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离开东方祺的餐会,莫堇就为待会儿还得赶到温子繨的住处,一一报告今晚发生的内容而烦恼。
大体上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当他们两人单独在书房做访问的时候,她人并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她不知道,子繨是不是会因此责怪她“督导”不力,或是怀疑她又选择性的失忆起来了。
计程车才一停在他的住处门前,莫堇便发现子繨已经站在门口,一副急着想要将她拖出车外的模样。
“能不能等进到屋里再说?我已经站了一整天了……高跟鞋快把我的腿给摔断了!”
“当然。”
他扶她下车,这时才注意到她的打扮。这是他所认识的莫堇吗?他从来不知道她打扮后会是这么的……迷人。
“你今天就穿这样去酒会?”
她当然知道自己就算做这种打扮,也比不上凌婧的艳光四射。在子繨的眼中,任何女人都不值得他注意,除了凌婧……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这是凌婧的衣服,是她要我这样穿的……我知道你可能不觉得什么,但是今天我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喔!”
她希望他能表示吃味,即使是一点点也好,就算看在她累了一天还不忘来向他报告的份上,只要一点点……
“我没有看过你这样装扮……有点不习惯,不太像你平时的样子。”
他的回答毕竟还是让她失望了……莫堇很快的转移了情绪,佯装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
“你不是要听令晚发生的所有细节吗?还是我们得继续站在这里讨论服装的问题?”
“喔,当然,你得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告诉我今晚发生的事。”
她提醒了他事情的重点,让他几乎是拖着她的手臂,很快的将她带进了住处。
莫堇像是在招供一样,先是承认自己看到的很有限,然后再轻描淡写的将情况诉说一遍,包括“隐形”的采访部分;没想到话都还没有说完,温子繨已经开始炮声隆隆了。
“什么?!他们两人单独待在书房内一个小时!”温子繨一听,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
“你干嘛这么大声?吓了我一大跳。他们是在做访问,当然不可能选在人声嘈杂的地方,只有两个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
这是什么,男人的占有欲吗?莫堇其实不懂他的想法。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什么都没有发生,东方祺才不是那种人。”
子繨白了她一眼,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你又知道些什么了?也许这就是你们女孩子的友情吧!只是我没有想到凌婧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么处心积虑的计划一切,实在让我有点讶异。”
你不也是吗?即使她一再的拒绝,你不也是这么坚持的对她?这些想法让莫堇有点心疼。
“是惋惜吧!因为她选择的对象不是你……说真的,你是真的喜欢凌婧吗?为什么你总是在遇见她的时候说个不停,却从来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他们之间向来是真言无讳的,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培养出的了解与默契,也可能是因为温子繨从来没有意识到彼此的性别。莫堇当然不愿意原因是后者。
“我的行动还不够呀!每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都开口约她,被拒绝了也没打退堂鼓……还要我怎么做?”
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他想象力的极限了。
“你私下打过电话给她吗?我是说,你应该知道她家里或公司电话的……也许她的拒绝只不过是因为我和宋妍在场,让她不好意思接受。”
“我没打过电话,当面说不是更有诚意?你们都是她的好朋友,她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
凌婧说得没错,温子繨真的很迟钝。
“感情是很私密的事,也许她分不清你是在开玩笑或是认真的,贸然的回答万一会错意不是很糗的事吗?况且不要说是凌婧,就连我都搞不清你真正的想法是不是就像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没这么复杂吧!我会说出来当然代表我是这么想的,至于她的想法,我也勉强不来的,不是吗?”
有没有结果,只能顺应“天意”,他向来不认为追女孩子一定得送花、送礼物……那多浪费精神!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当然,我知道凌婧很漂亮,有抢眼亮丽的外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了你?”
趁着自己现在还有剩余的勇气,就让她弄清楚子繨真正的想法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她当然懂,但是应该还有些什么真正让他心动的原因吧?莫堇很好奇。
“男人想拥有美丽的女人,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像是对她的问题觉得很“怪异”,温子繨侧着头想了想之后,才算整理出她问题的答案。
“如果真要说出让我想采取行动的原因,应该就是她第二次到这里来时所留给我的印象吧!你知道,那时她刚进到杂志社,像她那种有话直说的个性,吃了闷亏一点也不意外,她和你们说话时还一副自我解嘲、很看得开的模样……但是我在洗手间外面遇到她的时候,红肿的眼睛和刻意用水沾湿的脸,那个画面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她只是刻意保持坚强不受打击的形象,其实也有脆弱需要保护的一面。”
莫堇从没想过会有这一段插曲,口口声声宣称知心好友的她们却在彼此面前掩饰情绪……但她能怪凌婧吗?她自己不也刻意的保留着自己的情感?
