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朔视线又转到和他并排坐在驾车位的纤细身体上,她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鬓用一支玉钗固定着,目光扫向另一支纯装饰用的珍珠银钗。这支钗很特别,钗头有十几颗小珍珠,珍珠并没有镶在钗头上,却是用细细的银线连坠在上面的。他之所以会特别注意这支钗,是因为他看得出她十分喜欢,每每看她把钗放在手中把玩沉思时,他就忍不住想问她是谁送的,竟让她这般珍视,可总是问不出口。
此刻她正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仿佛得病后唱不出歌的鸟儿,担忧看着她那稚气未月兑的小脸,他知道在没确定她的亲人无事前,她是不会放心的。亲人的安危,对她来说是太重的负担吧。
一个是没心情说话,一个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就这样无语赶了半天的路。
然后,这种状况被打破了,当然打破这僵局的不是独孤朔的安慰,而是……一件十分意外的插曲。
这是什么情况?凌月盈瞪大眼睛盯着堵在车前的十几个面目凶恶、满脸横肉的大汉,“你、你们想干吗?”凌月盈语气有些不稳。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吓得口齿不清。但独孤朔认识她也算有一段日子了,自是不认为她会被这种阵仗吓到口吃,何况那双杏眸中的兴奋也太过明显了。
凌月盈此刻真是高兴得不得了,想不到她今生竟还有幸能遇到传说中的山贼耶。
实在太刺激了,山贼耶,强盗耶……她竟好命地遇上了,只不过——“你们就这么点人吗?”怎么这么少,才十六个!难道周围还有埋伏,而她已经掉入包围圈了?
她还没来得及接着抱怨就被独孤朔拉到了身后,不满地嘟起唇,真呆板,就不能让她高兴一会儿吗?
“不许胡闹。”他看到她气呼呼的样子,宠溺一笑。
哼了一声,别开小脑袋,不闹就不闹,干吗说她胡闹!
一个面容还算端正的山贼一见到她就直了双眼,一边擦掉口水一边说道:“小娘子是来给我当压寨夫人的吗?”
凌月盈闻言笑得花枝乱颤,被独孤朔警告地瞪了一眼才稍稍收敛,双手孩子气地在嘴边比了个大叉,表示她不会再乱笑。
“老三,上次那个让给你了,这一次该轮到我啦。”另一个山贼声如洪钟地吼道。
凌月盈身子微微一抖,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么大声,想吓死她啊,若非答应独孤朔不说话,她早就开骂了。
“去,你们也不回去照照镜子。”为首的山贼瞪走自家兄弟,一脸的横肉努力想挤出点和善的笑容,却更显恐怖了,“小娘子,你家相公蒙头盖脸的,是不是见不得人啊,不如跟了爷吧,爷会好好疼你的。”
本来一脸看戏表情的凌月盈闻言美眸一缩,他竟敢污蔑独孤朔,怒气涌上脑门,想也不想顺着山贼的话,甜甜地对身前的独孤朔说道:“相公,这是什么东西啊,要头没头,要脸没脸,鼻子挺大,就是太扁,好容易长出两窟窿,一看,啧啧,还是绿豆眼。就这副尊容还想当爷?”我呸,“真亏他有这个脸。”
独孤朔刚听她唤自己相公,心神一荡,接着听下去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丫头骂人竟是不带脏字的。
“相公,你笑得真好听。”她开心地道,看吧看吧,这不是行吗,开始是笑,然后是大笑,最后是开怀大笑,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心底的那块寒冰融化的不是?
