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澄张皇失措,一身朱红长袍的李洛斐却是从容自在,手中把弄着一杯热茶,从头到尾不曾正眼瞧过刀疤客。
刀疤客没留意到背对而坐的李洛斐,直冲着释心澄而去。“瞧瞧,这不是释断尘身边的小女圭女圭吗?怎么?你师父把你扔下不管了?”
刀疤客身后一帮人猥琐的笑着,蜂拥而上,将他们这桌团团围绕。
释心澄心头一悸,放下双箸,缩成虾球状,喃喃自语,“生平头一遭上酒楼,居然还会碰上乌龟王八羔子,真是倒霉透了……”
“臭丫头,你嘴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长刀自桧木圆桌高高拔起,转瞬又劈向畏缩起来的小脸蛋,刀风凛冽,丝毫不留任何余地。
忽然,一只瓷杯毫无预警的破风射出,铿锵一声,长刀的刃登时缺了一小角,也偏了方向,从释心澄的喉头虚划过。
她惊喘一声,双手扶住自己的颈根,不敢相信竟然是吃人邪魔救了自己一命,略带感激的望向李洛斐,他犹然面带笑容,视刀疤客这群人如无物。
刀疤客这才转移目光,望向那一身红艳的男子。
眼前身穿一袭龙凤双绣红袍的男人,一张倾城朱颜,长发飘飞,倘若不看得仔细,恐怕真的会将这名男子错认是女儿身。
但他眉宇间凝着一股邪气,教人望之却步,明明危险在即,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啜饮手中那杯热茶。
“哈哈……想不到释断尘的身边不仅有女人,还来个男宠在抱,早知道干和尚如此爽快,我早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刀疤客对着自己那帮兄弟打趣的嘲讽道。
释心澄当下气得七窍生烟,随即拍桌起身,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劈头大骂,“喂,你这只獐头鼠目的王八乌龟,凭什么胡说我师父的坏话?人长得丑不打紧,重点是你连嘴也臭得要命,真是天生的王八羔子!”
刀疤客长如须的双眉纠结在一起,牛铃似的一双凸眼瞪着不怕死的释心澄,身后那帮兄弟也跟着起哄,直嚷着要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臭丫头,少废话!既然你是释断尘带出寺的人,铁定也知道五蕴心法在何处。”刀疤客粗鲁的抓住释心澄的前襟,一个使劲,将她拖上前。
“杀人哪!佛祖救命啊!”释心澄吓呆了,不住的鬼喊鬼叫,灵犀娇俏的脸蛋苦皱成一团。
“慢着。”混乱之中,有道温醇低沉的嗓音轻扬,“谁准许你动我的人了?”
霎时,所有的人大受震撼。
这一声蓄含震人心弦的内力,刀疤客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多了几分戒备的盯着红袍男子。
李洛斐转动双眸,轻轻扫过一干闲杂人等,最后凝望怔忡的丽颜,扬起笑容,不顾旁人在场,径自问道:“释心澄,如果我救了你,你要拿什么来报答我?”
释心澄想起师父,灵机一动,软声喊道:“你……你答应过师父要带我去神龙寺,不能反悔的。”
“我的承诺向来朝允夕改。”他撩发微笑,笑容之绝美,竟让这群江湖老粗看傻了眼。
幸而她对这绝世艳容已有几分习惯,横了一眼紧抓着自己不放的刀疤客,为了保住小命,实在不得不向李洛斐这个邪魔低头。
“如果你邪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一命,我……我就给你一部佛书。”
李洛斐赫然失笑,“佛书?我要佛书做什么?地狱为我辈而开,就是仙佛下凡渡我,我也不点头,我要你的佛书能有什么用处?”
