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坐镇点将台的正是兵营主帅,此人一脸浓浓密密的络腮胡子,端坐台上威严魁梧。他老早就看到远远走来的两个不速之客,方才哨卡派人急来通报,点明了来者身份,营中哨卒也未加阻拦,由着“如公子”借了酒兴带了美女来此溜达,统帅三军的主帅心里却不大舒服,实是看不惯相爷府这位浪荡公子的放纵行径,却碍了国丈的面子,勉强端出个笑脸起身迎了上去。
“如公子雅兴不浅,今日到此所为何事?”兵营校场并非绮陌红楼,花蝴蝶是飞错地方了吧?
主帅摆出笑脸先与人打招呼,这个“如公子”却好生狂妄放纵,带个美人登上了点将台,居然看也不看主帅一眼,就大大咧咧坐到了主帅的座椅上。
热脸贴了冷,主帅强压怒火,硬生生地道:“如公子,这是本帅的座椅,你若没有要紧的事,请不要妨碍本帅点兵!”
“点什么兵?就凭阁下营中那些兵,半斤对八两的,你还想挑几个来摆到当今国丈面前,丢不丢人哪?”“如公子”不去瞧台下挥汗操练的将士,只管牵握着身畔美人儿的手,赏玩那一根根的兰花指,轻飘飘扔出这番话。
主帅僵立一侧,脸色泛青,咬牙问:“公子说这话可是出自于心?”
“怎么,本公子说的话阁下听不懂?相爷府真是白白浪费了银子,居然养出你这么个庸才,还带出这么一批饭桶兵,你不觉丢人,本公子还嫌丢人!你就站到一边去,看本公子亲自坐镇,帮你练一练兵!”
“如公子”眯眼打了个嗝,一口酒气喷过去,主帅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根根倒竖,眼中泛了红丝,猛然摘下头盔“砰”一声砸在台面上,愤然转身离去。
点将台下众将士见主帅竟摔盔负气而去,一下子群龙无首,喧嚷声四起,几员大将持戟往点将台冲来,场面失控。
东方天宝却笑指台下众将,冲身畔美人道一句:“虎狼来了。”
念奴娇流目睨了他一眼,轻轻一挽长发,指尖撩过发梢,凌空虚点,“放倒那面巨鼓!”她指向点将台上那一面指挥列阵时所击的巨鼓。
冲到点将台前的几员大将突然听到虺虺鼓声震天响,愕然抬头望去,只见点将台上平放了那面巨鼓,一个金发胡姬高高立于鼓上,冰灰之中透出金芒的琥珀色眸子带着异国神秘的色彩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场内骤然寂静。
蹦上之人赤足点踏鼓面,猛然起舞飞旋,一阵擂鼓声慑人心魂!闻得烈烈战鼓声,众人仿佛置身在杀气腾腾的一片沙场,四面金戈之声,如血残阳下,一人狂舞于血染的沙场,风萧萧,猎猎飞扬的雪白衣裳渐渐映染为鲜红之色!
东方天宝此刻亲眼目睹了突耶公主那无与伦比的精湛舞姿,那不同凡响的擂鼓声强烈刺激人的感官,竟能将人带入幻境,进而被舞者主宰了灵魂,难怪神龙天子当日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赌上江山!此刻连他也神驰目眩,险些把持不住心神,她的笑能拨人心弦,她的舞能摄人魂魄,这样的女子,天下无双!
他使力握紧右手,以手腕上的剧痛激醒神志,匆忙走下点将台,直奔主帅营帐。耳边仍听得敲心动魄的擂鼓声,他的心口也难以自控地狂跳不已,眼前总晃动着她的舞姿。闭了闭眼,竭力稳住心跳的频率,他疾步迈入了已无人把守的主帅营帐。
帐中铺了锦毡、打了一个地铺,正中间一张书案,凌乱地摆放着几册兵书,营中将士的名册上压着一块四四方方的帅印。他上前拾起帅印,探手扯了铺于地毡上的褥子,撕下布片将帅印秉好挂在腰侧,以罩衫遮挡,而后快步往帐外走,手已触及帐帘,忽听帐外传来人语——
“这是怎么回事?点将台上怎么来了个跳舞的女子?主帅去哪里了?让他为本官点兵选将,这都成什么场面了?”“相爷息怒,这是令郎的安排,说是代帅练兵。”
“灿儿?真是胡闹!”
