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了,爹地,我求求您……”哑著嗓子,苍白了一张俏脸,陆映哑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祈求他网开一面,饶了被打手左右架住的男孩。
“给我打,打到他知错为止。”无视于女儿的哀求,陆淮生残酷地下令,冰凸的眼珠子找不出任何一丝同情,有的只是残忍的目光,冷冷的打量著胆敢招惹他女儿的人。
“不!别打了,爹地!”陆映哑想冲过去护卫她心爱的人,无奈她抱不开父亲强力的钳制,只能待在一旁干著急。
“再打下去他会死的,爹地!求求您饶了他……”她哭得柔肠寸断,年仅十六岁的瘦小身躯不断地抽搐,但无论她怎么发抖、恳求,依然改变不了她父亲的铁石心肠。
“敢碰我陆淮生的女儿本来就该死,没什么好说的。”铁著一张脸,陆淮生两眼圆瞠地怒视著不远处的年轻人。年轻人沾满血渍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轮廓,被打肿的两眼勉强撑出一条细缝和他对瞪,那是一对野生动物的眼睛,其中写满了恨意,强烈的憎恨著不把他当人对待的陆淮生。
贝起一个阴狠的笑容,陆淮生无声的指示著等在一旁的打手继续他的工作,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被打的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没有还手的余地。
摇摇晃晃的支起身体,龚慎梦年轻的骨头中净是骄傲。
他先睨视著身旁的打手,再看看满脸泪痕的陆映哑,用嘴形无声地告诉她:不要哭,我还撑得下去。最后才轮到严厉残忍的陆淮生,而后者的脸上正挂著一抹得意的笑容,好整以暇地静观他的窘况。
他知道,陆淮生想看他哀求、想看他像条败狗般向他求饶,因为他居然敢无视于他的警告和他女儿泡上,进而妄想私奔。
无声地撇撇嘴角,龚慎梦发誓他永远不会低头。他或许是酒鬼的儿子,但绝不是陆淮生想象中那般没骨气的人,想看他求饶?下辈子吧!
他无声的叛逆并没逃过陆淮生老谋深算的眼睛,更没逃离他的盘算。
“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年轻人。”陆淮生眯起眼睛打量浑身是血的龚慎梦,不怎么意外从他的眼中看见叛逆与不驯。他或许是个酒鬼的儿子,但也是个骄傲的男孩。老实说,龚慎梦原本可以有一番作为的;如果他不曾违背他的警告爱上他的女儿的话。
“当然有。”抹去嘴角的血渍,龚慎梦勉强站立,带血的眼角净是不屑。“我和你的女儿是真心相爱,就算你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拆散我们,我们仍然不会认输。”
充满自信的回答无疑是最有力的战帖,陆淮生悄悄的接下,转头观察他女儿的脸,微笑地下另一道命令。
“再打!打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为止。”他含笑地看著他女儿,将信息无声的传递给她。
“我不想听见太跋扈的声音,你们给我好好的伺候这位少爷,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碰不得的,癞蛤蟆永远都是癞蛤蟆,不可能有吃到天鹅肉的一天!”
