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泰安城,只要提起“义门”——张宅,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话说这张氏人家,除了乐善好施、富可敌国外,张家声名远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七代同堂,所有子孙三百人同居共财——这还不包括仆役、攀亲带故前来依亲的人数;这般声势,自然地,就在地方上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从先朝北齐东安王末乐、隋代大使梁子恭,到当今大唐王朝先皇高宗都曾经亲临张宅。家族中辈分最高、最年长的大家长——张公艺,不但备受子孙敬重,他的言论,对于地方朝廷也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在别人眼中,总认为年近百岁的张公艺,一生至此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不过亲近他的家人却知道,他正在为最疼爱的嫡来孙——也就是第六代子孙张文翰的子嗣问题伤脑筋。
“六三啊,婉儿应该快要生了吧?”
六三即为张文翰,因家族排行第六十三郎而称之。
张公艺若有所思地捻捻胡须,算算日子婉儿这次怀孕已经超过十一个月了,眼见就要满一年,却怎么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话说六十三郎十六岁成婚至今,他也过五个年头了;他的媳妇萧婉儿及偏房王氏每隔不到一年就为张家多添一口,可只是多了七个女娃儿,却连个丁儿都没有。
虽然他那些个从仍孙、从云孙——兄弟们的子嗣第八代、第九代称谓,都陆续出世壮大张家声势,张公艺仍不免感慨地暗忖:但那总是堂兄们的后代啊,要是自己的嫡来孙也争气点,那该有多好……
“高高祖父,产婆说应该就这十来天会生了。”张文翰躬身站在张公艺的身边,扯着嗓门告之,怕听力不佳的高高祖父听不清楚自己的回答。
“六三啊,等孩子出生后,去找个有名望的相士来替他特别算算。”想到这些天园子里百花提前怒放、众鸟齐聚,张公艺心有所感地加了句:“我想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同凡人,八成是个小壮丁!”
听到高高祖父说的话,让张文翰快冒出冷汗来了,觉得传宗接代的压力好大。
要是这胎还是女娃儿,那高高祖父、高祖父、曾祖父、祖父及父亲不是又再次失望了?只是身为晚辈的他,这当口不宜说出忤逆长辈的话,只有唯唯诺诺地点头应允:“好的,我一定马上去找个最好的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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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婉儿的闺房里传出婴儿哭声。
震天的哭声就连守候在数公尺外的大厅等候消息、听觉不佳的张公艺,都听到了那道宏亮的声音。还等不到产婆来报喜,他那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已然露出狂喜的笑容,嘴边还不停嘟嚷:“我的嫡睇孙终于来报到喽!”
不到一盏茶的光景,只见产婆眉开眼笑地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来到大厅,嘴里谄媚地贺喜:“张老爷子,您好福气!瞧您的来孙替您添个壮丁喽!这孩子体格强壮、眉目端正、声音宏大,将来一定是出将入相,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哟!”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这孩子还没出世就带来许多征兆,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我相信咱们张家可以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了!呵……”张公艺满意地看着襁褓中白胖的睇孙,那小手握拳猛力挥舞的模样,真让人疼惜得不得了,一时兴来打赏:“六三,你包个一两黄金给产婆,再送个十两黄金到婉儿的娘家!并吩咐家人开始准备办桌,从明儿个开始到孩子满月,每天摆席百桌宴请乡亲!”
看着高高祖父、高祖父、曾祖父、祖父及父亲满脸笑容的模样,张文翰喜不自胜地连忙应答:“是的,高高祖父!”
在看到自己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张文翰开心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顺的他,在儿子终于落地后,才感到对得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今后他在家人的面前,总算可以抬起头来说话了!
只见张文翰的父亲张伯勇眉开眼笑地拉着儿子询问:“六三啊,你高高祖父不是让你去请相相士吗?这事儿你可办妥了?”
