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要拍仕女信用卡的第二支广告变宝琦换土端庄的粉红色长洋装,正等着阿芳来接她上通告……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少中在电话的那一头咆哮﹕“费琦,妳要享乐我无权干涉,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当心一点嘛,媒体是无孔不入的,妳又不是不知道,妳才刚和银行签了形象约,现在叫我们怎么办?这……妳要负责的。”
费琦莫名其妙﹕“今天不是要拍第二支信用卡广告吗,我都已经准备好啦。”
“拍,拍个飞机蛋啦,现在银行不要告我们毁约就已经很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登上报纸的娱乐新闻头条了。妳干的好事竟然自己会不知道﹗”少中的口气坏得过份。
少中的话筒被斐丽一把抢去,“费琦,待会儿一定会有大批的记者打电话给妳或涌到妳家去了,我已经叫阿芳去接妳了.先把妳带到她家去避一避风头。”
“我做了什么,居然要躲起来避一避风头?”
“妳别担心,只是媒体闻着没事,兴风作浪搪塞版面而已。不要听少中发狗疯,一切事情公司会替妳处理妥当的。”
“要她向银行公开道歉,否则毁约金……”
费琦听见少中还在对方的电话筒旁喋喋不休着。
“你就不能厚道一些吗?”
费琦听见委丽对少中吼叫的声音。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费琦觉得冤枉。
嘟﹗嘟!嘟!,费琦被不明不白地挂了电话——
拖鞋都还来不及穿,她冲下楼翻搅信箱———
“名模驻颜有道,豢养美发师当宠物,功夫一招罩”几个腥红色的大字,绘声绘影、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影剧版的头条上。
“她为什度越来越年轻﹖已过了三十岁名模费琦的养颜之道,据可靠消息,是随身携带一名年方二十五的美发师,美发师的功夫了得,让名模驻颜有道……初出茅庐的美发师,靠着他一身“好功夫”,相信要攀上枝头展露头角并非难事……”
一张岩也在单人沙发上,亲昵地从背后揽住费琦的照片,用一种非常奇怪、暧昧的角度被拍摄下来,就摆在“宠物”两个特写大字的下方。
——那原本是两人私定终身昀夜晚,怎么会被偷拍下来,而且“剪影“地如此不堪?
费琦将报纸撕成碎片。
她不能忍受岩也被丑化。她不能忍受自己珍视的情感,被扭曲成饥渴与贪婪的交易。
——为什么他们要把一切写得那么丑陋和下流?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岩也!”
费琦突然想到,记者一定也会找地下手的。她不准别人伤害岩也,她不要他单打独斗。
于是费琦招呼出租车,赶到“近来好吗”,正准备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一只手却将她狠狠地一把拉住。
“席妮?!”费琦的手臂上,—烙印了五条深深的手扣痕。
“妳来干嘛﹖是不是嫌岩也被伤害地还不够?”席妮凶神恶煞地说。
“我就是来接岩也走,让他免于媒体的骚扰和伤害的。”
席妮露出嘲讽的眼神。“把岩也交给我就可以了,他和我在一起要比和妳在一起来得安全多了。”
“他需要的人是我。”费琦理直气壮地说。
“难道妳还不明白,伤害岩也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妳。”
“我……”
席妮并不给费琦争辩的机会。“我替他在美国设计学校申请的学生资格已经批准了,原本,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到纽约去接受正统的造型训练,然而,为了妳,他宁愿牺牲这个大好的机会,也要留在妳的身边窝囊受辱。”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费琦的脑子一片空花白。
“就算他说了,妳也不会放他走的,妳宁可把他拴住,让他做一辈子任女人使唤的宠物。”
“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么?我来告诉妳事实是什么好了事实是,每一个和妳在一起的男人到最后都会死地不明不白。妳知道吗?如果当初没有妳的牵绊,Paul看多少机会可以出个人专辑?可以登上国际性的大舞台?但是,为了照顾情绪不稳定的妳,他都一—放弃了。结果,他得到了什么?”。