沉稳的脚步声伴着语声一道而来,一帘相隔,东方天宝已猜到来者身份,此刻万万不能被人发觉主帅帐中已有不速之客,他急速后退,从另一侧掀了营帐一角,闪身避至帐外,屏息伏,微掀一道缝隙往帐内窥探。
帐帘一掀,如兖步履沉沉,进入帐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掩在黑色斗篷里的神秘人。如兖命哨卒守在帐外不允外人入内,而后坐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厚厚的一叠将士名单,颇觉满意地颔首,冲身披斗篷的人指了指一侧座椅,“坐。”
“不了,我是私自出宫的,半个时辰内必须回去。您招我来此,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神秘人一开口,伏身帐外的东方天宝心头一沉,不自觉地握紧右手,目光穿过那道微掀的缝隙牢牢凝注在那人身上。
此刻帐内并无外人,那人缓缓拉下斗篷抬起脸,那是一张如牡丹般国色天香的艳丽姿容,只是少了些鲜活的笑意来点缀,脸上表情略显沉郁冷凝。
“如意啊,为父招你来此,只想问你一件事。”如兖指使宫中眼线秘密约出皇后,似乎有十分紧要的事,哪知他问出口的居然是,“皇上这几日有没有招你侍寝?”
如意闻言一怔,咬唇不语。
如兖面色沉了几分,“你的身份已今非昔比,为父还盼着你早日怀上龙种,让咱们如家延续的血脉稳坐东宫太子宝座……”
“父亲!”如意眸光幽冷,唇边一点冷笑,“父亲要的不是一个太子孙儿!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您究竟想奢求什么?”
“意儿深知为父之心哪!”如兖也不生气,只是叹息,“鉴貌辨色、聆音察理,相较之下,你大哥也不如你!你若多花些心思,皇上又怎会冷落你?为父也不求别的,只求我的乖女儿这几天与皇上多亲近些,晚上尽量把他留在身边。人非草木,他知你一片真心,定会宠爱于你,爱屋及乌,为父在皇上身边也容易办事!”
“女儿做不来这狐媚惑主之态!”如意心中一丝厌恶,“女儿也不愿再成为您手上的一颗棋子!”
“这是权术!你就是欠缺这揣摩迎合的功夫,若非如氏家族这棵乘阴大树的庇护,你能有今日这等风光?主宰六宫也得使些手腕,讨皇上的恩宠本就是你该尽的本分!”
“女儿宁愿生于平民家,就不会落得如今行尸走肉般无望的境地!”
银牙咬得唇色惨白,心中积压的怨气如一股暗流漩涡久久盘旋在眸中,如意直直盯着父亲。
如兖看到女儿眼中浓烈的恨与痛,沉沉一叹:“为父也不想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只是眼下皇上又开始重用另一位曾遭免职的官员,此人当真得天独厚,入京闯宫抢淑妃,皇上不但不降罪,还割爱于臣子,把那色艺双绝的美貌胡姬白白送人为妻,唉!如若此人当日对皇后也动了情,抢的是皇后,不知皇上还舍不舍得割爱……”
“够了!”如意脸色苍白,语声微颤,“您又何必揭人伤疤?此番若能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以消我心头之恨,我便依了你,与皇上温存几夜。告诉皇上,皇后想要给他生个皇儿;告诉皇上,如家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让皇上宽心几日,让父亲无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对付那个人。如此,您可满意了?”
如兖自是老奸巨猾之辈,狠狠戳痛了女儿的软肋,又起身上前抚慰一番:“我的女儿真个乖巧伶俐,越发懂事了!”