“别闹了。”独孤朔别扭地道。
咦?原来他在人前这么害羞啊。
“相公,给娘子抱抱。”逗他上了瘾,她做狼扑状,独孤朔好笑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也不知是谁抱谁。
小手满意地抱着他强健劲瘦的腰身,手下的肌肤充满弹性,他的怀抱又舒适又温暖,尤其是那股淡淡的草香,硬是让她掉了半个魂。
早忘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那么顺着本能动手模起他挺直的后身,那弹性的触感,衣衫下恰到好处的热度让她爱不释手,竟模上了瘾。明明知道自己的动作不合时宜,但是就是不想放手,心脏像要跳出来似的,迷糊中闪过一丝清明,她……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独孤朔自是感觉到她不规矩的小手,不由在心底哀嚎,这小丫头是想要挑战他的耐性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从山贼的角度来看,她就像是害怕,躲在他怀里寻求安慰的样子,如果他们耳聋没有听到她刚刚那句调戏的话。
但那……也可以理解为夫妻间正常的打情骂俏吧。额头的青筋一阵抽动,正常的夫妻会在一帮山贼的注视下打情骂俏吗?
“干,等爷上了你就知道爷的好了,到时赶你走你都不肯走,他妈的跟爷装……唔……”
为首的山贼还没骂够,就觉嘴间一痛,吐出两颗门牙,脸色一黑,“是谁?”他用手捂住大嘴,口齿漏风地喊道。
独孤朔腕间一转已扣皮鞭在手,没人看见他刚刚是怎样出手的,只见他用黑漆漆的软鞭在贼右肩上敲了两下,黑眸邪佞残忍地扫了眼不知死活的贼首,“下一次我会抽断你的舌头。”
山贼头头浑身一抖,一时竟不敢出声,那双黑眸充满了残酷,被那双眼一瞪,就就像有条蛇缠在了颈上,让他脊背发寒。
“滚。”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寒气。黑眸中闪过警告与命令的意味。
吓得贼首一阵乱颤,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但只是几乎。
“干,你小子不想活啦。”
“宰了他,宰了他……”
众山贼不知是有眼无珠,还是一身愚勇,看自家老大吃了鳖,纷纷举着大刀嚷嚷起来,为贼首呐喊助威。
骑虎难下说的恐怕就是这种时候吧,本来想战败撤退的贼老大又将半转的身子转正过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再傻也是一山之主,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得,若非这帮不知死活的小弟拼命叫嚣,害得他面子过不去,下不了台,他早就撒丫子逃了。
黑眸高深莫测地看向他,看得他一阵颤抖。
不自觉地卑躬屈膝,“小人曾听过北方有五龙堡,其堡主终日披裘覆面,你……可是……避寒公子?”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是抬不起头来。
众山贼一听到避寒公子的大名,竟齐齐倒抽了口冷气,然后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瞬间周围静得落针可闻。老天爷啊,可别是那个煞星,早闻避寒公子为人阴险邪佞,冷酷无情,敢惹上他的人,至今还没一个活着的。是江湖名人录上排名第一的煞星啊。
“原来你也不算太过寡闻,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他冷硬地喝道,天知道他现在多么难过,他们再不走,他就要受不了这小丫头的骚扰而当众失态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那傲人的自制力,正随着她好奇的抚模飞速流逝,有几次差点忍不住申吟出声,如果在这么多人面前发出那种声音,要他的脸往哪摆。
当然他也可以果断地推开她,前提是他果断得起来才行。
这叫什么,自找罪受?
为首的盗贼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怀疑,而后得意大笑,死灰复燃地嚣张了起来,“本来看你武功不弱我还真是捏了把冷汗,但你要冒充那个煞星,至少也要知道他的性格啊。”
喘息渐渐不稳,独孤朔咬牙问道:“哦?”他是什么性格?
