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坐到观景落地窗边的位置上,鞠绍威问,他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含着太多占有欲的成分。
“‘龙银金控’的管理处处长吴孟孝。”
“吴孟孝……”鞠绍威较少与企业中阶主管来往,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想起另一个人。“他跟‘龙银金控’总经理吴孟祥是什么关系?”
“吴总经理是他大哥。”
“怎么认识的?”他又问。突然之间,升起一股危机意识。
他不担心王云兰会背叛他,而是担心那个吴孟祥打什么鬼主意,同行竞争,对手会使什么手段,他一清二楚。
“一年前‘洞爷饭店’开幕酒会遇见的,只聊几句,不熟。”
“然后,他就开始追你了?”
“没有,当然没有,这是我和他第二次说话。”
鞠绍威将视线调往窗外的台北市夜景,他可以从吴孟孝炽热的眼神以及说话的口吻感觉出他对王云兰的好感。
而这件事带给他不小的冲击。
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现在她爱他,但是,几年后呢?
当一个女人终于发现投注在他身上的爱根本得不到回应,她会冷却,会心死,会选择一个能爱她、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就像赖雅琪一样。
王云兰是个美丽的女子,而且是个优秀的职场女性,她温婉、朴质的性格不同于一些见多识广便开始显得骄纵狂妄的女人。
她当然会吸引男人的追求,她当然有一天会结婚生子,会离开他。
只是,赖雅琪的离开,让他惋惜失去一位好帮手,但是,一想到王云兰也可能离开他……
他的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棍,痛得让他吐不出话来。
他又转头看向她,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翻涌上来。
这一年来,他太习惯她的存在,她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只要他一扬手、一个眼神,她立刻能理解他需要什么。
无论何时,一转身,就能寻到她的身影,仿佛她的存在,只因他存在,在她面前,他没有掩饰、没有心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他唯一信任的人。
“你喜欢他?”他问,语气中带点苦涩,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对她投注了太多真情。
“不是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顿失光彩的眼眸,令她不舍,忽略了自己说了什么。
“不是他?是谁?”
王云兰这才发现口误,她想解释,却迷失在他凝视的黑眸中。
“你有喜欢的人了?我认识吗?”这个问题像针一样刺着他自己,他居然迟钝地没察觉自己的感情。
就是你——
王云兰在心中悲伤地喊着,眼眶倏地转红。幸好,昏暗的灯光,掩饰了她的失控。
她先是挤出一抹笑,然后故作轻松,反问;“副总今天好像特别关心我喔!是想帮我介绍男朋友,还是帮我安排相亲?”
他仍紧抓着她的目光不放,想从她平静的神情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想知道她一时松口,说的“另有其人”是不是自己。
他执拗得失去了平时泰然自若的水准,即使心底冒出一个要他停止逼问的声音,他仍因担忧而拒之不听。
“副总?”她淡然地看他,其实一颗心正在淌血,他究竟要将她逼到什么田地?
她只想陪在他身边,偷偷地爱他,能待几年,就待几年。难道连这点心事,也不容许她拥有吗?