听到此处,伏于帐外的人儿黯然神伤,他不忍也不愿再看帐中的她此刻的眼神表情。缠于右手腕的丝帕上已泛开一片醒目的血渍,墨玉之中涌动着猩红之色,痛到无以复加,再也刨不出渗入灵魂的苦,他闭着眼微叹一声,霍地转身,疾步远离这个帐篷,寻找可以呼吸的空间,只是这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割了进去,喉头猛然涌上一股腥甜味,匆匆行走的脚步微乱,竟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哟!”受撞之人打了个趔趄,气恼不已,“你这人怎么走路的?长眼没?还不赶紧给本大人赔个礼道个……”话锋一顿,恰在此时抬头看清了面前这个“不长眼”的人,那人倒抽一口凉气,慌忙转个身拔腿就想溜,衣衫后领却被人死死揪住了。
东方天宝牢牢揪住那人的衣领,咽下喉头腥甜之气,稳了神地与人打招呼:“唐老爷,许久不见,您老可好?”
那人抬手往脸上遮遮掩掩,不敢转过身去,压着嗓子虚笑,“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吧,小老儿不姓唐。”
东方天宝淡然“哦”了一声,“唐老爷那日为何不辞而别,还顺手牵去了本官一辆驴车,今日你不当面给个说法,咱俩就到衙门里见见官!”
一语奏效!
那人万般无奈地转回身来,苦笑着作揖讨饶:“县太爷记性不差,老夫那日走得匆忙,借了大人的驴车,改日送还便是。”
“不必。”东方天宝笑指那人身上一袭五品大员的朝服,“唐老爷这身衣饰挺考究,不妨拿它来抵一抵债。”
那人窘在原地,渐渐涨红了脸,想发火又似有所顾忌,喉咙里噎着话儿,憋气得很。
东方天宝瞅着那人平庸之极的一张脸皮动不动就气得白里透青,手中只缺了一把敲棺材板的榔头,不然又要吃人似的抡起榔头与人较真了,“唐老爷子在京城里也选了风水宝地?该不是恰巧选在相爷府吧?”
那人目中闪烁惊惶恼怒之芒,却不吭声。他不吭声,远处却有人叫唤开了:“唐大人,相爷在帐中等您呢,快些进去吧!”
得,老底子被人揭穿了,唐允脸上阵青阵白,怒瞪那胡乱叫唤的士兵。
东方天宝代他冲士兵答了话:“告诉相爷,唐大人遇上故交老友了,抽不开身呢,让相爷自个来找他吧。”
士兵当真去传了话。
不需片刻,如兖沉着脸出了帐篷,往这边走了几步,猛然顿足,瞠目看着自己一手提拔的心月复要员竟与姓东方的家伙“勾肩搭背”站在一起,不禁骇然震愣在那里。同时走出营帐的如意也僵立在父亲身侧,斗篷遮掩下已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瞬间绷紧的身子却显得十分僵硬,石头一般凝固在那里动也不动。
“如大人!”东方天宝拽着唐允的衣袖走上前来,笑问:“这位唐大人据说是你的手下,此人半个月前还在本官管辖的不毛山中犯下一桩罪行,偷窃本官之物,今日被本官逮个正着,本想拿他查办,不过……既然此人是如大人提拔的官员,本官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如大人代他向本官解释一下,一个五品京官为何大老远跑到东陲边境住了半年之久,并处处与本官对着干,天天留意本官在那里的一举一动,是何缘故?请如大人今日当面与本官说明白了,此人偷窃之罪可既往不咎!”
如兖是何等奸猾的角色,突发状况下,他的神态已由片刻的惊愕转为深沉,沉着脸望向唐允,质问:“可有此事?”“绝无此事!”唐允愤愤地咬牙,居然翻脸不认账帐。
如兖立刻把刺来的矛头推了回去,“东方老弟,凡事都得讲证据,不要信口雌黄,诬陷一个五品京官,此事非同小可!”
