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移,夜凉如水。吃完烤肉后,钟焕星取出了准备好的酒来,小酌一番。
“焕星,怎么喝起酒来了!?”涂光杰不大赞同,浓眉微拢。
“浅酌小饮,无伤大雅嘛!包何况,古人不是也曾浪漫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吗?趁此良辰美景,仿效一下李白当时豪气干云的气势,再吞云吐雾一番,想像自己正腾云驾雾,犹如嫦娥奔月般的飘浮翱翔在空中……哇塞,真棒!”钟焕星一口烟、一口酒,体内澎湃的诗情画意,正在急遽蕴酿着。
“嗯,光是想像就够浪漫唯美了。”游佩雯的双眸彷佛也盛满着美丽的幻想。真希望自己就是嫦娥。
“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涂光杰不禁取笑道。
“当然,天生一对!来,一杯给你,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吧!”钟焕星惬意地笑笑,遂为两人倒起酒来。
“这……好喝吗?”游佩雯深受杯里美丽诱人的酒红晶莹液体的香醇甜味所蛊惑,却又害怕它入口呛人的辛辣感,有点怯怯不前。
“保证入口如蜜,下月复回味无穷。”钟焕星笑道。
游佩雯试探地轻舌忝了舌忝杯缘……咦,好像还不错,甜甜的又带点微酸,像浓郁的水果清香扑鼻,她轻啜了一口入喉。
“嗯,真的很好喝呢!羽娴,你也喝喝看嘛!”说完,随即又啜了一口,感觉冰凉液体那香醇甜美的滋味直流而下。不一会儿,她便将空杯往钟焕星眼前一伸。
“真好喝,我还要。这什么酒啊?”
“红葡萄酒。喝慢点,它的后劲可是不轻的哦,届时,可别怨我没事先提醒、警告你。”
“唉,喝就喝,别讲那么多。”游佩雯用台语学起电视广告里的台词,神似得令人不禁发噱。
“喝看看,浅尝几口是不会醉的。”涂光杰率先举杯致意,浅酌起来。
“酒是穿肠毒药,而我的胃不知是否……”
“那就别喝了。”涂光杰正欲接过彭羽娴手上的酒杯,但她却又有些迟疑。
“可是我又有点想喝喝看耶,看佩雯似乎乐在其中。”她有点犹豫,又有些好奇,一颗心难以下定夺。
涂光杰扬起一抹宠溺了解的笑,“就这一杯应该不会有影响,更何况刚才你也吃了不少食物垫胃了。”
“嗯。”彭羽娴小心翼翼地啜了口,说道:“甜而不腻,清淡却香醇,的确好喝。”继而再轻饮了一口。
“喂,我们要四处走走,来不来?”钟焕星偕同游佩雯已然起身,准备来个中秋月夜的探险逍遥游。
“嗯,我们也去走走。”
***
“焕星,你看桥下!”游佩雯拉着钟焕星指向曲桥下,“你应该在这里『举杯邀明月』,才会『对影成三人』。”
“喔,说得也是,那我再折回去拿酒来。”
“喂!你有完没完,还当真哩,真受不了你。”
“小表头。”钟焕星一双大手自然地又欺上游佩雯的头,他总爱揉她一头柔软短发,感觉它在他粗糙的大掌内轻轻、柔柔、细细的触感。
“幸好我是直发,若是烫得卷卷的,准被你揉成一窝鸟巢。”游佩雯爱煞他如此亲昵的举动,心里不由得甜丝丝地。
“那你岂不成了『鸟人』?”
“你自己才『鸟人』啦!”