“是这样吗?也许我还不够了解她……”
“任何人都不可能全然了解另一个人,这一点也不奇怪。凌婧习惯表现得很强势,但心是柔软的,所以一定也希望有个真正懂她的大男人,提供适时的保护……”
这些话让莫堇心里矛盾又复杂,她喜欢照顾朋友,朋友快乐她也会因而快乐,也许子繨真的懂凌婧,只是用的方式不对。但是自己的内心……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积极一些,难道你不担心凌婧会被追走吗?她可是有很多仰慕者的。”
“担心有用吗?她又不接受我的邀约。”
“像你这样遇见她的时候才提出邀约,根本太没有诚意了,哪有人会这样随随便便的答应你?况且凌婧不也说过你的造形……你知道的,任何商品都需要包装,在本质不变的情况下,适度的包装可以突显商品的价值……亏你还是做市场企划的,这个道理你会不懂?”
“包装商品我当然没问题,包装自己……我总觉得太麻烦了。”
“嫌麻烦就永远追不上凌婧了!怎么说我是学美术的,你应该信任我专业的眼光吧?”
也许她一直以来都太自私,只专注于自己的情感,如果子繨真的能让凌婧快乐,如果他们真的适合彼此,她又有什么权利反对呢?况且子繨的心是那么全然的投射在凌婧身上,又怎么容得下她这个妄想介入的影子?
“你?”他一副怀疑的模样。在他记忆所及的范围内,平时莫堇的穿着绝对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你那是什么态度,不相信我呀!怎么说我也是正统科班出身的。你,明天开始,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彻底让你改头换面!”
澳头换面?她是不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了?
“你看,我可是做了一番功课的,这是最新一期的男性时装杂志,总共有十五本,昨天我全部看过一遍之后,把适合你的造形都剪下来供你参考。另外,我对二十位朋友做了市场调查,综合他们的意见归纳出最好的发廊、服饰店、鞋店的资料……待会儿我们就一起去买!
温子繨惊讶的看着莫堇带来的几本剪贴簿,它们显示了她的效率以及决心。
“你……玩真的?”
“当然,既然决定要做了,就要尽力做到最完美。”她拨了拨他杂乱无章的头发。“我看,就先从你的发型开始吧!”
就这样,莫堇不理会温子繨的迟疑,半强迫性的开始了疯狂的变身计划。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莫堇先是将他拉到了位于东区的一家高级沙龙。这家店完全采预约制,强调一位发型设计师一次只服务一位客人。设计师皱着眉头为他拨了拨头发,然后在他的发上随意比画了几下。
莫堇拿出原先就准备好的资料夹,专注的和设计师讨论起合适的发型来。
“这里,要稍微再推高一些……对,大概就是这个高度。”
“这个高度?”设计师摇了摇头,还是很优雅轻缓的那一种。“我看用不规则的层次,才不会显得太呆板。Youknow?Lively!”
“高级”沙龙不但收费够高,连设计师都三不五时夹杂几句英文,仿佛这样才能显现出从英国沙宣学院学成归国的气质。
“可是那可能会太……软了一些。我的意思是说,他的气质比较阳刚,如果用太柔软的线条可能会显得很突兀。”
“你希望表现出来的感觉很男性?好吧,那我从这里……到这里。这样不但好整理,我想也可以显现出你想要的效果来。”
“就像这张照片这样?再加上一点这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会很出色才对!那就麻烦你了。”
好不容易达成了共识,而坐在柔软皮沙发上的子繨却一副无聊到打呵欠的模样。直等到设计师坐上高脚椅,他才后知后觉的担心起待会儿可能会受到的“惊吓”。
只是他没有太多表示意见的机会,因为设计师一刀剪下的,几乎是他头发长度的一大半了。
在发廊内莫堇可是一点都没有闲着,先是和造形师谈论发型、发质,而后她还得亲自全程督阵,可不是原版照抄就可以了事的。
利落的剪刀肆虐过后,还有推剪吱吱哑哑的声音,每一个动作都让子繨心惊胆战,看着愈来愈多落下的头发,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只是现在后悔,显然已经太晚了……
“这样,平时该怎么整理?发胶加水……好,我懂了。”莫堇还不忘日后的维护,可不能一离开发廊,隔天起床后就完全变了样。“子繨,你照照镜子,是不是很好看?”
削短竖立的新发型,完全呈现出温子繨英挺的五官,与略带粗犷的气质……
但镜子里的他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是了,这么流线的造形,底下却是皱巴巴的黄色T恤,当然怎么看都不对!
“走,再来是服饰店。”
莫堇不等子繨适应新的改变,便将他拖出了发型工作室。
“这件黑色的紧身线衫,还有这件背心,不是,我要白色的……试一试这条牛仔裤,带有一点点光泽的这条……我要黑色低腰,还有卡其裤,对那一件!”
温子繨完全没有表示意见的机会,他只是不断的重复相同的动作——穿、月兑、走出试衣间、进入试衣间、月兑、穿,觉得满意的,就先搁置在一旁,试穿后效果不彰的当然就只有被丢回原位的命运。
从小雅到成衣商店,他似乎都很难月兑离相同的情况,服务人员很容易就能发现“当家做主”的人是谁,自然就更不会有人“白目”到去询问他的意见。即使最后面对帐单的人是他,但这一切已经来不及弥补了。
“子繨,试这件灰色的。”
“这件?”