在京城里头当官,朝廷给的月俸可不少,若要说此人大老远跑到不毛山偷了县太爷一辆破驴车,这岂不成了笑话?
东方天宝不是存心想与人讨说法,只轻轻捅破一层窗纸,窥得这二人相互包庇的心态,就不难猜出事实原委——半年前,不毛山中传出藏有金矿的消息,不仅引来了金陵富商“秦老爷”,还引来了如兖的眼线“唐老爷”,由此看出,如兖始终对东方世家的人抱有戒心!一山不容二虎,官场里也是如此!
“本官眼力大不如从前,又让如大人见笑了。”东方天宝笑意不减,手底下也没闲着,照着唐允那一张平庸之极的脸皮狠狠掐下去,“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莫非唐大人还有个失散多年的一家子亲戚跑到本官管辖的穷山坳闲住了一阵子就溜了?”话锋一顿,他突然问道,“敢问唐大人膝下有几个儿子?”
脸皮子上吃人狠掐一通,唐允气得眼神都不对了,冲口就答:“唐某膝下五子,个个身体硬朗着呢!”人家可没问他几个儿子有没有大病小灾,他倒是来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兖暗自皱眉,正想转移话题,恰巧看到一个士兵依着他的吩咐从点将台上把那跳舞的女子请了下来,正往这边走,士兵抱拳禀告:“如大人、如公子,人带来了。”
如兖神色微变,似乎猜到死对头是怎么大摇大摆地通过哨卡进入校场的,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如公子?东方老弟可否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天宝面不改色,反问:“东门校场似乎不是如大人的私家别业,本官来不得吗?”
“哈!老弟真是神出鬼没。”如兖自知霸占校场一事占不着个“理”字,便虚笑着带过话题,等那跳舞的女子走近了,猛然看清她的发色容貌,他心头微微一动,竟冲她欠一欠身,一正脸色道,“淑妃娘娘,下官有失远迎。”
念奴娇走近了,却与这些人保持三尺距离,独自站在一边瞅着如兖,看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是个知情人,知道她眼下的处境却偏偏称呼她为淑妃娘娘,此人居心叵测!
东方天宝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冲如兖笑道:“她是本官的内人,来自异族,听不懂中土语言,如大人若想与她搭个话,请用突耶语。”
如兖自然不会说突耶语,只是盯着“淑妃娘娘”不做声地笑。念奴娇腾然就感觉到他冲她笑得别有用心,狐眸中浮了狡黠之芒,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把身子软软地偎入东方天宝怀里。
东方天宝唇边笑缕僵凝。
如兖眼神也有些变,暗藏惊喜,如同押对宝的古玩行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兴奋异常,投向“宝物”的目光亮了几分。
秉在斗篷里的人儿轻微颤了一子,猝然闷声不响地转身走开。
皇后是私自出宫的,自然不愿引起他人的注意,此刻抽身离开,如兖也不做声,在场的几个人都不做声,浑似没有看到这个人,只有念奴娇留意到她的举动,她转身离开时曾微微抬头瞥了念奴娇一眼,斗篷里射出两道极其骇人的怨恨之芒!
念奴娇感觉到她眼中浓烈的敌意,正暗自惊心,东方天宝猝然松了她的手,同样闷声不响地跟在斗篷人身后匆匆离开。她一怔,举步跟了上去。
如兖目送三人相继走远,回过头来怒瞪唐允,“你怎的如此大意,今日竟与他撞个正着!”