“我们再到那边看看。”
沐浴在清淡柔美月光下的森林,彷佛是一座笼罩在一片七彩光晕下的梦幻世界,幽静缥缈,有着虚幻不真实的美。
轻凉的徐风款款吹拂,树叶婆娑起舞,不知名的野花也悄悄绽放着缕缕清香。沙沙的树叶声和着蛙叫虫鸣,彷佛正在合奏着美妙的森林乐章,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轻快。一曲曲的森林乐章缓缓流泄,为美丽浪漫的中秋夜更增添抒情动人的气氛,这是大自然中最和谐、最美妙的天籁之音,为平凡的原始旷野,更添妩媚旖旎。
四人有志一同地静静漫步在月光下,感受大自然的魅力,心中彷若有某种撼动潺潺涓流而过,为贫脊的心田,灌溉新苗。
愈往林径深处走去,月光已几乎被蓊郁交错的古木掩去光彩,只剩薄弱的几束余光。
“阿杰……我……”
“嗯?”涂光杰忽地接收到由手掌所传递而来的讯息,不解地望向停滞不前的彭羽娴,却见她带着些惶惧地欲言又止。
“可不可以不要再往前走了?”
“怎么了?”涂光杰很是纳闷她为何裹足不前。
“前面好黑好暗哪!”
好黑?好暗?涂光杰抬头望了望前面,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丛林密树,几乎透不进一丝光线,彷佛有着什么东西蛰伏在黑暗中,的确有点骇人的气氛。
“你会害怕?”
彭羽娴快速地点头,双眼几乎不敢望向那令人寒毛直竖、惧意直窜的黑暗丛林。
“有我陪着你,不用怕。”涂光杰鼓励道。
彭羽娴死命地摇头,抗拒不肯往前,“不要,我就是怕。”她一脸委屈可怜的小脸满带期求地瞅着他。
我就是怕!?这语气好熟,似乎曾在哪儿听过……
涂光杰暂抑疑惑,温柔的笑睇着她,“那我们就往回走吧!”
“要不要告诉佩雯他们?”
涂光杰望了望已遥遥领先的另两人,决定道:“不用了,让他们自个玩去吧!”
沿着来时路,两人慢慢地往回走,途至一岔路时,涂光杰说道:“来,前方似乎有座小亭子。”他牵领着彭羽娴,来到矗立在小径旁的凉亭,极目四望,倒不失为赏月的好地点。
“这儿视野极佳,月亮正好在斜上方,可清楚地观赏月全蚀呢!”
“你也想看月全蚀?”涂光杰笑问。
“嗯!难得的机会嘛,虽说月全蚀平均每三年会出现一次,但真要有闲、有时间来观赏它,倒是挺难的。”
静静地,二人并肩坐在长石凳上,聆听着周遭万物滋长鲜活的旋律,凝望着天空中被淡黄光晕一层又一层圈住的明月,颇有浪漫、神秘的优闲感觉。
夜雾正浓,轻风徐徐,带来阵阵凉意。轻轻地,涂光杰将身子已略微瑟缩的彭羽娴侧揽入怀,随即,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飘忽而至。
彭羽娴并没有多加推拒,而不知是他身上的暖意传来,亦或是因着他迫人的靠近,她只觉全身倏地热了起来,吹拂而至的寒风也丝毫无法稍减那一直窜升的热力。
她愈来愈不懂自己的心。她应该是喜欢着Jye才是,但为何却又被涂光杰所吸引。不知不觉地,她在他身上所放注的时间——不论是想他、念他、需要他的时间都已然剧增,渐渐凌驾于Jye之上。旁徨、无措、厘不清、看不明的是自己的心。
“羽娴……”涂光杰欲言又止。
“咦?流星,快许愿!”话落,彭羽娴已垂首合掌,虔诚地默许心愿。
涂光杰闻言也在心底真心许愿。就让我的心愿成真吧!流星。
“你有没有来得及许愿?”彭羽娴如获至宝似地漾着满足的笑。
“嗯,想知道我许的愿是什么吗?”
涂光杰专注深情的凝眸里,写满太多太多的浓情蜜意,教彭羽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迟疑地摇头,笑容敛了去。
“羽娴,你该懂的,不是吗?”