严厉的声音和脸上温和的表情根本是两回事,堆起一个慈父似的笑容,陆淮生不慌不忙的注视著他的女儿,无声无息地传递著他的威胁。
看著她父亲过于温和的神情,陆映哑的全身发冷,脊背发麻,从头顶凉到脚底,口干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父亲陆淮生,是天底下最溺爱女儿的人,同时也是最残酷的人。他崇尚帝王学,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佳麋,任何不利于他的人或事,在他眼里都宜尽早除根,他欣赏有骨气的人,却又喜欢亲手摧毁勇于挑战他权威的人。而此刻,毫无疑问的,龚慎梦就是他乐于毁掉的倒霉鬼,因为他的年轻不服输,又傻得爱上他的掌上明珠。
打手们用力挥鞭声,和龚慎梦忍痛的闷哼声一起划破陆映哑残破的思绪。?起一双美眸,陆映哑再也无法忽视爱人被打的事实,她必须尽快救他,否则他一定会被打死。
但是……她该怎么救他呢?哀求已经不能满足她父亲了,她父亲要的不是她的恳求,而是她的背叛。她曾背叛他对她的信任,现在他要她加倍偿还。
只要她肯背叛龚慎梦,他就会饶了他,只要她再回去当个听话的女儿,他可以原谅她犯的过错,这就是他所想表达的讯息。
“董事长,再打下去他就要昏了。”其中一名打手将龚慎梦低垂的脸狠狠的拉起,斑斑的血?和红肿之下,再挨打下去,只有丧命一途。
“呸……呸!我……我不会……服输的……”尽避已丢掉半条命,龚慎梦仍坚持自己是条汉子,尽可能的?头挺胸。
然而陆映哑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果伤害他可以救他一命,那么她愿意承担起这个罪名。他才十八岁,还有大好人生要过,不能死在她父亲的手上。
咬紧牙关,她正了正脸色,深深吸进一口气,硬将满眶的泪水往肚子里吞。曾经,她是个不择手段,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娇娇女,唯有龚慎梦的爱才能改变她。如今,为了这个改变她的男人,她必须再次找回任性娇蛮的自己,只为了让他相信她仍是当初那个好玩、自私的女孩。
“再打!”陆淮生连眉头都没皱的下令,表情仍是一贯的温和。“这小子相当硬朗,挺得住的。”残酷的表情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急坏了陆映哑。
她知道再不出声后果必定不堪设想,连忙改变了神色,娇滴滴的开口──“别打了,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你们快住手。”陆映哑娇哑的嗓音忽地响起,适时阻止打手们的动作。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包括龚慎梦。
“乖女儿,你说什么?”在场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陆淮生笑吟吟的问道。他终究还是赢了,他的女儿又回到他的怀抱中。
“我说,这个游戏很无聊,我玩腻了。”她不得已的娇嗔,捉住她父亲的胳臂撒娇。“原本我以为爹地只是随便打打他过过干瘾就算了,哪里知道你越打越像一回事?你不怕闹出人命我还怕呢!要是让其他追我的男生知道有人?我死掉,那我的名誉怎么办?以后就没人敢追我了,爹地!”轻藐的表情和先前的表现截然不同,眼泪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报慎梦不敢相信地看著陆映哑,从她红润饱满的嘴唇到小巧挺直的鼻梁,以及鹅蛋形的轮廓,无一不映入他的眼帘之中。她是个美丽的女孩,有著分明的五官,雪白细致的肌肤和完美的身材比例,也是这一生为止最教他心动的女孩,她绝不会如此对待他,绝不会的!
“小哑的意思是要爹地饶过他?”陆淮生拍拍他女儿的手背,眼底开始呈现出软化的?象。
“当然了,爹地。”陆映哑见机会不可失,赶紧加强游说。“我都说过了游戏不好玩,我讨厌看见血淋淋的场面,也不想看见一个呆子被打成肉块还坚持说爱我──”
“可是,他说你们是真心相爱。”陆淮生平心静气地打断他女儿的独白,逼迫陆映哑说出更残忍的话来。
“……谁跟他真心相爱?”她假装毫不在乎地说,内心却在淌血。“我才不可能爱上他那种身份的人呢!他是酒鬼的儿子,家里又穷得半死,怎么配得上我?”说这话的同时,她的眉头挑得老高,一脸不屑的睥睨向龚慎梦,几乎使他发狂。
她说他是酒鬼的儿子,还说配不上她?这怎么可能?当初是谁一天到晚粘著他,说她最崇拜他这种肯奋发向上的男生?
