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第二天,骆九天向季汀洲提出退出《我是英雄》的想法。他的理由是“魔力”公司完全有条件单独承担这个游戏的开发,根本无需他坐镇其中,所以他愿意赔偿违约金以终止合作计划。
就因为他的退出,《我是英雄》的设计暂告一段落,季汀洲决定亲自出面处理此事。所有的一切,就此停摆!
就在九天宣布退出的同一天,令狐顺顺回到了文案室,干起了她的老本行——写脚本。原本大家是很看好她的《我是英雄》,因为有大名鼎鼎的九天设计师参与其中。现在整个游戏软件处于停摆状态,那些个嫉妒的人就说起了风凉话。顺顺不懂得婉转讨巧,嘴巴丝毫不饶人,一时间风云四起,她简直是四面楚歌。
一场口舌之争刚刚结束,顺顺元气大伤,她正准备休息再战。这空挡,灾难再次降临到她的头上——蔡老编有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顺一咬牙,一跺脚,一头扎进了上司的办公室。
“蔡老编,你找我?”
人家蔡老编坐在高大的办公桌后面,目光如炬,神情如火,容不得她半点的放肆。“听说你回来后跟同事的关系有点僵?”
顺顺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心里却计较着:知道了还问?你这不是故意找茬嘛!
心情好的时候顺顺还有那个心逢迎拍马一番,至少能混过蔡老编。现在她的心情奇差,如果有人想找麻烦,她奉陪!
瞧她那样子,蔡老编的训话就开始了。“令狐顺顺啊!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你的文章就跟你这个人的个性一样,又直又冲,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不能温顺一点呢?就说上次让你改的那个连环游戏吧!你如果按照我说的那样将整个脚本的线索理顺了,不就录用了嘛!还有……”
“那是我刻意的安排,蔡老编!”顺顺大声地反驳了起来,她糟糕的心需要一个出口来排泄,既然要说咱们就一次性说个痛快!
“我写的是一个连环游戏,九个小游戏连成一个大游戏,叫‘套’!编写脚本的时候我就得将这一个个的‘套’下好,在每个小游戏里埋藏一些未解的谜,只有等玩家将整个游戏玩完,他才能将所有的‘套’全部解开。这也是提高销售量的一种方式,只要玩家买了其中的一个小游戏软件就必须买另外的八张,否则他就永远无法将那一个个的套解开。这就是我真正的设想!”
蔡老编的火气也跟着上来了,自从他坐到这个位置上,还没哪个笔者敢顶撞他呢!“连环游戏的脚本我审多了,人家都是清清楚楚一条线到底,怎么就你的脚本这么乱?”
顺顺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抗击着蔡老编的指责:“那些连环游戏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连环游戏,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的关系,只因为找一个共同的大名,就称之为‘套’!玩家大多只买其中的一张,要是他抽中的那一张比较好玩算你运气,要是不好玩他就再不买,而你们这些文案者还在不停地往下推出,有没有赚钱去作一番市场调查不就知道了!”
“你……”蔡老编气极了,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训她才好,“你……你这个丫头的嘴巴……”
“我的嘴巴坏我知道,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把该说的都说清楚,总比什么不说闷在心里强吧!你以为其他笔者都赞同你这种思想?那是他们害怕得罪你,导致文案遭到枪毙,所以都不敢说——虚伪!”这句虚伪,骂了同事也骂了上司。
这就是顺顺的脾气,成就了她,也毁灭了她。
“蔡老编你偏爱那种清纯浪漫的养成性游戏,所以你推出的大多数是这一类型的。为了我创作的脚本能通过,我愿意按照你的要求去创作。为了生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我想告诉你,青菜豆腐偶尔吃吃还行,老是吃下去会吃坏胃口的,最终玩家还是会选择大鱼大肉,玩得过瘾!而电玩世界又不止‘魔力’一家,想要鱼肉多的是选择。”
蔡老编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你懂什么?你又不是公司的企划!”
