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见赵偲薇仍穿着她丑不拉叽的旧衣服时,他向来冷硬的冰山险一下子如果冻般凝住了。
“我昨天帮你买的衣服呢?”他冷声问,温度直逼零度。
赵偲薇将手上提的袋子举到他面前,“我不能收你的东西。它太贵重了。”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看也不看一眼,摇下了窗户,燃起一根烟,“我不想跟一个穿着像土包子、毫无品味的女人一起出去,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上去把衣服换掉。”
赵偲薇傻住了。她该怎么办?留下这些衣服的后果如何,她深深了解,但她又不能将向愚荏的话当成解释,卫若兰听不进去的。
“去不去?”他的声音更冷了,赵偲薇瞬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谁都不能惹,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赵偲薇乖乖地换上一件浅绿色的雪纺洋装,白皙的皮肤、优雅的气质,不论什么款式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只会显得她的美更为出尘。如果她是一般女孩子,光是外貌上的美,就足以养成她骄傲的个性,但她毫无存在感的模样,看得向愚荏心中莫名地就会燃起一把火。
他当然不喜欢骄傲的女子,但像这样对自己是无自信的人,他一样不喜欢。
瞄了一眼她的整体装扮,双眉立刻打了八字结。
现在还有几个年轻女孩会穿这种八十年代的淑女包鞋,连他妈妈都不穿了。再看她头上那根暗红色的松紧发带,他真想先把自己掐死算了。
要改造她,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他深深感叹。
“你平常看不着服装杂志?”他的语气有些乏力。
赵偲薇木然地张眼摇头。
“麻烦你等一下去买几本回来看看,不要老是一到穷酸样来污染我的眼睛。”
赵偲薇难堪地低下头,双手无措地拉着裙摆。
“不要做无谓的装饰,”他看着那暗红色的发带越看越不顺眼,“宁愿不加饰品,也比画虎不成反类大的好。把那发带拿下来。”
赵偲薇手抓着发带,摇头。
“拿不拿?”
赵偲薇心中一凛,她好怕那如暴风雨前来的冷然口气。
她慢慢地将发带拿下来,在耳朵后方赫然露出一元硬币大的伤口。伤口没做什么处理,一看就知道顶多涂了一些曼秀雷敦,还有一些发丝跟着血块凝固在伤口处。
“这伤哪来的?”他拉开遮掩的头发,眼中有怒火跳动。
“跌倒的。”她颤抖地在簿子上写着。
“跌倒的伤会是这样?”她的谎差劲的可以。
“真的是跌倒的!”她好怕,她真的好怕。他生起气来的模样比卫若兰还可怕,说不定她会被他杀了!
“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过,身上不准再有伤?”
她僵硬的点点头。
“你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猛力点头。
“那卫若兰怎么敢打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她转述了他的话,他不相信卫若兰敢碰她一根寒毛。
不是!不是!她好恨自己大不会说话,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完全无法辩解,只能拼命摇着头,手指敲击着簿子,重申她的伤是跌倒来的。
“你当我是瞎子吗?”他好气,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生气,甚至有一股气得想杀人的冲动,“这分明是头发连头皮一块被扯下来的,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赵偲薇胸口一震,手上的簿子掉落在地上。
她会被打,她一定会被打!他是男人,长得精壮结实,手又那么大,他只要一掌落下来,她大概就剩不到半条命了。
赵偲薇的身子往车门移去。她没有胆子下车逃开,逃走的后果是如何,她早有教训,可这么狭小的空间她根本无处躲藏。满布惊恐的双眼直盯着鞋尖,颤抖的双手抱着头,缩在椅子的角落。
“你!”看她那副仿佛他打算吃了她的恐惧模样,他更是怒火升腾,“看着我!”
密闭车厢内的压力沉重无比,赵偲薇内心挣扎了好久,才有那么一点勇气将脸转往他的方向,怯怯地将视线落在他紧紧抿者的双唇。
须臾,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松开,烦躁的吐了口气。
“够了!”他看到她就火,“下车!”
她眨了眨眼,不大确定她听到的跟他说的是不是一样。
“我叫你下车没听到吗?”