费琦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他得到的,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飘流在海上,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
“不要说了……求妳,不要再说了。”
席妮趁胜追击!“而岩也,他自从和妳在一起以后,为了满足妳的予取予求,自己的班,时常都不来上,被其它的人嘲笑是一个攀着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他本来是一个前程大好的造型师,不幸的是,他也同样遇见了妳。”
“这些……我都不知道。”席妮的话将费琦的心剧烈地扭成一团。
“如果妳真地爱他,就放他走吧、妳的爱,只会对他造成负累和伤害。”席妮说完,丢下泣不成声的费琦,昂首阔步地走进发廊里。
费琦发现,原来自己的爱,一直Paul、一直是岩也、一直是她爱的人的负累和伤害。
踩着恍恍惚惚的脚步,她背着本来要去的方向走。
“近来好吗”、她爱的岩也、沙滩上的城堡、王子和公主的结局……都离她越来越远,都在对她孤单的身影,无言地告别挥手。
费琦眼前的一切,像镜头失焦般地渐渐疏离和模糊。她在一瞬间,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想要的。失去了拥有的,她像一个盒子,所有装在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都被粗鲁地掏了出来。
盒子失去了重心,剩下空壳,只能随风任意摆布。
今天“近来好吗”指定要五号设计师的客人特别多,其中大部分是为了要打探消息的记者户但是他们今天都要失望了,因为席妮早就将岩也从后门接走了。
席妮将红色的跑车驶向岩也家﹕“先去你家拿一些要用的东西吧,可能要去我那儿避
“我很担心费琦,妳可以先带我去她家吗﹖”岩也说
“放心吧,她早就不知道被经纪公司的人藏到哪儿去了。”
“妳对应付媒体的事好像很熟?”
“我是明日的歌后,当然要机警些啰。何况从前在乐团当主唱的时候,我也有因为团长要躲避记者的骚扰,而跟着着逃亡的经验。”
“你们的乐团那么红﹖”
“红的不是我们,而是团长当红的Model女友。”
“这么巧﹖﹖”岩也说。
席妮暧昧地笑着﹕“是很巧,因为他的女友,正是妳现在的女友。”
“妳是说……”
“对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应该再提起。”
“没关系,其实,从前的事,费琦都已经跟我说了。”
“她都告诉你了?”席妮有一点出乎意料。
“嗯—”
“包括你和Paul的关系?”席妮提高声调说。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我想,你不知道最好。”席妮故意闪烁其词。
“妳到底知道些什么?”
“或许你很爱她,可以忍受在她的心里,你并不是你。”
“我并不是我,什么意思﹖”一阵未知的不安袭上岩也的心头。
席妮一个转弯,将车泊在岩也的家门口:“到家了,我在车上等你。”
岩也并没有下车,他抓住席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妳刚刚说我和Paul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犹豫了一阵子,席妮小心翼翼地说﹕“二年前,大概也和现在一样差不多是四月吧,当费琦和Paul宣布即将订婚的消息,那时,只不过是个地下乐团团长的Paul,因为费琦的名气,他的照片也是大剌剌地上了影视新闻的头条。”
“这就是妳所谓的。『我和他的关系』?”岩也仍没有放开席妮的手。
席姐为难地点点头。
“只是这样?”岩也看出席妮是在避重就轻。
席妮拍拍岩也的手、“有若些事情不要看地太清楚,对你而言或许是好的。”
席妮闪烁其词的话,叫岩也的不安和好奇更甚。岩也焦躁地下了车﹕“谢谢妳今天来接我,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妳不用等我了。J
“你向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席妮关心地说。
“放心吧。”
席妮并没有坚持要等待,因为她知道,纵使已经撤下了饵,也要给鱼群们一点时间上钩。
“下一次再来这里,应该就是要送岩也去纽约的时候。”
她自信而利落地打动方向盘.笑着对自己说
等席妮的车开走后,岩也并没有回家,他来到图书馆,寻着席妮给他的线索,他调阅出三年前四月份所有的报纸。
当名模与摇宾乐手热恋的新闻出现在他眼前时,一种偷窥者的心虚涌上地的心头,那是三年前四月十八号的新闻。G报在这则报导下,只放了一张费琦走秀的照片。内容不外描写费琦与吉他手Paul在油轮上的浪漫邂逅,以及他们即将立下婚盟的喜讯。岩也看得很仔细——并没有席妮口中所称“最好不要看得太清楚”的内容。