报慎梦发出一声怒吼,挣扎著要冲向前去。打手眼明手快地一人架住一边,才勉强制止住他。
“你……你要吓死人啊,野蛮人!”陆映哑猛拍胸口,斜眼瞪著他,表情可憎极了。“别以?我一时心血来潮答应跟你私奔就猛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好奇私奔到底是什么滋味?现在我知道了,而且也后悔了。我很高兴爹地发现我们的事,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呢!”说著说著,陆映哑嘟起红女敕的小嘴,将撒娇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陆淮生笑著看他女儿的即兴表演,暗暗?他的聪明感到欣慰。
他的女儿虽贪玩任性,但还不至于太愚蠢,总算没让他太失望。
“既然小哑不想玩了,那爹地也不玩了。”陆淮生再拍拍他女儿的手臂,表面上安抚,其实内心有更狠毒的主意。
“爹地答应放过他了?”陆映哑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真的救了他一命。
“当然了。”陆淮生不动声色地回答。“到底他还是个年轻人嘛,爹地也不想闹出人命,小小教训他一下也就罢了!”
“真的吗,爹再为”陆映哑稍稍放下心来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好继续发嗔。
“当然是真的,乖女儿。”陆淮生最后一次拍她的手要她放心,他自有分寸。
“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现在立刻让人放了他,送他回家去。”陆淮生做了个手势,打手们马上改钳?握的撑住报慎梦,作势要送他出去。陆映哑看不懂她父亲的奇妙手势,却无法忽视眼中的恨意。
他恨她!他的眼神轻易的告诉了她。
她多想回答他,这一切都是假的、表演的!她依然爱他如昔,一如他们俩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但她却无法畅快的倾诉爱意,只能用最虚假的表情,承受他传递而来的阴恨目光。
瞬间,她感到寒冷。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于门槛的?那,她以为他会冲过来掐住她的脖子,指责她为什么骗他,为什么不敢诚实的面对感情?他哪里知道,她也受伤了;被情所伤,被他眼中的恨意所伤……“别恨我,我还是爱著你的,一直都是爱著你的……”嘶哑困惑的声音伴随著难枕的泪水流过寂寞的川河,惊扰梦中人的夜。
陆映哑从梦中苏醒,有几分钟的时间她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现实,直到看见墙壁上的挂钟她才确定她是在做梦。
懊死,她又失眠了。
懊恼不已的捶著枕头,陆映哑决定不睡了,直起身走下床打开紧闭的窗户,勇敢的面对回忆。
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有多久了?十一年有了吧!陆映哑无意识的把玩著窗帘,仰望黑暗的天空,不禁也发出同样灰暗的笑容。
生命是一首讽刺的诗歌,当她年轻的时候,以为单凭冲动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直到被人掌握在手心之中才了解,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一粒不起眼的小黑子,甚至没有掌棋的自由,一切但凭手段高的人安排,至少她的人生如此,而她年轻的爱人恐怕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一接触到过去的回忆,陆映哑的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龚慎梦那张俊美的脸,心跳也跟著加快。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多久的时间?答案是很久、很久,久到记忆沾满了灰尘仍始终覆不上情人的轮廓,久到回忆的门锁爬满了腐锈却依然关不住倾倒的思念,这就是爱的期限。
对于陆映哑而言,她对龚慎梦的爱是没有期限的。当时他们或许年轻,却也懂得什么叫爱。
在那段青涩岁月的时光里,他们确实深爱著彼此,只是来自双方家庭的阻力使他们不得不停下相爱的脚步,跌跌撞撞走入失望的深渊。
或许……该醒了吧,她的梦太长也太不实际,搞不好人家都儿女成群了,结果她还在傻傻的想著人家!
她自责,嘲笑自己的不切实际,嘲笑自己为何至今还忘不了他。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早过了做梦的年龄,更何况公司现在又出了一大堆状况有待解决,不该半夜不睡想著一个过去式的男人。
但是,想忘记龚慎梦又谈何容易啊!他从来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男人,即使当时他只有十八岁,甚至还称不上是个男人,却已经足以迷倒?生,吸引每一位情窦初开少女的视线,她还记得……???