他欲杀人的目把她吓得慌忙开门下车,动作仓卒间还差点摔了一跤。
车门刚关上,车子立刻绝尘而去。
望着车子逐渐消失的身影,赵偲薇的脑袋缓缓变成一片空白,他曾说过的话却跃于空白之间。
“这是一个好交易,至少你以后可以月兑离你母亲的魔掌,再也不会有人打你、骂你。”
她黯然垂下眼。如果母亲看她不顺眼,恨她、讨厌她,可能原因是出在母亲身上,那如果当她发现身旁的人皆无法喜欢她的时候,问题就不是在母亲身上,而是她了。
她不晓得该怎么做,人们才愿意施舍一点点的爱给她;她不晓得该怎么做,人们才愿意投注一点笑容给她;她不晓得该怎么做,才不会这么讨人厌!
她紧紧扭绞着手上的发带,万念俱灰地她转身走回家,这才发现左脚的鞋子不见了。她慌乱地在路上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
不会是掉在向愚荏的车上了吧!她叹了一口气,月兑掉另一只鞋,赤脚走进屋里。
才刚步上楼梯,上街购物的卫若兰回来了。看到赵偲薇还在家里,她一皱眉,“你不是和向愚荏出去了吗?”
“他走了。”
“为什么?”
赵偲薇的双手在空中停顿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为什么走了?”眉间皱褶更深,火花在卫若兰的瞳眸中点燃。
“我不知道,他……”
“你惹人家生气了是不?”她一眼即脑到她身上的新衣服,“我不是叫你把衣服还给他吗?你不仅没还,还厚颜无耻地穿在身上?”
她愤怒地将她从楼梯拉下来,推倒在地上。
“难怪人家会生气!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我更生气!”
“不是的,这衣服是他叫我换的,我本来打算还给他,可是……”
“还狡辩!”卫若兰又踢她一脚。
赵偲薇吸着气,咬牙忍受着自手背传来的阵阵痛楚。
“你喜欢穿新衣服,你爱慕虚荣是不?”卫若兰突然伸手撕毁了她身上的雪纷装,“那我就让你没衣服穿!”
车子已行远,向愚荏胸口仍怒气难消。
真是见鬼了!从他接掌家中的企业之后,他已经很久不曾动怒。他的冷静是他能在公司董事环伺之下建立起地位的重大原因之一。这种丧失理智的情绪,他从不表现出来,更不可能让他在胸口徘徊许久,难以排解。
赵偲薇,她好大的能耐,能将他气得七窍生烟。就算他只是把她娶进来摆着,他还是难免与她有所接触,跟她斗上一回,比董事会议还难搞!
他恼怒地将烟蒂捺熄于烟盒,眼角余光瞧见了一只孤零零的、被主人遗忘的女鞋。
这个白痴女人!他难以想象一个人脚上少了一只鞋走在路上的可笑模样。
捡起了鞋,白色的鞋皮早已泛黄,上头有利痕,脚尖开了点小口,一看就知道已穿好几年了。赵家经济算优越,卫若兰竟让她女儿穿这样的鞋、寒酸之极的过时服装。
他闭上眼,手指紧探眉心,感觉好不容易稍稍压制的怒火又再次审起,而且有更烈的趋势!
手刚放上门铃,就听到屋里隐隐约约地传来怒吼的声音,他想也不想,直接推了门走进去。
“如果人家退了这门婚事,赵家的脸往哪摆?”卫若兰举起手上的棍子,正要重重落下,冷不妨手腕一紧,她恼怒地转过头去,与面色冷然的向愚荏四目相对。
卫吉兰吓了好大一跳,惊讶地瞪着向愚荏,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
这一对母女好像并不把他的活放在心上,是吧?向愚荏瞪向蟋伏在楼梯上,紧抓着身上残破的衣物,大眼已失了神,全身无法克制颤抖的赵偲薇。
向愚荏闭眼咬了咬牙。她个子跟卫若兰差不多,只是纤瘦了许多,但并没有糟到无法反抗的地步吧?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分明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反抗,任凭卫若兰在她身上拳打脚踢,任她发泄。
她这样子隐忍多久了?她的韧性与忍耐度惊人,对于母亲的凌虐,她咬牙不提。如果不是他发现她身上的伤痕,只怕她就算今天被打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起来!”卫若兰不晓得向愚荏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心思难测,难保他不会同情这老爱装可怜的死女人!她将赵偲薇拉起来,当她的手碰触到她的时候,她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快起来,愚荏来了!去换衣服。”
她失神的眼眸总算有了点情绪。她讶然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在询问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她对他的名字有反应。他的心脏不知怎地一紧,似乎是对此发现感到愉快。
“你的鞋子掉了。”他把鞋子交给她。
“谢谢!”他看不值她在比划什么,但她眼中涌进的小小神采让他难以忽略。
“我带你去吃饭,去换件衣服下来。”
她有些讶然,直到卫若兰看不过去地推了她一把,她才有了动作。
客厅里只剩下卫若兰和向愚荏,气氛有些凝重。
沙发上放了一些百货公司的纸袋,向愚荏走过去拿起来,卫若兰见状,连忙说道:“那是我的东西。”里头有一些私密物品,她可不想让未来的女婿瞧见。
“全都是你的?”他剑眉微抬。
“对!”