——都什么节骨眼了,不去保护心爱的人,竟然还疑神疑鬼的。
岩也紧绷的心绪纡缓了下来,他拍着头谴责自己
他随手翻动了下一份报纸,已经准备要收拾摊了一桌的报纸,好离开图书馆。
突然——一张Paul背着吉他与费琦站在一块儿相拥的照片,像一个非法入侵者,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费琦的过去。
但是,那种氛围和情绪,岩也都清楚地感觉,还与他并存在同一个时空里。
照片里的Paul,一件随性敞启的白衬衫外,套了一件磨蚀了皮的咖啡色皮背心,整个人挺拔而成熟,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在岩也的眼中,那一抹笑容,像Paul在对自己的影子说,“嗨﹗终于还是见面了。”
而影子在那一瞬间才恍然,原来真实的自己一直都是灰头土脸,没有面目。
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费琦第一次看到他、就会放手让他动她的头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在他的床上醒来,会突兀地恳求他弹吉他,然后又主动地拥抱、亲吻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提到“影子情人”时,费琦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和反常。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会得到名模的青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费琦会给他笑、给他热情、给他关怀。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明白。
那张泛黄的报纸在他的手中挣显了—,照片中Paul而费琦的笑容,扭曲变形了起来。
费琦睁开模糊的眼睛,焦聚落在一个浓妆艳抹、留着埃及艳后头的女人脸上。她的视线,顺着女人的脸往下走,是一片黄绿交错,充满阳光温度和春天色彩的美好景致。
这个画面,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她曾经想过,要月兑离现实、住进异乡的古堡,用最单纯、最简单的自己面对生命和生活。
费琦闭上眼睛又张开眼睛,“我在哪里,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妳很安全﹗在属于我们的城堡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岩也﹗”费琦对身旁的男人伸出手。
握住她的,却是尚恩的手。
费琦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岩也。而刚刚那个画面,是一帧墙上的电影海报,并不是梦?
——为什么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不是岩也?为什么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大家找不到妳都很紧张。结果!我到美发店找妳的路上,发现妳整个人虚月兑地斜倚在长椅上。”
——“如果妳真地爱他,就放地走吧,妳的爱,只会对他造成负累和伤害。”
费琦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尚恩带回来的,此刻她脑中充满的,是席妮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妳很虚弱,吃一点水果。”尚恩将亲自为她削的苹果递给她。
费琦对苹果摇摇头。
“其它的人……都好吗﹖”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拥有岩也的资格,但是她还是挂念着他。
“徘徊在妳家门口的记者们等得不耐烦,都已经散了。斐丽要我告诉妳,关于形象约的事,一切有她在,只要妳活得开心,即使要赔毁约金,她也在所不惜。”
尚恩的话像当头捧喝提醒了费琦,她所伤害的人,除了她的情人还有她的朋友。
费琦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为什么我的爱,总是会变成别人的负累和伤害?”
