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看出了症结所在,李玫轻轻地抚着乐平的手背,柔声问道,“你觉得美貌是一切吗?”
“难道不是吗?”乐平早已泪流满面。
“年老色衰,每个人,哪怕她美若天仙,她的美貌也终有一天会消失的!”
“可男人要的就是那短短的十几年!”乐平反驳。
“乐平,男人的确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你不要忘了,他们也有脑子,他们决不会为了美貌而赔上自己的终身。他们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子必定是与他们的心灵相契合的,特别是像余洋那样的男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很鄙视他的浪荡花心,但我知道,像他这样的男子,一旦付出了承诺,说是一辈子就一定是一辈子!”
“我们在说你的男人耶,你扯到他身上干什么?”乐平擦了擦眼泪,孩子气地嗫嚅,被李玫这么一搅,她又开始心乱如麻。
“好嘛,说他就说他嘛。”李玫撒娇地吐吐舌头,脸上罩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他呀,有点呆、有点傻,忠厚又老实,叫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欺负他,后来欺负上瘾了就只好把他拐过来,欺负他一辈子呐!”
“说得这么简单,你打发谁呀!”乐平吸了吸鼻子。从好友的脸上,她看到了恋爱中女人的幸福,那种甜蜜、那种绚丽,本来她也有的。
“到时候你见到他不就知道了吗?”李玫嘟起嘴,说得太多会勾起她的相思病耶。
“你……这么坚信他会来找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不害怕?你就这么相信他?”乐平迟疑着开口,她想知道,这种毫无保障的信任从何而来。
“乐平,爱一个人就应该无条件地信任他,难道你没听说过情人间最大的障碍就是猜忌吗?”李玫皱起眉,看来乐平的问题还真不少。
乐平的眸光颤了颤,反握住李玫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信任他。他不在我身边,我想他,我气他;他在我身边,我却怕失去他。他像一阵风,一朵云,我抓不住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千方百计地把自己的伤害降到最小!”
“乐平。”叹了口气,李玫紧握住她的双手,所有的人都以为——包括乐平自己——乐平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可是谁又知道,在爱情面前,这个坚强的女孩却像个孩子,在黑暗中模索、在迷惘中哭泣,迟迟走不出爱情的迷宫,“你到底是不相信余洋还是不信任自己,抑或两者都有?”
“我……”乐平哑然,她真的答不出来。
“乐平,我来教你。”看着乐平彷徨的样子,李玫又是一叹,“你什么都不用管,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心,相信你自己的选择,相信余洋是真正爱你就够了——爱情其实并不复杂的!”
“这些‘相信’根本就没有基石!我没有美貌,没有身材,甚至没有一技之长,他凭什么爱我?如果这是真爱,那不是太盲目了吗?”激烈地摇头,李玫的话无疑揭开了她心里最深沉的痛。
“怎么没有?你和他相处了二十几年,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们了解彼此,依赖彼此,这些都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呀!而且,你平心而论,余洋有欧阳杰那么帅吗?余洋有欧阳杰那么优秀吗?余洋有欧阳杰那么细心吗?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一无是处的余洋而对于欧阳杰的追求毫不动心?!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太过理智的爱情会伤害自己、伤害对方,这些你还不知道吗?”
“你……我……你……让我想想!”被李玫逼到了极致,乐平全身颤抖,刚刚才止住的泪水又不听指挥地滑下苍白的脸颊,扎在心头的软刺被李玫刨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她的面前,看得她心惊胆战。所有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她自己的、余洋的、欧阳杰的、李玫的……她的身体快要爆炸了。
低喘一声,乐平起身仓皇地逃出了水吧,任凭身后的李玫怎么呼唤也听不见,奔跑着把自己没入了人海中。
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里,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在自己的身边穿梭。仰头是高楼大厦、眼前是车水马龙——人竟显得这样渺小。无意识地走过琳琅满目的商店,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潮,乐平脑中一片空白——从水吧里冲出来以后,在炸裂般的头痛之后,她的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像一个幽灵,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她磕磕碰碰地走过繁华的街道、走过曲折的小路、走过寂静的大桥——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她的腿像是有意识般不停地走,直到双腿的麻痛刺激到她的中枢神经,她才猛然醒了过来:环视四周,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建筑,陌生得让她怀疑她是否还在市区内。
呆滞了多时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乐平转身走进了一个路边的小鲍园,当身体接触到公园里冰冷的长椅时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明明只是深秋,为何竟像深冬般寒冷?双手环着臂取暖,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会边骂边把他的外套月兑下来给她吧……
“哥哥,陪我玩好不好?”一道似曾相识的稚女敕童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仔细一看才发现公园的深处有一个秋千、一个跷跷板、一个滑梯,梦幻的色彩漆在一片碧绿的矮树丛中,犹如童话中的乐园。而这个声音的发源处正是滑梯的尾端。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正用胖得如藕节的小手紧拽着身旁小男孩的衣角,圆溜溜的星眸里布满雾气,鼻头小嘴都红红的,煞是可爱。
“你们女生最爱哭了,羞羞脸,我才不要陪你玩!”站在一旁的小男孩傲气地昂起了头,但眼角却向下瞥看着小女孩的表情。正当小女孩要仰起头时,他猛地推开她,转身就跑。
“哥哥!”小女孩笨拙地迈开短肥的双腿,开始吃力地追逐,但任她怎么努力,还是跟不上小男孩的长手长脚,没跑几步就被狠狠地甩在了身后。眼看和小男孩的距离越来越远,小女孩一个踉跄,被树枝绊倒在地,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号啕大哭。“哥哥、哥哥,哇……哥哥、哥哥!”