“喔……”他移开视线,因什么都看不出来,一阵懊恼,随口解释说;“只是想到如果你也像雅琪嫁人去了,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完美的秘书。”
他将她教成一个太冷静、太懂得如何得体应对的秘书,成功到连自己也看不透她那些平稳的表情底下,有着什么样的心情。
他还抓得住她吗?不,他突然失去了自信,他甚至连她爱不爱他,都不再那么确定了。
“我还以为副总看腻我了,想帮我找个人嫁了,好换一个更年轻貌美的女秘书。”
“怎么可能……”他摆摆手,皮笑肉不笑。“我还在想,那小子若是敢追你,我一定揍扁他。”
他说的是真的,虽然夸张了点。
不只因为他不想失去一个左右手,更重要的是,既然他已经发觉了自己的感情,他更不可能放她走,眼见她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低头笑了笑。“看来,我要做好这辈子当老姑婆的心理准备了。”
她说的也是真的,虽然听来像玩笑话。
她很清楚,这辈子,再也没有男人能像他这样令她心动,与其与不爱的人度过漫长的一生,不如一个人生活,她不想背着谎言过日子。
听她这么说,他感觉一阵轻松,他很自私,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发展成爱情,至少她还在他身边。
“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突如其来,一声怒吼惊扰了餐厅内的客人。
王云兰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去,是坐在鞠绍威身后的那桌客人。
一男一女发生争吵,女人气愤地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男人微微起身,似乎想拉她坐下。
就在一瞬间,王云兰看见那女人拿起桌上的水杯,但是姿势不像要泼水,而是要将水杯砸向那个男人。
她来不及警告鞠绍威小心背后,本能地冲到他身边,两手环抱他的肩,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紧紧地护住他。
那个水杯果然如她预料,从女人的手中奋力掷向对面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一闪身,水杯便直直往王云兰的身上飞去。
玻璃杯狠狠地撞上她的肩胛骨,力量之大、速度之快,以致在撞击的同时,玻璃碎裂,碎片四散,划过了她薄细的颈椎与耳朵!
“唔……”肩胛骨进出的剧痛让王云兰忍不住呼出声,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云兰……”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鞠绍威,只感觉她身体猛然一震,随即听见她痛苦的叫声,急忙抬起头。
她的头发、衣服湿了一半,耳朵的伤口和着水珠淌下一道血痕,他胸口一紧,站起来扶住她,才发现满地是玻璃碎片。
她的右半臂受到重击,无力地垂下,痛苦难耐地倒向他。
“对、对不起……丢错人了……”那个闯祸的女人受到的惊吓不亚于鞠绍威。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咒骂了一声,从皮夹掏出千元钞票往桌面一扔,立刻抱起王云兰。“我送你去医院。”
她紧闭着眼,因为被横抱起,身体晃动,那剧痛又撕裂着她的神经,下唇被她咬得泛白,冷汗直流。
“忍着点,我们马上到……”上车后,他紧握着她没受伤的左手,安慰她。
一时间,心绪焦乱,虽然知道她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是她的痛仿佛等量地传达到了他的神经,他也痛苦得咬紧牙关。
他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你这个傻瓜,怎么……怎么这么笨……”怎么用你那瘦弱的身体来挡?!
有太多太多的感觉同时涌上,当他的脸紧贴在她柔软的胸前,一瞬间出现的;当他发现她用身体保护他所受到的撼动;当他察觉她受伤流血,那揪心的疼痛……
他猛槌一下方向盘,这个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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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兰因为受伤,被鞠绍威强制在家休息。
他坐在办公室里,脑中还留有昨晚的画面——医生从她雪白的颈部,背后仔细地取出玻璃碎片,那红肿充血的背骨,和那怵目惊心的一道道血痕。
而她居然还敢用那失去血色的苍白笑容,告诉他;“没事,不痛了。”
他拧着眉心,一直挂念着她会不会好好休息?是不是人不在公司还忙着帮他联络交代的事情?
他啜一口秘书室派人端来的茶,咋了咋舌。“怎么这么难喝……”
不知道是心情烦躁,还是这茶真的难喝,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没办法静下心来处理公事。
“叩!叩!”办公室门被打开,一位秘书拿着一张传真纸进来。
“副总,这是王秘书传真过来要给你的资料。”
“什么?!”他不自觉吼了声,夺过传真纸,上头用着有些歪斜的笔迹写着一串他今天要出席的会议、宴会与该回复的电话……
“该死……”他今天火气很大。
“副总……我先出去了。”秘书像被他吓到了。
“你过来,”他喊住她。“照着上面写的一一取消我今天全部的行程。”
他拎起西装外套就要往门口定。
“副总,您去哪里?”