尚恩心疼地将站不稳的费琦搂进怀中。
费琦从尚恩的怀中挣扎出来,她的眼里彷佛燃烧着一把清冷的鬼火。“我是不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一旦被我爱上或是爱上我的人,都会被某种诅咒缠身。先是我的母亲、我的姊姊、然后是Paul现在是岩也和斐丽……再来还会是谁、还会是谁?”费琦抓乱自己的头发,整个人歇斯底里地吼叫和旋转。
“费琦﹗”尚恩抓住差一点就要撞到桌脚的费琦。
“尚恩,怎么办﹖我好怕,我好害怕。”费琦在尚恩的怀中剧烈地颤抖。
“嘘,别怕,无论妳遇到了什么,我会一直守在妳的身边,我会一直在的。”尚恩亲吻着费琦埋在他怀中的发。
——我的一辈子也驱不走——因为最可怕的就是我自己。
费琦在心中喃喃自语。
她突然仰起头﹕“尚恩,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费琦的唇泛着紫,她的眼神飘离而闪烁,她的表情不安而晃动。
尚恩发现费琦的状况很不稳定,她的情绪,随时都会爆发开来。为了安抚她的不安,他抚着她的脸,点着头,
“我是一个受了诅咒的女人永远也不要爱上我,永远也不要像其它的傻瓜一样爱上我。”
尚恩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费琦从他的怀中挣月兑,拿起尚恩刚刚削苹果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手腕划下。
尚恩快速地横阻在她与利刃之间,刀在尚息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尚恩﹗”恍惚的费琦在那一瞬间,被刺眼的鲜血惊醒。刀子还握在她的手中,尚恩的血,从刀上滑落,倘上费琦的手,掩盖过那一只纹身的手环——
尚恩抚着伤,笑着抬起头对费琦说。“叫妳现在才要我答应妳、已经太迟了。”
费琦手上的刀,此时才颤抖地跌落。
“爱上我的人,都会受伤,都会受诅咒。”费琦将尚恩滴血的手抱进怀中。
“就算爱妳是伤害,也是一种令人甘之如饴的疼痛。”看着泣不成声,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的费琦,尚恩深情地说。
在只点亮几盏嵌灯的诊所大厅、费琦低着头,生涩地,为尚恩缠里纱布。
她看着他为她负伤的手,心情像层层迭迭的白纱,充满了悲哀的颜色和姿态。
为了费琦,尚恩一早便将诊所的门锁上,打算休诊一天,结果,医生成为诊所今天唯一需要疗伤的患者,然而。为别人包里伤口的人。竟然比被疗伤的人感觉还疼痛。
“这是第一次,妳为我包扎伤口。”看着小心翼翼为他里伤的费琦,尚恩露出幸福的。
“远离我,这就是你最后一次受伤。”纱布到了尽头,费琦站了起来,靠在离尚恩远远的窗口。
“如果爱上妳,注定会受伤的话,早在十一年前,我就已经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了。”尚恩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肩。
“尚恩,你不可以爱我。”费琦回过头来,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尚恩。此时她承受不了任何被爱所带来的罪恶感。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诊所?”