现实中的声音同记忆中的声音叠合在一起,乐平一个闪神,竟已走到了小女孩的身前。小女孩看到有生人走近,心中更是害怕,哭得更加大声:“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一个小身影从树丛里倏地钻了出来,展开双臂挡在小女孩前面,怒视地瞪着乐平,“你是谁?你来抓圆圆吗?他们家里没有钱!”
现在的小孩都这样……聪明吗?被小男孩一瞪,乐平回了一点神,“我……”正要解释,却被他猛地推了一把,她没有防备,竟被硬生生地推倒在地面上。
从臀部开始蔓延的疼痛进入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她已经很久没摔过跤了,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孩子推倒在地上!
死小孩,看我怎么教训你!
乐平抬起头,正要开口训斥时却被眼前的画面给镇住了——
“你怎么又哭了?坏人已经被我打倒啦,你不要哭啦!”小男孩斜睨着还趴在地上哭的小女孩,一脸的不耐烦。
“痛!”支支吾吾地吐出这个字后,小女孩机不可失地再次抓住小男孩的衣角,开始大哭特哭。
“烦死了!”小男孩不堪其扰地鼓起一张小脸,却没有甩开小女孩的手。蹲子,他开始查看小女孩的伤势。
“很痛吗?”好半天,小男孩才怔愣地转过头,显然也被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吓呆了。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头,泪花还在眼里打转,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有哥哥在就没那么痛了!”
“那我给你吹吹!”小男孩凑近伤口开始吹气,口中也念念有词,“不痛、不痛,圆圆不痛了!”到最后双眼竟也含满了泪水。
“哥哥不哭,圆圆不痛了!”小女孩伸出脏乎乎的小手去给小男孩抹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依旧掉个不停。
“我才没哭!”小男孩倔强地嘟起嘴,隔开小女孩伸过来的手,“我背你回家好不好?”
“嗯!”小女孩展开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
“不要哭了!”小男孩扶起小女孩,粗手粗脚地一把抹去她的眼泪,“回去我会被骂的!”
两个小孩子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慢慢地向一条小径走去,夕阳下,两个小小的影子合成了一个,被越拉越远……
酸意冲上鼻头,热乎乎的东西粘上脸颊,乐平伸手轻触左边的脸颊,除了湿意外还有一个凹凸不平的伤口。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流着血的伤口已经结了疤,长出了新肉,变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印记。
那时候,她就像这个小女孩一般爱缠着他,而他也像这个小男孩一样被动地让她缠着。每天都要上演一出追逐戏,每天都要吵上几句、打上几架。第二天却忘了昨日的不快,照常地玩,照常地在一起捣乱。直到她和他都长大了,直到她一颗纯纯的少女心为他而跳动,那种生活远离了他们。
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但他们都信赖到依赖彼此,他们吵架、打架却从不认为对方会真正地伤害自己,从来不质疑和隐瞒自己对对方的依赖。为什么年纪越大,他们之间的问题反而越多?为什么年纪越大他们反而学会了猜忌对方?为什么年纪越大他们越不信任对方给自己的感觉,而要向纯粹的感情中加入其他的物质?
李玫说得对,他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种二十几年的感情不是任何东西可以代替的。当初她不也是这样告诉欧阳杰的吗?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反倒却想不通了?她的平凡使她自卑——虽然她一直不承认她自卑,但这种自卑一旦碰上了余洋就如同汽油遇上了火,一点就燃——这种自卑蒙蔽了她的双眼,而且让她看不见、听不着,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叹自怜。
她觉得余洋没有给她安全感,她觉得她在余洋的世界里沉沉浮啊,她觉得终有一天余洋会抛弃自己……这些都是因为她的不自信。她的不自信造成了她对他的不信任——多可怕呀,他们相处多年的信任竟被她的自卑打倒了!难怪余洋会生气,是她在他俩中间建起了一面根本就可以不存在的墙,为了莫须有的伤害而狠心地隔绝两颗本该在一起的心。她不看他付出的温柔,她不听他许下的承诺,她甚至故意逃开他……多傻呀。
余洋说要等她想通,他现在还在等她吗?
他一定还在等!乐平对着夕阳露出一个傻乎乎的微笑。他是余洋,是她了解的余洋,她生命中的余洋是个不轻易给承诺的胆小表,但也是个一定会履行承诺的男子汉。既然他说他会等,他就一定会等;既然他说会爱她一生一世,他就一定会爱她一生一世。
爱情是盲目的,但只要相信对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