祖父张仲宇在一旁也特别向孙子强调:“六三,这孩子可是咱们张家的宝,命名及趋吉避凶的事儿可是非常重要的!”
“爹、爸爸,你们放心!相士我前天就找来了,适才他一直都候在产房外呢。”只见张文翰马上转身让仆人去唤来守候在厅外的术士。他怎么可能会轻忽这等大事!
没一会儿,身着道袍的中年术士江师父就大摇大摆地踏进大厅。他可是京城里最红的相士,就连皇族都礼遇他几分!要不是看在张家是江东望族,他才懒得千里迢迢来这里替个刚出世的娃儿看相哩。
“各位大爷们,恭喜啦!”江师父应酬地说出客气话。心里在盘算,该如何才能让自己荷包满载而归。
张文翰止不住满脸笑容,客气地同大师请教:“江师父,就请您在咱们几位大家长面前替我儿子论命相吧!”
“嗯,今年是酉年,而孩子又生在卯时,虽是生在富贵人家之命,将来有辉煌腾达之相,却是……不易养成啊!”江大师煞有其事地拿出罗盘推盘:“这孩子在及冠之前可能遇上的关煞有阎王关、落井关及将军关,两岁前更是有二十六关劫数……”
“这可有办法规避?”闻言。堂上众人原本喜悦的面容,无不染上一丝担忧的神色。
“嗯,他必须要以贱物——也就是动物的名字命名,来欺骗鬼怪,引起鬼怪厌恶,这样孩子就好养了!这名字还得待我详细参详,这些天在他还没有取名前,你们要特别周密地保护,否则将会被恶鬼窃去!”江师父模了模胡须,故意卖弄关子地表示:“只不过取这贱名,还只是能担保他可以活过两岁……”
众人听了师父的这番话,无一不急切询问:“江大师,那过了两岁后可有啥驱凶的好法子?”
“嗯,我来替你们想个法子……只不过要花些银两、时间,我才能够得到来自佛祖的开示!”
大家长张公艺毫不考量地当下应允:“江大师,这钱财不是问题,只是时间要多久呢?”
“我想我必须在你们的祖宗牌位前开坛,在张家列祖列宗的护卫下,应该过个几天就有回应。”江大师随口胡诌。其实这档子事向来没有依据,只是每个人总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所以他的神棍地位才能确保至今。
“大师,那就麻烦您多费神,如果有任何需要,咱家张家上下几百口全听您差遣!”张公艺态度诚恳地说:“如果您不要让咱们打扰,我也会保证不让任何人接近神坛方圆百尺内一步!”
“嗯,我想做法事必须与佛祖沟通,除了送酒、菜、银两的杂役外,不宜有闲杂人等接近。”江大师神气昂然地决定:“过几天,得到佛祖的开示,我再同你们说明白好了!”
于是江大师被视为上宾安顿于张宅长住了将近三个月,在荷包装满逾百两黄金后,才迟迟公布他的答复。
“这孩子的贱名,就唤为狗妹!”江师父接着停顿了会儿,继续以严肃的神态表示:“至于如何确保狗妹活到成年,昨晚我终于得到佛祖的启示,那就是在他十五岁前,必须当成女子抚养。”
“狗妹?江大师,我儿子……他明明是个白胖的壮小子……”张文翰忍不住提出抱怨:“要把他当个女娃儿来养,这……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吗?”
“那就看你想不想让孩子成年,想不想让张老爷子抱到仍孙了?”反正钱财已经到手,江大师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言尽于此,至于做不做,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话,江师父头也不回地跨上豪华马车疾驰而去。
大师的一席话,在张家引起不小的震撼和影响力。重视传承、脾气固执的大家长张人艺,排除众人意见,决定将这名新生的娃儿贱名取为狗妹,照族谱命名为张季卿;从高祖父辈,家族男丁排行又称为九十六郎。
至于行为、装扮及称呼,在狗妹未满十五岁前,完全比照养育女娃儿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