“你们两个少废话了。臭丫头,释断尘不在这儿,这下我看你能靠谁。”刀疤客陡然打断他们的交谈,粗臂一提,释心澄娇小的身躯腾在半空中。
她心急了,立刻大喊:“放手!放手!你们不是要五蕴心法吗?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五蕴心法就在……”
“在哪里?”刀疤客抽气瞪眼,像个牛魔王一般凑近她慌乱的小脸。
灵巧的大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她瞥向一旁冷眼相向、没血没泪的李洛斐,心生一念,嘴角微扬。
“五蕴心法就在他身上,千真万确,就在他身上!”她嫁祸完不忘窃笑两声,精巧的下巴朝着李洛斐顶了顶。
好哇!你不仁,我也来个不义,就让这群王八羔子来解决这个邪魔外道也不错。
释心澄被刀疤客一把扔开,她赶紧爬起身,乘机躲得远远的,等着观赏好戏。
“识相的话,就快把五蕴心法交出来!别让老子我亲自动手,那你可就麻烦了。”刀疤客挥动缺了一小角的长刀,砍向李洛斐。
李洛斐红袖一挥,仅用两根指头便接住锋刃。
顿时,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大气,万万想不到红衣男子看似软弱无力,竟然能够轻易接住长刀,绝美的容颜还带着笑,好像在嘲讽刀疤客的无能。
刀疤客羞愤难当,怒吼一声,抽起长刀,再次使劲朝着红衣身影砍去。
李洛斐的身子微微一倾,举高单臂,自长袖间散出一股淡淡檀香。
刀疤客的手下们正想冲上前助头儿一臂之力,却全都让这股香气弹了开来。
刀疤客暗暗一惊,抬眼望向李洛斐慑人的双眸,没想到这一看,他的心音暴跳如雷,神智涣散,长刀自他的手中滑落在地,铿锵有声。
整个人呆愣了下,刀疤客想回神已是来不及,不一会儿,流下两管鲜红鼻血,嘴角却高高扬起,像是癫狂。
“够了!被了!”释心澄慌了,不要命的扑过来,试图挡住李洛斐施展勾魂魅眼。“再这样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她只是想教训这些人,可不是真心想闹出人命,要是这些人因她而死,她可是会下阿鼻地狱的呀!
李洛斐推开她,深邃骇人的眸力依旧,似乎非得让刀疤客死在自己眼前才肯罢休。
情急之下,释心澄只好一把捧住李洛斐的俊脸,抵着自己的额头。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刀疤客死,她入地狱,她死,也是入地狱,还是少背一条人命来得好过些。
李洛斐勾起嘴角。“放眼天下,唯有释断尘可以敌得过我的勾魂大法,因为他寡情淡欲,心无尘念,像你这样心思不定的蠢女圭女圭是不可能抵挡得了。”
“我是佛门子弟,心思方正,师父可以,我也可以!”师父老是说她是朽木,朽木虽不可雕,但可挡灾,她这株朽木就跟他卯上。
盈盈水眸对上幽邃邪眸,彷佛有一只恶鬼缓缓的吞噬她的意识与神智……
可是,不知为何,她瞧着瞧着,心底觉得很踏实。
他那双黑眸深不见底,却满载着一种她自小向往的温暖,不像师父总是情感浅薄饼淡,开口闭口总是深奥佛义……糟了,她兴起这样的念头,算不算背叛了师父?
再过半晌,娇小人儿撑不住了,两只小手紧紧攀住李洛斐的双臂,两腿发颤,喉头发痒,咳出一小口腥浓鲜血,依然逞强不肯挪开双眼。
“好,原来我真的是心术不正,认了、认了……”师父,我真的是朽木,枉费您苦心教,实在愧对啊!
李洛斐冷冷一笑,及时接住昏厥过去的释心澄,美目逐一掠过在场的众人,似乎在掂量该怎么处置他们。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刀疤客已经没了气力,只能颤抖的问道:“勾……勾魂大法,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洛斐一手搂着昏迷不醒的娇软身子,一手撩开覆盖半边面容的长发,俊容犹然噙着一抹冷笑,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绝代风华,看煞在场所有的人。
“你问我是谁?区区不过十年,这喜新厌旧的江湖便将当年的恶神忘得一干二净。”李洛斐垂眸低笑,反问:“这世上还有多少人精通勾魂大法?”
刀疤客一惊,“莫非是……天下无双,男邪女煞里的……”
“不对呀!男邪女煞不是正在鹿城主持武林大会?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身后有人激动的插话。
“是啊!况且我们上回确确实实见过他们的面貌,分明不是长成这副模样啊……”
“住嘴!”刀疤客大声喝止,重新夺回发话权,一脸忌惮的瞪着李洛斐。“你别以为抬出无双邪魔的名号就能吓唬我们,告诉你,我见过李洛斐,绝不是长得像你这副模样。”
“喔?那么你来说说,李洛斐该是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十年的光阴,原来已经久远到可以让一个下三滥的角色顶替自己,在武林中狐假虎威。
“李洛斐的身形不像你这样高,他的行动疾速如风,肤色要再铜黄一点,哪像你这般……”这般异常殊艳,像个天仙落凡的美人。
李洛斐垂下双眸,寻思片刻。“鹿城是吗?腥风血雨一番也是不错。”虽是低声喃喃,却隐含无限杀机。
“说到底,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不知何时,刀疤客已悄然重拾长刀,五根粗肥指头深深陷入刀柄之中,像是有着背水一战的必死打算。
李洛斐打横抱起释心澄,环顾阁楼一遍,朱色嘴角微微扬起。
“连李洛斐也不认识,我想你们也是白活了一遭,还不如重新投胎,也许下一世你们的眼睛才会长齐。”
片刻之后,春阳酒楼正式掀起腥风血雨的江湖新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