“求你不要说?”费琦噙着泪—别开了头。
“这是一座我为妳打进的城堡,我想让妳在城堡里过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没有城堡,没有幸福,我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什么都不配拥有。”费琦掩着面,摇着头!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尚恩用负伤的手?将她掩着面的手轻轻地拉了下来:“妳有,我什么都会给妳,我什么都会让妳拥有。”尚恩牵着费琦的手,走到云朵般的柜子旁。
“还记得,妳第一次看到这个柜子的时候,妳问我,为什么我是月亮,而妳是地球。”
费琦只记得,那一天尚恩在诊所的阶梯上等着她,要她分享他的苦心和喜悦;然而,当时让他等到的,却是那样的场面。费琦没想到,自己一直叫一个人伤心了那么久。
“因为月亮是地球的卫星,他终其一生的命运!就是覆年、覆月、覆日……追随着地球的脚步打转。”尚恩说。
“我不是你的地球。}曹琦无助地说。
尚恩打开黄色月亮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来。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费琦,将盒子哟唯一声响亮地打开。
埋在红丝绒里的,是一只泪滴型的钻戒———
“费琦,妳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和未来。”
尚恩牵起费琦的手,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婚戒套进了她的指头。
同样的地方,前几天才套进岩也的戒指,虽然那枚戒指是即化的女乃油,然而,那道戒痕,还感觉如此清晰地烙在费琦的手上和心中。
“不要这样。”费琦抽回手,瞬间视线穿过尚恩的肩头,落在墙上那一帧她和Paul订婚时,一大伙朋友的合照。她看见照片中Paul那种似有若无,带着一股不羁和淡漠的笑容。
——为什么要扔下我?如果你不曾离开,我就不用面对这些。
——费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过Paul;也已经许久不曾像现在这样,渴望奇迹出现,能再见到Paul。
“嫁给我?”十一年了,尚恩终于说。
费琦的泪像手上晶莹的婚戒,一滴一滴,云涓涓不停地流。
尚恩以为那是感动,他将她激动地揽进怀中,给她不由分说的热情和亲吻。
“尚思、不要——不要这样﹗”费琦慌乱地推开尚恩。
“对不起,我……”
突然,诊所的门铃划破了空气中的尴尬、响了起来。
“一定是斐丽来接我了。”费琦抹去脸上的狼狈和泪痕,慌张地打开门上的锁。
她拉开诊所的门,出现在门外的人,彷佛在她凝结成冰的情绪上,放了一把熊熊烈火。
微皱的白衬衫,蚀了皮的咖啡色背心,不羁的乱发,一脸的沧桑与倦容。
奇迹真的出现了。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
“Paul。”费琦向前颤抖地拥住他,紧抓住她复得的拥有。
然而,经历了那么多,彷佛Paul已经不再是从前的Paul了,他冷冷地,将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从他的怀中不留余地地推走。
费琦惊愕地抬起头,再触及他的眼神时,她知道错了,一切都错了。
“我说服自己,要我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证明我不是一个赝品。”
“岩也—,我……”曹琦没想到自己带给岩也的伤害越来越多——
“结果,我原来真的不是我。哈﹗哈﹗哈﹗”岩也狂笑着,孤独、受伤、遥远而淡漠。
那一刻—在费琦的眼中,岩也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岩也了。
“对不起。”费琦要自己抬头面对岩也眼神中的恨,这是她应得的。
“没有一个替代品是快乐的。那么,我相似请问使用伪造品的人,妳得到妳想要的快乐了吗﹖”岩也抓住她的肩?
费琦让岩也粗鲁地摇撼着﹔就像她这一生,只能任凭命运摆布一样。
“回答我呀,我这个赝品和真货比起来,可以得到几分,妳回答我呀!”
她从来没想率,一向好脾气的岩也,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一只发狂的兽。
她竟然亲手把她最爱的男人,活生生地扭曲成一只兽。
尚恩拨开岩也抓住费琦的手:“不准你碰她。我刚刚向费琦求婚,她已经答应我了。”尚恩护着颤抖的费琦。
停止了颤抖,费琦像蒙上一层霜似的,冻结在原地。
“是真的?”岩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质询费琦。
——“他本来是一个前程大好的造型师……如果妳真的爱他,就放地走吧。”