“我的确不是公司的企划,可我是玩家。”既然说了,就一次性说个够吧!了不起,她永远不再涉足这一行当。
“电玩的世界主要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您老人家今年多大?四十还是五十?你有多了解现在的孩子?这些年轻的玩家一批一批成长起来,过去的经典早已不再是今日的经典,它需要取其精华,再不断融合新的思想进去——这就是创新!就像昔日的流行歌曲被今日的歌手不断地翻唱,好就能出花,不好也能博一个免费的宜传,无论怎样它都能赢得市场。我们做的是电玩,说白了它就是一场游戏,一场让大家轻松的游戏,它不是什么伟大的、具有历史价值的文化事业——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蔡老编几乎快爬到桌子上了,他指着顺顺叫了起来:“你……你给我出去!”
“不能接受新的观点和思想,你真的老了!”顺顺惋惜地擂了摇头,她关门出去的同一时刻,背后传来重物砸门的声音。再一次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抬头一看,文案室的所有同仁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直直地望着她。
大家排成一排,按照次序一个个走到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各自丢下一句话。
“哇!顺顺,你真的好有个性!换作一般人不会这样跟顶头上司说话。”
“是啊!顺顺,你简直将自己直来直往的个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有魄力,佩服你!”
“你的一生都断送在一张嘴巴上了。”
“以后有时间经常回来看看我们。”
“节哀顺变。”
是的!她真的要节哀顺变了,和蔡老编大吵一架的确是将她的本性完全地展露了出来,可代价就是——她得收拾东西滚回家吃自己。
那一天,令狐顺顺离开“魔力”,《我是英雄》全面搁浅!
***************
这段时间被烦恼所围困的人显然不止令狐顺顺一个,骆上天整天窝在急诊科里,头壳都快烧坏了。他烦啊!他怎么也没想到顺顺竟再一次离开了骆家,更糟糕的就是他那个弟弟了!
成天闷在顶楼的工作室里,不是拼图,就是看万花筒,再不然就是望着那个小狐狸,最后一招就是瞧着窗台上那个“晴天公仔”发呆。他真担心,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九天可就真的要升天了。
顺顺的东西还丢在家里,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要不要借还东西的名义再把她请出来,让她跟九天好好谈谈呢?
上天烦躁地耙耙头发,一脸烦闷——哎呀!真是烦死了!他是做哥哥的,又不是做月老的,怎么一天到晚要管这么多闲事啊?
“骆医生,三号抢救室有急诊!”
看见急诊灯的信号,上天连忙冲了出去,等他赶到急诊室,跟随的樊落星护士已经开始将已知的情况报告给他了。
“患者:女,年龄四十三岁,昏倒在路边,昏倒前有吐血情况。她是被邻居送来的,据她的邻居所说她患有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所以她离开了医院,一个人住在家中。”
“准备移床。”上天进行了一系列的急救措施,然而他所面对的这个患者已经是痛症末期病人,他根本是回天乏术。
“死亡时间……清晨十时四十七分——尽快通知她的家属。”
樊落星护士答应着去了,然而十几分钟以后她又找上了骆主任。“患者的邻居说她只有一个女儿,每年只有除夕的那一夜回去看她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联络她。”
在急诊科这个地方,随时都要面对生死,上天早已学会了去尽力,而不是去忏悔。一边收拾着急救报告,他一边问道:“她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会通知有关部门帮忙联络。”
“她女儿叫……”落星看了一下登记记录,“哦!叫令狐顺顺。”
“知道了,你先出去……”上天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落星,“你再说一遍,她女儿叫什么?”
“令狐顺顺啊!这个名字很容易记住的。”落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只是觉得骆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骆医生,你没事吧?”
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又很快地提起精神,“那个邻居还有没有说出什么别的线索,比如说这个令狐顺顺是做什么,今年多大之类的,他有没有说?”
落星歪着头仔细地想了一会儿,“好像说她的女儿是个写东西的人,不过又不像是写一般的文章。”
刹那间,上天跌进了坐椅里,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拿起电话,他以慢动作的速度按下了顺顺的手机号码……
顺顺正在忙着赶稿呢!自从三天前她离开了“魔力”,为了生存她开始拼命地写稿子,想要多赚点钱。没办法啊!谁要她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蔡老编彻底地给得罪了呢!现在只好努力吃自己的,反正只要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有一双手,有一个健全的大脑,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喽!