“去把一个该死的女人绑回床上去。”
“啊……”秘书这下,只能目瞪口呆。
鞠绍威带着混杂着心疼的怒气,匆匆驾车到王云兰所住的公寓。
这是一栋旧式公寓,六层楼,没有电梯,而王云兰就住在六楼。
他一步、一步踩着阶梯,原先的怒气已悄悄消了气。
阴暗略带潮湿的空气,发黄龟裂的壁漆,累死人的漫长楼梯——以她一个月的薪水,甚至胜过许多中小企业的主管,绝对可以过更高品质的生活。
她每天工作平均超过十三个小时,忙碌、紧凑、耗神,就连他回到住处都不免感到疲累,她却还要踩着高跟鞋,爬完这些阶梯。
他相信她住的地方不会出现按摩浴白,更不会有宽阔的空间与视野好用来放松紧张一天的神经,这个女人基本上是不肯好好善待自己的。
他踩完最后一阶,照着记忆里的地址,按下门铃。
没多久,王石兰打开大门,隔着镂空的铁门,瞪大眼睛,双唇吃惊地忘了闭上。
“副总……你、你怎么来了?”她连忙打开铁门。
“原来你个子这么娇小。”他笑说。她月兑下高跟鞋后的高度,正好可以让他的下巴靠上她的头顶。
“副总……”她不好意思地睇他一眼。他大老远跑来,该不是只为了帮她量身高吧?
他低头看她,余光下小心瞄到她棉质T恤底下,未着胸衣而微微突出的,只觉下月复瞬间缩了一下。
“来看看你有没有乖乖休息。”他很笨拙地将目光移往她的眼睛,下巴抬得有点明显的高。
她从他移动视线的不自然模样,猛然想起——因肩胛骨受伤,无法穿戴内衣。她没受伤的左手立刻敏感地护住前胸,急忙转身进屋,套了件宽大的外套。
鞠绍威理所当然地不请自入。
他环顾视线所及的空间——
因为客厅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看来并不显得阴暗、杂乱,一张方形矮桌摆在客厅正中央,地上只放了一个坐垫,二十四吋小电视摆在用空心砖叠起的平台上,一旁用厚纸箱裁成的三角型档案格摆满文件夹,厨房的小冰箱时不时的发出引擎抖动的声音。
整个屋子里最现代、最新颖的电器,就是方桌上那台薄型笔记型电脑。
纸笔摆在电脑左手边,除了先前他收到的那张传真,不知道她还忙些什么。
“副总,你坐,我帮你泡茶。”她尴尬地说,只能让他坐在地上。
“不用忙了,我喝水就行了。”他来,可不是要让她侍候他的。
她端了杯水来,他咕噜咕噜地一口灌完。
“呼——你每天爬这么多层楼梯,难怪怎么吃就是吃不胖。”
“噗……”她见他胸膛因喘气而一起一伏,看来平常的运动量明显不足。
“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他弹了她额头一下。“从今天起,我晚上回家会多做一个小时运动的。”
她微笑点头,又想起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副总,你来……有什么事吗?”
“你房间是那间吗?”他望了望她后方。
“咦……什么?”哪有男人这么登堂入室,开口就问女人“你的房间是哪间?”