席妮的话,字字像针一样,扎进费琦的心中。
——如果爱他!怎么能不放他走﹖
依在尚恩的怀中,费琦坚定地缓缓点头。她手上的婚戒在岩也的视线里示威地闪闪烁烁:“是你告诉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能给我?你还小,有够多的青春蹉跎;而我,我已经不要再等了。尚恩他爱我,他现在什么都可以给我。”
“那一夜对妳面言,到底算什么?”岩也不可置信!鄙夷地看着费琦。
“那一夜,是我对你最深情的誓盟啊。”费琦想大声地说,但是爱却让真话说不出口。
“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Paul最后一次温存,向他最后一次道别。”费琦说出口的话,连自己听了都心痛。
沉默,像一道看得见对方,却无法通向彼此的玻璃,阻隔在岩也与费琦之中。
岩也月兑掉皮背心,挣月兑掉穿在他身上属于Paul的那一部分。将它愤恨地抛掷在墙上。
岩也背离费琦,无言地往前走。
望着岩也的背影,费琦捏紧自己的双手,左手那一颗泪滴型的婚戒,将她的掌心划伤、割破。
流言蜚语像是急速繁殖的毒菌,短短几个月、便将费琦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活,侵蚀得千疮百孔。为了不要再拖累其它的人,趁着斐丽不在,费琦今天以结婚为由,到经纪公司和少中解除合约。
“结婚是好事,妳早该这么做的,恭喜妳。”在解约书上盖下印章时,这是少中唯一对她说的。
没有了经纪约的自由—,这是费琦一直想要的,但是,失去了未来和方向,要自由做什么?她又将何去何从﹖
在解约书上盖章的那一剎那,她觉得,自己经一无所有,连束缚也放弃了她。
一无所有的费琦,像游魂一样—戴着黑墨镜,拖着灰大衣,飘荡在D区的街头。
一瞬间,过去和现在的费琦,突然在闪动着广告屏幕的电视墙相遇了。
背对着镜头的男人——保着宽阔的上身—将头滑过女人的颈项和肩膀。
面对镜头的女人—也是果着肩,光着臂膀—将头紧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
因为男人的亲吻和擦弄—女人微启着唇—闽动着实蓝色的长睫毛。
“我爱妳。”男人用一种需要的声音说。
她怀念过去,她怀念岩也,她怀念他给的真情。
如果时间可以交易,她愿意用未来所有的生命,交换那一小段美好的过去。
但是,时间,永远都向着未来走,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费琦转身,往未来的方向走、却与同样站在电视墙前的岩也相遇了。——
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蓄长了,一脸的消瘦和颓废。
变迁让他们彼此沉默。
“嗨。好吗?”费琦说。
岩也点头,许多话已经说不出口。
他显然并不想多做停留,与她擦肩,朝不同的方向走。
她的眼神顺着他的方向追去。
电视墙上岩也的背影是热情而千言万语的,而费琦眼前岩也的背影,却是那么的冷淡而面无表情。曹琦是如此想念岩也的热情,她是如此想要拥抱他温厚的背脊。
“岩也。”费琦想要他回头。
岩也停下了脚步,但最并没有回头。
是伤心、是痛、是恨、是爱,阻止他回头。
他们僵立在人群中。
终究、他还是回了头。
“我下个月八号就要结婚了。”费琦望着他一双冷淡、骄傲而好看的眼睛。
“恭喜妳,妳终于得到妳相心要的。”
“我听别人说,新娘子如果当天的妆画得好,就会过得幸福。只有你为我上的妆是最美的。”费琦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在她属于别人之前,她想让岩也再为她上一次妆,她想在心死之前再美丽地活一次?
“那一天我要去纽约。”
“我还听说,如果新娘那天,是自己替自己上的妆,她的婚姻便会注定悲惨、便会注定不幸福。”
岩也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你不来,我会替自己上妆。”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岩也捏紧拳头,义无反顾地转身往前走。
岩也越行越远,没有回头。
费琦的泪,滴落在她灰色的大衣上。
其实岩也来与不来,她的婚姻,从她对尚恩点头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注定不能幸福了。
今夜过后就是婚礼了。这是尚恩与费琦婚前的单身之夜。为了哀悼失去的自由,少中和一班男人架着尚恩狂欢去了?
斐丽陪着费琦坐在诊所前的石阶上。
“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斐丽突然说。
“Paul出事后,妳不是一直最想撮合我和尚恩的吗?在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祝福我?”
