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叶凯邦送走后,倚在门旁注视车子绝尘而去的吴朗晨懊恼极了。
一定是因为她太心急,戳了太多洞,才会裂开的。
下次她得注意戳一两个洞就好。有句台语俚语说“吃快弄破碗”,说的就是像她这样的蠢蛋吧。
还好她反应快,一发现苗头不对就把扔入垃圾桶,否则要被他拿起来仔细检查,一定会发现铝箔外袋的数个小洞,到时她就难以解释了。
今天侥幸过关,以后得小心点。
必门回身,瞧见母亲下了楼梯,她的心情一时之间复杂了起来。
每次遇到姊姊或哥哥她都可以视而不见,但父母就难了,毕竟她是他们生养出来的。
案母开始疏远她的肇因就是在她六岁的时候,某日,她对着舅舅纳闷的喊:“舅舅,你肩上怎么坐着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人?”
那时,舅舅像发了疯似的跑过来摇晃着她,“你少胡说八道!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两天后,警察就上门来了。
舅舅杀了人,他的同居女友,死的时候就穿着紫色衣裳。
有人说,就是因为她说了那句话,被其他人听到,本来已经造了假的不在场证明没事的他,又被警察重新调查。
“都是因为你乱说话才会害了你舅舅!”母亲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把自己弟弟入狱全怪在她头上。“你每次都乱讲话,害我在邻居朋友间都遭受白眼,现在你连你舅舅也害了!你就这么想引人注意?你就这么不要脸?”
后来,他们发现她是真的看得见,不是乱讲话,对她的愤怒被深层的恐惧所替代,只要一见她开口,就怕她又是见到谁的身后跟了鬼。
到她能自主之前,只要一放学母亲就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出去玩,成年后,更是直接改建厨房为房间,形同与家人隔离。
她低着头,想直接回房,才刚跨步,站在楼梯平台的母亲平声询问,“那个男的是谁?”
“我男朋友。”她沉默了会才回。
“他知道你的事吗?”
她点头。
“他……不怕?”
闻言,吴朗晨抬起头来直视母亲,吴母迅速避开眼。
母亲害怕的模样伤了她的心,但她不会因此觉得委屈,因为她的心已经有了支柱,变得更为坚强了。
“他不怕,他接受我的一切。”
“嗯。”吴母低应了声,转身上楼。
“妈。”吴朗晨忍不住喊,“总是有个人愿意接受我的。”
吴母像遭受电击般的浑身一颤。
“那是因为他没有参与你的过去。”吴母略显激动的低喊。
因为她的关系,家人从以前遭受多少白眼跟质疑,还因此搬了三次家,天性较为软弱的吴母受够了这一切,将女儿隔离起来也是她对丈夫的要求。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怪胎女儿?
是她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吗?
吴朗晨定定看着她,说了句,“那不是我的错!”大步走回房里,反手将门关上。
是的,那不是她的错。
舅舅会入狱也不是她的错。
那日她告诉叶凯邦有关舅舅的事情,他就是对身陷罪恶感二十多年的她这么说的。
“古有石碏大义灭亲,今有吴朗晨维护公理正义。”还两手举起大拇指,表情一本正经,超贱的。
她听了,朝他肩上一阵好打,但也因此破涕为笑。
还好有他。她甜蜜的扬唇。
在清楚家人对她的隔阂之后,他建议她搬出来住,被她拒绝了。
她不会如他们愿,像只斗败的公鸡,狼狈又充满委屈的离开。
她走的那天,一定是昂着下巴,骄傲的跨出大门,走向她的幸福。
他们都笃定像她这样看得见另个世界的女人,怪里怪气的不会有人爱,她就要证明给他们看!
……
他重喘了一会,准备退出,她连忙阻止。
“再一会,我想要它留在我体内多一点时间。”让她有更多的机会怀孕。
“不行。”他笑着捏捏因激-情而发红的小脸。“会月兑落的。”说罢,他一举退出,拉开套子,扔入垃圾桶内。
她小心的掩饰失望,依偎在他怀里。
饼去,她从未曾想过结婚,她甚至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只会被当成怪胎,男人会对她好奇,但绝对不会想接近她,而她也不屑,甚至抱着这辈子都不结婚的想法。怎知,她遇上了他,她就像在沙漠遇到绿洲的旅人,无法想像,往后若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她曾是那么孤独,也拒绝与人交心交友,但在她心底其实是渴望着有个人关怀她、爱她、照顾她,她只是把这层渴望狠狠的压制在最深处的阴暗角落,假装无视与不在乎,行尸走肉般的过日子,也以为未来仍会如此走下去。
抬头,望着闭眼休憩的他,问号冲口而出。
“你喜欢我吗?”一问出口,她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问这种蠢问题。
这不是打自己一巴掌吗?