“你家到底在干嘛呀,怎么这么吵?”一群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挤在起居室的一隅,边啃零食边喝茶,嘴里还不停地喃喃抱怨,此起彼落的笑闹声比后院传来的电锯声还要尖锐,差点把屋顶给掀了。
“不晓得,好像是要盖一间温室吧?”同?十六岁的陆映哑攒起一对漂亮的柳叶眉不怎么开心的回答。她一向懒得理会周遭的琐事,反正也用不著她操心。
“温室!”在场的小女生叫了起来,个个露出钦羡的目光“要盖在哪里?你家院子的后面吗?”其中一个少女伸长脖子注视著窗户的外头,落地窗式的建筑使得陆家的大宅采光异常充足,从屋里的哪一个角落都能看见外面的动静。
“应该是吧。”陆映哑自桌上拿起一片饼干塞入嘴里,点点头。“爹地说后院的阳光最充足,最适合用来盖温室。”满不在乎的口气好像一间价值数百万的温室不算什么,羡煞了她们这群没见大场面的高中女生。她们都来自小康家庭,一生中还没有看过比陆宅更豪华的房子,自然快羡慕毙了。
“爹地还说因为我身体不好,不适合跟人挤在海滩上晒太阳,所以特别?我建造一间温室,这样我不必出门也可以晒得到阳光,他也比较放心。”陆映哑再补充几句,半是得意半是炫耀。她有个十分宠溺她的父亲人尽皆知,早已不是新闻了。
丙然,一群小女生又是一阵羡慕,每个人都想认她父亲当干爸爸。
“好棒哦,我也想拥有一间温室,用来晒日光浴。”她们早就听说陆映哑的父亲相当宠她,但没想到竟是宠到这种地步。
“小哑的爹地好宠小哑哦,好羡慕。”若说她们不嫉妒陆映哑是骗人的,天底下的好事都让她给占尽了,一样也没漏掉。
“没什么啦,我是独生女嘛!爹地不宠我宠谁?”陆映哑骄傲地回答,端起茶杯喝茶,一脸幸福状,看得在场少女又羡慕又嫉妒,每个人都想和她交换位置。
所谓平民和贵族间的差别,毫无疑问的正是指她们和陆映哑。同样是高一的学生,就读于同一所学校,过的生活却有如公主和乞丐,就连喝茶的杯子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小哑用的杯子好漂亮哦,在哪间百货公司买的?”她们早就注意到她手中的宽口茶杯,花瓣型的口上镀满了金线,之后呈收缩状拱住正中央的玫瑰,玫瑰中间还镶了一颗钻石,虽不知钻石是真还是假的,但很耀眼就是。
“哦,这个啊。”陆映哑耸耸肩,扬起手中的茶杯随意看了看,满不在乎的回答,“这不是在百货公司买的,这是我爹地去年去沙乌地阿拉伯时看中的杯子,说是很合我的气质,硬向当地一个石油大王买下来送我的礼物,大概值二十万台币。”
二十万台币?!
在场的小女生一听见杯子的价钱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也开始注意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她们用的杯子虽然不像陆映哑用的那么贵,可也不是什么便宜货,打破了可就大大不妙。
“小哑的爹地这么疼小哑,以后小哑的对象不好找。”坐在左手边的少女酸溜溜地说,多少不是滋味。
“这我才不担心呢!”陆映哑随意挥挥手,轻佻地回嘴。
“追我的男生有一箩筐,随便挑一个就行啦,再不然交给爹地去伤脑筋嘛,我有什么好烦恼的?”
