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覃七弦——”毕聿脸色一变,三步并两步来到事发地。当他看到覃七弦满脸无措,拎着壶盖儿硬往壶上盖的一幕,哭笑不得。
炉子上的水壶冒着缭绕熏然的烟,显然刚开锅。
“还不关火!”他沉声吼。
“啊……是!是!”她一着急,扭转到了相反的方向,煤气灶的火“兀”一下,变得更加旺盛。
“笨!”眼看滚烫的水珠溅到她的手上,他一扯她纤细的胳膊,推到自己身后,当机立断地关上总闸,再去拧煤气灶的按钮。
“呼……”覃七弦有惊无险,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你脑子缺根弦啊!”他静了一下,旋即大吼,“哪有你这样煮糖水的!”
“不……不是这样是怎么样?”她又没有学过。
“你是女人啊,还好意思问我?”他实在怀疑二十多年来她是怎么过的,夺回无辜的茶壶盖,问道,“你刚才干了什么?”“水顶开了盖子嘛!”她可不是故意捣乱。
“你关火不就行了?”他不晓得怎么说才能和她沟通,“还有,你煮的什么糖水?”
“一会儿再加蜂蜜进去呗!”她不以为意地扬扬眉。
开水+蜂蜜=糖水?
“够了,再闹我把你扔出去!”他青筋直冒,太阳穴隐隐发涨,“现在,你去客厅削几个梨过来。”
“梨?”她喃喃重复。
“Hurryup!”他火大地连中文都没心情去想怎么说!
“凶、凶什么?”覃七弦一心虚,被口水呛了,咳得脸红脖子粗。风吹雨淋下,本来就郁积了一团气在胸口,如今紊乱成麻。她头重脚轻地来到客厅,蹲子去拿茶几二层的水果盘,站起来太猛,头一昏,眼前一片漆黑,慌忙抓了旁边的东西来稳住自己。
“我说过,不准乱碰我的东西!”随着不悦地责叱,覃七弦的手被推开,摇摇欲坠的身形终于不支倒下。
“喂!”毕聿只来得及抓住她腕上缠着的一根丝带,而滑落后,她撞到茶几的座脚,却在意料之外。端正摄影架的位置,他赶快扶起她查看伤口,还好不深,破了点皮肉,尽避如此,他依然皱紧了眉头,“真是笨……喂,你醒醒!”撞得没那么惨,怎会一下子昏过去?以为她是装的,毕聿用力掐了掐覃七弦的人中,发现没反应,不由得也开始躁了,抱起她一踢挡路的凳子,放到了沙发上面,指尖掠过额头,碰到火烫的肌肤,他幡然意识到这精力旺盛的女人发烧了!
“还以为你是铁打的。”他喃喃低语,从冰箱里取出冰袋放在她额前,又从卧室取出一条毯子给她盖上。切,女人是惹祸的鼻祖,让她干活,到头来不烧了厨房就算万幸。听到她沉闷的咳嗽,不禁吁了口气,径自走进厨房。
覃七弦是被一股香气给“吵”醒的。
头疼、嗓子疼、浑身酸软无力,虚弱时闻到那么诱人的香味,实在折磨人。幸好没多久那香味消失了。睁开眼,一室清冷映入眼帘,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头顶立刻落下一块湿淋淋的冰袋。这里是……想了大半天,在留意到周遭那个黑摄影架的刹那,总算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白色是消炎的,黄色是降温的,一会儿记得吃了。”这时传来了命令,语气很熟。
“我不吃药。”她的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一捂肚子便往玄关走。
“哪儿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
覃七弦呆了呆,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毕聿耶,那个傲得一塌糊涂的男生腰里系着个围裙,手里拎着菜刀和一杯水。这是什么打扮?
“看什么看?”毕聿不大自然地别开眼。国外生活的单身男子,哪一个不会两下厨艺?值得大惊小敝吗?
“我……不吃药。”她退一步,抓紧了前襟,“我要吃饭!”
“我没说不让你吃饭。”他递给她一个水杯,“放到茶几上,饭马上好了。”说着不再看她,转身进厨房。
一头雾水的覃七弦待不下去,掉头就开溜。
“你走了相当于毁约,那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不急不愠的警钟敲响。
她不甘示弱地回嘴,“不交钱的房客也同样违约!”
“我记得和约上写着资金转账。”声音的主人气定神闲从厨房探出脑袋,平静地说:“可是你现在的账户挂失,不能怪我耍赖吧?”
他……竟在这个关头钻文字的漏洞?!
覃七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了眼,“你一个大男人,还有脸说出口?”
“是你说‘学生就是学生’的。”他把她曾说过的话扔了回来,“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覃七弦咬牙道:“我吃不吃药不关你的事!”
他不以为然,“你目前的身份是我女友,在我眼皮下生病,别人怎么想?何况,之前约法三章,你病了谁整理房间?”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他的个人利益!
“放心,死我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为证明自己与食言无关,覃七弦不惜发狠。
“我不会让你死。”他骤然提高音量,一字字说,“绝对。”
她一怔,“笑……笑话,我当然不会死。”那不过是个比方,几岁的孩子都明白,他干吗要摆一张臭脸?
“那就回来。”他勾了勾手。
覃七弦迫于无奈,耷着双肩在玄关附近绕了一圈再度转回客厅。
毕聿满意地一抬下巴,“进来端东西。”
覃七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脚一踏进厨房,鼻尖立即动了动。啊,不是敏感,的确是刚才把她从昏迷中刺激醒的香气!