“妳很清楚尚恩的个性,他根本就不爱参加那种无聊的Party﹔从他刚刚的眼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他今晚最想要的,根本不是参加什么单身派对,是妳将他留下来,两个人相偎在一起。”
而费琦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尚恩的陪伴。
“不管我现在的婚姻多么难堪,至少,在结婚的前一天,少中的朋友要替他办什么鬼单身派对时,我担心的要死,怕他去了,大伙疯疯癫癫的把他灌醉,他再不小心把请来的蛋糕女郎肚子搞大,然后延误了婚礼,耽误了我未来的幸福。为了不让他参加单身派对,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费琦,明天就是妳的婚礼了,妳现在想的是什么呢?想尚恩?想未来?还是,妳根本就在想另—一个人的现在?”
“我嫁给尚恩会幸福的。”费琦对斐丽赌气地说。
“我总感觉,妳嫁给尚恩,就好像只是嫁给一堆免费的特效药。”
“我从来就是有病的,妳难道不知道吗?我最好的生活,就是每天都可以吃下一堆让我止痛的特效药。”
“妳原本可以选择不再当一个病人的?”斐丽说。
费琦抱住自己虚弱的身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哈丽?”一个男人走上了石阶。
斐丽抬起头:“阿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巧。其实,我是来找岳医生的。”
“喔。”斐丽眼中燃起的光芒,一闪即逝。
“上个月我本来就答应要来修改柜子,结果家里出了点事耽搁了。我今天刚好北上,就顺道过来。”
——原来那只柜子是他做的。
费琦打量着眼前这个特别的男人。
“听说岳医生要结婚了?”阿烈问。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就是新娘子费琦。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烈。”斐丽介绍着。
费琦帮阿烈打开诊所的门。
阿烈将柜子上月亮的黄色屉面拆了下来,换上晶透的玻璃面:“嫁给岳医生很幸福哪。他说结婚以后,人生和未来都有了着落,自己的内心世界不需要再遮掩了,他希望全世界都能看见他的幸福和快乐。”
费琦惭愧地低下头。
“对了,小玟生了吗?”斐丽替费琦的尴尬解围。
阿烈表情有点扭曲地点头:“但是生下来后,宝宝的心跳也已经没有了。”
“啊,对不起?”斐丽看着他,不敢再追问其它的。她诅咒过小玟的幸福,也曾经对自己说,小玟拥有的一切全是她的。她觉得自己彷佛是扼杀别人幸福的凶手。
“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子照顾好的。”
斐丽趋前安慰阿烈.抚着他宽实的背膀,她很想对他说:“别伤心,你还有我。”
“不过,小玫现在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我们会再接再厉。”阿烈乐观地说。
“小玟她……她没事?”斐丽的手僵在阿烈的肩膀上,她突然发现,自己经变得无比邪恶和丑陋。
阿烈为那只他和小玟共同刨制的柜子全重新打上一层光亮防尘的家具油。
“嗯。阿丽,妳上次回高雄、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我……我不应该打扰你们的幸福和生活。”斐丽哀哀地说。
“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欢迎妳都来不及了。”
“相信我,你们不会欢迎我的。”
阿烈走后,斐丽的情绪变得很激动。
“费琦,既然妳已经决定要嫁给尚恩,这也是妳单身的最后1夜,我们去买酒来庆祝。咱们姊妹俩来个不醉不归。”
费琦淡淡地摇头。
“为什么不﹗因为岩也不喜欢妳喝酒﹗”斐丽咄咄逼人。
“斐丽,妳别这样好不好?最近老见妳动不动就喝酒。上一次,酒才把妳和少中的孩子给害死的。妳都忘记了吗?”
“孩子不是少中的。”
“什么?”
“孩子根本就不是黎少中的。”斐丽抚着尚留有阿烈手温的柜子。
费琦不可置信地看着斐丽:“那……是谁的?”
“还记得有一次妳来公司找我,我和妳提起,我回高雄老家去寻找一样失去的东西?”