这倒是。
小女生不甘心地看著一脸怡然自得的陆映哑,觉得上帝真不公平。陆映哑长得漂亮不说,家里又非常有钱,才不过高一的年纪,来往的对象不是大企业的公子,就是前途看好的大学生,哪像她们只能和普通的小萝卜头来往。
她们越想越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眼。陆映哑的人不坏,就是骄傲,这对于出身微寒的她们是个极大的打击,真想老天送来一个报应挫挫这天之骄女的锐气,也好让她们的心里舒坦点。?女生心照不宣的盼望著,盼呀盼的,就是盼不著报应,反而盼来一个大帅哥。
“喂,你们看!那边有一个很帅的男生。”坐在最靠近院子后面的女生,突然发现新大陆地鬼叫,把在场的思春少女全叫到她这个方向来。
“在哪里?”一大票怀春少女挤在窗边眺望温室的方向,一个个的眼睛都快凸出来。
“那里……那里,看见了没有?”女哥伦布忙著指挥。“靠近温室的大树底下不是正站著一个很高的男生吗?那个就是……”
她们都看见了,并且齐声发出惊叹的声音。
“真的耶……真的很高……”
岂止很高,根本就像天神转世!
少女们生吞口水,眼珠子瞪得快掉下来,恨不得立刻扑向前去模模他,以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站在树下的男孩皮肤黝黑,像是长年曝晒的结果,俊美的五官又像用刀凿出来那般深刻,每一道线条都搭配得恰到好处。
“看!他要月兑衣服了!”一声尖叫,每位少女都跳起来贴向窗口,差点挤坏落地窗。
原本没多大兴致的陆映哑这下不得不起身遏止同学的行?,顺便看看她们到底在兴奋什么。
“喂,你们别闹得太过分。”她不怎么高兴的加入又叫又闹的行列,随著她们的视线游走。
“要是不小心挤坏了窗子,爹地会不高兴……”
陆映哑的埋怨倏地淡化在空气中,和午后强烈的阳光一起融入不远处的身影里,久久不能言语。
“哇,他的体格好好哦!”
“就是说嘛……”
“好结实又好强壮,真有看头……”
对于耳边传来的评语和吃吃的笑声,陆映哑充耳不闻,因为她早已看呆了。
午后的阳光炽烈,点点洒落在男体优美的肌肉上,汗水流经他的肩头,转?一条条的小水柱,随著他不经意的动作流下古铜色的月复肌,引人无限遐思。
“他真的好帅!你看他的眼睛……”身边的女生又是一阵尖叫,每个人都沉迷于那对深邃的眼瞳之中。
陆映哑也醉了,他的眼睛深沉又锐利,像丛林中的宝石,又如非洲原野上奔走的黑豹,充满了原始的魅力。
仿佛是受到她的牵引似的,不远处的男子竟缓缓再为起眼,注视著她。
“他在看我们了!”
“好棒……”
周遭的喧闹声依旧,陆映哑依旧听不见,视线凝结在空中,隔著偌大的玻璃窗和对方遥遥相望,陷入短暂的永恒之中。
他是她生平所见最漂亮的男人,她发誓。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微扬的眼角却又含带轻佻,鼻梁挺直,嘴形优美,长短适中的轮廓有如美术课本印出来一般标准,倒三角形的胸肌自然结实,长腿裹在一条洗白的牛仔裤中,说有多帅,就有多帅。
她看呆了,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她下意识的拢拢秀发,想留给对方一个良好的印象,因为她有相当自信对方也在看她,并且同样沉迷于她难掩的美色之中。
没想到,对方居然别过头去,看都不看她一眼。
陆映哑深受打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他是瞎子不成为“好酷哦,这个男人!”著迷于他洒月兑的举动,女孩们几乎快叫破屋顶,觉得他简直帅呆了。
“小哑,他真的好酷,你说对不对?”眼尖的酸葡萄没错过她刚刚的动作,逮著机会问她。
“还……还好啦,哪有多酷。”她耸耸肩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呕得半死。
“才怪。”酸葡萄冷哼,想办法逼她。
“他明明就很酷,人又长得帅。我敢打赌,就算你走过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他就是这么酷。
“赌就赌。”陆映哑也被惹毛了,才刚想报仇,这下正好。
“我赌他不但会看我还会追我,你信不信?”她才不相信她想要的东西会上不了手。
“不信。”酸葡萄就是不信邪,跟她杠到底了。“我打赌你吸引不了他,他也不会追你。”
这堪称十六年最大的侮辱,她非打赢这个赌不可!陆映哑发誓。
“你等著瞧吧,哼。”她二话不说,转过身便往后门走,在?目睽睽之下走往温室的方向,打算立即现场施展个人魅力,一举赢得赌局。
受邀来访的少女倒也畅意,个个排好队等在落地窗前看热闹,看她怎么施展媚功。
无路可退之下,陆映哑只好顶著头皮硬撑,一步一步走向前。
她先到一堆木头,有些已经切块,有些还没裁,零零落落的散落到院子的四周。陆映哑连忙举起手来捂住鼻子,午后的阳光闷热燠热,木屑飘扬在空中,空气异常混浊,闷得她想吐。
奇怪,那男孩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人影?
