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大……”思忖良久,他低唤了声。
男人没有回应。
“老大——”他再唤。
必书修眨了下眼,沭浴在阳光下的脸偏转过来,他抬眼看了看立在身旁的邱均伟,“我没事,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是啦,老大,我是想告诉你,那个……”
摆摆手,男人表示他不想听任何话,“出去。”
“可是……可是我有重要事情……”
“我说出去!”男人语调冷沉。
邱均伟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转身离开。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一种自责的情绪自胸口涌出。那是他相知相交多年的好兄弟啊,他为什么要发火?一口饮尽杯里那尝来清凉的液体,关书修却感觉不到它该有的神清气爽。
***
“一桌点的是‘含羞草’和‘长岛冰茶’,不是这个。”服务生小妹捧着托盘,退回两杯看来一模一样的调酒。
“三桌的是‘银色马车’和‘龙舌兰日出’,还有‘螺丝起子’。”服务生小弟跟着走到吧台前,把托盘上的调酒放在吧台上。
“怎么了?干嘛把东西退回来?”卫泽欣狐疑地看着那几杯被服务生端出去又整杯不动端回来的调酒。
“做错了,客人不是点这个。”服务生小妹指了指她端回来的调酒。“没人点“环游世界”啊!”
“老板,书修哥最近一直做错东西……”服务生小弟瞥了眼像是没听见他们谈话的关书修后,俏声向卫泽欣抱怨着。
“是吗?”卫泽欣伸手摩挲着下颚,和也在吧台里忙碌的邱均伟交换了个眼神后,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别的事,这里我来处理。”遣走两名服务生后,卫泽欣睇着那看来忙得不可开交的关书修。
这一个月来,他能吃能喝能睡,也能工作,只是他的眼神显得空洞,像是没把心带在身上似的,甚至还曾在调酒秀表演时,意外没接到其中一只酒瓶,若说他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曾听邱均伟提及婚礼的事,他有些意外关书修的报复方式这么狠绝,连女主角昏倒也无动于衷,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女主角竟然早知情。
懊怎么说这两人呢?若不是男的对女的还有情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若不是女的对男的情意深厚,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弥补偿还。
举步走近,他按住必书修忙碌的双手,“你上楼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阿伟就好。”
“我没事,为什么要休息?”关书修睨了他一眼,抓起空酒杯注入调酒。
“你是没事,只是心不在这里。”卫泽欣夺走他手中所有的器具。
“谁告诉你我心不在这里?”卫泽欣痞痞地笑了笑,“那你看看桌上五、六杯‘环游世界’,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没有客人点,你却一连做了这么多杯。”
必书修侧首一看,怔愣住了。环游世界……那是他和她的爱情酒,他怎么会……“大概是眼花,看错服务生写的点餐单。”垂下眼,他敷衍地找个借口。
卫泽欣和邱均伟交换了个眼神,“是眼花喔?我这里可是生意场所,你一直出错,赶跑我的客人怎么办?”关书修微诧,没想到眼前这个和他交情深厚的老板兼好友会如此说话。
“抱歉,我会小心一点。”
“哈哈!”卫泽欣突然朗笑了声,“干嘛那么紧张?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是在工作时间内,如果不能专心,那就请假休息,我不会勉强你继续工作。”
“我不需要请假休息。”接过服务生送来的点餐单,关书修拿起琴酒。
“你是怕你一请假,开始闲了,就会想起某人对吧?”卫泽欣看了看点餐单,顺手拿了伏特加和莱姆酒。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管闲事了?”耸耸肩,卫泽欣神情平静,“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那就是多管闲事喽!我只是不想看某人错过自己心爱的女人罢了。”
必书修不说话,迳自埋首做着客人要的调酒。
“是没错啦,当年她那样对你确实很不可原谅,不过她也表现她的诚意在为当年犯的错弥补。连你把自己搞得像牛郎店红牌似的,跟那些贵妇周旋、打情骂俏,她也隐忍下来,这样还不够消你的恨意吗?结果呢,这样的报复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最后便宜的还不是那些恶心的贵妇,让她们占尽你的便宜。”
必书修抬眼看了看在一旁竖耳偷听他们谈话的邱均伟。
必于报复的事情,除了阿伟,他末对任何人提过,现在连泽欣都知道,想来是阿伟大嘴巴。
“老大,你不要那样看我,我也是为你好。”察觉关书修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邱均伟搔搔脸,“我看你自从婚礼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想劝你,你又不想听我说,我只好求助老板啦!”
“书修,你真的恨周妍乔吗?”卫泽欣突然正经开口,“如果真的恨,为什么这段日子你会连个笑容都没有?有时候恨不是真的恨,只是一种不甘心、不甘心真情真意,却换来一个指控。”
必书修冷冷笑了声,“你不是当事人,根本不明白。”
“是啊,我不是当事人,不明白你心里真正的感受。但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周妍乔早知道你要报复她,也知道你打算不出现在婚礼上时,你是不是依旧不甘心于当年她的背弃?”
“什么?”关书修瞪着他。
“我说,周妍乔知道你与她复合只是想报复,但她为了弥补自己当年的错,甘愿任由你为所欲为。倘若她不是还深爱着你,她何须如此?对于一个这样深爱着你,也尽力想补偿你的女人,你还是要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吗?”
“她知道?你怎么知道她知道?”有那么一瞬,关书修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下。
卫泽欣瞥了眼邱均伟,“你自己跟你老大说。”
“就是那天我们在厕所的谈话,周妍乔都有听到。”邱均伟看着脸色沉凝的关书修,“那天后来不是有电话吗?我走出厕所想去接电话时,看见她在门口。她听到了我们所有的话,还要求我不能让你知道,她说如果你报复她能让你快乐一点的话,她心甘情愿。”咽了口唾沫,邱均伟又说:“老大,她真的很后悔当年那样对你,而且,我觉得她还是很爱你,不然她也不会明知道你在报复她,还是决定要生下孩子。”
“孩子?”关书修眉间刻上深深的褶痕。
“她怀孕了。那天她在公证礼堂昏倒,我送她去医院,才知道她怀孕了。”
匡啷一声,手中的雪克杯摔落地面,关书修愣了几秒后,才找回声音,“你说她怀孕了?”
“嗯嗯嗯,怀孕了。”邱均伟点头如捣蒜。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想起周妍乔倒在地上的情景,低垭的声线微微颤着。
“那天我就想告诉你,但是你什么都听不进去。”关书修细想公证结婚那日的情况。是,当他从法院回来后,确实是谁也不想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报复行为并没有让自己更释怀、更快乐些,反倒是陷入一种哀伤的落寞中。
她没再来过,思念于是开始侵袭他。
他总是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怀念她做的饭菜,只是他从来不愿正视自己内心的声音。难道就如泽欣方才说的那样,他其实不是恨,只是一种不甘心;不甘心真切情意,换来一个指控、换来碎掉的心?她明知他不怀好意,仍是顺从他,甚至不让阿伟告诉他她其实早知道他的报复行为……
她用她的心甘情愿来让他的不甘心得到释放:她用乖巧柔顺的方式在弥补他、爱他,那么,他究竟还在计较什么?
眨了下有些酸痛的眼,他看着邱均伟,掀动薄唇间:“最近你有见到她吗?”
“没有,她又没来这里,我去哪见她?”老大的问题会不会太怪了点?他又不是周妍乔的谁。
闭了闭眼,关书修在心底轻声叹息。再张眸时,他看着卫泽欣,“我想请几天假,方便吗?”
“请。”卫泽欣应得很干脆。
得到允准,关书修走出吧台,一路往酒吧门口走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