“你错就错在承认得太快了,谁不知道避寒公子自恃甚高,从不轻易在人前自曝身份,而且他视女人如蛇蝎,从不与女子为伴,更别说和女子当众搂搂抱抱了。”
最主要的是,他若真是避寒公子,他们这么骂他没理由还能活着站在这儿。
其他人一听也都活跃了起来,又是叫骂,又是喊打喊杀。
一时间热闹非常。
“原来是这样。”独孤朔自嘲地一笑,他平时是懒于应酬才会匿名不报,想不到却被人以讹传讹,误解成这样。
“小子,给你一条活路,如果你交出所有财产,留下这个女人,爷今天就放你一马。”为首的盗贼兜着漏风的牙齿一脸得意地放话。
“否则呢?”气息已经完全乱了套,黑眸蒙上一层氤氲,酥麻的感觉让他四肢无力,再也受不了她的调皮,他单手扣紧她纤细的身子,埋首在她的颈间嗅着她发间的幽香,才稍稍缓和了勃发的。
而这一幕看在山贼眼里,就成了他自知事迹败露,惊惶失措的表现了。
“否则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猛虎寨的厉害。”贼首狞笑着扔出一只烟雾弹,不过片刻,就出现上百个山贼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小子,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吧?”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蚁多咬死象,他就不信,他倾寨而出,会收拾不了他。就算他厉害超乎自己想象,也可以靠人海战术缠住他一时片刻,抢了东西就走,谅他也不敢硬追。最差不过是打不过他,也抢不到东西,他总还能在手下缠住他时全身而撤不是?不是他没义气,留得他这座青山在,不怕没有小弟那些柴烧嘛。
凌月盈也听到动静,迷茫地抬起头看向他幽深炙热的眼眸,然后脸颊像要着火似的烫了起来,身子在他那双好看的黑眸下竟一阵虚软,她现在没有他的搀扶恐怕会瘫到一边。
拥有这么勾魂的眼睛会长得很丑?她心中狐疑。
但下一刻理智就被一波波的灼热消磨殆净。她无意识地伸出小舌舌忝了下唇,冲他露出无辜清纯的笑容。
独孤朔闷闷地申吟了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控,他不是只将她看成妹妹吗?他不是厌恶与女人接触吗?怎么会软得像绵花一样无力?不该这样的,他……是不可以爱人的。
将她从怀中拉出来,放到车里,结果那双小手还死死地拽着他的外衫。咬牙将那双白玉般的小手拉开,他声音低哑地道:“不许出来。”
说完拉下车帘,喘息地靠坐在马车边沿,屈起一腿,扣鞭的手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膝上,黑眸慵懒地看着面前百余名劫匪。他终于找回自制,冲着面前的众人勾了勾手指,那份狂傲与自负,即使蒙面,单看那天赋的姿态,也炫花了众人的眼。
“现在,让我看看猛虎的牙有多利吧。”
“杀啊。”贼首带头喊了一声。
其他喽?也跟着乱叫着冲了上来。
独孤朔连哼一声都懒,挥手甩出软鞭,一时间只见一条黑龙在众人之间穿梭飞舞,每到一处必然血肉四溅,哀号悲鸣,不绝于耳。
贼首料错了一件事,百余根“干柴”连青年一刻都拦不住,转眼间就都倒在地上哀哀叫唤,没一个站得起来了。
手下都倒了,自然就更不可能保住他这座青山。
看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长鞭,贼首冷汗直冒。
那条夺命的黑鞭滴血未沾,青年的双手也纤尘不染。只是那双黑眸却流露出冷漠的杀意,“你说,你不该死吗?”
“大侠饶命啊。”仿佛被蛇盯上似的脊背生寒,这个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残虐的眼神?
“饶你?”黑眸闪过轻蔑,“可以。”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他挥汗如雨。
“你自废武功,带着手下去官府自首吧。”他残忍地将未竟的话补完。
“啊?”贼首傻了眼。
“不愿意?”黑眸邪恶地看向他。
“愿、愿意。”贼首颤巍巍地应道。
“最好你别让我发现你骗了我,否则,我不介意为民除害,斩草除根。”他冷酷地威胁道。
“是。”听出他话中的认真,双膝一软,竟瘫在了地上。
收回皮鞭,独孤朔转身坐回车上,面无表情地驱车离去,留下满地伤残。
“你真相信他们会去自首?”她声音低冷地从车内传出,心里暗忖:这个烂好人。
“无妨,就算他们不去,也不敢再在这里为恶了。”
“是啊,换个地方另起炉灶,下回会遇上残虎寨也说不定呢。”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独孤朔闻声,眼中盈满暖意,小丫头总算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