她才刚想走,不经意又瞄到同学们打趣的眼光。
不行!说什么她也得撑下去,绝不能在她们的面前闹笑话!
陆映哑暗暗下定决心,捂紧鼻子以免脏空气跑进她高贵的呼吸系统之中,她的动作很快地引来其他工人打趣的眼光,和不绝于耳的口哨声。
这些人真没水准!
陆映哑?之气结,极不习惯被人当路边的野花看待,出入她生命的不是行?端正的年轻企业家,就是把她当公主对待的国立大学生,根本遇不到像他们这种野蛮人。
正当她想走了算了,离她大约三公尺远的一个身影紧紧捉住她的视线,害她无法呼吸。
是他,那个帅得不可思议的男孩!
她不假思索的提起脚直往他的方向走去,想趁著勇气还没消失前拦住他搭讪,履行她和同学的赌约。
很快地,她来到他的跟前挡住他的去路,阻止他离去。
“我有话跟你说,你先别走。”她表面上傲慢,其实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他已经将衬衫穿上但未扣上,看起来既粗犷又散漫,跟她习惯相处的男性一点也不同。?起一对浓眉,龚慎梦眯起眼睛看著她。他知道她是谁,早在他接下这份工作之初,就听说陆家有个长相艳丽的独生女,只是他没想到他会遇见她,而且还主动跑过来跟他说话。
他决定按兵不动,也懒得动。倒追他的女孩子他见多了,迷恋他长相的花痴更是不在少数,但还没见过像她这么傲慢的,他倒想看看她要傲慢到什么时候。
他故意不答话,看她怎么反应。陆映哑果然呆住了,她从没碰过类似情形,她所交往的对象没人敢这么对她,谁不把她当女神一样供著?
“你……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懂礼貌,我正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陆映哑涨红著一张脸,气呼呼地质问他,不想象个傻瓜喃喃自语。
遗憾的是,对方就是把她当傻瓜耍著玩,甚至懒得理她。
“太过分了!”她气得跳脚。“你一定是在聋子或是哑巴,再不然就是又聋又哑,才会听不懂我说的话!”这个傲慢的混蛋。
闻言,龚慎梦的眼睛射出精光,用比黑豹还敏捷的速度一把捉起陆映哑的手腕,捏紧她。
“我警告你说话客气一点,小姐。”他的神情比她更傲慢,却意外的迷人。“惹火了我,信不信我立刻将你拖到墙角你?”龚慎梦故意说得粗鲁,吓吓她。
陆映哑吓呆也看呆了,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男人在发火时可以这么帅,真不可思议。
“你……你敢!”她差点忘了反击。“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他打断她的滔滔大论,又吓了她一跳。
“啊,你知道我的身份?”太令人意外了。
“我当然知道。”他微笑,邪魅的神情美得令人炫目。
“你不正是那群花痴中的其中一个?
罢刚你们才挤在落地窗前对著我流口水,不是吗?”