费琦记得那一天,她完全不能和斐丽沟通。
“我回去找我的初恋情人了。”斐丽说。
“妳的初恋情人,就是刚刚那个阿烈对不对?”费琦早该看出,她看着他的神色中,藏着一把掩不住的火。
“我发现自己最爱的人还是他,他才是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
“所以妳回去求爱?妳不是已经知道他结婚了吗?”
“他的妻子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当初是我先放手的,现在我也有把握把他要回来。J
“所以,妳和他……”
“结果,我输给了他们”家人的幸福。看见他们一家子的和乐,我觉得自己己好卑微,好可怜。”
“妳并没有将孩子的事告诉他?”
斐丽摇摇头:“孩子不是阿烈的。”
“天哪。斐丽你……”费琦没想到斐丽会把自己弄得那么复杂。
“回来后、我很沮丧。我问自己,一生的爱情,就走到这里结束了吗?自己的魅力真的已经荡然无存了吗?所以,我引诱了……引诱了麦伦。”
“孩子……孩子是麦伦的?”
斐丽点头。
“斐丽,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斐丽猛摇头。
“麦伦……他知道孩子的事吗?”
“他不需要知道。如果没有跌那一跤,我还是会拿掉孩子的。”
“妳爱麦伦吗?”
斐丽摇摇头。“离开阿烈,我已经错了一次;怀了自己不想要的孩子,我已经错了第二次。我不会再让自己一路错下去了。”
费琦将斐丽心疼地揽进怀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到了最后,全都走样了?”
“费琦,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和少中提出离婚,我不要让我自己恨自己一辈子。”斐丽拭干脸上的泪,绽放雨后的笑容,她也想抹去费琦脸上的。
再过一分钟—就是十点半了。
费琦穿着雪白的婚纱坐在梳妆台前,等岩也来为她上妆。其实,她一夜未阖眼,从昨天晚上就坐在这里,一直等到现在。
今天她好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盛装打扮的。
“费琦,他不会来了。我去打电话请别的造型师,现在还来得及。”斐丽焦急地踱出卧房。
“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应得的结局。”费琦颤抖地拿起了粉盒,用被判了罪的心情打开盒盖。
突然,一只手夺下了她手上的粉盒。岩也出现在费琦梳妆台前的镜子里。
斐丽为他们轻轻掩上了门。
“你来了。”费琦红着眼睛,至少她知道岩也希望她幸福。
“替妳化完妆,我就要走了。”
“带我一起走!”费琦很想这么说。但是,她现在能给他的,也只有离开他了。
从前,费琦总是习惯闭上眼睛,让岩也为她上妆。然而,这一次,她要自己睁着双眼,让岩也的手,隔着化妆品和梳子,轻抚上她的脸、她的发、她的心。
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温存,她要仔仔细细地,看清岩也的姿态、岩也的脸、岩也的表情。将它们永远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最后,岩也用手沾抹上红色的唇膏,轻抹上费琦的唇。
这一次,费琦强忍住不抿住他温柔的手指。
“我们要看新娘。”门外传来吵杂的声响。
费琦的同事小津,拖着她背了一台摄影机的男友问进门来。
“哇,你们看,新娘子好漂亮。”
费琦知道镜子里的自己绝对是美丽的。因为,岩也是她的魔术师,可以把伤心的她、悲哀的她、难过的她,都换上一张美丽的脸。
今天,她是岩也美丽的新娘。
“祝妳幸福。”岩也提起深咖啡色的化妆箱转身走了。
“如果将来我们有一个人必须先走,请你不要让我做留下来的那一个,我再也禁不起那种痛。”在海边,费琦曾经这样请求岩也,但是,结局却是,她让自己又做了一次留下来伤心的人。
——为什么总是我?
费琦想哭,但是她不准她自己的泪,划破岩也为她上的妆。那是他给她,最美丽也是最后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