向愚荏从袋中抽出一件最新的秋装,在卫若兰的喘气声中,撕裂成两半。
“你在干什么?”卫若兰忙护住她其它的衣物,预防他突发的疯子行为。
“你刚撕毁了我送给我未婚妻的衣服,还我一件不过份。”
卫若兰整个人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向愚荏不只是同情赵偲薇,而且还站在她那一边,甚至帮她报复!
“在新婚那天,如果偲薇身上有一点点伤,或身体有任何不适,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他在威胁地?卫若兰瞠目结舌。她硬逼赵偲薇嫁给向愚荏,是要延续她的痛苦,可不是要帮她找一个强而有力的帮手阿!
“你误会了,我是在‘教’女儿。”她忍住气对向愚荏解释着,“其实我真的很不想说,可是我的女儿,不太聪明,我怕她嫁过去之后会为亲家带来困扰,所以才殷殷告诫她新嫁娘该注意的事项。可是她怎么都不肯听,我是太生气了,才会一时激动,不小心撕破了她的衣裳。”
如果不谙事实,人们当真会被她那“恨铁不成钢”的喟叹模样给骗过去。
“教?”向愚荏突然抓住卫若兰刚上美容院作好造型的髯发,手指捻住一报,手往外一拉,虽不至将它与头皮分离,却已经疼得卫若兰眼泪直流。
“你干什么?”她失声大叫。
在房里换衣服的赵偲薇听见声音,忙出来一看,惊见向愚荏“欺负”她的母亲,她想都没多想,移着动已经快分家的四肢,匆匆步下楼梯,抓住向愚荏的手,另一只气愤的手在空中飞舞。“你想对我妈妈做什么?”
即使他看不但纤细长指转折之意,但她眼随里的气愤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你在护卫她?”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刚刚卫若兰才把她打个半死,转眼间,角色交换,她竟然会站在她母亲这方?他咪眼瞧她,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动物的影子。
“你是狗吗?即使被主人挨个半死,仍忠心护主的狗?”可笑!真是可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为了凌虐她成习的母亲动气!
什么狗?她不懂他的意思。但不管他怎么说,她绝不能坐视外人欺负她的母亲。
卫若兰更是不懂,但她对女儿的保护之举一点感动之意也无。如果不是她,自己今天不会被莫名其妙扯头发、被警告、被威胁!这女儿,分明是她命里的扫帚星!
“你现在有人撑腰了,所以已经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卫若兰狠瞪着赵偲薇,愤恨道:“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也不想想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们这样违背伦理,这世上还有天良吗?”
赵偲薇一愣,眼睛迅速垂下,适才那么一点点气焰已荡然无存。
向愚荏放开指上发丝,一转手,扣住赵偲薇的手。
“你的主人已经换了。”他将她拉下楼梯,将她拉人自己宽大的怀里,“以后搞清楚对象发怒!”
赵偲薇在他怀里很不自在,温暖的气息迅速前她靠拢,她的心莫名地怦怦直跳,完全控制不住。
“既然我们决结婚了,我想,让偲薇住到我那里去,应该没问题吧?”他表面客气地询问卫若兰,眼瞳的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采。
“随,随便!”卫若兰提不起勇气看他。
“行李我想就不用整理了,我直接给她买新的。”他想她也不会有什么行李。
“随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卫若兰不想再谈,转身上楼。
眼看卫若兰对她的去向毫无意见,赵偲薇大惊失色,冲了上去。
“对不起,我没有忡逆您的意思,请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够了!”卫若兰不耐地打断她,欲扬起的手在瞧见向愚荏满布威胁的目光时只能暗暗忍住,“以后你就是向家的人了,赵家跟你没有关系!”