虽然他对她很好、很照顾,两人常约会上床,但他从未曾亲口表达他是否喜欢她。
当初是她先主动吻他、靠近他的,也是她将他带入房间内、一起坐在床上的,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带着想让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发生的意图了吧?因为开始的动机不纯,故即便已有亲密关系,她还是不曾问过或洞悉他的心意。
这是她心上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也许哪天他会爱上一个“正常”的女孩子,然后就会忽然发现他并不喜欢她,理所当然的与她分手。
所以,她一定要赶快怀孕,有了孩子结了婚,他就必定要负责的。
这样的想法既卑鄙又自私,她很清楚的,她只是活在一个泡泡般的梦幻屋子里,谁都不晓得,哪天泡泡就会突然“啵”的一声破灭了。
叶凯邦闻言有些不解张眼,唇方张,小手立刻捣上。
“一定是喜欢的嘛。”她趴在他身上,笑脸盈盈。
她不让他有露出困惑、迟疑、否定的机会,那么,她就可以继续将脸埋进土里,不去正视现实。
他回以微笑,亲吻女敕唇。
“十点了。”他看了下表后道,“我得走了,你明天一早还得起床上班。”六点多就得到餐厅,该放她休息了。
“喔。”她恋恋不舍的自他温暖的身躯离开。
叶凯邦到浴室冲了澡,穿回衣服,打开房门,赫然有两个门神伫立。
那是吴朗晨的父母。
吴家的人住在同一栋楼,但跟小女儿鲜少交集,叶凯邦曾表示他常过来,于礼该跟家长打招呼,但吴朗晨一直表示不需要,每次他一来就往房里带,不让他上楼,叶凯邦也是知道她与父母的心结,故也没坚持。
怎知,这个晚上就遇见了。
“伯父伯母好。”叶凯邦招呼道。
吴父直接而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他,一旁的吴母扯扯丈夫的衣袖。
吴父像是被逼迫般出声,“你可以完全接受她?”
又是问这问题。
在叶凯邦身后的吴朗晨大翻白眼。
案亲一定是母亲找下来的,想必是不相信她的确向叶凯邦坦承她阴阳眼的事,想跟他“说实话”的吧。
丙不其然,吴父接下来又问,“你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吧?包括她看得到鬼的事。”
叶凯邦面部神经抽动了下,吴父以为他不晓得,立刻道,“她从小就看得到鬼,家人也因此深受困扰,明明只有三个人,她会说有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
“我知道。”叶凯邦顾不得礼貌,中途打断,“这方面的事我都知道。”靠,不要一直讲“鬼”字,真让伯父畅所欲言,他恐怕晚上作梦都会梦到鬼……灵啦!
吴父又要开口,叶凯邦抢着道,“朗晨把她的事都跟我说过了,所以我都一清二楚。我不在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好。而且不瞒您说,我是容易吸引灵的体质,所以我们两个组成‘怕灵二人组’,有令千金在,让我非常心安。”两老闻言有些傻眼的互觑,吴朗晨低着头窃笑。
怕灵二人组咧,他上次是说怕“鬼”二人组的好呗。
“怕……灵一一人组?”吴母怯怯提问,“灵?”
“是的,不好意思,我对某个字很敏感,所以我都用‘灵’字代替。或许您有所不知,令千金省了我不少钱,以往我只要肩头发紧,就得去X神父那边按摩,现在我只要问令千金……不,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决定是否需花这笔钱来按摩,而结果大部分都是不用的。我想,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以后令千金就交由我来照顾,两位完全不用担心。”
吴家父母看着他的眼神写着“怪咖”两字。
原来,还有比他们女儿更奇怪的人存在啊!
“那……那就好。”吴父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好点点头,然后喃喃自语的上楼,“一对……嗯……真是一对……”
吴母见状连忙跟上。
吴朗晨憋笑憋得快疯了。
“哈哈哈……你实在太搞笑了,一本正经的讲不正经的话,我爸妈一定也觉得你是神经病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很严肃的道。
“好,都是实话,哈哈哈……”她快笑死了。“我不知道他们突然下来干嘛,可能想看看是怎样的三头六臂敢跟我在一起吧。”
“或许他们只想确定我是不是个坏人而已,就怕女儿跟错人了。”
吴朗晨瞪眼,“别傻了,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吧。”他猜测,否则何必管他是什么阿猫阿狗,是否会真正完全接受吴朗晨呢。
“他们很讨厌我!”她身为当事者,有可能不清楚吗?
“我觉得他们并没有那么负面的感情。”他指着房间,“若真的很讨厌你,尽了父母扶养义务就会把你赶出去了。”
吴朗晨咬着下唇不回应。
“我知道你不想讨论这些,没关系,现在他们已经把你交给我,以后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了。”他揽住她肩头,神色夸张的说,“我们是‘怕灵二人组’!”
“这种丢脸的名号不要讲那么大声好吗?”唯恐天下人不知啊?
“好啦,小鳖鳖,你该睡了。”他捏捏女敕颊又亲了亲。
“小标龟,你自己回家开车小心。”
“叫人家小标龟,你喔。”他噘起嘴来。
“……”她可以把他的右脚也踢断吗?
“不开你玩笑了。”长指勾起下巴,亲了一口。“晚安。”
她甜笑回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