手机铃声响起,会是哪家漫画或电玩公司找她约稿吗?
接通手机,顺顺以最愉快的声音报上姓名:“喂!你好,我是令狐顺顺。”
“我是骆上天。”他的声音很低,真希望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令狐顺顺。
在如此苍凉的日子里能听见久违的声音,顺顺显得有些激动。“骆大哥?你找我有事?哦!我知道了,我的东西还丢在你家是不是?这两天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过去拿!”
“不是这件事。”上天决定尽可能婉转地问她:“对了!顺顺,认识你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起过家里人,你……母亲她还好吧?”
乍一听他提起母亲,顺顺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妈不和我一起住,她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上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顺顺,你母亲是不是姓赵?”
“你怎么知道?”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她的心头,她急急地问了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顺顺,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一切已经证实,上天反而稳了下来。“‘东方学院’附属医院,你知道吧?你尽快地赶过来,我在那里等你,路上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顺顺关上手机,背上随身携带的小包,一口气冲出了住处。
另一头,上天的手握着电话却迟迟无法松开……
***************
骆九天淋着雨冲进“东方学院”附属医院,他不停地用眼睛四下寻找,猛一转身,他看见了她蜷缩在椅子上的身影。
她显得好小好弱,整个人瑟缩成了一团,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一步一步,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她面前,低着头,他褪去所有的表情凝望着她的身影。
靶觉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令狐顺顺缓缓地抬起头,迎视着他的脸庞。她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就像他那张微笑的假面具。
“你来了?”
他无言地抱住了她,下一刻,她紧紧地依偎在他怀中,任泪水决堤。
那一瞬间,任何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他的怀抱,他的依靠,他的无言就是最好的语言。那一瞬间,他是她的晴天公仔!
顺顺哭了很久很久,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她在骆家大宅时候所睡的那张床上了,透过窗户,她可以看见冬日明媚的阳光。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依稀记得自己昨天接到骆大哥的电话,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妈妈已经因为肝痛过世了。然后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头脑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是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醒来后妈妈还在等着她回去过除夕夜。再然后九天来了,她终于将所有的悲哀哭了出来……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她怎么会回到骆家来呢?难道九天带她回来的?那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疑惑地掀起被子,她下了床。衣橱里的衣服还和原来一样整齐地摆放着,看得出来她离开的这几天,她的房间每天都有人在打扫,一丁点灰尘都没有。
收拾好自己,她拉开了房门,迎头对上的是九天担心的目光——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他很为她担心是吗?
看见她,九天依旧是一双忧郁的眼眸,那张惯有的微笑表皮失去了踪影,他看上去有一种蜕变后的光彩。
从衣袋里掏出便条纸,他写起字来,“你昨晚在医院里晕倒了,我就把你抱回了家。你饿吗?我端东西给你吃。”
她播了播头,拉着他的手向顶楼跑去。她喜欢那个地方,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真空世界,也只有在那里她才能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这里也还是原来的模样,拼图、万花筒、小狐狸,还有“晴天公仔”安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似乎在欢迎着她的归来。
不等九天有所表示,顺顺接通了两台笔记本电脑,将一台递到他手上,她拿过他手中的纸笔写了起来,“现在我们是在网上聊天,我们是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彼此之间看不到对方。让我们开始吧!”
不知道她要玩什么,不过九天决定奉陪到底。
聊天从顺顺开始——
“我叫顺顺,我现在很闷,谁愿意陪我聊天啊?”
“我叫九天,你想说什么就尽情地说吧!”他不怕别的,就怕她把悲伤藏在心底不肯说出来。
顺顺歪着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手指则迅速地敲打起键盘来。“谈谈……家庭吧!你成长的家庭是什么样的?能跟我说说吗?”
“我很少见到我爸妈,我都是和哥哥、妹妹一起生活,他们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们。”九天猜测起她想说些什么。
“你真是走运啊!”顺顺感叹起来,“见不到爸妈,你还有哥哥、妹妹。我就比较惨了!我爸妈在我十岁的时候离婚了。”
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家庭,九天为之一惊。一直以为她这种直率爽朗的个性是在一种非常良好的家庭环境下养成的,没想到她也有不幸的一面。
“他们不爱你吗?”
