跟交友状况,一行人随即离开现场。
走出出租大楼,上车前,一直沉默的甯静突然开口,“我想再去看看另一个被害者的住处。”
潘彦武跟叶坤明头一个反应是看向严铠,严铠则是看着她。
从刚刚开始,她的脸色就凝重而苍白,难道是发现了什么?想起她在法医室的反应,严铠直觉必是有关连,关上叶坤明的车门道:“你们先回去,我跟她去看看。”
潘彦武跟叶坤明互觑了眼,也同时松口气,不然想到回程又要跟他们共处一车,那气氛啊,可真是要让人窒息呢。
叶坤明问:“头儿,要不要载你们一程?”
严铠淡淡道:“不用了,你们早点回去把该做的事情做一做。”
潘彦武赶紧回应道:“那我们就先回去整理刚刚采集到的证物跟线索。”
严铠拍拍车顶,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叶坤明也没有多磨蹭,踩了油门就将车驶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