毕聿站在砧板前,手中的菜刀熟稔地切着一个个椭圆的红梨,片片薄如蝉翼,透着晶莹的水泽。
“好……好厉害!”她月兑口而出,意识到时,再捂嘴已来不及。
“有功夫说还不去端饭?”毕聿没好气地一点炉子上的蒸笼。
“去就去,我怕你啊?”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刚一伸出手就被毕聿敲了回去。
“戴手套!”他恨不得一脚把这没尝试的女人踢出去,省得麻烦。
“为什么?”她愣愣地问。
“一会儿你要是扔了锅,我就扣钱。”他一俯身,与她鼻息相闻。
覃七弦咽了口口水,“那个,锅很烫,你直说不就行了?”转弯抹角,别扭地一点不讨人喜欢。不过,倒使她的心一点点进驻了暖意。
毕聿没料到她这次反应如此快,有些愕然,面上微微泛红。
“你脸红了。”她坏心地挤挤眼,手肘一顶他的腰部,“嗳,其实你明明可以很人道,干吗老是襥得二五八万似的,让所有人讨厌?”
“我为什么要讨别人喜欢?”他不答反问,放下了手中的刀片,“问我这个问题,不如问你自己。”
“我?”她敏感地干笑,顺便戴上了手套,“不知道你说什么。”吃力地将锅端到了一旁的大理石案上,揭开盖子,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啊,皮蛋瘦肉粥!
“吃干净,浪费了食物扣你的钱!”他把红梨片放到了一个碗中,再将橱柜里的密封盒子打开,倒出几块冰糖掺和进去。
“这……这是什么?”她眨眨眼。
“糖水。”他白了她一眼,“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如果再给我拿蜂蜜加开水,你小心着点!”
他……又在威胁她……
“我比你大耶!”她挺起胸膛,鼓足勇气抗议,“你有没有搞错,怎么老奚落我!”
“什么都不会的女人,”他淡漠地扫视厨房一圈,“没资格辩解。”
“你……”她一急躁,肺部阵阵骚动,抑止不住咳起来。
毕聿抿抿唇,干净利落地把放红梨冰糖的碗端进蒸笼的二层加热。而后,一层的粥盛了一大碗递给她,“你耍嘴皮子可以。”
香……好怀念……
自熙瑞死后,很久没有尝到手工烹制的佳肴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泛着晶光的米粒,口水在喉咙里上上下下打转,“是……给我喝的?”
“不喝拉倒。"他做状去倒粥。
“谁说我不喝?”她快速一转身,手臂护住了碗,“不喝白不喝!”噔噔几步绕过他,一边走一边偷尝,扇着小风,“哇……很烫,很烫。”
毕聿凝视着她仓皇离去的身影,哼了哼。
“嗳,你不是在外国长大的吗?”她津津有味地嚼着粥里的瘦肉片,打哈哈,“怎么国内的小吃也会做?”
“这有什么?”他洗干净手,依在厨房边,守着炉上的糖水,“看看就会了,别把每个人都看得像你一样笨。”
“哪有?”她费力地咽下一大口粥,“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擅长家务?”什么年代了,亏这男生在国外长大,思想好古董。
“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毕聿不屑一顾地笑,“你还振振有辞?”难怪她瘦得像竹子,风一吹就倒,原来是泡面泡大的。
“可我照样活了这么久!”她以事实进行反驳,“不过,我承认你厉害,什么都会。”
“什么叫‘什么都会’?”毕聿懒得理她。一点芝麻绿豆的事就了不起,那不是N多男人都能让她倾倒了?哼,他不爽极了。
“我难得诚心诚意赞人,你不要不识抬举喔。”她的眼珠滴溜溜直转,却洋溢着一脸幸福的笑,“真好……有粥喝真好。”这女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好歹也是一栋公寓的产权人吧!懊不会沦落到一顿好饭都吃不到的地步吧!八成不懂得长期积蓄,银行有多少提多少,也就花多少。
“你没吃过饭啊。”他都为她的表现感到赧然,“丢脸。”
“我有吃啊,最喜欢的是泡面,要么就选择路边摊。”她吃得快了些,呛到喉咙,又是一阵狂咳。
“谁跟你抢了?”他无法理解,“你除泡面就没做过饭?”难怪,她屋里尽是一些方便面的残渣。
“不会嘛。”她擦擦嘴角的米粒,“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无师自通?”泡面有什么不好的?方便快捷,不用清洗,经济实惠。
“还好意思说。”他不无讽刺地翻了个白眼,听到炉上“嘟嘟”的水沸腾声,不再搭理她,径自关了闸门,把糖水也盛好,刚一转身,眼前出现了一双明媚的大眼,“你、你干什么?”这女人跟鬼似的神出鬼没。
“嗳,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双手交握,做祈求状。
她怎么突然低声下气?绝、对、有、问、题。
“我拒绝。”他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
“哇,你怎么这个样子?我都没说是什么事你就拒绝了!”她忿忿不平地在他前后左右来回摇晃,“我都答应你一大堆要求了,你答应一个也不算过分吧!"
“那是你自愿答应的。”
“你——答应我一个请求不会死人啦!”她想不通,一个人的脑袋怎么可以那么古板?
他定定地看着她,缓缓说:“你要做什么?”
哇?果然是面冷心软,好孩子一个,她开心地欢呼,“请你教我厨艺!”
轰隆!电闪雷鸣同时划过毕聿的脑海。
“开玩笑吧。”
“不!”她干脆地否定粉碎了毕聿的最后一丝希望。
自作孽不可活,自找麻烦,他到底是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