唐允憋了一肚子的气,“下官又怎能料到来了相爷所占的地方会与他打了照面。”
“此人当真处处碍了老夫的眼!”如兖迁怒于人,“老夫早就嘱咐过你,不要让他入京,最好想法子在不毛山解决了他,免得后患无穷!你倒好,事情没办妥,自个先逃回来了。”
唐允也有一股子窝囊气,不能当着相爷的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下官确实想了许多法子,屡次诱他上门来,那晚他来是来了,一个人来的,居然还喝得醉醺醺,疯子似的卖狂卖癫,似乎有恃无恐,下官实在模不透这个人,担心万一把事情搞砸了连累到一家老小,就没敢轻举妄动,连夜回了京,想与相爷再商量个稳妥些的法子……”
“你长脑子没?被纸老虎一唬就没了方寸,全是吃干饭的!”如兖懊恼:这人办事不得力,性子浮躁易怒,事到临头又前怕虎后怕狼,他当初就不该提拔此人,若不是碍了此人的身份来历,他当真不想派这吃干饭的家伙去办些要紧的事!
“相爷是在埋怨下官?”唐允面有愠色,一拂袖道,“罢了,下官这就走,免得惹大人发火!”
如兖叹了口气,“老夫怎会埋怨自家人?你我相处多年,难道还看不出老夫对令主人一片赤诚之心?方才只是被那姓东方的气晕了头!说也奇怪,他今日怎会无缘无故跑到东门校场……”
大清早的,东方故意喝了酒带了个女子来此有何企图?如兖的心,咯噔一下,霍地转身疾步返回主帅营帐。
唐允满脸疑惑,跟到帐中一看,相爷已跌坐在凌乱翻动了的书案前,面色阴沉恐怖,切齿道:“他居然盗了帅印!”唐允惊震原地,说不出话来。
数百名骁勇虎将驻扎的兵营,竟让东方天宝如入无人之境!他以酒癫之态气走主帅,以区区一个女子转移所有将士的视线,轻而易举拿走了统帅三军的印信,这是何等胆色何等智谋!
唐允此时才明白相爷为何如此顾忌此人入京!帅印丢失,等于丧失了调兵遣将的权力,留着这些调不动的兵又有何用?
匆匆离开东门校场,那三个人一前一中一后地走着:念奴娇慢悠悠跟在后面,不做声地瞅着前方两个人;东方天宝走在中间,同样不做声地盯着前方人儿;披着斗篷的如意走在最前面,原本走得不快,当她察觉身后被人紧紧尾随时就逐渐加快了脚步。她走得急,他也跟得急,绕宫墙走了一段路,她始终没有回头,却似乎猜到了跟在后面的是谁,不仅乱了步态,也乱了心绪。被他跟急了,她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与愤恨,霍地转身,疾步走到他面前,高高扬起手来照着他的脸狠狠扇下去。
他闭上眼,不闪不避。
一直在后面观察这二人的念奴娇见状一惊,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关系绝不简单,一分狡黠浮于狐眸,她猛地抢身挤入那二人之间,手已斜插上去,挡了险些扇到他脸上的那只手,意图给这二人再添些乱子,眸光略转,却意外地看到斗篷下一张哭泣的脸,她猛地愣住了。
斗篷的帽子滑下,如意情绪激动,泪流满面,悲愤地冲他哭喊:“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的薄情寡义,恨你的反复无常!既然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不永远消失,永远消失!”
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如刀子般剜到骨肉里,生生撕扯他的心,胸口揪痛,他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色比她还苍白些。
她流着泪,浑身都在颤抖,耳边嗡嗡直响,一种冷,冷遍了全身,哭红的眼中泛了一片殷红,迸射出赤果果的恨!她以挟怨带恨裹满血泪的目光深深看他最后一眼,猛然转身狂奔而去。
他往前冲出一步,想喊住她,张开嘴,喉头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地喷了出去,点点猩红溅在念奴娇雪白的衣裙上,狐眸里已是一片惊愕之色。他缓缓抬起剧颤的右手,擦去唇边血渍,看着手背上一片猩红,他仍是淡淡地笑。
念奴娇怔怔地望着他,他眼中分明隐忍着痛楚,唇边却只是一点淡笑,不知为何,她的心口莫名地拧了一下,他为另一个女子伤情喷的血滴却点点烫到她的心口,此刻,她凝注着他的那种眼神,又有些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