“让我来告诉你,他们是怎么爱我的。每次我妈让我去找我爸,目的只有一个——要钱!我爸想见我,就必须付钱。开始的时候,我爸还会经常来看看我,后来他有了新太太,好儿子,就把我放在了一边。然后我妈将我爸告上了法庭,就是为了让他付抚养费。那场辟司打了很长时间,我一趟又一道地跑法院,被律师问话,被法官问话,被父母问话。爸爸要我照他的话说,妈妈要我依她的话讲,无论我怎么说总有一方会恨我。”
那是一段她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可她却愿意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因为相信,因为依赖,因为潜意识里的某种悸动。
九天也经历过父母婚变这一段经历,不过还好!他们吵归吵,闹归闹,却没有把儿女牵扯进来。“后来呢?那场辟司谁赢了?”
顺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这场辟司根本就不存在‘赢’这个字!”那只是一场不断伤害对方,将曾经拥有的美好通通撕毁的战争罢了!赢又如何,输又如何,伤痕已经造成,扯都扯不掉,谁也忘不了。
“后来这场辟司终于有了结果,我爸每个月要定期付抚养费。于是每个月的第一天我都被我妈轰出去要钱,我爸见到我就像见到讨债鬼一样。他们埋怨我没有站在他们各自的战线上,他们在我面前互相数落对方的不是,并且希望我和他们一样去憎恨对方——这就是他们爱我的方式。”
聊天室的另一头失去了回复,九天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来给予任何的评价。他多希望自己能够早一点认识顺顺,即使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去做,只是单单地陪着她也好啊!
顺顺用手指继续述说着过往的一幕幕:“后来我考上了大学——‘东方学院’——每个学子都向往的高等学府。我考上了中文系,我庆幸着自己终于要解月兑了。可是最大的问题来了,我没办法缴纳那笔庞大的学费。妈要我去找爸要,爸说妈就会借我的名义来要钱,他认为我已经成年,从法律上来说他无需再付什么抚养费。两个人推来推去,就是没人愿意承担这笔费用。我受够了这一切,当时我的手头上正好有一笔稿费,我就拿着这笔稿费离开了家,独自出去生活。”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读大学?”九天怎么也没想到金钱在一个人的生命里竟然占有这么重要的分量。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一个生活在梦想中的人,困在这栋大宅子里,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艰难。
望着窗口的“晴天公仔”,顺顺眼中流露出一股遗憾的光芒。“这三年来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上不成大学也没什么关系啊!我还不是一样地赚钱,一样地生存,一样快快乐乐地活着。可每次走到落夕湖畔,每当看见‘东方学院’的学子三三两两并肩走着,我都会好羡慕好羡慕他们。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拼命地写东西、赚钱。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惟有在经济上获得绝对的优势,才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你对金钱很在乎?”九天渐渐明白了她处人处事的行为准则,他不该那样怪她的,“顺顺,你……恨你爸妈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直到昨天知道妈妈过世,她还在不停地思考着。有时候她会明白一点什么,可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和动机。
“我不知道,但我在自己的身上看见了他们的影子——有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这一家子嘴巴太直也太快,一切的灾难都是从口开始。也许当初他们只是因为斗嘴、吵架、不高兴,也许到了报名的时候他们会愿意拿出学费,可我的心直嘴巴也直,火气上来了,我丢下一句:‘嫌我是累赘,就别生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认你们这对父母’。我就这么离开了,每年的除夕回去陪妈吃一顿年夜饭,给她一年的赡养费,然后我再次上路,开始自己的征程。我甚至没有将联络方式给她,以至于她生病我都不知道。”
这是她一生的遗憾,即使有再多的恨和怨,那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在感情上她抛不下。而且,母亲的突然过世对她而言有种说不出的打击。离开家后,她一直在现实和梦想中间游走,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生命!