赵偲薇当场呆愣了。
她母亲当真不要她了?脑中突然一片昏晕,她连忙抓住扶梯稳住身于。虽然早就明白母亲恨她入骨,但当被驱逐出家门的事实真的呈现眼前时,她的心竟然无法承受。
“走吧!”向愚荏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以后你就换主人了。”
赵偲薇抬起头来望着向愚荏,只见他仍是抿着唇面无表情,看不透心思。她低头咬唇,胸中无限酸楚。
她是一朵随波漂流的浮萍,无力选择自己的方向,只希望,只希望未来的日子能有一点点……一点点的依靠。
进入向愚荏位于闹区的顶级住宅,一股慑人的气氛迎面而来。
黑与白的设计,在科技与冰冷之间,沉重的压迫感堆积在赵偲薇的胸口。能够对这样的气势无动于衷的,恐怕只有屋子的主人向愚荏了。屋如其主,面对着这栋屋子,就好像面对着向愚荏一样,让她不知所措。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客厅的一角,等待着一进屋就被电话绊住的向愚荏讲完电话。
“OK!就这么办!”按掉通话键,将移动电话丢往一旁,向愚荏在往背后沙发一靠,嘘了口气说道:“等一下你去买些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一些衣服跟鞋子。”他拿了张信用卡给她,“我先休息一下,等你回来再叫我。”说完即闭上了眼。
赵偲薇小心翼翼地拿着信用卡,走出了大楼。
她要去哪里买日常用品?赵偲薇在街上瞎晃,一直走到家乐福大门口,才停了下来。
门口DM显示这家卖场的东西十分便宜,而且什么都有,最重要的是,它还收信用卡。于是赵偲薇很高兴地走过去,买了盥洗用具和两、三件替换的衣物。
走到地下室的食品部门,瞧见琳琅满目的蔬果肉类,赵偲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
算算时间,向愚荏应该也还没吃饭吧!于是她买了两人份的菜,两手各提一个大袋子,气喘吁吁地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走日向愚荏的大楼。
“小姐!”管理员叫住径直往电梯方向走去的赵偲薇,“你找谁?”
赵偲薇昂了昂头,表示她要上楼。
“访客得签名喔!”管理员将她带到柜台,“请你签一下。”他拿起对讲机,“要找谁?”
赵偲薇放下袋子,手上抓着笔,写下向愚荏和自己的名字。
避理员看了名字一眼,立刻说:“对不起,向先生不在。”
赵偲薇睁大眼。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他还说他要休息,等她回来再叫他的。
赵偲薇手往口袋一掏,却发现因为衣服被卫吉兰撕破之后,新换上的衣服忘了将小簿子放进口袋里了。
她着急地比手划脚,希望警卫给她一张纸。
“怎么了?”管理员皱眉,‘你不会说话吗?”
赵偲薇点点头。
这下管理员眼中的怀疑跳跃出来,一双势利的眼上下打量着赵偲薇。人虽长得漂亮,身上的衣服也不错,可是鞋子破破旧旧的,又提着便宜卖场的东西,说不定那衣服是偷来的。像向先生这种有钱的大老板,怎么可能认识这种样子奇怪、来路不明的女孩?
大楼管理员负有替向愚荏打发花痴女人的责任,他的屋子是不准任何女人进入的。
“你走吧!向先生不在,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可是……”
“你的东西不要忘了!”警卫将袋子交到她手中。
“那我在这里等他可以吗?”赵偲薇指指会客室。
“你在比划什么我看不懂,请你不要妨碍我们做事。”管理员有些火了。
赵偲薇黯然会首,拿着袋子走出大门口,站在廊柱下等候。是不是她出去太久了,所以他等不及她回来,人就先出去了?都怪她光顾着买东西,却把时间给忘了。在等候的时间,赵偲薇不停的自责自己慢吞吞的动作。
时序已是秋末,入夜之后晚风变凉,赵偲薇搓了握手上的鸡皮疙瘩,抱着咕咕咕噜直叫的肚子,一心等待着向愚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