“走,我来盯着你休息,到床上给我躺着,昨天伤那么重,一定没睡好,再回去补眠。”
她被他推着走,又在他的严厉眼神示意下,乖乖地爬上床,躺下来。
因为右后背受伤,她只能侧躺,而侧躺就势必得面向站在床边的他,害得她睁眼不是、闭眼也不是。
他月兑下自己的高级西装外套,叠成方块状,抵在她腰后,这样就不怕她睡着后,翻身弄痛了伤口。
“副总……”王云兰的心再度因他体贴的举动而一阵波动。
“嘘……别说话了,闭上眼睛睡觉吧!”他温柔地说,从书桌底下拉过椅子来,就坐在床边。
她听话地合上眼,内心激荡着一股被呵护的暖意。
一个人在台北念书、工作多年,原本怕生、缺乏自信的她,也被磨出了独立与坚强,她以为她早已习惯这样孤单的滋味。
没想到……
没想到他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句轻柔的嗓音,便害得她软弱起来。
一颗泪珠无声地滚落枕上,缓缓隐入枕套底下的棉絮。
她闭着眼,想着他,即使他人就在眼前,她仍只能谨守着两人之间的那条界线,尝尽想爱却不能爱的苦涩。
床头的闹钟“答、答、答、答……”走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响,空间安静得让她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床边。
她悄悄睁开眼,却撞上了他低头凝视的目光,心狠狠地被揪紧,忘了呼吸。
“怎么又醒来了?”他轻柔地将她落在腮边的发丝勾到耳后。
“睡、睡不着。”她坐起来。
她怎么能就这样告诉他。就这样两人独处在同一空间。她的心根本无法平静。
“那我陪你说说话。”他只想陪着她。哪里也不去。
第一次,这样无所事事地坐着,竟然不感觉自己在浪费时间。
“您今天的行程……九点有个会……”
“取消了,我今天唯一的工作就是照顾你。”
终于,她的泪水不可遏制地奔出眼眶,在听见那样融化人心的话。
“怎么哭了?”他拭去她的眼泪。
“没什么……”她撇过脸,避开他的碰触,只觉心里闷得难受。
“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见她的眼泪令他心疼,他猜想这些眼泪是因他而流,但是,他有几分不确定,不确定她对他的感情是什么。
是感恩?是仰慕?还是爱……
“不要问我。”她感觉自己正被逼到绝境,那如洪水般的爱恋就要冲破堤防,轰然而下。
“为什么不能问?”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
他同样受着煎熬,渴望又害怕听见她的坦白。
他想知道她爱不爱他,只是,一旦她承认了,他又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感情?
为了踏上成功之路,他的爱情与婚姻早早就规划成必须献上的贡品,他会找个财力背景雄厚的女人,稳固并壮大他的事业版图,那个女人还必须有足够强硬的手腕来镇住家族里永远不知足,永远企图兴风作浪的女眷。
但是,他却只想得到她的爱,只要她爱他,她就不会有离开他的一天,他不能失去她。
她低垂着目光,就是不肯再对上他的眼,她恨自己不争气,止不住不停滑落的泪水,她该如何解释,该如何堵住他的逼问。
“云兰……”他轻轻唤了声,像要诱引她照实说出内心的话。
她紧咬着牙关。
“云兰……”此时,他多想抱紧她,为她止住泪水,是他,令她如此痛苦吗?
“副总,你想让我的瘀青再添一处吗?”
出乎意料的,王云兰的声音只有抱怨,没有其它。
他茫然地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
“副总,我看你根本是来虐待员工,而不是照顾员工。”她快速抹去脸上的泪水。
“你刚才为什么哭?”他不放弃想知道答案。
“都是你啦!用那种呵护的语气说话,害我想起小时候生病时,我妈都会煮蚵仔汤给我喝,害我又想家、又想喝蚵仔汤。”
“就因为这个?”他眼带怀疑地盯着她瞧。
“不然咧?”她轻瞪他一眼。“你可不要笑我,这么大了还像个没断女乃的孩子。”
“你真想喝蚵仔汤?”他还是不相信。
“嗯……可是也不知道上哪儿买。”
“我去买,家里钥匙放哪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狼狈地掩饰自己的自作多情。
“在门后的挂钩上。”
“你先躺一下,我很快回来。”
“辛苦你了,又得爬一次楼梯。”她一直挂着笑容,直到鞠绍威走出家门,关上铁门,她的情绪才彻底崩垮了……
她掩面痛哭,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继续多久?
如果她不小心泄漏了心事,是不是会如同以前学姐告诫过她的,就会永远的被他排拒在外?
如果让她选择隐藏感情和离开他的痛苦,她宁愿选择前者,至少,她仍待在他身边,仍可以随时看见他。
原来,一个女人为留在心爱的男人身边,无论多么难熬,都愿意忍受。