因为年轻,她总认为自己有无限的时间在现实和梦想中徘徊,然而生命太过匆匆,转眼就从你的指缝间流走了,收都收不住。
“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骆九天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电视和书报上没教。
“不想不想!”令狐顺顺甩了甩头,将所有的烦恼全部甩掉,“把心里的烦恼说出来,我会觉得舒服一点。日子还得一天天地过,逃不过的。对了!我已经离开‘魔力’了。”在不知不觉中她忘了他们是网络上的陌生人,是心灵上的独行客。
九天神经一紧,手指快速地敲打着,“你离开‘魔力’?为什么?”
“跟蔡老编大吵了一架,被轰出来了。”事情已经过去,顺顺早就不在意了。
“是因为我退出《我是英雄》游戏设计的事牵连了你?”九天隐隐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顺顺不想让他误会,更不愿他因为这件事内疚。“不是的。我说了我嘴巴直嘛,嘴上没个把门的,话说过了,得罪了蔡老编。跟你无关!”
九天担心地瞅了她一眼,继续写下去:“那你现在怎么办?你靠什么生活?”
“老本行——写稿子!有的被退,有的被接受,你不用担心,我生活得不错。你呢?你跟‘魔力’的合约问题解决了吗?”朋友一场,没有了合作关系,她还是很关心他。
九天沉吟了下来,细想想:她说得很对!现实和梦想中间有一道长长的鸿沟,每个人逾越的方式各有不同,更多的人选择了放弃。而她用自己的价值观实现了她的“英雄之梦”,他本该帮她追寻这个梦,可他却几次三番破坏她的梦,他真是不该啊!
“我们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吗?”是他先放弃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这个口,“我是说,《我是英雄》还会继续开发下去吗?”
对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顺顺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是英雄》的版权归属‘魔力’,而我已经离开‘魔力’,它不再是属于我的梦想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九天来说不是一件难事,怎样去弥补这个错误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或许是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顺顺的笑容有着他微笑时的神采。轻快地敲着键盘,她将心中的歉意告诉他:“说什么傻话?那不是你的错!我离开‘魔力’是因为我待腻了,想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会退出,是因为我嘴巴太坏,惹你生气,这一切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我该道歉才对。”
她完全冷静下来将那天的争吵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她才发现自己伤他有多深。
其实她的内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不把他当成一个残疾人,很多时候他是以一个同伴的身份印在她的心底,她很少觉得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身体上有缺陷。就是因为有这种认知的存在,她说到他时的嘴巴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九天凝望着眼前的她,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思绪正在战斗。不想打扰她,他空闲着双手四下张望着。一抬眼,他瞥见窗台上的“晴天公仔”,她第一张字条上的话再次激荡着他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赶走她的那句混账话。
想到那张字条,九天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快速敲打着键盘,他要把那句话解释清楚:“顺顺,你看到我写的第一张字条了,对不对?你听我说,我根本没有赶走你的意思,我只是怯弱地不敢面对……”糟糕!他还没有准备好要将最真实的情感告诉她,而且她的母亲刚刚去世,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当时我气昏了,所以才会连夜离开。”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顺顺怎么会不清楚。一时兴起,她忍不住想逗逗他:“不过,你说话的水平也太次了点吧!幸亏我不是你追求的女孩,要不然就你这种表达水平就是追上十辈子也追不到人家。”
九天误把她的玩笑当成了认真,他紧锁着眉头,缓缓地写道:“我真的很差劲,是吗?”
“怎么会?”顺顺还是抱着玩笑的神情,“你要是真的很差劲,人家农蕙盼就不会天天跟在你后面了。”看看自己写下的话,她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吃醋的味道。笑自己太敏感,她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对了!她还住在这里吗?”
“你离开的第二天她也离开了。”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农蕙盼,九天只想赶快解决他心中的大问题,“顺顺,如果现在我手头有一个电玩游戏,你愿意跟我合作完成这个电玩之梦吗?你愿意吗?”
看见他的话,顺顺为之一愣。她愿意!和他合作的过程中虽然有争论,但那是愉快的争论,是真实的争论,她愿意在争论中一步步将梦想画出来。
抬起头,她迎上他的目光,下一刻,她冲着他点了点头,用最单纯的微笑,最直接的快乐回答他。
窗外,“晴天公仔”在风中笑弯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