讽刺意味十足的语调让陆映哑当场羞红了脸,一张脸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他说的都是事实,也同样教人难堪。
“谁对你流口水啊?”她死不承认。“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你只是刚好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中,别一厢情愿净往自己脸上贴金!”气死人了,居然说成花痴。
“既然如此,你找我干什么?挡住我的去路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客气地戳破她的罩门,陆映哑顿时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那是……”她不知所措,下意识瞥往起居室的方向,发现同学们正挤在窗边standby,静候她的下一步动作。
惨了,现在该怎么办?
陆映哑简直快哭出来了,刚才发大小姐脾气的时候,并没考虑到对方的反应,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不安地偏过头,试图不理他,没想到龚慎梦的反应锐利,一眼就看穿她们的游戏。
“我懂了,原来我是你们的游戏。”他斜眼看向落地窗前的花痴,脸上净是轻藐。“难怪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肯纡尊降贵的跑来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跟你的朋友打赌,一定能让我开口跟你说话,对不对?”
“我……”陆映哑的大小姐脾气全被眼前的男子压下了,气焰全失。
“你想玩游戏?可以啊,我们就来玩!”他出人意表的将她拉至大树下,单手撑住树干对著她的脸吹气,几乎把她吓晕。
这跟她计划中差太多了!他应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该像个莽夫妄想强吻她。
“你……你想做什么?”她拚命转头,又拚命挣扎,就是甩不开他的钳制。
“放开我!”她对他吼,而他低下头,眼看著就要吻上。
“我为什么要放开你?”他偏头睨视她,决心给她一顿小小的教训。“是你自己跑过来找我说要玩游戏,现在又说不玩了,你当我很无聊吗,陪你消磨时间就好?”
温热的气息随著他这番话缓缓地落下,直至她的嘴边。陆映哑红著眼眶看著他,发现他的体格真的很好,而且嘴唇也很性感,教人忍不住想偷亲一下。
突然间,被他强吻的感觉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甚至充满期待。他真的长得好帅、好帅,有如电视广告中的牛仔,既粗犷又邪魅,原始得令人心旷神怡,被他亲吻的感觉一定很棒……她闭上眼踮起脚尖无声的投降,急于领教的滋味。就在她以为一定能顺利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时,对方却放开她,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游戏结束了,陆大小姐。”他匆匆的放开她,有些生气自己的举动。
“现在你可以回去告诉那群朋友,你的任务完成,相信我没让你太失望才对。”龚慎梦故意说得恶毒,表情也很难看。
陆映哑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过了三秒钟才弄懂他的意思。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他这么做是故意的!
“你故意耍我。”她指控,两眼瞠红。
“我绝不会原谅你。”她再自大的加上一句,彻底惹毛龚慎梦。
“我没乞求你的原谅,陆大小姐。”他挑眉,似乎觉得她的话很蠢。“而且我奉劝你一句话,你最好听进去。”
“什么话?”她偏不信邪,这个自大狂似乎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这句话就是──滚开,别靠近我!我没空陪你玩小女孩的恋爱游戏!
我没空陪你玩小女孩的恋爱游戏!”
报慎梦当日坚决的话语似乎还留在空气里,迷人的身影却早已随风而逝。
微风迎面的吹来,带走了旧日的身影,也提醒她回到现实中。
陆映哑伸手关上窗户,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多年来,相同的回忆不只一次打扰她的睡眠,提醒她当初做过的事。如果当时她曾听从他的警告别招惹他,或许就不会有之后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觉得好笑。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才后悔似乎稍嫌晚了些。她该担心的是明日的股东大会,父亲死后留下来的烂帐至今尚未完全摆平,逼得她不得不卖掉手上的股票以求现,搞不好等明天的股东大会一开,便会发现董事长换人了。
如果事情真走到这地步的话,父亲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悲鸣吧!
悄悄熄灭了灯火,陆映哑重新躺回床上试著入睡,以养足精神迎接明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