“阿杰,你……你在说什么?”彭羽娴紧张地直握紧拳头,她突然害怕起他将出口的一切。
突地,他将她紧搂入他的怀中,“羽娴,你不该装傻!我的心难道你真不懂?”低沉瘖哑的嗓音,倾泄他无止尽的爱意。“羽娴……哦,羽娴,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羽娴,你怎么忍心让我爱你的心一直飘浮、一直忐忑,你怎么忍心……”
轰然一响,彭羽娴只觉所有的意识与思考能力倏地抽离她的大脑,只留下一片空白。他说……爱我?这彷佛足以毁天灭地的震撼,令她目瞪口呆、令她仓皇无措,更让她的心两难——为Jye,也为他。
忽地,他饱含无限爱怜的轻柔抚触,正磨蹭着她的脸庞,他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的柔情蜜意、那么地百般呵护,令她想就此沉溺不起。
及至他那温热湿濡的唇覆盖上她的唇瓣时,所有的思维猛然就位。
她惊惶地骤然抽身离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只觉冷空气倏地卡位、席卷而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阿杰……不要。”
“羽娴。”望着她满是旁徨、惊惧的翦水秋瞳,涂光杰挫败地叹了口气,心隐隐作痛。“对不起,冒犯了你。”
两行清泪自彭羽娴的眼眶流下,她没来由地为他突来的颓丧而感到心痛,更为他语气中所隐含的失落,一颗心揪得更紧了。
“羽娴,是我不好,唐突了你,你别哭啊!哦,羽娴,别哭啊!你哭拧了我的心,别哭……”涂光杰六神无主地赶忙帮她拭去一直滚落不止的斗大泪珠,内心更是自责不已。
“对……对不起,阿杰,我并不想哭……可是,眼泪竟是不争气地直滚而下,我控制不了啊!阿杰!”
他伸手拥她入怀,无语仰望穹苍,但见原本光洁无瑕的圆月,正一点一滴地被黑影掩盖、吞蚀。如今的月,像极了他的内心写照,但月有复圆时,而他的心是否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明月也由初亏而转为蚀甚,而怀中的人儿,早已停止啜泣多时。
“羽娴、羽娴。”涂光杰轻唤着她,却始终不闻怀中人的回应。他轻轻地移开了点距离,才赫然发觉她竟已酣然入眠,脸上仍残挂着泪痕。
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不舍的心疼眼光流连在她那令人又爱又怜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地,他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心中默誓着:羽娴,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等你愿意敞开心房接纳我。
他再度将她纳揽在怀中,密不通风地紧圈住她,不让愈来愈冰冷的夜风冻着她。
***
“羽娴他们可真会逛,都几点了仍不见人影。”
漫游回来的钟焕星与游佩雯双双落座在木屋旁的木椅上,把酒言欢地等待着月全蚀的出现。
“逛累了自然就会回来。换你说了,别想趁机混水模鱼。”钟焕星早看穿了游佩雯耍的小把戏。原来,他们正在比赛说与“月亮”有关的诗词。
游佩雯一副服输的样子,拿起盛满酒红液体的杯子,即往嘴边递。
“喝慢点,没人会帮你喝,你可以好好享受输的权利。”
“该你了。”游佩雯压根儿不信他仍掰得出来。
“莫使金樽空对月。”钟焕星早在心里窃笑不已,尤其是见到她那张俏脸倏地垮了下来,更是忍俊不住。
“还有多少,你一次说了吧!”游佩雯不禁想哀号大喊出声,都怪自己想的烂主意——输一次喝一杯,天呐!饶了她吧!她已经想不出有啥跟月有关的诗词来了,真是自找麻烦、自讨“酒喝”。
“听好了哦——八月十五云遮月,怕是来年雪打灯;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年过中秋月过半,人老不能转少年……”钟焕星尽挑些游佩雯从没听过,就算听过也不复记忆的诗词,来刺激她的“无知”。
但见游佩雯的表情只能以四个字来形容——呆若木鸡。她的确傻掉了,听着他仍滔滔不绝的说着,她颇有“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的感慨。
最后,钟焕星以“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来做为完美的结尾,另暗喻着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