如果真是灰的也就算了,可是那明明是银色的!
“这颜色……我不敢穿。”
只是莫堇似乎无法容忍不同的意见,对于她挑选的款式有异议,无疑是在质疑她的“权威”。于是她使出了家传的那一招,把血液集中在额头,等待着青筋浮现,眼神还发出恐吓的光芒……
“你不穿?你连那种土黄色T恤都没意见了,为什么这种颜色反而不敢穿?”
既不像说服,也不像解释,倒像是不容置疑的勉强。
“好,我穿,我穿。”
看着她母老虎般的气势,子繨才恍然明白自己今天的命运。原来今天他是完全没有否决权的,对于莫堇所挑选的衣物,只有接受、付帐的份,而不管它是多么的具有“实验”色彩,甚至很可能只是用来平衡衣柜里的颜色、这一辈子没有第二次机会穿上它。
然而他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衣裤,顺从的再次往试衣间走去。
一见到此,莫堇满意的微笑了起来。
“你先生的身材真的很不错呢!你们还是新婚吧?看来你老公很尊重你,他一点意见也没有呢,真是令人羡慕!”服务人员中较年长的一位用欣羡的眼光对着莫堇说。
“老公”这个称谓霎时让莫堇羞红了脸,还好子繨正在试衣间内,不会发觉她的改变。她不想更正,想享受一下这种短暂的虚荣,愉悦的心情让她真想对着店员说:“我全买了,统统包起来!”当然,这仅止于想象。
不一会儿之后,穿上银灰色紧身线衫的子繨,用一种消极抗议的姿态走出试衣间,他全身像充满跳蚤一样的不自在,还不时拉了拉紧身的线衫。
“这个,我可以肯定在公司里是绝对不能穿的!”
既然不能表示反对,总可以消极的表示自己没有好感吧?
“怎么会呢?我倒觉得挺不错的!上班不能穿,下班之后可以穿呀,就这件!”
喔……子繨在意的并不是金钱的“浪费”,而是精神的耗损与视力的挫伤,那才是真正让他叫苦连天的。
“莫堇,我们可不可以先休息一下?走了一整天,我真的不行了!又累又饿,还四肢无力……”
男人!变街的体力永远不比工作时的一半!好吧,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就先去填饱五脏庙吧!”
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着她发号施令。服务人员一听到鸣金收兵的讯息,利落的抱起精挑细选后的战利品,便往结帐柜台的方向走去。
“确定不再多看几件?像先生的身材这么好,人又长得帅气,我们店里的衣服很衬他的呢!”
“谢谢,就这样行了。”
子繨才不管什么衬不衬的,拿出皮夹里的金卡,一副没有耐心的模样。
“谢谢,打过折后总共是三万七千元。”
什么?三万七千元?!才那么几块布,还不够他当一件长裤穿……
但他将这些未出口的话狠狠的吞了回去,因为从他的眼角余光,可以清楚的看见莫堇凌厉的眼光。算了,现在他一心只想离开这个销金窟,远离这些鬼见愁……
就在他们拿起结帐后的衣物,步出服饰店的时候,服务人员却又喊住了他们,比了比他原先穿在身上的那件T恤和长裤。
“先生,你忘了你原来这些衣服了!”
然而即使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依然没有什么发言权……
“丢了它们吧!”
莫堇十分潇洒的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两人几乎是一起玩到大的。
相差两岁的子繨和莫堇,住家中间只隔了一户。都是家里排行的老大,莫堇有一个妹妹,温子繨有一个弟弟,两家的父母也都很谈得来。就像无数个小巧合组合成大巧合,他们都认为彼此的相聚代表了缘分,自然也就格外的珍惜。
莫堇的家庭很单纯,单纯到随时可以在周边发现一打以上这样的人:寡言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中年发福的母亲说话分贝永远像军训课教官那样宏亮有力,还有一个早熟老成、随时“关心”她做事态度的妹妹。
和任何一个平凡的家庭一样,他们也会为了电视的遥控权争得脸红脖子粗,但一到需要团结的时候,那就像是水泥和沙一样,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而父亲从事酒类生意的温子繨经济环境自然优渥许多,他的父母都非常的平易近人,尤其是母亲,出众的姿容与典雅的气质,让人联想起日本连续剧中那种穿着和服的美女,这总让莫堇下意识的比较起母亲和她的差距。
难怪子繨会喜欢凌婧,人家不常说“男性的择偶条件通常会以母亲做范本”?
两人,不,是两个家庭的相处,可以说是连一点新鲜感都没有。就算他们两人不提,在双方父母三不五时的“联谊”之中,他们也很容易知道对方最近究竟发生些什么事。
这是不是温子繨之所以不会选择她的原因?没有好奇心,太习惯彼此?
莫堇不晓得,也不知道自己当他“爱情教练”这个决定,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个好建议?他这个学生真的能化腐朽为神奇吗?而她这个教练是不是又能够对学生不为所动呢?
看来一切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